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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白衣少女来得好快,连欧阳昭功力之深,耳目之聪,也没看出她是如何进入竹林来的。
等他看清之后,不由啊的失声惊呼起来,又凝神对着一旁的千手嫦娥宋骊珠注目而视,愣然若呆。
原来除了穿章打扮,她与宋骊珠的神情面貌,简直一式无二,完全分不出来,毫无半点差别。
欧阳昭这才想起了自己追赶大妖蔺小翠,在竹林所遇之人,一心以为是千手嫦娥宋骊珠,原来是大错特错,谁能想得到天下有这等一模一样的人呢?
此时,由于更鼓三响,坐禅的少林掌门慧果大师,高僧羽化上人,以及武当派的掌门人智清道长,全都站了起来,收功微笑,眼看着一统教主宋士龙。他们三人虽没发言追问,但从眼神里可以瞧出,分明是说:三更天已到,你所说的佛道双宝定有着落,此时又如何了呢?
一统教主宋士龙何尝不知他们的意思,但却不加理睬,只对着白衣少女轻言细语的叫了一声:“二妹!”
白衣少女就是万里飞鸿宋明珠不问可知了。
但见她莲步轻移,跚跚地上行两步,仿佛弱不禁风,对着宋士龙与宋骊珠莺喉乍展,也喊了声:“大哥,大姐。”
一对晶晶的眼光,略一扫视慧果大师等三人,然后对着欧阳昭从头到脚打了一个够,久久无言。
一时,林子内沉寂异常。
那厢的羽化上人,早已不耐,对着一统孝主宋士龙冒冒失失地叫道:“咦!三更已过,金刚真经的着落如何,说话不算话吗?”
一统教主宋士龙眼神一凛,正待发言,但见万里飞鸿宋明珠雪白的三尺水袖一拂,已先自开口道:“出家人怎的这等鲁莽。”这句话听来是轻言细语,然而气势凛然,仿佛隐含着一种说不出的威力。
在场之人,可以说都是当前武林之中的顶尖高手,绝世人物,论功力,自然以欧阳昭的修为深厚。但慧果大师智清道长各掌名门,焉能弱得了,其中羽化上人虽不能与此三人相提并论,但少林一脉相传,最少也算得武功一门的大行家,乃是识货的买主,怎能不惊呢。
因为万里飞鸿宋明珠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好像是响在每个人的耳边,声音直达脑际,余音兀自嗡嗡作响。
智清道长心中一凛,暗想:这女子敢莫是道家失传已久的阴阳一期气功?不然为何有这等惊人的潜力。
慧果大师也在心中盘算。他想,这少女从何处练成佛门已成绝响的梵音千里诵,这种功力只见经文中记载,可没听见有人练过。
欧阳昭也在心中嘀咕,私忖:料不到她年纪轻轻的竟也练成了儒门正宗心法?这是我出道以来,所遇武林人中的第一个了。
就在他一阵遐想之际。
万里飞鸿宋明珠已冲着他,珠喉百啭地道:“喂,你发的什么呆呀?”
欧阳昭这才如梦初醒,脸上一阵发热,连连点头道:“你你”“我与你讲话。”
“哦哦”万里飞鸿宋明珠见他那副懵懵懂懂的神色,不由贝齿乍展,梨涡初现,嫣然作出于娇百媚的一笑。
她这里也不过是轻盈盈的微笑。
欧阳昭心中不由打了一个寒战,好像通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全都陡然一冷,凉意透骨,血液奔腾。
连一旁的慧果大师、智清道长也不觉同是一愕,愕然不知所措。
欧阳昭暗觉这万里飞鸿宋明珠大异常人,必然有些来头,就凭她这一笑,不但可倾城倾国,纵然是铜铸的金刚,铁打的罗汉,也必能溶化成一滩烂泥。
这是什么道理。
难道这是一种特异的功夫?还是邪门外道。
他想到这里,加倍提防,暗运潜功,以无限的定力,元神归位,真精寄舍,双目不敢逼视,强自道:“姑娘你与我说话?”
万里飞鸿宋明珠收起笑靥,但仍旧春风满面地道:“呃!
同你讲话!”
欧阳昭不敢正眼看她,一手弄着垂在身前的竹叶,讪讪地道:“有何见教?就请当面说明吧。”
万里飞鸿宋明珠略一犹疑,娓娓地道:“我所要说的甚多,啊!”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才又接着道:“你是不是看到过一幅锦笺?”
欧阳昭下意识,不自觉地摸了摸怀中的锦笺,愣愣地道:“是的,那锦笺是你写的?”
万里飞鸿宋明珠且不答他所问,又说:“凑巧得很,料不到柳暗花明庄今晚有了事,惊动这些武林高手亲自驾临,说不得是失约背信,我只好先打发了他们,然后再讲了。”
欧阳昭闻言,忙道:“姑娘纵不找我,我也想与姑娘谈谈,因为”
“这些事没有早晚之分,而他们各位来之不易,巢湖虽大,也没有他们立足之所,因此,必须先了结他们的事。”
“那么?我的事要等到什么时候?”
“自然要等到他们各位的事有了了断之后。”
“哎呀,那要是不了断呢?”
“怎会不了断呢?他们是抱定信心而来,我们兄妹也是抱定诚意待客,全都不愿拖泥带水,自会以快刀斩乱麻的手法,尽速清结。”
智清道长与慧果大师互换了个眼色,双双开口道:“欧阳少侠,这位宋姑娘说得极是,你的事就请稍缓一步吧。”
欧阳昭无可奈何地叹了口长气,道:“既然如此,在下只好应命,但不知要到何时?”
万里飞鸿宋明珠一本正经地道:“自然不出今晚以外。”
“不出今晚以外?”
欧阳昭绝想不到只是这短的时间,因为,此时到天明,也不过是两个更次,以少林武当两派的佛道双宝,可算是武林大事,料定两派是非收回不可,而料着以宋家兄妹的势派,是不会将到手之物,轻易地奉还出来,这岂是三言两语所可迎刃而解的事情。
因此,他说话的神色,透着疑云丛生,全不相信的神情。
万里飞鸿宋明珠怎会看不出他的意思,又道:“不算太久吧?”
欧阳昭自觉出道以来,从未遇到过岔眼之事,也从来没有大惊小怪的失态过,像适才这等魂不守舍的失仪,可算是第一遭儿,不由十分尴尬地道:“不算久,不算久。”
万里飞鸿宋明珠稍微提高了语音,叮咛着道:“出了这片竹林,沿着小道尽处,那就是我的寄身之所,我替它取了个名儿,叫做瓣香小筑,今晚我要在那儿接待这两位掌门,你暂且回藏珍楼,一个时辰之后径到那里好啦。”
她像是一个十分周到的妈妈,叮咛嘱咐一个即要远行的儿子一般,亲切细腻,毫不牵强,但也听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不知是善意还是恶意。
欧阳昭哪有说话的份儿,只唯唯两声。
万里飞鸿宋明珠早已转过身去,对着一统教主宋士龙道:“哥哥,就请他们到瓣香小筑了结吧!”
说完,既不等宋士龙的答覆,也不管慧果大师等是否应允,一飘身,双袖拂起微带香息的清风,径自由竹林深处逸去。
欧阳昭双眼凝神,目送她的身形去处,不由倒抽了口冷气。
他心中暗自道:“这算是什么功夫,简直介于人鬼之间了,为何她的双脚好像全不落地,是凌波御风,还是蹈空履虚?”
此时,一统教主宋士龙已对着慧果大师智清道长与羽化上人一拱手道:“二位掌门以及这位高僧,请到瓣香小筑待茶吧。”
慧果大师与智清道长互望了一眼;十分怀疑暗暗点头,似乎互相关照之意,然后也双手合十道:“教主先行吧。”
忽然,白光一线,万里飞鸿宋明珠的人去而复返,对着欧阳昭一挥手道:“咦,你愣着这里干吗?去呀!”
