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合作

叶家娘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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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怎么说,总是三妹妹,喊了大伯母十几年的母亲。”苏慕云拿了一侧的美人捶,一边敲着钱氏的脚,一边轻声劝道:“不说她,便说大伯父,当时气头上说的狠了些,时间长了,心里总还是惦记着的。”

    钱氏半闭了眸子,躺在临窗的大炕下,听了苏慕云淡淡浅浅的话,由不得便睁了眼,疑惑的看着微垂了头的苏慕云。

    而苏慕云犹似不查,的道:“虽说大伯父对伯母素来尊重,可这必竟是内宅之事,待到大伯父熄了火气,想起今日之事,伯母竟是连劝也不曾相劝,您说大伯父他心里能舒坦吗?”

    苏慕云抬起脸,看着钱氏,眉眼微弯,笑了一笑。

    “再说了,姨娘当年对伯母有援手,虽说一切都是她应该的,可眼下必竟不同,她是大伯父屋里的人”

    “慕云,”钱氏直起身子,端严的看着笑意淡淡的苏慕云“为什么?”

    苏慕云自是明白钱氏的那句为什么是什么意思。

    须臾,脸色一变,眉宇间含了抹淡淡的不忿,咬了咬唇轻声道:“我不说,伯母也知道,之前的那些事只怕都是三妹妹有心所为。”叹了口气,轻声道:“说我不怪她,那是假的。可是便算是再怪她是伯父的女儿,是我的妹妹,要我眼睁睁的看着她”摇头苦笑道:“我没有她那么狠心,我做不到。”

    钱氏不由长长的叹了口气,牵了苏慕云的手,将她置在自己身侧,抬手抚了苏慕云的脸,目光慈和的看着她“你这孩子,心怎么就这么软。”

    苏慕云微微的低了头,神色间有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羞涩和矜持。

    “罢了,既是你来说情,我也断没有不允的道理。怎么说,她也喊了我十几年的母亲。”言罢,叹了口气,喊了屋外侍候的白霜“你去告诉老爷,便说我有事与他商量。”

    白霜退下,苏慕云坐了会儿,也跟着站了起来,告辞。

    钱氏到是没有留她,使了秋妈妈送她出去。

    稍倾,秋妈妈回了屋子,见钱氏目光若有所思的捧了手里的茶盏,半响无语,想了想,上前笑了轻声道:“二小姐到是随了二太太的性子。”

    “我到是觉得她既不像二太太也不像二老爷。”钱氏将手里的茶盏往茶几上放了,看了秋妈妈道:“她在这住了这么多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哪件不是冲着她,哪件又跟她没有关联,可你看,她哪一次吃过亏?”

    秋妈妈愕了愕,看向钱氏。

    “你也不用太担心,不惹着她,她也不会惹你。”钱氏朝外看了看,眉眼间笑意一闪,淡淡的道:“就看当日她那般护着四丫头,在她心里,我们并不是敌人。”

    秋妈妈点了点头,喃喃的说了句“真不知道杨姨娘和三小姐是怎么想的。”

    钱氏冷冷一笑,怎么想?鬼迷心窃了,以为帮着张宁馨便能达成所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老爷来了。”

    屋外响起小丫鬟请安的声音,钱氏使了个眼色给秋妈妈,秋妈妈几步上前亲手打了帘子“老爷来了。”

    苏尚和的神色还是很难看,只秋妈妈是钱氏身边的老人,总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是故,淡淡的点了点头。

    钱氏使了个眼色给秋妈妈,秋妈妈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奉上茶后,便退了出去。

    钱氏亲自将茶端给了苏尚和“喝杯茶吧,脸色这么不好,可是那张玮为难老爷了?”

