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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月。
无星。
大地冥蒙,一片阴沉。
无奇不有楼。
长春阁。
一名面如黑枣,修眉凤目,威仪慑人,发黑如漆,精神矍铄,身穿一袭银色薄长衫的老人居中端坐。
他身前呈放着一方红木小花几,几上香茗一壶,核桃、脆梨、蜜桔、凉藕、南瓜子各一盘。
这位武帝看上去大概六旬左右。
但奇怪的是,如果细心观察,你几乎无法在他身上找出一项一名花甲老人应有的表征。
玄机道人已是一个不像老人的老人,而这位武帝显然比玄机道人还要健康得多!
是他养生得法?还是因为修习了大天心无相玄功的关系?
还有一点,也令人纳罕。
散骑常侍这个官位虽然不低,但也不算太高,至少它还不能跟执掌实权的“左右丞相”
和“护国公”相提并论。
武帝来到无名镇,为何不跟“护国公”和“左右丞相”密商大计,反而先跟这位“散骑常侍”促膝交谈起来了呢?
这一谜底马上就揭开了。
“你认为燕京三凤姿色平庸?”
“至少谈不上是真正的美人。”
“风流娘子如何?”
“韵味亦非上乘。”
“如果风流娘子和燕京三凤都不能人道长的法眼,这世上哪里去找道长心目中的那种美人儿?”
“目前的无名镇上就有一个!”
武帝一哦,精神陡增。
唐汉没有冤枉好人。
武帝座前的这位“散骑常侍”果然干的就是这一类“勾当”!
“这女人是谁?快说。”
“刁四娘子。”
“娘子?”武帝似乎有点泄气:“你指的是普通人家的一名小媳妇儿?”
“是的,一名普通人家的小媳妇儿。”玄机道人微笑:“一名瓠犀菱唇、柳眉蛇腰、双峰欲飞,脸蛋像妲娥,肌肤如羊脂,秋波盈盈一转,能叫人魄散魂飞的小媳妇儿!”
武帝凤目中,异彩闪动,如穿透彤云的电;银衫霍霍,无风自动。
但他显然还没有忘记,他刚才对这女人出身的贬砭;一时不便改口,缓缓吸了口气道:
“只可惜孤家无法一睹伊人丽姿。”
玄机道人脸上笑意加浓:“只要主上有意垂青,伊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武帝一嗯,凤眼突然眯成一线。
三分意外。
七分惊喜。
“爱卿之意,莫非佳人已来本楼?”
“已浴罢香汤,备妥御宴,现正执壶候龙驾于承恩殿!”
武帝凤目微垂,似正抑别着某种强烈情感的流露。
他隔了片刻,方缓缓摇头道:“一尘!你是否还记得,你上次上的那个条陈?”
“微臣当然记得那个条陈,只是护国公们多数表示反对,微臣位卑言贱,恐上触天态,不敢坚持。”
“护国公反对的只有一位,并非多数。”
玄机道人没有追问反对的护国公是哪一位。
因为他非常清楚武帝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问题。
他如今惟一要做的事,便是坐得端端正正,毕恭毕敬的等待。他已侍候这位武帝多年,知道如何才能迎合这位主子的欢心。
“反对的人,是石心寒石老儿。”武帝果然接下去说道:“如今石老儿已遇意外,孤家回想起来,深觉得爱卿建议于全国分设三十六路诸侯,以便有效控制各处重要水陆码头,同时监视各大门派活动情形的办法很有见地。”
“谢主上嘉许。”
“这个办法你可以重新提出来,孤家一定照准!同时,孤家将封你为诸侯总监,直接秉孤家旨意行事,不受左右丞相及护国公们之牵制!”
“谢主上恩典!”
大庙后院。
警戒森严。
三十多名三品以上的杀手、左右大将军、金星特使,均已完成备战行动。
云房中,五绝叟吴一同叨着一根旱烟筒,负手徘徊,双眉深锁,脸色阴沉。
烟筒中火头已经熄灭。
火在他的心头燃烧。
他实在无法想象,像今夜这样重要的一个日子,无奇不有楼方面,竟然懵懵懂懂的,反应如此迟缓!
火种子唐汉一伙人的行踪,他已派人暗中打听清楚。
这项消息他在黄昏时分就送去了无奇不有楼。
而他这边,调兵遣将,一切也已就绪。只须武帝一声令下,他随时可以压倒性的优势,将山脚下的唐汉等人,团团包抄,一举歼灭!
可是,无奇不有楼那边,始终不见动静。
起更之后,他又派去一名精干的杀手,如今连这名杀手也如同石沉大海。
“奶奶的!”他骂在肚子里:“真是叫人冒火!”
