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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家动作很快,在协议离婚的第二天,也就是当周的星期六,严家长辈在家中举办一个宴会,邀请好朋友们来热闹热闹。
是庆祝严家独子脱离坏女人的手掌心吗?还是严家长辈要尽快替儿子物色一个更合适、更美丽、更贤淑的妻子?
她这么想一点也不为过,至少八卦杂志评论星期六的那场晚宴俨然变成严家王子选妃的场所。
那么,她这个前妻应该表达什么意见呢?
不,她什么都不想多想,就算她的心痛个半死,也绝对不承认,她的确在乎那个男人
所以她更努力上班,更努力投入工作,一方面藉由忙碌让自己的脑袋想些有用的东西,另一方面则希望能填补父亲不在公司的这一段空白。只是愈深入,她反而更忧心忡忡,渐渐地,她总算了解上一回会议中,那些高级主管为什么会那么担忧了。
这当然包括总裁为何要攀着“联信金控”不放,因为总裁了解“宋氏建设”的危机,唯有跟“联信金控”维持良好的关系。“宋氏建设”才有翻身的一天!
全球景气衰退多年,建筑业首当其冲,有保值价值的地段永远是那些,更不用提那些天价的收购价和稀少的数量;而其他地段的地价如能持平还是好事,否则地价下跌的速度就像溜滑梯一样,让人胆战心惊。
景气不好,建筑案件空屋率暴增,就算建商撒下大笔宣传费用,请来超级名模或影视红星代言,效果依然有限。收益锐减,支出却增加,收支无法平衡之下“宋氏建设”前途堪虞,就更不用提和地下钱庄借的那一亿元保证金了。
日以继夜整理总裁的机密文件,她不仅理出头绪,也深深为宋氏的未来感到恐惧。
案亲将所有希望寄托在联勤土地标售案上,是希望能以这块地开发后的商机和买气,来拯救“宋氏建设”的烂摊子。他不惜和黑道谈条件,支借一亿新台币,接受黑道的“建议”、由黑道居中,宋氏收买邮务士。
检调单位总有一天会查出“宋氏建设”就是始作俑者,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归还那一亿元,和黑道彻底划清界限,将伤害降到最低。
秘书轻敲门,而后进入。她支吾其词。“副总,有一些访客”
宋恬梨放下手中的卷宗。“是谁?”
“他们说总裁欠他们一亿,他们来看看”
宋恬梨神色一凛。“请他们进来,还有,在客人离开前,我不接任何电话,除了王妈妈。”
“是。”
秘书离开,进入的访客倒是让宋恬梨很惊讶。和电影的古惑仔不同,他们看起来专业许多,穿西装打领带,衣着整齐。
“两位请坐。”
访客甲将一纸合约书往宋恬梨办公桌上一丢。“宋总裁欠我们钱。”
那纸合约,她已看过父亲手中的副本。“我知道。”
访客乙继续。“我们老板说无法标下那个案子,等于宣告合作破裂,一亿元要按照规矩来。”
宋恬梨皱起眉头。“什么规矩?”
访客甲大声斥喝:“利息啊!你当我们是开慈善机构的吗?借钱当然要算利息!”
“利率多少?”她问。
访客乙耸肩,弹掉嘴边的烟。“不会难算,一天十万,友情价。”
“一天十万?!”她能不吃惊吗?
访客甲拍桌。“你以为你老爸只有借一千万吗?你老爸借的金额可是一亿喔!一天十万算是打坏行情了!”
“一亿的保证金被扣也不是我们愿意的。”她说,脑子里忙运算着那些天价的数字。
访客乙踹桌。“干我屁事啊!你们欠钱还钱就对了!”
访客甲补充。“明天我们会再来,来收之前的利息,到今天刚好五百万,也是友情价,希望大小姐不要让我们失望!”
两人双双起身,右手比了比五的数字,然后离开。整间办公室还充斥着他们身上的烟味和槟榔味。
第一个五百万很好解决,她个人的定存刚好是这个数字,和银行解约后随时可以应急。
但之后呢?每天的十万,还没算上一亿的本金,高利贷吃人不吐骨头的手法,果然会逼人走上绝路。
重点是“宋氏建设”还在营运中,许多工程还在进行,许多预售屋还在销售中,不能让黑道这时候来公司闹事,否则一切将不堪设想!
前有检调机关的积极调查,后有地下钱庄虎视眈眈“宋氏建设”的境况不容许有一点意外。
她拿起外套和皮包。她必须迅速筹钱,愈快想办法把一亿元生出来,和黑道彻底断绝关系,才能够保全“宋氏建设”!