    苏尚和摇了摇头,接了钱氏递来的茶,轻声道:“没有,说起来也奇怪,那张玮被这样打了出去,到也没有来寻麻烦。”

    “许是自觉理亏,不想将事情闹大吧。”

    苏尚和点了点头道:“听说,隆平候对他管束甚严,可能是怕闹到隆平候跟前吧。”

    钱氏却是笑了道:“我到不这样认为。”

    苏尚和便犹疑的看向钱氏,钱氏的见解苏尚和还是颇为认同的。很多时候,外面为难的事在床头间与钱氏说起来,她总能抽丝剥茧,指出关健所在。现在这样说,想来也是她的想法。

    “早上听下人们说,昨儿赏花灯,是沂王爷将慕云送还的。”

    “你是说”

    钱氏点了点头,抿嘴笑道:“我也只是猜想,当中到底真相如何,只怕要问过慕云。”语气顿了顿,又道:“可你也知道,慕云不同于三”眼见苏尚和脸上掠过一抹怒色,钱氏适时的往下道:“有些事我们心里有数便知,二弟不在了,慕云是二房唯一的血脉,我们总是要照看好的。”

    苏尚和点了点头,半响忽的道:“你说找我有事,什么事?”

    “噢,是为的三丫头的事。”

    苏尚和脸上的神色一僵,半响怒声道:“若是求情便不必了,我不将她绑了沉塘都已经是对不起苏家的列祖列宗,断没有再轻饶的可能。”

    “好了,好了。”钱氏摆手,看了苏尚和道:“这种气话就别再说了,她是我们的女儿,不是我们的仇人。”眼见苏尚和掀了掀嘴唇皮还欲再说,钱氏断然道:“你便不念着她,也想想阿柳。”

    “不要跟我提她,”苏尚和怒声道:“当日若是她肯同意,将三丫头交给你养,怎会有今日之事,苏家的脸都被她丢光了。”

    钱氏冷冷一嗤,眸子里划过一抹冷笑。当年?当年若不是你护着,她有这般大的胆子?只这会子她也不愿翻旧帐。

    “我的意思是,先将三丫头放庵里待一段时间,等过得一年半载的,你觉得她改了,便给她一个机会,可若是她死性不改,便养她在庵里,你看行不行?”钱氏看了苏尚和道:“她虽是做错了事,可起因也只是因为一个情字,并不是大恶不赦之罪。”

    苏尚和默了一默,半响愤然起身道:“我不管了,你决定吧。”甩了帘子朝外便走。

    过不多时,秋妈妈走了进来。

    “太太,二小姐去了杨姨娘那。”

    钱氏眉头轻蹙,她去杨姨娘那做什么?

    与此同时,珠儿正担心的看着苏慕云“小姐,我们这样来看杨姨娘,合适吗?”

    苏慕云笑了笑,轻声道:“你是怕太太怪罪我们?”

    珠儿点了点头。

    “放心吧,太太只会有感谢的道理,断没有怪罪的可能。”

    珠儿不由便瞪了眼,只这会子却已经到了柴房处。

    门口的婆子看见是苏慕云,连忙上前行礼。

    珠儿上前拿了两吊钱放在两个婆子手里“妈妈辛苦了,这些钱拿去买酒喝。”

    婆子还要推辞,苏慕云已然淡淡道:“收下吧,妈妈容我一个方便,我想与姨娘私下说几句话。”

    两个婆子不疑有它,连连笑了退了下去,但也不走远,只院院的站在月洞门外。

    珠儿上前推开门,屋里闹腾了一夜,已然精疲力尽的杨姨娘猛抬了头,看见站在阳兴下浅笑吟吟的苏慕云时,像打了鸡血一般,跳了起来“嗷”一声扑了过去。

    “苏慕云,苏慕云,你这个biao子养的,我跟你拼了。”

    月洞门外的婆子一惊,连连赶了过来,只是苏慕云却是对她们摆了摆手“妈妈没关系,姨娘许是对我有些误会,我跟她把话说开来便好。”

    其中一个精明些的婆子便谄笑了道:“那二小姐,你仔细着些,若是情况不对,你喊我们一声。”

    苏慕云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目光寒凉的凝了被珠儿制服着的杨姨娘一眼,提了裙子缓缓走进散发着腐味的柴房,挑了个向阳的地方站定了。

    “苏慕云”杨姨娘呵呵着要上前,无奈珠儿虽是个子娇小,手上的劲道却很大,死死的压制住了她,她只能瞪了血红的眼睛,恨恨的盯着苏慕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三小姐的?”