两仪搜魂手沙高楼正跟一名眇目老人在灯下对奕。
两人全神贯注,浑然忘我,自得其乐。
他们跟五绝叟虽然同属职称相等的护国公,但资历和声望方面,均较五绝叟稍逊一筹,因此他们的烦恼也较五绝叟少得多。
当一场大厮杀展开时,他们的表现,绝不逊于五绝叟。他们也拥有一位护国公应有的权势和地位。而平时的运筹决策,则一向均归五绝叟筹划。
这也正是今夜五绝叟烦躁得像热锅上的一只蚂蚁,而他们这两位护国公却能悠然手谈的原因。
五绝叟停下脚步望望门外,然后转头又望望架头上的漏斗。
“一品麻黄办事情,真是越来越差劲!”
一品麻黄何许人,自是不问可知。
一品者,官等也!黄是姓氏。“黄”加上“麻”表“特征”也!一品杀手中,姓黄的大概不止一个,除了“老黄”、“小黄”之外,就只有另行设法找出被称呼者“与众不同”
的地方了!
这位一品杀手黄麻子既是五绝叟的宠信人物,他应该比别人更清楚这位护国公的脾气,他为什么也跟着一去杳如黄鹤?
噢,别慌,这位一品杀手回来了!
黄麻子是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人,脸上虽然稀稀疏疏的有着几颗大麻点子,但一点也不妨碍他那英气勃勃的长相。
外面下着毛毛雨,黄麻子走进云房时,呼吸喘促,浑身湿透。
谁都可以看出他并没有怠忽职守。
五绝叟看了这种情形,一腔怒火,顿化乌有,问话的声音居然相当亲切和悦:“见到武帝没有?”
“没有。”
“白丞相呢?”
“也没有。”
五绝叟有点不高兴了:“那你是干什么去的?无奇不有楼成了一座空楼?”
黄麻子挂搓手,苦笑:“卑属原拟径入内府,谒见白丞相,但在从院长春阁附近,突遭玄机常侍拦下了。”
“他为什么要拦阻你?你没告诉他是奉了老夫之命,有要事须面禀武帝或白丞相?”
“卑属当然说了。”
“他怎么表示?”
“他说武帝因旅途劳顿,已提前安歇,一切大小事务,均留待明天再谈。”
“再找白丞相去啊!你不看我们这边一切都准备停当了吗?”
“是呀!可是他说,白丞相的大丹功,今夜正是最吃紧的一刻,不宜打扰。”
五绝叟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最后长长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跟这种人谈什么雄图霸业,倒不如搂着女人睡大觉来得舒服!既然他们一个个满不在乎,我又何必一定要呕这种闲气?哼,嘿!”
黄麻子忽压低了声音,笑笑道:“吴护老有这种想法,就对了,主上跟白丞相,今晚据说,据说,据说”
五绝叟不觉一愣。
“据说什么?”
黄麻子又将嗓门降低了一个音阶。
“我是出来时,听二品蔡偷偷告诉我的,今晚白丞相根本就不是在练什么大丹功。”
“哦?”“今晚他是轮宿四姨太花夫人处。”
“哦?”“白丞相的这位四姨太,谅吴护老也早有所耳闻。这位花夫人是空不得的,就算是天塌了下来,她也不会让白丞相荒了这一宿,同时白丞相也没有这个胆量。”
“主上呢?”
“情形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
黄麻子以指头指指背后的大庙对面。
大庙对面,是一壶香。
但五绝叟显然并未能一下领悟出黄麻子这个手势的意思。
“主上去了一壶香?”
黄麻子摇头。
五绝叟皱眉。
“否则?”
“是一壶香有人去了无奇不有楼!”
“刁四?”
“刁四的另一半!”
“刁四娘子?”
黄麻子点点头,微笑。
五绝叟懂了。
“又是那个玄机老杂毛的杰作?”
“是的。”
“可恶!”
黄麻子笑道:“他如果在这一方面毫无表现,又怎会被主上封为常侍?”
“刁四方面是如何摆平的?”
“老法子,刁四失踪了。”黄麻子微笑道:“那女人也一样。从现在起,一壶香茶楼易主,无名镇上的人,将再也看不到这对夫妇了!”
五绝叟蹙额陷入沉思。
他并不是为刁四夫妇的遭遇感到难过。
像这一类事情,他看得太多,也做过不少,一个小人物的生命,在他们这些武统邦大员的心目中,根本不值一文钱。
他如今想的是另一件事。
不错,这位护国公此刻心中的确不是滋味,但他心中难受,决不是为了别人。
他是为了他自己感到难受。
当他们几位护国公带领大批杀手和工人来到无名镇的第二天,就有两名亲信杀手向他报告了一个“好消息”
两名杀手的报告是:大庙对面,一壶香茶楼,有位姿色出众的老板娘!