欧阳昭十分不好意思,苦笑笑道:“我这就走。”
“慢着!”万里飞鸿宋明珠喊住了他又道:“你知道为何要你回藏珍楼一行吗?”
欧阳昭心想,你真把我当作三岁的顽童了,适才明明说过,要等把少林武当两派之事了结之后,为何此时又来罗嗦,因此也没好气地道:“因为少林武当两大名门正派的事要紧。”
不料万里飞鸿宋明珠妩媚地一笑道:“这只算是说对了三分之一。”
她这一笑嫣然,欧阳昭不由心动神摇,赶忙摄住心神,正色道:“三分之一,那还有两分是什么?”
万里飞鸿宋明珠端肃着仪容道:“依我之见,柳暗花明庄今晚除了这二僧一道之外,必然还有其他的高手前来,试想,金刚真经、归云剑谱事关武林甚大,焉能这等平静,你顺便到全庄一巡,若是遇上了,传言他们,都到瓣香小筑来好啦。”
欧阳昭心忖:好大的口气,瓣香小筑难道是布上了天罗地网不成。心中如此想,外表仍不露出半点,口里应道:“哦,好的。还有另外一分呢?”
万里飞鸿宋明珠忽然粉面生春,红起耳根,那份娇羞不胜之态,令人有说不出的一股想法。
欧阳昭只觉得心中如同煮开了的水一般,沸腾不已,通身的血液加速的流动,眨时之间脑晕头胀,六神不安,他疾地一咬舌尖,双手握拳。
万里飞鸿宋明珠也似乎香息微闻,略带娇喘凝神瞧看自己的尖尖十指,久久才道:“你这人,为何好人不做要做出鬼相来?”
她这话突如其来,一时却把欧阳昭给问住了,忙道:“姑娘的意思是”
“第三件,快快去洗掉那惹人厌的易容丸,免得使人见了呕气。”
万里飞鸿宋明珠语未落人已渺,身影已闪入竹林浓荫里,去了个无影无形,只剩下珠走玉盘的余韵,还在林子中回绕。
欧阳昭对着她已去的身影之处,默默良久,才深深地出了口长气,言言自语地道:“怪事年年有,没有今年多,这个姑娘也太奇怪了,怎的我会”
他想着,想着忽然对着自己的后脑勺拍了一掌,又道:“欧阳昭,欧阳昭,你父母血仇未报,师门深恩未了,一身孽债,至今一事无成,还容你再糊糊涂涂地鬼混吗?”为了发泄内心的郁积,他陡地一振双臂,猛然上射三丈,聚功力突地发出一声龙啸,声动四野,清悠绝俗,然后索兴挺胸抬头,神龙三现,又是叠腰一弹而起,才向藏珍楼落去,径由三楼窗中一穿而入。
“是谁?”黑洞洞的藏珍楼内,阴暗之处,忽然有人压低着声音喝问。
欧阳昭不由一惊,也忙不迭往暗处一闪身形,不答反问道:“什么人?”
“三弟。”
“贤侄。”
原来是铁笔穷儒桑子修与白衣追魂段冰蓉,两人双双现身,忙不迭问道:“怎么样了?竹林之内,究竟有何惊人之处?”
欧阳昭喟叹了一声道:“说不出的怪异,简直使我莫名其妙。”
白衣追魂段冰蓉不曲面色一愣,十分担心地道:“哦,那么你的事,有没有”
语意未竟,忽然楼下人声鼎沸,足声杂沓,鼓噪成一片,三人不由又是一愕。
铁笔穷儒桑子修失惊地道:“藏珍楼乃是一统教的禁地,我等不便露面,贤侄去瞧瞧。”
白衣追魂段冰蓉甚是不耐地道:“君子除死无大灾,大不了与他们拚了,许是他们看出了我们的潜龙卧底之计,前来拿人找岔。”
欧阳昭不置可否,一跨步临窗俯视。
但见楼下黑压压的人头晃动,原来是一统教所有的高手,全都倾巢而出,以五龙会首五爪金龙岳麟为首,围在楼下,熙熙攘攘。
此时,他们见楼窗之中探出人头,其中有人纷纷叫道:“喏,拘魂使者区家扬。”
五爪金龙岳麟也已见到,扬声叫道:“喂,是你施功告警吗?教主现在何处,藏珍楼出了岔子吗?”
欧阳昭不由暗喊了声惭愧,原来自己一时觉得烦闷,仰天一声长笑,不料招来这些麻烦,此时如何交代。
忽然,他灵机一动,朗声道:“奉了教主令谕,今晚柳暗花明庄中,必有高人进入,本教各人不许拦阻,传言来人,请他们到瓣香小筑面见教主。”
此言一出,楼下的一统教众,不由又是一阵搔动。
五爪金龙岳麟略一沉吟,又问道:“瓣香小筑?瓣香小筑在哪里?”
其余的教众也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纭。
欧阳昭此时方知瓣香小筑真的是轻易难得接近之处,连一统教中地位甚高的堂主,也讳莫如深,只好又高声道:“就在本庄禁区,竹林深处,转过小径就是,你们只管交待,本教中人依然无令不得擅入。”
五爪金龙岳麟虽然也觉奇怪,但这等明目张胆地大声喧叫,料着欧阳昭之言不会有假,口中因此也不便多问,一挥手,率了众人径自离去。
欧阳昭目送他们一行人去远,这才把竹林之事,对段冰蓉与桑子修说了一遍,然后真的用白色药丸把易容的伪装洗了去。
霎时之间,恢复了本来面目,依然英气逼人,如同玉树临风,超群出俗。
白衣追魂段冰蓉盈盈一笑道:“三弟,还了你本来面目,只怕这门指腹为婚的亲事,更加退不成了。”
欧阳昭不由玉面生霞,搭讪着道:“大姐,你又来取笑。”
铁笔穷儒桑子修拈须沉吟道:“贤侄,依你所说,那万里飞鸿宋明珠的来历,必然大有神秘,瓣香小筑虽不一定有惊人的布置,必也不是等闲之地。否则,岂敢轻易接下慧果大师智清道长这两位一代顶尖人物?”
欧阳昭豪气干云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慢说瓣香小筑,就是刀山油锅,我既应承下来,也断无不去赴约之理。”
白衣追魂段冰蓉也道:“去自然要去,凡事小心就是。”
欧阳昭微微一笑道:“这个自然。大姐与桑叔叔就在这藏珍楼听我的信息好啦。此时已起四更,我去看宋明珠怎生打发。”
说完,他依然不由楼梯下去,一式飞云出岫,由楼窗穿身而出,快展轻功,径向竹林之处泻去。
藏珍楼与竹林近在咫尺,欧阳昭的起势初展,已穿林而过,一收势子,落在那条唯一的羊肠小道之上,顺着小道向前淌去,转过由嘴,忽然,铮!铮!咚!咚!一阵琴声悠扬,清幽绝俗!
