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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珑望着文敛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微微叹口气,咐赵子义道:“子义,叫人将此处收了。”
赵子义瞧了眼满地尸首,眉头深深皱起“主子,这里怎么会有暗月教的人?他们又怎么会要杀文家小姐?”
上善珑抬头望天“五年前皇兄肃清国内暗月势力,今时这弯黑色之月在青越边境出现—有些人,怕是耐不住了。”
“什么人耐不住啊,主子?”赵子义发出信号后,挠头不解地看向他。
“子义,你无须问,只睁眼看吧——天下即将大变,风云再起。”
“小姐,你伤得不轻,快回房去歇着吧。”看着文敛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夙清再一次担忧地劝说。
文敛站在房门前似乎一时力竭走不动,抚着门框喘息,夙清不明白,她此际脸色惨白不仅仅是因为伤重。
“夙清,你今夜受伤流血回房休息去吧”
“小姐我”夙清此刻身上染了不少血,她体质好撑着没有倒下,但也已是强弩之末。
文敛摆摆手,却连这样一个轻微的动作也显吃力“你去吧,有赫在。”
夙清忧心地看着她。总觉小姐这样压抑伤痛实不应该。她一方面焦虑无力劝服。另一方面又隐隐觉得小姐压抑着地不止是伤势。
“夙清告退。”不忍文敛在她身上耽搁疗伤地时间。终是屈服。临行前对赫微一点头。
“赫”文敛抚着门框喘息。那一扇门此时重若千钧。让她一时怎样都无法推开。
赫担忧地看她一眼。转而视线牢牢锁住房门。垂在腰间地手不自禁地握紧了。“她在。”
文敛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按在门上地手终于微一用力。房门应声而开。
—房里安详宁静。寂然无声。一灯如豆之暗淡昏黄。那床上熟睡着地人儿没有受到丝毫惊扰。远远地看去。视线落在那一张天真无邪地睡颜上。
文敛慢慢一步一步走到床前,伸出手抚向妩妩娇憨的面容,却悬在半空始终不敢落下,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
“她只是睡着。”赫忽然出声,但声音里明显有一丝轻微地不确定。
“妩妩,醒来了,我跟赫回来了。”手掠过妩妩的鬓发,文敛眼神专注,声音极其温柔。
然而床上的女子依旧甜美地睡着,梦里似乎见到了极高兴的事,嘴角翘起一个可爱的弧度。文敛的手在妩妩的脸侧慢慢紧握成拳,微微颤抖,而本来已经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此时却显出异样的红晕。
“妩妩,不要睡了,你睡了很久,会半夜睡不着地。”文敛的声音极轻,仔细听,会听出是极力在维持着地稳定。“赫,妩妩睡久了不好,你来叫醒她,你是哥哥,妩妩总有些怕你的。”
“她在睡觉。”赫木头一样站在文敛身后,注视着床上之人,声音木然无有起伏。
“我自然知她是在睡觉!从我们出门到现在将近一个时辰,妩妩只是小睡一会儿,这时该醒了!”文敛突然有些激动,回过头瞪着他“妩妩警觉性高,我们进来了这么久,为何她还不醒来?平日我只要到房门她就已经迎出来现在,我坐在她身边这么久,她为什么还在睡觉?妩妩她,不会跟我开这种玩笑,她为什么还不醒来?”
文敛脸上的潮红越来越甚,那是病痛发热的前兆。她一点一点直起身,眼睛依旧落在妩妩身上,却深幽的不见底“我不该丢下她,她武功虽好,心智却弱,正面攻击无人能伤她,可是”文敛地呼吸慢慢急促起来,胸口越来越痛,她却似不再有知觉“今夜既然有人要动手除去我,连赫你也难以对付,妩妩一个人,又怎能、怎能”
赫突然出手连点文敛身上几处大**,右掌抵在文敛背心,将一股内力缓缓输了过去。片刻后,文敛呼吸恢复正常,自己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一坐下似乎再无力动弹半分,闭着眼,轻声说道:“赫,你看看吧。”
赫二话不说,一手抚起妩妩,将内力一丝丝输入她体内探查,随着时间流逝,他地眉头越皱越深。过了将近一柱香的时间,赫收功,默然看了妩妩一会儿,这才将视线转向自坐下后就一动不动的人。
“查不出,脉像正常。”
文敛慢慢地睁开眼,里面有显而易见地疲惫“你是说妩妩内功未受损,身体亦没有遭到伤害——只是像睡着而已?”
赫默然点头。
文敛再次闭了闭眼,除此外,手指都动不了半分“赫,我记得你说过,你跟妩妩修习的内功,会在遭到外力侵害时进行自我保护——
有无此种迹像?”