    “姨娘说什么我不明白。”苏慕云笑了笑微微的俯了身子看着发髻凌乱,脸颊红肿的杨姨娘,压低了声音道:“再说了,便是我做的,你又能怎么样呢?谁能证明?人人都知道,是三小姐自甘下贱恬不知耻与人在庙里苛合,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话果真不假,姨娘生的果真就是姨娘生的。”话落,呵呵一笑,嘲讽的自上而下的盯了杨姨娘看。

    “你你不得好死。”杨姨娘张嘴便朝苏慕云唾去,然苏慕云却是微微一让,她那口带血的痰便落在了一侧。

    “姨娘你可要保养着些,不然谁去救三小姐啊?”苏慕云作势怜悯的道:“大伯父依了我的意思,要将三妹妹送庵里去出家呢?”

    “什么?”

    苏慕云笑盈盈的道:“我跟大伯父说,三妹妹是万万不能留在家里了,不然只怕对两位哥哥的声益有损,要知道两位哥哥可是还没有议亲。”顿了顿,声音又压了压,睨了杨姨娘道:“好可怜呢,年纪轻轻的便要青灯古佛一生。”话落,啧啧的连叹数声。

    “贱人,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杨姨娘翻腾着,似图从珠儿手里挣出,要去挠苏慕云。

    “我啊,还打算花些银子买通那庵里的师太,让她们好好‘照顾’一下三妹妹呢。”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眼见得杨姨娘形似颠狂,苏慕云呵呵一笑,正欲返身退出去。却蓦然听到门外婆子与人说话的声音。

    “二少爷来了,是二表小姐在里面。”

    苏慕云眉目一动,使了个眼色给珠儿。

    珠儿点了点头,手便有意的松了松。杨姨娘嘴里兀自喊打喊杀。

    苏慕云却是换了副语气,细声劝道:“姨娘,伯父只是气头上,等伯父消了气,我们再劝着,接回三妹妹便是。”

    “你少假腥腥,你这个贱人”

    苏文远才走到门槛,便见到杨姨娘“嗷”一声,推开了珠儿,不顾一切的朝苏慕云扑了过来,尖尖长长的指甲,眼见便要挠上苏慕云的脸。一个大步窜了上去,将苏慕云往身后一扯,他挡在了杨姨娘跟前。下一瞬间,脸上便火辣辣的一阵痛。

    “二少爷”杨姨娘看着脸上被抓出几道血口子的苏文远,怔怔的站在那,一脸悲苦的道:“二少爷,你怎么会来?”看到躲在苏文远身后对她挑眉冷笑的苏慕云时,急声道:“二少爷,你别上这狐狸精的当,她”

    “好了。”苏文远一声怒喝,看了杨姨娘“你闹够了没有?”

    杨姨娘怔愣的看着脸色青白的苏文远,喃喃的张了嘴,却是一句话也说出。她能说什么?在苏文远的心里,她哪里还有说话的份量?原本因着骨肉之情还有几分情意,只怕都要随着苏夕蓉出身,她这一挠,尽付流水了。想到这,不由得便低了头,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二哥,你别怪姨娘。”苏慕云自苏文远身后走了出来,轻声道:“姨娘只是担心三妹妹,对我有些误会。说开了就没事了。”

    “你少装好人。”杨姨娘怒声一喝,忿忿的指了苏慕云对苏文远道:“二少爷,看在你与三小姐亲兄妹的份上,帮帮她。不然”