欧阳昭大感惊奇,此时谁有清兴在振弦弹琴,略一伫步凝神,琴音忽转高吭,如同千军万马,平地卷来。
听了一阵,突然“啊呀!”他的人也昏昏欲倒,只觉天旋地转,地动山摇。
欧阳昭这一惊焉同小可,明知这琴声有异,回想起迷仙谷吹箫引凤凌瑶姬所吹的箫声来,急忙运功摄住自己的心神,眼观鼻,鼻观心,纳气归元,勉强支撑着,加速向远远望见的一座窗明几净的房舍走去。
那房舍的形式如何,欧阳昭只顾运功护体,不敢多加打量,唯恐分心散神,难以抵挡那怪异的琴声。
但竹篱尽处,两扇柴扉敞开,横竖着一块原色略紫的檀木,碧绿的刻着“一瓣心香”四个行书,却是瞧得清楚。
欧阳昭此时无心欣赏四周的景物,一腾身直向房内射去。
但见,一统教主宋士龙与千手嫦娥宋骊珠靠在两张太师椅上,闭目垂睛,胸部一起一伏,喘息微微可闻,似乎入了黑甜乡,睡意正浓。
靠近房的另一端,武当掌门智清长老,跌坐在一个蒲团上,面色凝重,双手捧在自己的中庭大穴上面,额上明亮亮的,分明已见汗渍。
离他不远之处,少林一派的掌门人慧果大师,面色稍为平静,但也不似先前那般红润,口中呓语似地,正在默诵着大乘心经,双手按在自己盘坐的膝上,连欧陌昭进来,他也毫无所知。
再看少林九大高僧之一的羽化上人,其状更力怕人。
羽化上人虽也跌坐在墙边,但脸上血色毫无,喘气如牛,身子已全靠身后的一堵土墙支撑着。否则怕不早已倒了下去,豆大的汗珠,不断顺着两额下流。
此时,琴声犹如洒豆,其调高昂,其韵火急。
室内如同一座古战场,厮杀一片,好像血腥横流,尸体杂陈,惨不可言的样子。
欧阳昭因为查看室内众人的形形色色,分心散神,顿觉胸间一闷,脑痛如裂,眼角发酸,忙不迭就地盘座,运功护体,方才稍为宁静。
他的心神略为静了下来,又微睁双目向琴音之处瞧去。
但见那屋的另一端,绿蕉掩映的小窗之下,万里飞鸿宋明珠正襟危坐,对着一炉袅袅上升的香烟,如葱白也似的尖尖妙手,不断地拨着一架古琴,对欧阳昭的来到虽也惊觉,但没有什么表示,只顾专心一意地弹下去。
在这等情况之下,欧阳昭自然也不敢多言。
此时,万里飞鸿宋明珠的双手愈来愈快,古琴的音律也愈来愈疾。
欧阳昭只觉自己的功力不断四散,仿佛是同体外的压力一吸一引地搏斗一般,而身外瞧不到,听不见的无数潜力,随着琴韵,总是寻隙找空地袭击过来。
他仔细观察之下,不由放了宽心。
因为,欧阳昭试觉着,凡是潜力所至之处,自己体内的功力,早巳先行运至,不但丝毫没有痛苦,而且游刃有余,体外的无形潜力,稍沾即走,似乎不敢与自己的内力接触。
从这种现象看来,似乎这怪异的琴音,对自己无可奈何。
然而,这等情形维持不久。蓦然,万里飞鸿宋明珠的十指一挥,琴声陡然一震,先前快同奔马,疾如狂涛的音韵突地一收,一声锵然之后,接着由快转慢。
顿时,室内猛似阴霾一片,愁雾惨云,那琴音如怨如诉,令人鼻酸,引人泪下。
欧阳昭心忖:这该是强弩之末,正所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了吧。
谁知这一念未了,试觉着体内的功力四处乱窜,仿佛如丧家之犬,走投无路似地,原来体外的压力大增,围着自己的四肢百骸,绵绵无休无止地袭至。
再看,室内的慧果大师,口中喃喃之声更急。
羽化七人,已张开了大嘴巴,只有出气的份儿。
智清道长,汗流如注,面色苍白。
只有一统教主宋士龙与千手嫦娥宋骊珠兄妹二人,睡态依旧,毫无变化。
万里飞鸿宋明珠脸上也是愁容满面,全神贯注在面前的古琴之上,轻拔慢调,发出若断若续震人心弦的哀调。
欧阳昭正待出声喝止,忽觉自己内腹一震,一股绝大的力道,直冲五脏,体内登觉一寒,不由暗喊了声:“不好!”百忙之中,疾运功力抵抗。
不料那一丝侵入的力道,渗进内腹之后,好似抽丝剥茧,绵绵不绝,涌涌而至,四处游走,随处拨撩,自己的周身,当时不安起来,五心烦躁,如坐针毡。
以欧阳昭功力的体验来论,这分明是自己的功力已被外力冲散,真元不聚,真气不达的现象。
他这一惊实属不小,一时之间,又莫可奈何。
说来迟,那时快,欧阳昭四肢不爽,六神无主,觉得自己脊背之上,已隐有潮湿现象,眼看再过片刻势必要昏倒下去,生死且不足论,然而自己一身血仇,无限的抱负,岂不是化为尘烟,都成泡影。
此刻,欧阳昭失望之中,已完全没有了主意,觉着心口一阵痛疼,不自觉地双手,抬按在中庭之上。
他这一按,原是由于心口微疼的自然之理,谁知竟露出一线生机。
原来他手按之处,觉着-硬,正按在自己的碧玉笛上。
欧阳昭灵机忽然一动,心想:宋明珠的琴音不料竟这等霸道,我何不以毒攻毒,她用琴,我用笛,同是乐器,也许口中直接的功夫,比手上的借物传还要来得厉害。
他这一念头,也不过是不得已而为,破釜沉舟的万一之望而已,反正除此之外,再也没有更好的解围之策。
因此,想到之后,他一探手,由怀中抽出了碧玉笛,更想起自己在深谷之中,恩师所说的:“碧玉笛是你三师叔心爱之物,不但可作兵刃拒敌,吹奏一曲,笛韵可退千军万马”想到这里,按照自己投师学艺第二天,笛绝玉笛郎君段圭所授的笛韵曲谱,从头呜啦呜啦地吹奏起来。
欧阳昭自从武林三绝学成出道以来,一面辟毒追魂宝旗已经从未遇见过敌手。
在黄山之上,他虽然也自创了星月交辉的旗笛并施,也不过是把碧玉笛视作制敌的兵刃而已,至于所学的笛韵曲谱,可从来没有应用过。
而今,一旦施展了来,不但有亲切之感,而且兴趣横生,从头至尾一泻千里,如同高山流水,空谷足音,吹来有调有致,抑扬顿挫,清悠绝伦,连他自己也忘了此时此刻置身何处。
说也奇怪,自从欧阳昭的笛韵乍起,室内顿觉温暖如春,万里飞鸿宋明珠所发的琴音,渐渐地黯然失声。
等到欧阳昭的一曲终了,琴音转为低微,而且软弱无力。
危殆万分的羽化上人,喘息渐停,慢慢地苏醒。
智清道长汗渍不见,面色,已见红润。
慧果大师脸有笑容,喃喃之声转缓。
然而,欧阳昭兴致转浓,接着第一曲的尾声,紧紧地又吹下去。
“咚!”一声清脆的暴响,琴音嘎然而止。
万里飞鸿宋明珠霍地拂袖而起,将面前的古琴一推,强露笑容,勉强道:“我只说用山俚小曲以迎嘉宾,不料江边卖水,忘了此地有笛绝的传人,真是孔夫子门前卖文,有班门弄斧之讥,贻笑大方了。”
欧阳昭此时一曲未终,吹得正自起劲,对她的话,根本没有听见,兀自盘膝而坐,吹出十分动人的调子。
万里飞鸿宋明珠粉脸微微作色,怫然不悦,又道:“阁下该停手了,何苦咄咄逼人。”
欧阳昭倒不是得理不饶人,而真正是已到忘我之境,至于身外之物,意外之人,更加无知无觉了。
倒是少林掌门慧果大师,此时已缓缓站了起来,走近欧阳昭的身畔,吟吟含笑道:“少侠,够了,够了。”
欧阳昭豁然一惊,收起碧玉笛,愣愣地道:“哦,前辈,如何”
慧果大师为了息事宁人,反恐自己讨还真经之事节外生枝,怕欧阳昭出语伤到了宋家兄妹,到时一翻脸,宋明珠恼羞成怒,多了一层周折,连忙摇手点头,面露感激之色,轻声说道:“老衲多谢小施主的援手,余情后感,余情后感。”
欧阳昭不明就里,愕然不解道:“前辈。此话从何说起?”
慧果大师忙用眼色示意,叫他不要多言,扬声道:“多蒙宋姑娘适才惠允还回本门的金刚真经以及智清道兄的归云剑谱,至于老衲与小施主的香火缘,改日再谈吧。”说着,又暗地里扯了扯欧阳昭的衣角。
欧阳昭虽然仍旧不明白这老掌门的真意,但不让自己说话,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因此,只好茫然地点了点头。
另一厢的武当掌门智清道长,此时也由坐处站了起来,对着万里飞鸿宋明珠微微拱手道:“宋姑娘的清韵,贫道与慧大,师已经恭聆了,请将本门剑谱交还,不但贫道感激,就是武当一派的千万弟子,也不或忘,我这里先行谢过了!”
