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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郁的茂林下,璀灿的阳光像顽皮的小孩,东晃西晃的闪动着,不时透射过疏密的叶缝,洒下细碎如银粉的光芒,微风一吹,枝芽摇曳,光影宛如白浪般波动,好个凉夏午后。
杨凌筑伸个大懒腰,恣意的漫步,享受这凉爽的夏日。
好不容易逃出老头的掌控,终于可以轻松一下了,他心想,此刻丐帮上下大概乱成一团,要通缉他可能还要一阵子,就是不知道老头会亲自出马,还是交代众喽罗出动?
无论是谁,他这一次不会乖乖回笼了。
“小猫,怎么又打架了?”
三里外传来微弱的人声,而且是个女孩子。在这蛮荒偏僻的深山野岭,危机四伏,谁知道会暗藏什么毒蛇猛兽或强盗土匪,怎么会有个姑娘只身在山里逗留?
好奇之余,杨凌筑轻灵的纵身跃上树梢,在尽量不惊动任何人和动物的情况下接近声源处。
他矫健如猴的在树上翻腾移动着,而顽皮的阳光也跟着西斜。
夕阳下,余晖映射高低起伏、连绵不绝的峦峰,如同在绿林幢幢的幽壑身上披了一层金黄色的薄纱,延伸到平静如镜的湖面,直照向他,刺目得令他差一点睁不开眼。
勉强眨了几次眼,在适应光彩夺目的落日后,他总算看清周遭的一切。
金光闪闪的湖畔,一名白衣少女沐浴在绚丽的霞光下,正背对着他俯身掬水,而她身旁天哪!居然是只大黑熊!
大黑熊壮硕的躯体几乎是她娇小身材的两倍大,而且站在她身侧不到一尺处,逐渐接近
杨凌筑震惊的叫声涌上喉咙,正准备出手英雄救美时
“过来,小猫!坐好。”白衣少女旋身,伸手拍拍大黑熊。
他险些跌下树,不可思议的眼珠子快凸出来,那那只大黑熊竟然真的乖乖伏身在她膝上,温驯得像只可爱的小猫咪!
不会吧!怎么可能?人跟野蛮凶残的大黑熊?!他不敢置信的揉揉双眼,心中充满疑惑,这白衣少女是不是疯了?居然和猛兽打交道?难道那只大黑熊是她养的,所以她才不惧怕?还有,她为什么出现在这了无人烟的山林中?
小猫!真亏她想得出来。远远望着人和动物相依偎的和协画面,杨凌筑自嘲的摇摇头,看来他的紧张、担心是多余的了。
“以后别再和小狈打架,知不知道?你是大家闺秀。”
白衣少女认真的叮咛着低切鸣叫的小猫,那正经八百的表情让他不禁莞尔,因为她彷佛是将庞大的大黑熊当作顽皮不听话的小孩来教。
杨凌筑愈看愈对白衣少女开始感兴趣了,到底她是什么样的女孩,竟能令凶猛的大黑熊变成小猫?
这时,在他脚下的树底草丛传来唏嗦声响,刚才由于他太专注于观察白衣少女和小猫之间的动态,防止万一大黑熊兽性大发,他可以出手抢救,以至于浑然未注意到树下的动静。
他敏锐的目光低垂后,惊骇得险些叫出声天哪!是另一只大黑熊,而且更巨大魁梧!
“是小狈!他来接你了。”白衣少女视线落到小猫身后草丛内晃动的阴影,唇际绽放着柔和的微笑向那影子颔首打招呼。霞光下,隐约可见小狈双眼熠熠发亮,充满敌意的直视湖边,似乎没发觉有生人躲在树顶。
杨凌筑大气不敢喘一声,生怕底下的小狈敏感的嗅出他的存在,一只大黑熊已经够骇人了,一次来两只天哪!而且树底下机警戒慎的小狈是他有生以来见过最大的一只大黑熊,简直可媲美大象,更奇特的是它的左眼呈十字的旧疤,好像是刀剑所伤。
杨凌筑揣测它可能受过重创,或遭人猎捕,也难怪会像刺蝎般随时张起刺,即使是白衣少女的友善也无法融化隐身在草丛的那对冰冷的眸光。
“快点回去。”白衣少女抚摩小猫的头,下巴朝畏戒的小狈点点。“你丈夫在等你。”
小猫宛若听得懂人话似的,挪动臃肿的身躯朝森林走去,又有点依依不舍的频频回头。
见此感人场面的杨凌筑也为之动容,心想,正所谓万物皆有灵,只是人们常常自诩为万物之主,而忽略了大自然中,每个生命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应该平等对待之。
“小姐!”这时远方飘来极细微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转身,居高临下的眺望,发现在三丈外有一个穿着青衫罗裙的丫头正朝这里走来。
“快去呀!”白衣少女起身,甩甩纤纤玉指驱赶,而小猫仍迟疑了一下,直到那逼近的叫声传至。
“不好了、不好了!”