    苏文远眉头一蹙,冷冷道:“父亲已经决定了,谁也劝不了。”

    “可是”

    “她只要离你远点,便什么事都没有。”

    “”“扑通”一声,杨姨娘跌坐在了地上。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掉过不停,到得最后,已是哗哗汹涌而出。

    苏文远看着这样的杨姨娘心头一酸,可是脸上火辣辣的痛,又使得他不得不硬起心肠快刀斩乱麻。

    “二妹妹,我扶你出去。”

    苏慕云点了点头,由苏文远扶了朝外走。

    离了柴房,一路上,苏文远都默默无言,好几次对着苏慕云却是欲言又止,眼见到了芭蕉院,才咬了牙道:“二妹妹,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

    “我知道的。”苏慕云笑了笑道:“二哥你也别难过,姨娘只是急糊涂了。”

    苏文远脸上便闪过一抹羞愧之色。他原本是想去钱氏那替苏夕蓉求个情,可才准备出门,便听下人回说,苏慕云却钱氏跟前求了情,使得老爷同意只是暂将苏夕蓉送到庵里,过段时间再接回来。他便想着前去感谢一番。

    只下人回说,苏慕云去了柴房,想着苏慕云可能是想将这消息告诉姨娘一声,宽慰宽慰姨娘,不想才来,便看到那样凶险的一幕。现在苏慕云不但不对他,还反过来劝导他。苏文远只觉得心里像是被猫抓了一把,渗的难受。

    “二妹妹,是她们对不住你。”

    “说什么话呢,”苏慕云轻轻一笑道:“我们是一家人,牙齿还要咬到舌头,一些小误会解开了就好了。二哥,你去看看三妹妹吧,我这没事。”

    苏文远缓缓退好,理了理长衫,对着苏慕云便是深深一揖“二妹妹,二哥记着你这份恩。”

    苏慕云连忙让了让,急声道:“二哥,你这是要折杀妹妹我。”

    苏文远却是一揖到底后,直起身,再不废话,转身离开。

    “小姐,二少爷他”珠儿犹自怀疑的看着苏文远的背影,对她来说,苏文远跟苏夕蓉杨姨娘是一样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慕云却是挑了挑唇道:“他和她们不同。”

    二日后,苏夕蓉被苏文远亲自送进了大都城外的一个尼姑庵。

    三日后,杨姨娘被从柴房抬了出来,只是她既没哭也没闹,只是看着苏慕云的眸光堪比淬毒的刀。

    珠儿对上杨姨娘那像毒蛇一样的目光后,情不自禁的抖了抖。苏慕云却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她从不指望狼不吃肉狗不吃屎,杨姨娘就是那吃肉的狼吃屎的狗。她之所以有这番布置,只不过是想给自己争取些能安排其它事情的时间,永久除掉苏夕蓉对她来说,眼下只是等待时间而已。

    中秋一过,寒风便一阵紧似一阵。

    苏慕云应着之前答应了叶司盈,是故,这两日每日都去英国公俯与叶司盈商量着绣屏之事。这日因着天气乍然降温,绣屏的底座两人没有统一的意见。苏慕云便早些回府,而叶司盈则是开了库房去寻那合适的底座。

    才离了英公府没多远,便有一个着青色棉袍的皮像干净的小厮迎了上来。

    “苏小姐,我们爷想请您借一步说话。”

    苏慕云早觉得伙计面善,此刻听他一开口,心下猛的便生起一阵狂喜。这是服侍明六爷的那个小厮!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作势不解的看了小厮“你们爷是”

    “我们爷是宝庆银楼的明六爷。”

    苏慕云略作沉吟,淡淡道:“今天天色不早了,这样吧,明日我再登门拜访,如何?”