万里飞鸿宋明珠并未答言,莲步轻移,走到一统教主宋士龙与千手嫦娥宋骊珠的身前五尺之处,突然双袖一抖,径向两人拂去。
随着她这一拂,他兄妹二人,揉了揉睡眼,如梦方醒,愣愣地瞧着室内众人,四只眼神,遂又落在万里飞鸿宋明珠的脸上。
欧阳昭几乎失声而笑,心想:原来他二人是被点上了睡穴,难怪!我还以为他们兄妹不受琴音所动,是俱有特等功力呢?
这时,慧果大师也微笑向万里飞鸿宋明珠道:“宋姑娘,适才智清道长之言”
万里飞鸿宋明珠不等他说完,淡淡地道:“大掌门休要性急”
她的话尚未落音,智清道长似乎已是不耐,抢着道:“姑娘一言既出,如白染皂,谅不至于言而无信吧。”
万里飞鸿宋明珠闻言,不由面色一寒,语含微愠地道:“智清道长,你为何飞扬浮躁?”语念喝责,透着十分不敬之意。
智清道长的老脸也是一愣,朗声道:“姑娘何出此言?”
万里飞鸿宋明珠余忿未息道:“我道你也太性急,难道不是吗?”
智清道长老脸一红,他身为武当掌门,武林之中谁敢不敬,慢说是这等遭人抢白,形同训诲了。
因此,他毫不客气地道:“贫道还没在第二个地方受这等胁迫过,姑娘不要太蛮横!”
“我何处蛮横?”
“然何不履行诺言?”
“什么诺言?”
“适才你曾说,略示地主之谊,款待贫道与慧大师之后,便将真经剑谱交还,如今姑娘的雅调,我们已大饱耳福,也算是接下了你的款待,为何推三阻四,不将真经剑谱交出?”
谁知万里飞鸿宋明珠闻言,不怒反笑,转而向欧阳昭道:“哈哈!欧阳少侠,你可听见这位武当掌门的话了吗?他说他接下了我们柳暗花明庄的款待,咯咯!”
她说完之后,又是一阵冷笑,声如银铃,但是讽刺之外,还多露出三分得意的味道,笑完之后,又娓娓的道:“音韵之学,分为宫、商、角、征、羽五个阶段,只怪我学艺之时,惯爱偷懒,加上天质愚钝,仅只练到个角字,所以遇上了你这位名手,竟以羽字出音,因此不能不自愧形秽,相形见绌了。”
万里飞鸿宋明珠冷落着少林武当的两大掌门,同欧阳昭大谈其音律之学来,根本没把这武林两大派的掌门放在眼下。
智清道长固然是气得吹胡子瞪眼,连修养有素的慧果大师也觉得脸上过不去,但依旧和霭地道:“姑娘对真经之事,何不早些儿给个着落?”
欧阳昭见两大掌门如此低声下气,也觉过意不去,言道:“宋姑娘”
他还没说出意思来,万里飞鸿宋明珠早摇手止住了,不让他说下去,侧移半步,面对着智清道长道:“适才我怎生说的?”
智清道长没好气地道:“姑娘好生健忘。”
“也许,请道长提醒我一句。”
“姑娘言道,款待了贫道等之后,就将双宝掷还。”
“噢!款待。”
“是呀,适才的琴音真可称得起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这等的款待,贫道终生难忘!”
“此乃道长的夸奖,但不知道长是否知道我所说的款待尚不止于琴音而已。”
此言一出,智清道长与慧果大师身子全是一震。
其中尤其是慧果大师,他对着功力尚未复元,跌坐运功疗伤的羽化上人瞧了一眼,忙不迭地插口问道:“姑娘所谓的款待,还有什么高招?”
智清道长也十分不安地道:“是呀,姑娘还有何绝响?”
万里飞鸿宋明珠淡然一现梨涡,不疾不徐地道:“二位掌门同羽化高僧远道而来,适才的半支小曲,委实不成敬意,因此,另备得三杯淡酒,与三位一尝,想还不致于推辞吧?”
慧果大师同智清道长,不由面面相观,全都猜不透宋明珠所说的淡酒是何所指,因此,一时无法回话。
欧阳昭心地爽直,闻言不由道:“以酒待客,乃人情之常,二位前辈就不必太拘泥。”
万里飞鸿宋明珠闻言微笑道:“是啊,虽无佳肴,寡酒也算诚意,两位掌门稍候吧。”
语毕,紧走几步,从竹架之上,取来三个七八寸高的葫芦形的酒器,另外九个透明的杯子。
那三个葫芦形的容器,一个斑玉的呈着姜黄的颜色,一个是碧绿可爱的翡翠雕成,第三个乃是血红的玛瑙所制。
万里飞鸿宋明珠将九个透明的琥珀杯子,分为三排,每排三个放在案上,然后打开了三个葫芦形容器。
葫芦打开,顿时有一股浓郁的芳香随风飘出,如兰似麝,隐隐不散。
这时,室内之人,全都凝神看着万里飞鸿宋明珠。
但见她毫无表情,打开了斑玉的葫芦,对着每一排的第一杯中,倒下八成不满的一杯,原来那所谓的淡酒颜色竟泛着姜黄,与斑玉的色调一致无二。
之后,她又把翡翠葫芦里的酒,倒在每排的第二杯里面,也仅只倒了个八分,那酒的颜色,也同翡翠一般,翠绿可爱。
最后,在每排的第三杯中,倒下玛瑙葫芦里的酒,血红透明的也只有八成不到。
万里飞鸿宋明珠慢条斯理地倒完了九杯酒,从从容容把三个葫芦盖好,送回竹架之上,然后缓缓地道:“喏,山居野地,聊表敬客之意,两位掌门与羽化上人,干杯之后,我宋明珠必照所说行事,将贵派的真经剑谱奉还,请吧!”说完,把手一让,大有主人敬客之意。
欧阳昭一见,也怂恿着道:“两位前辈,就不必客套了,双方为了二宝之事,少不得彼此心中存着芥蒂,掌门人虽然宽宏大量,下代弟子,未免视为仇敌,结下梁子,但愿能借这三杯酒的情份,了却这个过节,哈哈一笑,言归于好。”
慧果大师苦笑一笑,对着案上的九个杯子凝神而视,双眉紧皱,似乎在想着什么,一时想不通似的。
智清道长的脸上,也布满了疑云。
欧阳昭心想:以一统教的威名,宋明珠的为人,这所谓的淡酒,该不会是含有奇毒的药酒吧。想着,对慧果大师与智清道长使了个眼色,含笑向万里飞鸿宋明珠问道:“宋姑娘,从芬芳的香息之中,以及名贵精致的容器之上,可以看出这酒必是稀有的珍品;可否将来历见告,也好增长在下的见闻。”
他的话虽然是说得婉转动听,骨子里分明是要万里飞鸿宋明珠说出这三种酒的来历,替慧果大师同智清道长伺话。
万里飞鸿宋明珠还有个听不出的道理吗?
