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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白一灰两道人影坐在一棵老梅树下对弈,娉婷走近正要开口,却听到那穿着灰色素衣的人转过头来看了娉婷一眼。
春华为容,秋月为神,竟然是一张极为妍丽的女子面孔。
“她来了。”声音宛如黄鹂出谷,婉转好听。娉婷转头看向那一身白裳的人,他乌发未束,清俊无俦。
“娉婷。”他用清寒的语调唤她。
娉婷一下呆在在原地:这副模样,这样的装扮,她几乎以为眼前这人就是刚刚分别的景容止了。如果不是那眉宇间多出来的几分岁月痕迹,如果不是那举手投足间多出来的几分九五之尊的气度威严,她也许真的以为景容止和她开了一个玩笑。
白人对在面。“罪女娉婷,参见陛下。”15e8v。
景元帝手里捏着一枚棋子,观看了一下整个棋局的形势,然后稳稳当当地落下一子。坐在他对面的灰色素衣的带发女尼倒是打量了娉婷一眼,视线在她的脸上流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她左脸的伤疤上。
“亦欢,专心。”景元帝敲了一敲棋盘,将专注于打量娉婷的素衣女尼的注意力拉回到棋盘上“该你了。”
名唤亦欢的素衣女尼笑了笑,收回自己的视线,专心致志地与景元帝下起棋来,娉婷便与拂晓一直在一旁跪着。
一个时辰过去了,景元帝与亦欢女尼的对弈似乎陷入了僵局。
“这一局”亦欢女尼巧笑嫣然地看着对面紧锁着长眉的景元帝“就算是和棋好了。”
景元帝意犹未尽地一推棋盘,算是默认了亦欢的建议,再硬撑下去也不过是个输家罢了。这时,他似乎才想起跟前还跪着一个钟离娉婷。
“哦,眹与亦欢对弈总是将其他事情抛诸脑后,倒是把你给忘记了。”
娉婷与拂晓低着头,膝头都麻木到没有了知觉,但对于景元帝如此言语,也只是恭敬地跪着,他不发话,就不敢起身。
“父皇,她们两个都是有伤在身,还是让她们起来说话吧。”素女女尼亦欢一声“父皇”震惊了跪着的娉婷和拂晓。这素衣女尼称呼景元帝为父皇,那她就是公主!
景元帝觑了一眼娉婷,道:“身后的小丫头可以起身了,至于钟离娉婷还得继续跪着,她做错了事,就该认罚。”
娉婷不知景元帝的用意,只得咬着牙继续跪着。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娉婷觉得自己全身都像一块石头一般,钝钝地没有知觉,就连最后一丝的清明也在挣扎着要从她的脑子里逃走。娉婷使劲儿睁了睁眼,掐住自己的手心儿迫使自己清醒着。
“父皇,差不多了,你这么折腾她,万一出个好歹,容止与她他也不好受。”亦欢看不下去了,终于再次开口向景元帝求了个情。
景元帝瞟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娉婷:“都道你钟离娉婷是七窍玲珑之心,今日在幽王府的庭院中,竟然用你那心肝儿算计起眹来了。如果眹真的容不下你,你以为你装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慷慨赴死,眹就会看在你是个听话的人的份儿上不杀你吗?”
原来景元帝早已洞悉了她的想法。娉婷精神一震,此时才知道方才那一刹那的凶险。不过,既然皇帝可以如此轻易地看穿她的想法,那二皇子景容仁的用意,大概也瞒不过他的双眼。
那么,他勒令自己带发修行又是为了什么呢?还有,这美貌年华的金枝玉叶为何会身着素衣,成为静心庵的女尼?
“行了,起来说话吧。”景元帝看娉婷已跪地额头冒着冷汗,嘴唇都发白了,这才松了口,娉婷谢恩起身,双脚却早已麻痹地没有感觉,差点儿就歪倒在地上。
身后的拂晓急忙伸手来扶她,这才不至于在景元帝面前失了礼数:“罪女谢过皇上。”16022345
景元帝看了一眼拂晓,朝亦欢公主使了个眼色,亦欢领会,起身带着拂晓先行道庵房里安顿。
亦欢带着拂晓走远之后,景元帝看了娉婷一眼,似笑非笑地道:“谢眹?钟离娉婷若不是你与容止一命相连,其实眹真的很想杀了你。”看到钟离娉婷略微讶异的表情,好像在疑惑着他是如何知道的一般,景元帝哂笑道:“你连夜带着容止前往魔天岭求医问药,如此大的阵仗,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吗?”