    那小厮愕然的抬起头,看着虽是温婉笑着,但却疏离淡漠的苏慕云。

    别说是他,便连珠儿也有片刻的怔愣。小姐,她不是一直等着明六爷的消息吗?怎么这会子

    “我们走。”苏慕云招呼了珠儿,径自朝苏府走去。

    小厮想要追上,可走了几步却又觉得唐突,还是停了步子,回身去回话了。

    两人各自背身离去。

    须臾却是自一处转角处走出一抹挺拔修长的身影,一身黑色蜀锦绣祥云图案,一张任何时候都如冰峭的脸,一对冷得能刮出雪来的星眸。

    “去查查,看看明六爷什么事找她。”

    并没有人应话,但若是仔细看便发现一抹像闪电一样消失的身影瞬间不见。

    “世子,”小厝移步上前,轻声道:“那些盯梢的?”

    叶萧挑了挑唇,冰冷的眸中划过一抹光芒,淡淡道:“他愿意盯便让他盯着吧。”

    “是。”

    小厝恭敬的退后。

    叶萧伫立在原地,目光远远的看向早已成为黑点的背影,星眸里划过一抹黯然。

    她的艰难,她的如履薄冰,她的战战兢兢,她的忍辱负重,她的一切的一切,使得长年如冰山般的英国公世子,深深长长的叹了口气。那张如雕刻般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情绪的变化,是怜悯是心疼抑或是其它别的,一时间五味杂阵,竟是难以辨识。

    “世子,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不好让候爷等太久。”小厝在一边小声的提醒。

    叶萧点了点头,收回目光,转身大步离去。

    同春楼。

    天字一号间,隆平候张广嗣立于雕花窗门前,目光淡然的看向街市间来来往往的行人,他的身后伶人纤手微动,琴声若行云流水,舒缓时如流泉湍湍,急越时似飞瀑赫赫,清脆时又如珠玉落盘。张广嗣不由挑眉,想不到小小一个琴娘琴技如此之好,由不得便侧目细看。

    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袭月白色与淡粉红交杂的委地棉绫长裙,一张鹅蛋脸,眼睛不是很大,但却顾盼有神,粉面红唇,身量娇小。一看,便知是江南女子。

    “你不是大都人?”

    琴声一顿,月兰霍然抬头,对上张广嗣略显探究的眼睛。慌忙低头垂目,道:“民女祖藉扬州。”

    “扬州?”张广嗣端方的脸上便有了一抹淡淡的轻笑,只那笑意却是意味颇浓。

    月兰自是猜到他那笑意,因何,脸上的红晕便越发的重了。

    果不然,下一刻,张广嗣已是淡淡的道:“十里秦淮岸,百万红妆染。明月玉盘暇,娇娘不胜羞。”

    月兰咬了咬唇,压下心头的羞辱,默然无声,然犹按着琴弦的手却是微微的抖了抖。但很快便被她控制住。

    “客人好文才。”

    张广嗣挑了挑唇角,还想再说几句。

    不想,门外响起一声低沉而磁性的嗓音“让叶萧来迟,烦候爷久等,当罚酒三杯。”

    张广嗣抬了眉眼看笑盈盈的看向门开处,自不曾发觉,角落处抚琴的月兰手再次一颤,紧绷的琴弦竟将葱嫩的手勒出了一条血口子。

    “世子,客气了,我也才刚到。”

    门开处,张广嗣与叶萧同步而入,两人分别落座后,小二上前殷勤快呼。不多时,热菜热汤悉数上齐,小二掩了房门轻步退下。

    张广嗣端了酒在手里,看了叶萧道:“让世子破费了,我敬世子一杯。”

    叶萧淡淡的勾了勾唇角,亦抬手端了桌上的酒杯,道:“候爷肯来赴约,叶萧感激不敬,该是叶萧敬候爷才是。又劳候爷久等,叶萧当自罚三杯。”话落,利落的一手执壶一手持酒杯,干干脆脆的喝尽三杯酒。

    屋里琴声再度响起,只这次琴声悠扬,似情人低声呢喃。

    张广嗣眼见叶萧三杯落肚,快手接了他手里的酒壶,替叶萧斟上一杯,举了手里杯子道:“哈哈,世子果真是个爽快人,来,我敬世子。”

    叶萧二话不说,举了手里的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叶萧探手取了一锭五两的银子,扔在了一侧抚琴的月兰跟前“下去吧。”

    月兰收了那锭银子,敛身行礼,退了出去。

    “世子可是有事?”张广嗣看了叶萧。

    叶萧淡淡一笑,放了手里的酒盏,黑眸微抬,看着张广嗣道:“听说候爷又要升官了?”