因此,她略一颔首,微笑道:“不料欧阳少侠做人面面俱到,又生就一副玲珑的心,善于说词的口。”
欧阳昭心意为她料个正着,不由玉面一红,搭讪着道:“在下腿短眼界又狭隘得很,却教姑娘见笑了。”
万里飞鸿宋明珠的脸色也不由一红,讪讪地道:“那是你的谦辞。”
在一边未发一言的千手嫦娥宋骊珠,此时插口道:“妹妹,既然问,你就告诉他,这也无妨。”
欧阳昭搭腔接着道:“是的,请姑娘不吝赐教。”
万里飞鸿宋明珠款移莲步,走到案边,用手一指那姜黄的第一杯酒,道:“这黄色的酒,名叫枯竹露,乃是由干枯的竹根中,以大力功夫压榨出来的,饮了足以增进功力?坚定根基。”
欧阳昭闻言,晃了晃脑袋,连声应是。
万里飞鸿宋明珠指着第二杯道:“此酒名为藓苔汁,是一种稀有的苔藓中提出,可以活血益气,返老还童。”
欧阳昭又连连点头,口中喷喷有声。
接着,万里飞鸿宋明珠又道:“这第三杯红酒,叫做石精血,原是地层中一种少有罕见的石笋中炼出,饮用之后,有伤疗伤,无伤强身,有毒去毒,无毒增功,算得是酒中之王,难得一尝的上品,各位这可放心饮用了吧。”
万里飞鸿宋明珠一口气说到这里,眼神中光彩夺人,面上丝毫看不出不安之色,显见得她是句句实言。
欧阳昭朗声一笑道:“所以说天下的事,最大的毛病就出在一个疑心上面,原来宋姑娘斟出的,乃是瑶池琼浆,少见的甘露,多少人求之不可得,只因为你们之间心中存了一个疑字,也就把好意当成了恶意,岂不辜负了宋姑娘的待客之忱,放过了双方和好的大好机缘,两位掌门就勿须乎三思迟疑了。”
慧果大师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地道:“阿弥陀佛,老衲乃出家之人,点酒不尝,岂能破戒叨扰,尚请贤兄妹海谅一二,休要见怪,盛情只好心领了。”
说完,退后一步,面色凝重,眉头深锁,分明是内心里对这三杯怪酒的出处,在穷搜枯肠,苦思索想。
智清道长一见慧果大师有退缩之意,自然更不敢逞强出头。
他心想:反正今晚少林武当两派的命运相同,生死一致,金刚真经与归云剑谱之事,要解决,全都解决,不解决,也不会单方罢手。
想着,有意无意地向慧果大师立身之处移近一步,口中也道:“慧大师所说不错,我等点滴不尝,莫辜负了姑娘的好意!”
万里飞鸿宋明珠面上露出不屑之色,含笑道:“点酒不饮,那却无妨,这枯竹露藓苔汁石精血好在都不是酒,我所以称他们为酒,不过是仿古人的诗句,寒夜客来茶当酒而已,三位就不必拘泥于酒之一字,而推三阻四了。”说到后来,她的黛眉一轩,唇角微翘,明露出瞧不起人的神情。
这时,羽化上人的伤势似乎略见好转,但依旧十分憔悴,未能复言,他耳闻万里飞鸿宋明珠言语咄咄逼人,又见自己的掌门踟蹰不前,把心一横,强挣着大声道:“不要言语刻薄,慢说是什么露呀,汁呀,血呀的,纵然是五步追魂酒,七步断肠药,我也没放在心上。”说着,他的人已大步走向案头。
欧阳昭此时,既不能断定这三种酒是有毒,也不敢认为无毒。
要说是无毒,万里飞鸿宋明珠平白无故的要拿来待什么客?
若说是有毒,从一统、教的声誉,宋明珠酌神色中瞧料,断不会走这不光明正大的一条路,日后传入江湖,岂不留下话柄。
如今见羽化上人出面来喝,便不加拦阻,他心想:这酒中若有奇毒,料定羽化上人内伤初愈,发作必快,那时看一统教主宋士龙兄妹怎生交待。若是果真如宋明珠所言,并无奇毒怪异,岂不更好。
在他想念之际,羽化上人已到了案头,一伸手,端起了第一排第一杯的枯竹露来,将杯子向万里飞鸿宋明珠一举,大声道:“我若喝下了这三杯没听说过的酒,你该交出少林的镇寺之宝金刚真经吧?”
不料,万里飞鸿宋明珠仿如不闻不见一般,不拿正眼看他,反而顾左右而言他,转身对着一统教主宋士龙道:“哥哥,四更已过,天色将明,为何全没一些动静,料不到柳暗花明庄今晚会如此的安静。”
统教主宋士龙只在凝神运功,因此从未发言,似乎是养精蓄锐,准备一场大战,闻言微睁双目,淡然道:“我想不会。”
千手嫦娥宋骊珠也看看窗外的天色,不经意道:“这等宁静,说不定是山雨欲来的征兆,也或者此时竹林之中已有不少的高手光临,甚致于等得不耐烦了呢?”
她兄妹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尤同叙家常一般,把个羽化上人的肺都几乎气炸了,将手中的杯子重重地向案上一放,就待发作。
一旁冷眼旁观的慧果大师,从宋家兄妹的神态中,更料定这酒中必有来历,而且对象并不是羽化上人。
因此,连忙抢上几步,一面对羽化上人施着眼色,一面道:“羽化,你何必焦急呢?宋家贤兄妹自有安排,我既不吃酒,难道你这佛门弟子又能例外吗?”说完,他还恐羽化上人不明白,又探臂把他拉了一下。
欧阳昭这时看不过去,双手一摊,对着万里飞鸿宋明珠道:“宋姑娘,你何必”他的话未说完,宋明珠双眉一皱道:“你为何硬要强出头呢?这真经剑谱既不关你事,苦苦地一再插手,岂不是皇帝不急急煞了太监?”
千手嫦娥宋骊珠,冷冷一笑道:“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连这句话也不懂吗?”
欧阳昭哪里受过别人这种冷讽热嘲,有心发作,又恐搅混了水,坏了大事,岂不弄巧成拙。
只得按捺住满腔的无名怒火,脸上强打着笑颜道:“两位姑娘所说虽是,但武林中人管武林中事,总要有个人从中说话,以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冤家宜解不宜结。”
万里飞鸿宋明珠闻言,眼角一动,道:“原来你以和事佬自居,等一下你的事,又有谁来充和事佬呢?”
那厢的千手嫦娥宋骊珠更加不饶人地道:“既充和事佬,为何不一口气替他们把这九杯酒全喝下去,那不更加是好人做到底了吗?”
欧阳昭既不便与她们翻脸动手,但这口气却再也忍不下去,耳闻宋骊珠之言,不怒反笑,仰天狂笑一阵,上跨半步,一探手,抓起羽化上人已置在案边那杯枯竹露快不可言地一仰脖子喝了下去,将杯子向案上一放,大声道:“姑娘说得不错,我就替他们喝了下去。”说话之时,一只手又已抓起第一排的第二杯藓苔汁来。
万里飞鸿宋明珠粉面陡变,娇叱道:“谁要你喝,快快放下。”
然而,欧阳昭正在气盛之时,哪管许多,等到宋明珠伸手来拦,他已把那杯绿油油青翠欲滴的藓苔汁灌进口中,向她照了照空杯,口中道:“宋姑娘,我叨扰了!”
语毕,一迈开万里飞鸿宋明珠拦阻的手,斜地里,伸手去取那第三杯石精血。
“放下!”
“喝不得!”
叱喝之声陡起,室内的烛光微动,已多出一个白净面皮的青衫儒士来。
万里飞鸿宋明珠叱了声:“放下!”一伸手早已夺过了欧阳昭手中的那杯殷红的石精血来。
欧阳昭不由愣住了。
此时,一统教主宋士龙对着宋明珠道:“二妹,我说嘛,怎会如此平静,喏,这位就是威震宇内,誉满江湖一十三省穷家帮的帮主,人称青衫秀士的舒敬尧。”
万里飞鸿宋明珠的柳眉一扬,神情自若地道:“穷家帮身列九派一帮之中,舒帮主也算得是有名人物了。”
青衫秀土舒敬尧,且不答理她的话,紧逼着欧阳昭道:“少侠,你此时感到什么样子?”
欧阳昭愕然不知所答,问道:“我?我没有怎么样呀!”
青衫秀士舒敬尧眉头一皱道:“你可知道那枯竹露虽无奇毒,但可是点滴之害吗?”
“没有呀,我不觉得!”