她走了趟银行,将定存解约,并请银行开立一张五百万的本票,准备支付明天的利息。再经由朋友介绍,找了间中古车行,将家里多余的车子卖出一辆劳斯莱斯、一辆宾士、一辆保时捷、一辆bmw休旅车,再和车行协调换了一辆二十五万的中古轿车代步。车行肯定没有那么多现金可以一次收购所有的车,因此那几辆车只能算是借买性质,等车子卖出后,扣掉车行收取的手续费,她才能拿到车款。
忙碌奔走了一天,直到晚上她才返回医院,却已过了加护病房探访时间,只好折回加护病房的家属休息室。
休息室里有躺椅、桌子、电视,也有蒸饭箱和微波炉,医院对加护病房的家属算是尽心了。
休息室内零零散散坐了一些人,她找到王妈妈。
“爸爸今天还好吗?”宋恬梨问王妈妈。
王妈妈正忙着张罗大小姐的补品。半小时前,她确认大小姐正在返回医院的途中,就动手将晚上由家里带来的食物加热。“还在昏迷,叫他也没反应,真让人担心。”
“主治医生有说什么吗?”
王妈妈摇头。“情况还是不好,医生的眉头都皱在一起。”
宋恬梨叹了口气。“那,也只有等了”
王妈妈将鱼汤和炒腰子及其他补品摆了一桌,全心全意在帮大小姐坐月子。“小姐今天情况还好吗?”
她知道王妈妈并不是问公司的事。“闷闷地痛,不太舒服。”
换王妈妈叹气了。“女人身体本来就很脆弱,小产就像把生根结蒂的种子硬生生拔掉,当然比顺产会更辛苦,哎,只脑瓶食补补充元气了。来,小姐,吃饭了。”
宋恬梨望着整桌的补品,猛然想到,这是她今天的第一餐。忙了一整天,除了水,她没吃任何东西。
她拿起筷子和碗,认真吃着王妈妈的爱心补品。也许以后再也吃不到了。她的泪噙在眼眶中。
“王妈妈,公司和爸爸有很大的麻烦,爸爸向地下钱庄借了一笔数目很大的钱,我必须近期内还掉,否则会很麻烦今天,我解除定存、卖了车子,市区的房子明天也会请仲介去估价,如果万不得已,连阳明山主屋,可能也必须变卖”
她含着泪水,在加护病房探访的空档,王妈妈都会回阳明山主屋去准备这些吃的,她老人家这样来回奔波,也很辛苦。
“你就像我的妈妈一样,这么用心照顾我,无论如何你始终支持我、宠爱我,只是我真的没有能力再请人来照顾我了”
王妈妈当然明白大小姐的意思,她微笑,抚摩大小姐的长发,轻轻地叹了口气。“明天回去,我会跟其他人说明家里的状况,只是王妈妈是不会走的。我只有一个人,孩子都在国外,有自己的天地,老爷抚育我的孩子成家立业,我也会照顾老爷的孩子直到我走不动、做不动为止。大小姐就好像我自己的女儿,我现在怎么可以离你而去?”
宋恬梨放下碗筷,双臂轻轻环住娇小的长者,感动的眼水在眼眶中打转。“王妈妈,谢谢您。”
“不用跟王妈妈客气”王妈妈突然想到,赶紧由棉背心口袋中拿出一只信封。“对了,早上严家管家送来这个东西,说是严家少爷要给你的。”
宋恬梨接过信封,拆了封口。那是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和一张空白支票。
“小姐这是?”
她耸肩,拭去眼眶的泪,坚强地扯开笑。“也许是赡养费吧,我不知道,只是这东西收不得”
她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协议书上。看着他刚劲有力的签名,她难看的笑不见了,泪意与感伤让她鼻酸是啊,两个月的婚姻就这么结束了,她还期望些什么?
“小姐”王妈妈轻叹。“坐月子不能掉眼泪。”
宋恬梨抬起头,将协议书折好。她吸吸鼻子。“是啊,我正在坐月子,不能哭的”
她要加油。现实中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她再也没有心力去为这样的结束和自己的不舍而难过。
她是不舍的,就算他总是激怒她、令她生气,只是夜夜依偎在他的镶里,知道他对自己的在乎,感受他火一般的激情和霸道的温柔
能不爱上他吗?