赫露出深思的表情,想了想才道:“我看不出,这只有妩才能回答。很久之前,我误食毒草,极痛昏迷时只觉胸腹有一股暖流游起于四肢,醒来后妩在身边。虽不知确切时间,我也知自己那一睡有很久。”赫温和的目光看向妩妩“我探查不出异样,但妩或许跟我一样,是受到伤害后内力自动运行保护她,到毒素清除时便会醒来,现在,就像睡着一样。”
文敛沉默片刻,叹息一声“那终究无法让人放心。如此沉睡,怎知哪天会醒?”慢慢坐直身体,力气似回到了身上,文敛地语气一点一点冷了下来“暗月教的手段,今日我们已经得见,蛊尸之法尚敢为,还有何种手段是使不出来地,我不能拿妩妩冒险。——赫,你去找夙渊来。”
赫看着她“敛,你的伤?”
文敛揉了揉眉心,对他略笑了笑“好很多了,你去吧,我在这里守着妩妩。”
赫微一点头,不再说什么,返身走出了房间。
在房门关上地刹那,那一抹残留嘴边的笑容倏忽不见,眼里心里,只余无穷地苍凉。
妩妩出事,在她意料之外,但,不是不可预防。自踏出家门,她已知前路难料,凶险未知,即便如此,却没有多费一份心思在这上面,只是一心一意地找寻失踪爷爷。像是找到了,就可以再回来临江,再回来文府以前的生活去,一家人,安安乐乐,平平静静幸福地生活下去。虽然爷爷跟她说过很多,虽然有那种预言,但她想,古今从来怀壁有罪,爷爷所说的风险,皆系于那背后庞大的财产。在她看来,四百年都已过去,文家实无必要再守着那份先人的遗泽——或说是遗祸——再战战战兢兢地受罪下去,既然那些东西始终见不得光,始终招人之忌,那莫如放手,让文家从此只是临江城一户普通商家,天下如何变化,不与他们相干。
不错,她一直瞒着爷爷打着一个主意,当她接手了一切后,在她保证了家人的安全后,那么,什么人想要,就交给谁吧。别人忌惮或觊的,只是财富本身,何曾在意真正的主人。可是她却忘记了,人心又有多猜疑,多小器,如何会相信有人会将泼天的财富轻易相让,即便是,那接手之人又怎会容许前主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这到手的权势财宝是受人馈赠而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她的想法单纯,何其一厢情愿!经历前世种种,还是没有完全明白,这人世间,哪里可以置身事外,又哪里是自己说想退出就能退出!无论愿与不愿,已被卷入旋涡,想要不湿鞋,痴人说梦而已。
目光投注在睡颜安详的妩妩脸上,心里泛起丝丝苦涩与再也压制不住,也想再压制的怒火。她并不是个聪明人,前世胸无大志,今生也只想碌碌无为,她不争强好胜不想记恨,人情看淡,无有世人自添之烦恼。如果不是还有爷爷爹娘与哥哥能记挂,这一生,活着或死去对她来说都一样,或许有时也会感慨世人痴傻,叹红尘可笑,但如果下刻便是世界毁灭,她想她不会有任何遗憾。可是,总是事与愿违,总有些人要一心一意地要认她是好人,把她的漠然看做是超脱凡俗。而又总有些人,一次次挑战她的底限,或许是他们不曾将她放在眼里过,那些人手眼通天,所求者大,以天下为棋盘,以天下人为棋子,任意摆弄。在漠视他人生死上,她或许与之同,但——她从不随意摆布别人的命运,不会将一个人的命运任意打乱安排,不会将人当做棋子一样,摆在想摆的位置,然后有一天,弃子。
她不干涉他人生死,所以也不希望有人摆弄她的命运。如果真的无法妥协,如果步步退让再换不来安宁,如果放手的代价是身边的人一个个受伤害乃至死去,她是不是——又到了退无可退,别无选择的境地?
她厌恶选择,也厌恶选择之后的结果,总要等到无路可走,才不得不拔剑而起,挺身而斗。她从不超脱,一直以来淡定悠然的态度,只是因为不曾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可是现在,看着沉睡不醒的妩妩,文敛的眼神越来越幽深,越来越冰冷。
爷爷只是失踪,看不到人不知有无受到伤害,可眼前,已是不知生死躺下,她还能淡定,还能安然!她从来不是神,更何况,她还曾经颠狂。
文敛深吸一口气站起,房门在此时应声而开,与门口之人四目相对,文敛微微沉下脸。
那门口站立之人,她眼下并不想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