“那枯竹露俗名叫做一滴千年醉,乃是酒中之精。”
“晚辈毫无感觉。”
“只怕还未发动呢。”
“既然如此,待我运功把它逼出体外也就是了,却不能奈何我何。”
欧阳昭说话之时,两只星目斜瞟着万里飞鸿宋明珠,分明有蛮不在乎的意味,他是一面说,一面一正神色,势欲提气行功。
不料青衫秀士舒敬尧脸色一凛,忙不迭道:“少侠,万万不可运功。”
欧阳昭奇怪的道:“却是为何?”
那一旁的慧果大师像是豁然大悟,也紧上半步,道:“不是舒帮主提起,老衲再也想不起来,枯竹露原来就为一滴千年醉,这也没什么奇特之处,是该运功逼出体外,以免深入体内,伤了元气。”
青衫秀士舒敬尧连连摇手道:“慧果大师,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欧阳昭少侠功高绝世,枯竹露也醉不了他,怎奈他又在一个时辰之内,饮下了藓苔汁,这就透着麻烦了。”
看这位穷家帮主神情忧虑,十分替欧阳昭焦急,透着事态并不平常。
而当事的欧阳昭由于不明就里,反而莫名其妙地道:“前辈,有何为难之处。”
舒敬尧侃侃言道:“须知这藓苔汁与枯竹露二者的性质不同,一个是阴湿奇寒之物,一个是阳刚火热之性,两者同饮,自然引起体内的中气分裂,小则淤结体内,造成了机能的残废,大则功力全毁,形同俗夫,甚而把人的血凝气结,变为泥雕木塑的菩萨,顽童嬉戏的木偶。”
青衫秀士舒敬尧一口气说到此处,欧阳昭不由悚然一惊,如同平地迅雷,愤怒交加。
武当掌门智清道长忽然大叫声道:“啊呀,舒帮主说得不错,在本门道书上有此记载,道家称为金身不坏碧玉汁,正是指这两种奇物所言。”
欧阳昭越发大怒,心想:自己立刻要变成了泥菩萨、木乃伊,这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心事,何必委曲求全,等到与宋家化解什么婚事。
想到此处,把心一横,一指宋家三兄妹,暴怒喝道:“宋士龙,你们兄妹好毒的心肠,好阴的手段,竟然”
谁知青衫秀士舒敬尧不等他叱喝下去,拥身一拦道:“少侠,休要生嗔动怒,凡事都有个解脱。”
说完,含笑对着万里飞鸿宋明珠道:“宋姑娘,讲不得了,解铃还是系铃人,姑娘与欧阳少侠无仇无怨,还请将藓苔汁采炼的佳期吉日相告。”
万里飞鸿宋明珠冷笑道:“久闻帮主的大名,果然传言不虚,可算是博学多才,经多见广。”
欧阳昭见她说话的神色,简直不可一世,益为怒不可遏,陡震双臂,道:“舒前辈,这等人只可力服,不可理喻。”雄纠纠,气昂昂,一副动手欲斗的样子。
青衫秀士舒敬尧忙忙插手拦住道:“少侠,不可鲁莽。”说完,迫不及待地又向万里飞鸿宋明珠央告地道:“这两个时间的差别,也实在太大了,真所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请姑娘莫再取笑,诚实相告。”
欧阳昭不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舒敬尧一再拦住自己,内中必有隐秘,但从他言辞之中,又听不出个道理来。
还是一旁的智清道长,走到了的身畔,低声道:“欧阳少侠,你等舒帮主替你问明,再作打算。”
欧阳昭正自不知其中奥妙,也低声道:“掌门,要问明什么?”
智清道长神秘莫测地道:“这种藓苔汁只有两时辰可以采得到,所以必须问明白。”
欧阳昭越发糊涂了,睁大眼睛道:“两个时辰?哪两个时辰?”
“子正,午正。”
“有何重要?”
“子正采的,其性属阴,可以阳刚之气散之,午正采的,其性纯阳,必须以阴柔手法克制。”
“她这是子是午?”
“贫道怎知,所以舒帮主必须要问明白,再作定夺。”
这时,已听得万里飞鸿宋明珠娓娓言道:“舒帮主,何必谈兵书掉泪,替古人担忧。”
欧阳昭虽然难受她的言三语四,但此时已知身中奇毒绝物,也莫可奈何。
那厢的青衫秀士舒敬尧早巳又道:“姑娘,武林之中总该讲个道义,欧阳少侠慨然饮下枯竹露、藓苔汁,乃是代人受过。”
万里飞鸿宋明珠冷冷一哼道:“哼!那是他自命不凡。”
青衫秀士舒敬尧扬声一笑道:“不管姑娘如何想法,你们两家的渊源深厚,也不能”
“休要再提什么渊源了。”
欧阳昭是再也忍耐不下,晃肩而前,厉声道:“你有此言,我欧阳昭是求之不得,漫说是鬼画桃符的什么枯竹露、藓苔汁是一时三刻化为浓血的烈性毒药,我也绝不向你求讨化解。
我姓欧阳的,有本领解开这点毒性,留得三寸气在,再找你还我个公道,不然,也只算我学艺不精,孤陋寡闻,我是认命了。”
他慷慨陈词,一席话说得豪迈至极,不愧一代豪杰的气魄。
万里飞鸿宋明珠冷然道:“一勇之夫。”
青衫秀士舒敬尧一见欧阳昭起势欲走,这一急焉同小可,抢身拦在门首,不停地使着眼色,低声道:“事关你切身利害,小不忍则乱大谋。”
欧阳昭气呼呼地道:“大丈夫宁死不屈。”
青衫秀士舒敬尧有意撮合这段梁子,高声叫道:“宋姑娘,欧阳世兄不便开口,你就说出来吧,以后的事总归好讲。”
万里飞鸿宋明珠移身到欧阳昭的身侧,语含讽刺地道:“欧阳昭,这是你恃强逞能的下场!”
欧阳昭看也不看她一眼,没好气地道:“生性如此,山难改,性难移!”
万里飞鸿宋明珠一对凤眼之中,也含着不少的哀怨,向舒敬尧道:“舒帮主,你瞧,他这副劲儿,纵然说明有何益处。”
青衫秀士舒敬尧从语音里,感到宋明珠已有缓和之意,生恐欧阳昭一使性子,又闹翻了来,忙接口道:“怎么没用呢?
姑娘的藓苔汁若是子正采的,以欧阳少侠本身的纯阳之力,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必能化为乌有。”
万里飞鸿宋明珠闻言,仰天一笑,咯咯不休。
她这一种笑法,乃是女子之中少见的狂态。
欧阳昭嘴唇一瘪,不屑地道:“你笑怎的?”
宋明珠面色一寒,脸上绯红,咬牙道:“我笑这位穷家帮的帮主,把你估计过高。”
在场之人,全都觉得万里飞鸿宋明珠这句话有些过份。
青衫秀士舒敬尧忙道:“姑娘,这可不是我花子头当面恭维他,以他的修为”
欧阳昭也同时道:“在下功力虽然不济,但却有自信”
不料万里飞鸿宋明珠更加笑得前仰后合,花枝招展,顺步走开了去,忽然一回身粉面作色,大声道:“欧阳昭,你忘记了有一个银衣玉女江敏吗?”
此言一出,如同当头棒喝,欧阳昭玉面生霞,红起耳根。
青衫秀士舒敬尧也不由为之愕然。
因为,欧阳昭功力虽深,元阳已泄,不复是纯阳之体,已非童身,这一点却是勉强不得,也是不可挽回的事。
万里飞鸿庄重了面色,又道:“若是予正所采,你也未必就有办法,假若要是午正所采,当然你更加无法可治了,所以我说你是自讨苦吃。”
欧阳昭此时的心情沉重如铅。
他并不是担心自己的生死存亡,而只觉得一身孽障,愧对关心自己的人们。
青衫秀士舒敬尧轻轻喟叹了一声,讪讪道:“姑娘请说出来,再作打算。”
万里飞鸿宋明珠又道:“舒帮主,你的一片心算是白用了,以这位大侠士的性情,纵然明知是午正所采,他从哪里去找纯阴之功来化解它呢?那”她说到这里,脸上不知是一种什么意味,顿了半晌,才接着道:“少不得又要去找那位银衣玉女江敏了。”
欧阳昭此时恨不得地下有一道缝,一头钻了下去,也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听宋明珠的冷言冷语。他一推拦在门前的青衫秀士舒敬尧道:“前辈,闪开,我是宁死也不向这丫头讨教。”
他这句话偏偏被万里飞鸿宋明珠听了个真切,厉声道:“有志气的,再把这第三杯石精血喝下去,姑娘我自然佩服你。”
欧阳昭性如烈火,猛地一翻身,恼怒至极地喝道:“有什么大不了的?”