    张广嗣眉头一蹙,心神一动,看向叶萧的眸子便多了几分慎重。

    事情传得那样快,昨夜才入的宫,今天叶萧便使人来府里约他喝酒,宫里有他的人?!心里虽是波涛汹涌,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哪里,世子怕是弄错了。”

    叶萧狭长的眉挑了挑,凤眸之中便有了一抹几不可见的嘲讽。神色间却是不露分毫,淡淡道:“其实今日请候爷来喝酒,也不为别的,是因为家妹”

    张广嗣挑了挑眉头,叶萧已经接着说道。

    “候爷也知晓,我就这一嫡亲的妹子,自小被我宠坏了,看不得她受半分委屈。”

    张广嗣眉宇间的邹纹越来越深,他几乎猜到叶萧接下来要说什么。

    燕王怀有谋反之心,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偕知。可当今圣上虽不是昏君却是个庸君,一方面他想一举削去燕王兵权,可又不愿与燕王兵戎相见。在得知燕王欲与英国公府结亲后,便想着以燕王世子为质,扣在大都。

    昨夜急急宣他入宫,便是因为接到了密报,燕王世子已从封地赶往大都。皇上想将世子轩辕祈安置在他的候府,圣意是,若有异动,便以轩辕祈为质。

    而张广嗣其实也一直举棋不定,一方面他向英国公府示好,便是想搭上燕王这条线。可另一方面他又频频向皇上进言,一步一步欲图削减燕王兵力。他的态度,当真是令人费解!

    “听说世子来京后将住进候俯。”叶萧忽的抬头,对着张广嗣挑眉一笑,若昙花一现,惊得张广嗣深深吸了口气。

    世人都道沂王貌如神祇,却不知叶萧之容亦是天人之姿,只他素来沉敛,性冷如冰,一张倾世之容尽被周身杀伐之气沉沉遮下。

    “是有此说,但”

    叶萧摆了摆手,淡淡道:“我只向候爷要一句话。”

    张广嗣凝眸看向叶萧。

    “护世子周全。”

    一句话,结束了之前所有的融洽与欢愉,屋子里像是突然铺了层冰,冷入骨髓。

    张广嗣缓缓的将手里的酒杯放下,一双虎目徐徐撩起,睨向笑意不达眼底的叶萧。虽只是世子身份,但张广嗣不敢小觑。眼前之人,早在四年前,还只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时,便已经单枪匹马深入沙漠救援英国公,并将来犯边境的鞑靼一举驱赶至大漠之北,才有了大庆国这难得的几年国昌民安。

    他狂,他有狂的资本。反观自己,有的只不过是世袭罔替的一个爵位。有的只不过是当今圣上的一番恩宠。若是连皇帝都没了,他还有什么?张广嗣眉宇不动,但低垂的眉眼中却已是风起云涌,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萧杀与暴烈。

    稍倾,待风雨平息,张广嗣缓缓抬起头,目光清明的看向叶萧。

    叶萧不避不让,迎着张广嗣目光的星眸似是开在月光下的优昙,清冷美丽却让人不容侵犯。高贵寒冷的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畏怯!

    次日天气晴好。

    苏慕云提前出了门,带着珠儿去了宝庆银楼。

    才刚到宝庆银楼门口,便见到在门口张望的伙计,一见之下,几步迎了出来。

    “苏小姐,六爷请您去楼上雅室,他现在有客人。”

    苏慕云点了点头,带了珠儿朝楼上走去。

    只却在二楼楼梯口,与一个小丫鬟撞了个正着。苏慕云尚不曾出声,珠儿已是指了那丫鬟道:“绣荷,怎么是你?”