娉婷抿抿唇,没有敢吭声。
景元帝看她还算识相,略微赞赏地抬了抬唇角,又接着道:“你与容止一命相连之事,切不可再让其他人知道。跟着你的那个小丫鬟若知道,眹就”
娉婷看景元帝眼中的杀意隐现,急忙出口打消他的疑虑:“请皇上放心,拂晓她什么也不知情,她只是罪女的贴身侍女,从不过问这些事情。”
景元帝看着她,眼底是无法辨别的情绪。娉婷生怕他斩草除根,非要除去拂晓不可,还要开口为拂晓说情时,景元帝却抬手阻止了她:“既然她不知情,就暂且留着。不过,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找到破解阴阳两生草的解药。否则,你就永远是容止的致命弱点。现在你们的关系人尽皆知,万一有人将你掳去威胁容止,那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这就是景元帝非要拆散她和景容止的缘故吗?
娉婷带着这疑惑看向景元帝,景元帝不置可否,却反问了娉婷一个问题:“钟离娉婷,容止对于你而言是什么?”
这问题问得突兀,娉婷微微一愣,纵然是她,脸上也微微泛起了桃花色。
景元帝见她脸色微晕却抿唇不语,便代她答了:“你欢喜他,愿意为他付出一切,是吗?”
娉婷点了点头,脸上的桃色愈发明艳,但还来不及羞怯多久,就被景元帝接下来的话说得呆愣原地。景元帝说:“那你可知,你的存在甚至你对容止的情谊,都将成为容止他的弱点与污点。”
弱点,她懂。
但污点——
“不说其他,端看你为容止做得一切,我便信你是个不错的女子,甚至于你的计谋心机可以助益容止不少。但,娉婷,你的出身你的经历,随便哪一样,都无法与容止相配。”安置好拂晓之后,亦欢也回来了,她的一席话解开了娉婷的疑惑“父皇与我可以容忍你爱着容止,却无法容忍他也爱着你。”
娉婷看着威严如神祗的景元帝,再看看皎洁高贵的亦欢,痛苦地皱着柳眉,问:“所以呢?皇上与公主希望我怎么做?”
亦欢转头看着景元帝,无声地询问着他,只见他微微颔首,她才转过头来对娉婷说:“帮助他夺得他应该有的一切,然后也毁掉他对你的真心。待容止登上巅峰,你便离开他,父皇会赐你一方良田美宅,若你想嫁人便择一良婿,若你不想嫁人”
娉婷听着景元帝与亦欢为她安排好的一切,无意识地摇摇头:“不,不要,为何风波荡尽之后我要离开他,我是为了与他长相厮守才一直努力活到今天的啊?”
景元帝看她这般,不悦地皱了眉。亦欢虽然对她心有同情,但她却不能帮助她。
“娉婷,你这么执着,是想看着将来有一天,容止为了你,受尽天下人耻笑吗?你别忘了,你是罪人钟离泽的女儿,你是因私情而被毁容的,甚至你如今是个出家人。容止他若与你在一起,岂不为天大的笑柄!”
“他不会在意的!”娉婷大喊了一声“景容止他知道一切,他不会在意的!”
为什么要逼她,逼她去亲手毁了她自己的幸福?她只不过想同心爱的男子携手白发而已。
“景容止知道,世人不知道;景容止不在意,世人会在意。”景元帝阴冷地看着娉婷“你口口声声说愿为他做尽一切,却连这个都做不到,难道他以后日日被人耻笑,你心里丝毫不会在意吗?”
“我”娉婷被问得哑口无言,她如何不在意,她的景容止是高高在上的,是要站在巅峰被众生所膜拜的,她怎么能容忍自己成为他被人取笑的笑柄!可为何偏偏要逼她去做这个恶人,她宁肯被永生永世地幽禁起来,再也见不到景容止,直到他淡忘了她,她也不愿去做那个害他伤心,叫他难过的恶人。
亦欢公主走上前来拍了拍的肩头:“我也知道这太难为你了,可”
“我做不到”微微叹了一口气,娉婷道。
景元帝长眉一挑,冷冷地逼视着她:“你说什么?”
“我做不到,我没法子去违心说我不爱他了,我没法看他因此而难过。”娉婷闭着眼睛,满眼都是元宵夜里她赶走景容止时,他强撑着自己的尊严而离开的落寞背影,满眼都是她与景容止道别的那封书信上刺目的血迹,耳边回旋的是景容止说的话。
他说:本王是不会死的。而且,即便本王死了,世上消失的也不过与你毫无瓜葛的景容止。
当时的她还未觉察到深爱,如今早已深爱的她,如何再去做这铁石心肠的人?
“无论你们想怎么做都好,杀了我也好,将我关起来一辈子不能见他也好,我都不会去做那个恶人的。我伤了他一次,决不能再伤他第二次了。”娉婷睁开眼看着景元帝,眼睛是俱是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