猝来的惊叫吓跑了小狈,也成功的让踟蹰不走的小猫迅速逃离。
白衣少女目送它们的背影消失,然后释然的吁口气想,到底动物还是会对外界的生人感到畏惧和警戒,不管来者善与否。
也许是动物的天性,也许是受过伤害如小狈,会不信任任何人,充满敌意的对她也是情有可原。
若非突兀的声音惊扰,说不定她能和小狈打交道、握握手呢,都怪那个不识时务的烦人丫头。
这时,一名青衣少女提着罗裙,踩着小碎步气喘吁吁的疾奔而至。
“绿绿儿小姐,大大事不好了。”青衣少女因喘不过气而结结巴巴的。“老爷殷家卖卖了。”
“慢慢说,什么卖了?”殷绿儿从容的拍去衣上草屑,整理白衣襦裙。
她们主仆两人浑然未察树梢躲了个偷窥者,正兴趣盎然的窥视着。
原来她叫殷绿儿!杨凌筑总算明了她为何能独自一个人在这纯朴未开发的山林中了,因为这是她殷家的地盘,也是他逃帮专用的路径。
虽然还有不少路可走,但他还是比较喜欢殷家这块自然的原始山林,风景好,人烟又少,只是这回却遇上了她,殷绿儿,殷家的大小姐,一个奇特的少女,居然能和威猛凶残的大黑熊做朋友,真令人惊异不已。
半晌,青衣少女深呼吸的开口“小姐,大事不好了,老爷、老爷准备把森林给卖了。”
“什么?!”
殷绿儿错愕的惊叫,听着青悦一五一十道来。
“丐帮为什么要买我们家的山林?”殷绿儿顿失方寸,若是卖了山林,小狈、小猫以及其他亲爱的动物们该怎么办?万一被不肖人士拿来做狩猎场,动物们生存的空间受到威胁,它们将何去何从?
她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片大自然的完整与原始风貌,她要捍卫这片净上。
“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冷静的问。
“今天早上,就在小姐出去后不久,一群丐帮长老及弟子们找上门。”
“爹怎么会和江湖帮派有来往?”殷绿儿打岔道,皱了皱眉“何况丐帮不就是一群成天无所事事,贪安好逸,只会伸手向人乞讨的叫化子,怎么会有什么钱?爹到底在想什么?”
听了小姐批评老爷的话,青悦大气不敢喘一声,不是她对小姐无礼的话不敢应答,而是她开始替老爷担心了。
“因因为环绕洞庭湖君山附近的地就剩殷家这块山林不受丐帮管辖,所以”青悦开始有些后悔,这样贸然来通知小姐会不会错了?
“可恶!他们凭什么?!”殷绿儿冷哼一声,她绝对要阻止此事。“走!我们马上回去。”她伸手欲抓思绪正在和良心交战的青悦,结果抓个落空,又不小心踩到裙摆,她还来不及惊呼,就直挺挺的与地面相拥,跌了个狗吃屎?
“小姐,你有没有怎样?”青悦回神过来,根本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小姐俯身在地上,彷佛在找什么。“什么东西掉了?”