他们描述这女人,不仅年轻标致,身段儿美好,而且口齿伶俐,善解人意;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欣赏,都找不出一丝丝暇疵!
最后他自己看了,也忍不住暗暗喝彩:果然是个艳光四射,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儿!
只可惜他从来被燕京三凤和风流娘子分了心神,未能当机立断,马上下手。
他当时的想法是:慌什么?只要能在无名镇定居下来,以后的日子长得很。
凭他在武统邦的权势,区区一个小骚娘们,还愁她逃出了他的手掌心?
他没相到,武统邦上自武帝,下至一名七品杀手,在这一方面来说,几乎人人都是不肯放过任何“战斗”机会的“悍将”
而那位他一向瞧不顺眼的玄机老杂毛,更是“色中老祖宗”!如今,老杂毛抢先一步,竟将这婆娘当做过功桥梁,献给了武帝!想想怎不叫人痛心追悔?
要早知如此,这种手段他耍不出?
这下可好,燕京三凤落花飘零,风流娘子没了影子,就连最后一个满以为万无一失的刁四娘子也成了别人的禁脔!
唉!他的运气,怎会一下子背到这种程度?
黄麻子眼光灵活,他似已瞧透了这位护国公的心意。
“护老。”他低低地道:“今夜横竖办不了正事,我看还是由卑属陪您出去走走吧?”
“走到哪里去?”
“去看一个人。”
“看谁?”
黄麻子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叫:“去看看后巷胡大娘的女儿!”
五绝叟听说过胡大娘这个女人,也知道这女人干的什么营生。
但不晓得胡大娘居然还有一个能叫杀手们中意的女儿。
无论怎么说,他毕竟是位护国公。
就像他们的主子一样,只要不让外人知道,什么下流下作事,他都可以照干不误,但在公众面前,面子大体还是要顾顾的。
连“百花院”和“美人窝”那种处所他都不愿轻易涉足,自然更不会无缘无故的跑到胡大娘那种下等妓院去。
所以,黄麻子这个突如其来的建议,使他觉得非常意外。
“小妞儿多大年纪?”
“双十左右。”
“还没嫁人?”
“是的,一朵清水莲!”
“长得怎么样?”
“卑属无法形容。”
“为什么?”
“等护老亲自看到了,您自然明白。”
“以前为何未经听人提起?”
“胡大娘看管得严。”
“很少抛头露面?”
“是的。”
五绝叟显得有点犹豫。
他不是害怕。
他只是有点担心,一个黄花大闺女,一定不解风情,如果模样长得又不怎么样,到时候很可能会叫人倒胃扫兴。
“想想主上和白丞相他们吧!”黄麻子又低低进言:“他们都懂得享乐第一,您老职掌兵符,劳苦功高,又何必如此刻薄自己?他们放开正事不办,只顾搂着女人快活,您老难道就不能找个活鲜活跳的大妞儿滋补滋补?”
活鲜活跳的大妞儿!
好个会说话的黄麻子,真亏他能找到这种富挑逗性而又传神的形容词!
五绝叟眼光朦胧,脸皮子发烧,终于点了点头道:“好,我们出去走走。”
黄麻子没有说谎,胡大娘的确有个活鲜活跳的大妞儿。
他也许只掩瞒了一件事。
那便是这妞的容貌。
妞儿的小名就叫“甜妞”但是,无论从哪一方面看上去,都无法叫人从这妞儿身上“嗅”到一丝“甜”味!
这位甜妞的长相,果然“无法形容”
胡大娘本人腰如水桶,脸似南瓜,长相非常适合她所从事的行业,是无名镇上“吨位”
和“泼辣”都排得上榜首的女人。
而她这位千金不仅尽得真传,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是从窗缝中望进去的。
房中母女俩正在吃宵点。
五绝叟起初以为黄麻子带错了房间。
他后退一步,传音道:“小黄,不是这一间,你找错地方了。”
没想到黄麻子竟然嘻笑着回答道:“没有找错地方,卑属说的,就是房间里那个食量如牛的肥妞儿!”
五绝叟差点没有气昏过去。
“你这臭麻子”
他想骂的话,突然没有了下文,一双眼珠子,却突然膨胀了四五倍。
黄麻子已突然变成了唐汉!
五绝叟又惊又怒,几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隔了好半晌,他才定下心神,迸出一句说了等于没说的废话。
“一品麻黄已遭了你小子的毒手?”
唐汉微微一笑:“你问错了问题,护国公。你应该问:你小子冒充一品麻黄,为什么摹。鳎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