万里飞鸿宋明珠脸色铁青,也道:“如此你喝。”
欧阳昭一跺脚,紧跨一步,伸手就去抓那杯殷红的石精血。
说来迟,那时快,忽然,一阵尖锐的啸声划空而至,门外一条黑影,从青衫秀士舒敬尧的掖下一晃而入,风也似地到了欧阳昭的前面,人到声发:“慢着!凡是该喝的,我这酒怪一向不让别人先喝。”
室内众人不由全是一愕。
欧阳昭的前趋之势稍为迟滞,手也抓了个空。
闯进屋内的,乃是一个骨瘦如柴,矮仅三尺的小老头儿。
那小老头儿生得十分委琐,难看至极,由于他既瘦又小,显得他脸上的一个红得发紫的酒糟鼻子特别刺眼。
万里飞鸿宋明珠,闪身形,叱道:“擅闯瓣香小筑,你是什么人?”
青衫秀士舒敬尧看清之后,忽然面有喜色,似乎对这个小老头儿十分欢迎,不等他回话,抢上一步道:“酒怪,你来的正是其时,简直妙不可言。”
那小老头儿仿佛对舒敬尧并无交情,也没有好感,鼻子一耸,没有回话。
舒敬尧并不动怒,转向万里飞鸿宋明珠道:“姑娘不认识吧,这位就是世外五煞之一的烈酒毒煞鲍庆余,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了不起的人物,算得块金字招牌。”
烈酒毒煞鲍庆余对青衫秀士舒敬尧的这篇恭维之词,似乎大觉离奇,但也洋洋自得,神气活现地道:“大概听说过吧?”
说完,把手一扬,将那杯石精血一举,又傲态十足地道:“石精血乃是难得之物,虽不是酒中的极晶,也算是难能可贵,在小老儿我所饮过的三万多种酒中,可以列入第三等,我也就不客气了。”说完,一仰脖子,竟把那杯殷红的石精血来个杯底朝天,舔了舔舌头,意犹未尽,一对眼睛又落在其余第六杯酒上面。
万里飞鸿宋明珠见他言语无味,面目可憎,又是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儿,不由柳眉一扬,怒道:“世外五煞不过是武林的混混儿,竟敢到瓣香小筑撒野,未免太不自量。”
烈酒毒煞鲍庆余干瘪嘴一动,语音刺耳地道:“到这什么小筑,乃是你们的人叫我来的,再说,我姓鲍的闻香下马,有酒是不请自到,不会客气!”说着,一摇三摆地就待去取案上的酒杯。
蓦然“啊呀,不是冤家不聚头!”青衫秀士舒敬尧忽然失声叫了起来。
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使全屋之人不由都莫名其妙。
欧阳昭与他站的最近,低声道:“前辈,有何不对吗?”
青衫秀士舒敬尧却面带神秘,低声道:“有一椿事,我忽然想了起来。”
“何事,值得前辈如此失惊?”
“唉!”
青衫秀士舒敬尧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并未说出原由,似有难言之隐。
欧阳昭越发要追问了,急道:“前辈,你还是说呀。”
舒敬尧又十分懊悔地道:“可惜,可惜不是时候,唉,真是太巧了。”
他这欲擒故纵,伸头缩脑的,使欧阳昭真急得可以,迫不及待地道:“究竟是何事体?”
青衫秀士舒敬尧忧形于色地道:“若不是你喝下了枯竹露与藓苔汁,我早就告诉你了。”
“为何喝了那两种恶酒你就不说了呢?”
“因为因为”
“前辈,因为什么?”
“因为你此时已不宜与人交手过招,剧烈地拚斗。”
“难道前辈告诉我之后,我非与人交手不可吗?”
“那个自然。”
欧阳昭一听,发越要问千水落石出,竟自叫道:“前辈,不可再卖关子,就快说了吧!”
青衫秀士舒敬尧长叹了一声,又幽幽地道:“要是不说,这千载一时之机,少不得当面错过,怎对得起老朋友。”
这位穷家帮主说话的神色十分逼真,明示着事态的不平凡。
欧阳昭焉能忍耐,催促着道:“前辈,急煞人了!”
青衫秀士舒敬尧见时机已至,装成欲言又止,期期艾艾地道:“不瞒少侠说,这个酒徒,与当年神剑震八荒你父之死大有关联。”
此言一出,欧阳昭心中一震,顿时目露凶光,眉含煞气,热血奔腾,精神也为之一振,厉声道:“前辈,此话当真?”
舒敬尧面色端肃地道:“这事关系甚大,焉能儿戏。”
此时,那厢的烈酒毒煞鲍庆余,正在同万里飞鸿宋明珠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的各不相让。
欧阳昭对着他瞧料了一眼,又向舒敬尧道:“前辈,何不早说?”
青衫秀士舒敬尧皱着眉头:“因你中了剧毒,生怕不是他的对手,或者毒发,岂不遗恨终生?”
欧阳昭更加焦急,不假思索,心想:趁着毒气未发,身死之前能报了亡父之仇,也好见父母于九泉,聊尽人子孝思。
想着,肩头微动,人已到了烈酒毒煞鲍庆余的身侧,轻轻地在他肩上一按,阴沉沉道:“鲍朋友,我有话要问你!”
烈酒毒煞鲍庆余已自酒气冲天,说得口沫四飞,忽觉有人按在自己肩上,不由悚然而惊,撤身欲退。
焉知欧阳昭唯恐他开溜,早想到了这一着,微一用力,两指按了个结实,冷笑一声说道:“不要动,只要答覆我的话。”
烈酒毒煞为人所制,心下大慌,但他乃是魔道中的老奸巨滑者,怎能就此露出怯意,塌下这个台来,因此,也装着毫无所谓地道:“有何话?你问吧。”
欧阳昭朗声道:“我来问你,有一个神剑震八荒欧阳丹大侠,你可认识?”
烈酒毒煞鲍庆余三角白眉一皱,不明所以地道:“认识,认识!”
“你与他的交情怎样?”
“哼!他自命为正派人士,视小老儿我们弟兄五人为左道旁门,我们可说势同水火,冰炭不同炉!”
“这就是了,难怪你送了他一条命。”
“这这”欧阳昭说烈酒毒煞送了他父亲一条命,在场之人,除了青衫秀士舒敬尧一人心中有数暗暗好笑,替鲍庆余叫屈以外,其余众人全都不知此话从何说起。
至于烈酒毒煞鲍庆余,则根本不知道欧阳昭就是欧阳丹的儿子,只不过觉得这个少年行动有些离奇,问话没头没尾而已。
另一方面,他觉得欧阳昭丹早已去世,自己落得吹嘘一番,好在自已脸上贴金,说不定敲山震虎,也可以吓一吓在场的众人。
也是合当有事,该这个毒煞倒霉。
他想到这里,又补上一句道:“当年在传说上,欧阳丹是死于七大门派之手,其实没有我鲍庆余,七大门派高手虽多,恐也难以得手。”
烈酒毒煞鲍庆余自以为说的八面方圆,面面俱到,既不说出自己怎样实际促成其事,日后传入七大门派之中,也不虞他们查问。
欧阳昭闻言,厉叫一声道:“这就是了,你回过头来,瞧瞧我是谁。”
他说时,按在烈酒毒煞肩上之二指,用力一带,把他的人像螺旋一般带转了一个身,正好二人面面相对。
烈酒毒煞鲍庆余被欧阳昭随手一拨,像捉弄小孩一般,不由老脸一红,对着欧阳昭怒冲冲,盛气凌人地道:“是呀,你是什么人,对武林前辈这等毫无尊敬之意。”
欧阳昭呸的一声,没好气地道:“呸!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恬不知耻,自充武林前辈,真乃厚颜无耻。”
“小娃儿,你找死,报出师承门派,老夫我斟酌惩戒。”
“哈哈,老东西,好让你死得明白,少侠欧阳昭的便是。”
“啊,欧阳丹”
“就是先父。”
“你”“其子欧阳昭。”
“这”“这什么,走,出门受死。”
欧阳昭说着,向门外一指,两眼凶光暴射,神情十分怕人,哪有先前潇洒倜傥的半点风采,确乎一派煞星的狰狞面孔。
烈酒毒煞鲍庆余乃是老奸巨滑,眼看这当面的少年人目光如同利剑,威凛生寒,使人不敢直视,神韵不凡,分明具有极厚的功力。
因此,他顿生怯意,胆寒了一半,忙道:“适才我已说过,你父乃是死在七大门派高手围追之中,怎地扯到我的头上,这笔帐我怕不便认下来。”
欧阳昭更加恼怒,声如雷吼道:“住口!你忘了适才你也曾说,若不是你,七大门派未必就能得手吗?”