“我”殷绿儿没好气的送青悦一个大白眼,这丫头没什么不好,只是性子急了些,反应比别人慢半拍而已,不过倒是个死忠的拥绿儿派,做坏事可以一起同流合污。
这时,一声噗哧笑声冷不防溜入她耳朵,打断了她的思绪。
“谁在笑?”青悦还在纳闷着,而她当然不可能耻笑自己。殷绿儿气怒的再次吼道:“哪个见不得人的鼠辈胆敢闯入殷家产业?”她引颈举目四顾。
这广大的原始森林是不许外人踏进的,在环山的路径都有殷家家丁和护院师看守着,任何人想入山进入殷家产业得过五关斩六将,而惟一可通行的关卡是在山脚下,因此,不该有人在此地的。
“怎么了?小姐,这里除了你和我,哪有什么人?”青悦搀起殷绿儿,看到她雪白云裳沾上绿绿又泥灰的颜色,连忙掏出手绢替她擦拭。“怎么弄脏了?若是回去宝大娘看到又免不了一顿骂。”
“没关系啦!”殷绿儿拨开青悦的手,受不了她的大惊小敝。“你刚刚没听到有人在偷笑吗?”难道是自己错觉?殷绿儿心想。
“小姐,你别吓人,或许是风声吧!”经她一提,青悦始注意到周遭暗了下来,原来落日已沉入山头。
夜晚的森林阴郁又诡魅,令人毛骨悚然,谁知道晦暗的密林草丛里藏了什么毒蛇猛兽?青悦愈想愈觉得头皮发麻。
“小姐,我们快走啦。”她扯了扯殷绿儿的袖子,恐惧随着暗夜而上升。
“真是我听错?”殷绿儿蹙起黛眉,浑然不在意天色已晚。
“小姐,我们还得回去阻止老爷。”青悦提醒着。
“我们得快一点。”刻不容缓的,殷绿儿抓起青悦的手急着下山,离开这阴森森的森林。
就在她们远扬后,杨凌筑才从树梢上跃下,矫健的动作如同黑夜中的豹子。
夜晚给他当做掩护,让人无法看清他脸孔上的表情,不过,他一双湛然发光的精眸弯成一个彩虹的弧度,刚才噗哧的窃笑就是他发出的。
除了对特异的殷家大小姐多一份浓厚兴趣,对她们主仆间的谈话,他也甚感玩味。
由她们叽叽呱呱的交谈中,他知道丐帮似乎打算买下殷家产业。
趁他不在,丐帮那糟老头打什么主意?杨凌筑眼睛眯成一道缝,上扬的唇角透着诡异的笑,也许也许他应该先去探探消息,免得被设计入壳。
盘踞山脚下的殷家大宅扼守青溪,坐镇入山处,通往洞庭湖转水路的山径还是殷家打通的,为便民之利,平日由护院师及总管把关,以防不肖商人及不怀好意的猎人入侵。
虽然这是义无反顾的事,不收取任何费用,但长久下来也是一笔可观的开销,不论是把关检查或修路铺桥方面,都需要人力、物力。
此刻,华灯初上的殷家大门前站了一票人,其中还有丐帮帮主及弟子们。
“就这么说定了,咱们告辞。”杨孙武拱手一揖,带着满意的笑容扬长而去。
“老爷,不告知小姐?”与殷刚中并列站立的一名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是殷家大总管罗臣宾,他跟在殷刚中身边二十余年了,忠诚而且深藏不露,是殷刚中信赖的左右手。
斑大威武的殷刚中满脸纠髯延伸到耳际,不掩江湖草莽的气息。
自娶妻后,他就金盆洗手不过问江湖事,改行做生意,成为地方大富豪。而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除了和他出生入死的好汉,还有武林中旧识外,早巳被人淡忘,连他女儿都不晓得她老爹曾是威赫一时的绿林豪杰,以劫富济贫、惩治贪官污吏为业。
一想到女儿,他满布胡髭的嘴漾着心满意足的微笑,因为爱,他希望保有她的平凡纯真,他没传授她武艺,也不曾向她提过江湖中的风风雨雨,仅以务实的商人、爱女的好父亲身分,陪着她无忧无虑、快乐的长大成人。
那不仅是他的愿望,也是对亡妻的承诺。转眼间,十八个年头过去了,真的好快呀
“爹!”远远的叫声闯入他的回忆。
“糟了!绿儿回来了。”怎么那么快?他都还没想到如何编一套说辞向她解释。“阿宾,这里交给你。”说完殷刚中便转身溜进屋。
“老爷,逃不是办法。”从老大变成老爷,罗臣宾不改忠诚,只是这对父女未免太
“宾叔,我爹呢?”她明明看见爹也站在门外,怎么一下子就不见踪影?殷绿儿不解的问。
“小姐,你回来啦。”罗臣宾躬身一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别挡着我。”她闪过在她身前打躬作揖耽误她的罗臣宾及众家仆,杀气腾腾的走进屋内。
“小姐!”气喘吁吁的青悦来回跑了一圈,因体力不继而赶不上小姐的速度,好不容易看到漆红色的殷家门柱,她总算可以弯着腰喘口气了。
“发生了什么事?”精明的罗臣宾故意问,他怎么会不清楚?一定是青悦这丫环去通风报信。
“小姐她她没什么。”青悦心虚的垂下眼睑。“我去伺候小姐了。”先溜呀!她脑筋里才闪过这念头,人就不见了。
目送青悦仓卒奔走的背影,罗臣宾锐利的黑眸闪过一抹光芒,似乎带着笑。
有好戏看了!不仅是他,连身后的仆人也成了掩口葫芦,仿佛都预料到了。
果然不出所料,众人一踏进正厅,就听到“乒乓铿锵砰!”的巨响,接着一只半人高的汉朝古董花瓶迎面飞来,在众人惊呼声中砸向罗臣宾。
只见他一腾身,只手抓住瓶口跃向半空中,然后一旋身,也是单手接住飞掠半空中的太师椅,接着处变不惊的飘然落地,两件物体都安然无恙。
“好功夫!”