如果不爱,在分开时,她的心就不会这么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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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万不是小数目,她不想随便交出去,到时真正的债主又跑来要钱,那更麻烦。
第二天早上,在她不畏危险的坚持下,访客甲乙总算同意带她回去见他们老板。一见可不得了,真人不露相,谁会知道,一位看起来完全不像高利贷的老伯伯竟是幕后推手?这位务农的地主竟然可以指挥全省镑线黑道,随便挥个手,要借几亿就几亿!
缴完“利息”之后,在和仲介商讨卖屋事宜之前,她必须先去一个地方,解决另一件事。
她驱车来到“联信金控”总部,那是一幢二十五层楼高的建筑物,前庭有两尊石狮镇守着,气势磅礴。
不过,以她“不守妇道”的坏纪录来看,进入联信总部肯定会遭受许多白眼,毕竟严仲允可是“联信金控”女职员公认的偶像,偶像被欺负,女性同胞当然不可能给她什么好脸色。可是去联信总比去严家好,她还记得自己父亲躺在严家大厅昂贵的长毛地毯上垂死挣扎的画面,她一点都不想复习!
在路旁停好车,宋恬梨下车,专心低头锁门。中古车的中控锁有些失灵,必须手动锁车,对她而言很新奇。
她很专心,压根儿没注意到身后黑色轿车的接近,也没注意一个男人就站在她身后,双眼饥渴地汲取她修长纤细的身影。
“换车了?”
宋恬梨闷叫一声,整个人抱头缩成一团。严仲允这一吓,几乎吓掉她半条命。
她没好气地回头瞪他。一般人见到“前夫”不外乎是感伤或愤怒,谁像她,只觉得浑身虚脱,狼狈到了极点。
“你一定要这么吓人吗?”她虚软地拍着胸口。
肇事者倒没有半点愧疚之意。“你胆子变小了。”
宋恬梨没气质地赏给他一记白眼。任谁在直捣地下钱庄、黑道总部之后,余悸犹存,当然变得很胆小,严仲允这混帐家伙还雪上加霜!
她双手插腰,气呼呼地瞪着他。“谁被你这样吓不会胆战心惊?任何人都会好不好!”“我只是打招呼。”严仲允笑说,一眼收尽她清丽的模样。俐落的黑色裤装,白色的衬衫,一头长发束成马尾,脸上只有略施淡妆,一身简单,却美得让他屏息,思念与渴望在体内乱窜。
他凝视着她,双拳紧握,努力控制拥抱她的冲动。他嗓音沙哑:“怎么会来这里?我记得宋氏在这附近并没有工地。”
宋恬梨力持振作。“我拿东西还你,正好你现在出现,我就不用进去联信”
她由皮包里拿出那张空白支票。“我不需要这个。”
严仲允黑眸深邃。“商场传言宋氏有财务危机,我曾经答应过会帮你。”
她的眼痹篇他的关心。“你不怕我填个天价,把联信金控给拖垮?”
“随你填。”
宋恬梨摇头。“不了,我不想和严家有任何牵扯。还你。”
“真的这么厌恶我?”他问,语气好空洞。
宋恬梨耸肩,扯开唇,避重就轻地说:“不用担心,我相信伯父伯母一定会很快就能帮你找个比我更优秀、更贤淑的妻子。你知道的,我们这种第二代是没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婚姻。”她的语气连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好干涩、好悲哀
他看着她。“你在意吗?”
“在意什么?”
“在意我短时间内再婚?”
不要她眨眨眼,强装惊喜“真的?记得告诉我日期,我送个大礼。”
他承认了
“我会的。”
在泪水夺眶之前,她将支票塞回他的手掌里。“那先祝你一切顺利喽,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转过身。
“你呢?等宋总裁康复了,是不是也会着手安排你的婚事?”他手心中的支票捏得好皱好皱。
她闭上眼。“当、当然会,你知道总裁最热衷的就是这个。”
“那你心里爱慕的对象呢?听说震家小姐回来了。”他问。
这是前两天的新闻,和严家的晚宴刚好是同一天。
“是啊,净悠小姐回来了。”
“你会心痛吗?”
她凄凉的眼,盈着满满的泪水。“当然会痛。”她沙哑地说。
他会娶谁?