“这这是你听错了。”
“哼!我会听错吗?”
“那那就一定是我说错了。”
“说错了?哼!你骗人的技术太不高明,这等事会说错。”
“你父之死,的确与我无关。”
“任你舌翻莲花,说烂了嘴唇,我是父仇不共戴天,来,还我一个公道。”
欧阳昭寸寸相逼,手臂一拦,只向烈酒毒煞身面拢去,迫他出屋外较量。
烈酒毒煞鲍庆余此时十分狼狈。
要与欧阳昭拚吧!眼见欧阳昭不但辣手,而且酌量中必定栽跟斗。
若是不拚,眼见欧阳昭步步相迫,毫无缓颊之余地,而且当着众人在场,处处退让受气,同是丢人现眼之事。想着,他拿眼一扫在场之人道:“抛开一统教中人不讲,单是九派一帮之中,就有两大掌门,一帮之主在此,好在他们三位当年都没参入此事,你可以当面问来,若有一人说我的庆余曾参加那次的联手合击,你我再算帐也还不迟。”
欧阳昭闻言,狠狠地道:“哦!你伸手放火,拳手不认,居然敢说要找人证,你不反悔吗?”
原来,烈酒毒煞鲍庆余的确未曾参入此事,而且他乃黑道中人,七大门派均以名门正派自居,焉肯与他联手。
因此,他心中更加坦然,便昂然道:“你尽管去问吧。”
欧阳昭冷冷一笑道:“好,你不到黄河心不死,我说请出一位人证,也好叫你死而无怨。”说着,缓缓地走向青衫秀士舒敬尧,又向鲍庆余道:“姓鲍的,我们就问这位穷家帮的帮主如何?”
烈酒毒煞鲍庆余闻言,面有得色,连连点头不迭,口中也应道:“最好不过,最好不过。”
原来他知道舒敬尧的为人,素来极为正派,谅来不会说假,而且自己不曾参入当年围欧之事,既是千真万确,同时舒敬尧穷家帮耳目众多,消息灵通,必然知之最详,更由于适才自己初到之时,目击舒敬尧一派欢迎的神色,越发有把握了。
因此,他也得意至极,心中盘算着如何要欧阳昭向自己陪礼,以挽回适才被他胁迫的面子。
所以,他反而催着欧阳昭道:“问呀,你尽管问明白来,看你如何认错。”
欧阳昭暗骂一声:好个狡猾的老煞星,看你还有何话说。
心中念着,口中却道:“请问舒前辈,贵帮帮众遍及一十三省,消息最为灵通,不知当年置我父于死地,这姓鲍可有一份?”
烈酒毒煞鲍庆余也苦笑着道:“对啦,帮主,你可要实话实说。”
不料青衫秀士舒敬尧先不回答,却自皱着眉头道:“你们既然问我,那要以我的话为凭了。”
欧阳昭与鲍庆余同声道:“这个自然。”
青衫秀士舒敬尧双眉一掀言道:“想那时,世外五煞已是成名立万的人物,与宇内一般高手,可说是并驾齐驱,都有交情。”
他说到这里,做出回想的神情,顿了一顿。
烈酒毒煞鲍庆余也好像脸上有了光采,不住地点头,口中还喃喃地道:“不错,不错!承蒙各门名派的朋友瞧得起。”
欧阳昭急着追问一句道:“围追家父他是否参入?”
这句话乃是事关重大,乃是二人拚斗争论的关键所在。因此,不但烈酒毒煞鲍庆余同欧阳昭二人倾神留心等他的回答,连在场的诸人,也全都屏气凝神地注意起来。
但听青衫秀士舒敬尧轻描淡写地道:“自然,这等大事,怎会少了他呢。因此,鲍兄也算那档子事的主要人物。”
“哦!”此言甫落,室内之人,莫不出意外。
人影一合,欧阳昭已迅雷闪电的探手扣住了烈酒毒煞鲍庆余的腕脉,口中也暴吼如雷地道:“鲍老怪,你还有何话讲?”
这等变化,鲍庆余可说是全没料到,此时腕脉为人所制,空自焦急,只有哭丧着脸对舒敬尧道:“舒兄,你是怎么啦?”
青衫秀士舒敬尧一本正经地道:“你不是要我实话实说吗?”
烈酒毒煞鲍庆余只气得脸上变色,跺脚不已。
欧阳昭手上一紧,双眼暴睁喝道:“杀人尝命欠债还钱,今天你有何话说?”说着,随手一送,直把个又瘦又小的烈酒毒煞鲍庆余的人推到门口,又复叱道:“我叫你心服口服死而无怨,出门去,有什么惊人的艺业,旷世的绝学,你尽力而为吧,逃得出我的一双肉掌,算你命大。”
烈酒毒煞鲍庆余望着舒敬尧,两眼冒火,大声道:“好,花子头,你原来空有其名,冤我。难道说,今天在座之人,就找不出一个仗义直言的汉子吗?”
他这话分明是对着慧果大师与智清道长所发。
果然,人影一闪,慧果大师与智清道长双双腾身而出,一齐对着欧阳昭道:“少侠,此事传言有误,或是舒帮主忘怀了,当年之事,据我们所知,的确与世外五煞毫无关联。”
欧阳昭此时报仇心切,怒火如炽,朗声道:“二位掌门一在佛门,一在道家,俱都是忌杀好生,慈悲为怀,但晚辈的血海深仇,请不要拦阻。”
青衫秀士舒敬尧恐这二人坏了自己的大事,笑着道:“事不关己不劳心,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二位掌门何必淌这混水?”
欧阳昭越发认真,蛮横地道:“今晚除非亡父死而复生,别人请各自重,为了血海大仇,就是情愿冤枉百人,也不放过一个。姓鲍的,出来受死!”
他说着,一个纵跃已穿出门去,插腰而立,盛气凌人不可侵犯。
烈酒毒煞鲍庆余眼见这等阵式,明知再说无益,牙关一咬,指着舒敬尧,恶狠狠地尖声叫道:“舒花子,姓鲍的但有三寸气在,今晚这段梁子,就永远完不了。”青衫秀士舒敬尧淡淡一笑,道:“走着瞧吧。”
说着,一闪身,人就泻了出去,略一点地面,嗖!又穿到欧阳昭的身侧,低声道:“少侠,最多你只可用五成的功力,鲍庆余乃是绣花枕头,一肚子草包。”
欧阳昭十分诧异地也低声道:“却是为何?”
舒敬尧又凑在他的耳畔道:“你忘了你身中奇毒吗?若用全部功力引起了毒性,只怕一事无成了。”
欧阳昭暗想,言得极是,欲速不达,万一没制下鲍老怪,毒性发作,那就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此时,人影一动,烈酒毒煞鲍庆余已由室内射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