他流畅的动作一气呵成,赢得满堂喝采。
抱头鼠窜进入大厅的殷刚中也称赞着,结果一个分神的下场是被凌空飞来的厚书“啪!”一声正中鼻梁。
“乖女儿,你好狠的心。”殷刚中揉揉鼻子想,还好练武的人皮厚肉粗,更庆幸的是他没教绿儿武功,否则今天鼻子可难逃“断”劫。
“你还好意思说!那块地是母亲生前最爱的森林,你为什么要卖了它?”娇小的殷绿儿对上魁梧的殷刚中,如同小猫瞪视着大老虎,但她表现的悍势远比老虎还骇人。
“你听爹解释。”她节节逼进,殷刚中只有心惊胆战的后退。“青悦、阿宾!”他转向厅内的众人发出求救讯号。
“老爷,家务事我不便插手。”罗臣宾拱手一揖从侧门离去,对他们父女的情况视若无睹,其他仆人想笑又不敢笑的涨红了脸,也赶紧离开,免得憋笑憋成内伤。
“罗臣宾!”殷刚中不敢相信过去陪他出生入死的伙伴,一个个这么弃他而去。
“老爷我去收拾房间。”青悦怯生生的瞄了瞄暴怒的小姐对付可怜老爷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可是若不赶紧走,被牵连到的话死的是自己,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看着正厅战况的激烈,青悦也只能为老爷默默祷告了。
“为什么?”殷绿儿浑身发颤,怎么也不敢相信父亲真的想卖掉母亲钟情的山光水色,每处风景,小至一草一木都有母亲的足迹呀!他何忍
随目光扫到茶几上的盆栽,她马上三步并作两步去拿
“住手!”
侧门走进一位年逾四十,雍容华贵的妇人,浑身散发高贵凛然的威仪。
“宝姨。”殷绿儿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对这位代母扶养她长大的后母又敬又畏,柔弱的母亲在生下她之后就去世了,而后母便是她母亲的姐姐。
“宝姐,你来得正好。”殷刚中看到她如见到救星般,虽然他只深爱秋水,但秋宝也是他生命中重要的女人,彼此间存在着亦妻亦友的关系。
自秋水难产去世后,他曾经堕落过,是宝姐一巴掌打醒了他。接着他重新振作,以工作麻痹自己的灵魂,是宝姐的爱让他明了自己并非孤独的一个人,他还有绿儿,他惟一的女儿。
为了给绿儿一个完整的家,他向宝姐求婚,而宝姐不计较他心底还有秋水的影子而甘愿委身,无怨无悔的为他、为绿儿、为这个家付出,怕有了孩子会减少绿儿的爱,她甚至宁愿不生。
在家里,宝姐是他敬爱的贤内助;在事业上,她是精明干练的宝大娘。
爱里的人可以对他这个老爷子不当一回事,但一提起宝大娘,没有人敢不敬,有她在,一切均可搞定,他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殷刚中越过宝大娘的身边,赶紧想溜。
“不许走!”这笔帐还没清呢!殷绿儿欲上前,却被宝大娘伸出手挡住去路。
“够了!绿儿,别胡闹了。”宝大娘没有表情的峻睑在扫视满目疮痍的屋子后也变得很无奈,都怪她太宠这孩子了。
“宝姨,不公平,是爹”殷绿儿鼓着腮帮子,遥指落跑的爹。
“我知道。”宝大娘挽起殷绿儿的手,转身对随侍的仆人道:“把这里收拾收拾,还有,叫厨娘弄些点心送到我房里,晚餐也热一热,一并送来。”然后她领着心不甘、情不愿的绿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