在报纸上,他和许多大财团千金都有合影,八卦杂志甚至多事地作了分析评比,那么,他会娶谁?是“东大电机”的大小姐?还是“众积科技”的千金?或是“华生银行”的女继承人?也许银行的女继承人更适合他,毕竟银行之间联姻,彼此背景相同,绝对更契合。
老天,她受不了
“是啊,爱慕的人心里有别人,任谁都会痛。”
严仲允望着她纤弱的背影,她颤抖的肩显示她的情绪有多么激动,他苦笑了。也许他真的有自虐倾向,明明知道痛苦,还挖个洞要自己往下跳,让嫉妒的火灼烧自己,只求和她说说话,听听她的声音。
“你很好,会找到合适你的伴侣。”
宾烫的泪滑下脸颊。“不要了”
“是我福气不够,不能拥有你。”
她咬着唇。“你想让令慈伤心难堪吗?是我不守妇德,被扫出严家大门。”
他双拳紧握。“这是我们父母决定的婚事,你不重视,我并不意外。”
“我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了。”她很尖锐地打断他。
“总裁好吗?”
“还好。”
“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她摇头。“谢谢。”
风扬起她的马尾,送来她独一无二的馨香。他不会忘记这个味道,午夜梦回,让他钟爱、紧密守护在怀里的,就是这个味道。
“我应该在楼上等你来找我的,这样我们还可以喝杯茶好好聊聊。”
她拭去泪,耸耸肩,依然背对着他。“不了,大家都忙。”
他伸出手,像是想抓住这仅剩下的独处的机会,或像过去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但他的手仍然僵在半空中,又寂寞地放下。
“有事,找我。”
她没回应。
“再见。”他说,神情黯然,转身上车,车子扬长而去。
“哦老天!”
宋恬梨趴在车顶上,再也无法控制地痛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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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的事谈得很好,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连同车子的钱,她应该会有近四千万的现金。但这还是不够,离一亿元还有一段距离,更不用提每天十万的利息。
或者她可以请求检调单位先行释放一半的保证金她听说其他建商正有意向他们申请,也许她可以搭个顺风车
可是,她又怕动作太大,反而引起检调单位的注意。
但,剩余的六千万她该如何处理?眼下能做的似乎只有变卖土地,所以她只好找上“创建投资”的利世珩,看他是否有收购土地的意愿。
只是拜访利世珩时,她却大感震惊。利执行长惯有的玩世不恭、吊儿郎当、潇洒不羁全不见了,整个人看来很阴沈。
“利先生看起来不开心?”她问。
利世珩指着自己的左胸口。“心不见了,开心不起来。”
宋恬梨想到之前一直伴在他左右的那位冰山美人。“柏小姐呢?”
柏家土地是半年前“宋氏建设”和“震天集团”合作的案子,只不过让利世珩半路杀出,她和樋口特助的合作便无疾而终。
只是,她没想到柏小姐竟从此变成利世珩的禁脔?玩具?玩伴?
她无法解释他们之间微妙的关系。
利世珩烦闷地大声叹息。“不提了、不提了,世上又不是只有一个柏恺倩!我在乎什么啊?!”
宋恬梨感同深受地苦笑。世上又多了一个为情所扰的笨蛋,唉。
“美丽的宋美人莅临敝公司有何指教呢?要跟我约会吃饭吗?你不知道那日一别,我对你的思念之情,有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啊!”伤心的痞子想要故作潇洒,实在有点难看。
宋恬梨摇头。“不了,我只是来谈生意,况且”她不介意在笨蛋的伤口上撒盐。“况且你为柏小姐心情不好,肯定无法和我专心享受浪漫的烛光晚餐,不是吗?”
利世珩中箭落马,目光一凛。“牙尖嘴利,我总算了解严家为什么要把你扫出大门了!”
宋恬梨轻轻地说:“利执行长此言差矣,我是因为不守妇道、红杏出墙才被轰出大门的,和牙尖嘴利无关。”
利世珩挑眉。“你和谁?不会是前些日子那篇报导吧?你怎么可能和樋口发生事情?在医院耶,想也知道一定有内情,严家的人很瞎喔!”
为情所苦的笨蛋都知道不可能,看来严仲允一定比笨蛋还要笨!
“那你还要跟我约会吗?”她嘲弄地问,突然发现有人跟自己境况相同,甚至同样为情所苦的感觉还不错。
唉,说到底,她也是为情所苦的笨蛋。
“不要,我想念我的女人。”
他的语气像失去玩具的任性男孩,眼神黯淡而沉重。
“那来谈谈生意吧!”她提议。“工作消愁。”
“什么生意?”
宋恬梨拿出文件。“我需要六千万,这些土地我要卖掉,就看利执行长觉得有没有投资的价值了。”
“卖地?”
她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抱歉,我接个电话。”
宋恬梨打开手机。“喂?”
电话那头传来王妈妈急切破碎的抽泣声。“大小姐,不好了!老爷他,老爷他你快回来快回来见他最后一面吧”
爸?!
宋恬梨手中的白色手机应声落地,泪,迸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