    绣荷上前行礼“奴婢见过苏小姐。”

    苏慕云上前扶了绣荷,轻声道:“小二说六爷有客人,想必那客人定是你家小姐吧?”

    绣荷点了点头。

    苏慕云略一思忖便知谢兰亭缘何在此,于是笑了道:“你不在你们小姐身边侍候,怎么跑出来了?”

    “适才有小二进来说是苏小姐到了,奴婢便想出来看看是不是小姐您。”

    苏慕云牵了绣荷的手,移步向前道:“你眼巴巴的跑了出来,不是想来迎接我的吧?”

    绣荷掩嘴一笑“前几日,我家小姐看到了叶小姐用的帕子,很是稀奇,叶小姐说是苏小姐您送的,奴婢便想着,苏小姐怎的好厚此薄彼,这才自主作主跑了出来。”

    “我就说嘛,怎么眼巴巴的赶了出来。”苏慕云掩了嘴,看了绣荷道:“原来,是来讨债的。”

    绣荷听着也不分辩,只笑眯眯的看着苏慕云。

    苏慕云两手一摊,对绣荷道:“你讨债也没用,我这几天不得空,你家小姐的只能欠着了。”

    绣荷脸上便作势不快,瞪了苏慕云道:“噢,二小姐,果真是厚此薄彼呢,奴婢要去告诉梁小姐。”

    便在这时,帘子一撩,谢兰亭笑温婉的上前,嗔了绣荷一眼,对苏慕云道:“你别听这丫头乱咧咧,我正想着去找你,不想却在这里遇上。”

    苏慕云笑了迎上前,轻声道:“莫不是你要亲自催债?你便是要亲自催,我也只能说一声,东西没有,命有一条。”

    苏慕云的话一落,响起数声轻笑声。

    在这笑声时,苏慕云与明六爷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位小姐雅室坐下说话吧,我令下人送些糕点上来。”明六爷对身侧侍候的小厮道:“去,将那新到的柿子挑些个大的熟透的取上来,让两位小姐偿偿。”

    谢兰亭闻言,转身笑道:“跟六爷做了那么大笔生意,也不见六爷拿好东西招待,二小姐一来,六爷便如此热情,当真要让兰亭汗颜,可是银子花的少了。”

    明六爷温润的脸上生起一抹浅笑,淡淡道:“适才谢小姐喝的可是云山豪针,这一年也才只出六两。”

    谢兰亭脸上的笑意便越发的浓了,觑了明六爷道:“那改日,我再来订几根银簪子,六爷可不要随随便便的打发我。”

    苏慕云的记忆里,谢兰亭一直是那个不拘言笑,行事端庄稳妥的世家小姐。却不曾想,也有这玲珑俏皮的一面。由不得便多看了谢兰亭几眼,忖道:前世到底有多少事是她的无知。

    “不敢,不敢,小姐若是喜欢,我这便让人全数包了,送于小姐偿个鲜。”明六爷连连道。

    “好了,明六爷,你也别跟我打马虎眼,你那可是招财的盆,我可不敢揣了走。”谢兰亭轻笑道:“我借你这地儿跟二小姐说几句话,说完就走,不耽搁你做生意。”

    明六爷闻音知雅,自是知晓两人有私话要说。

    道了个辞,便令伙计侍候着他去了楼下。才到楼下,便有一精干的小厮上前,贴身耳语了几句。

    不多时,明六爷脸上便起了一片肃穆之色,深吸了口气,令小厮将他推进了铺子的后院。后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天井,种着些常绿乔木。

    才抬眼,便看到一抹华衫露出一角,正悠闲的立于开得灿如黄金的菊花楼前。明六爷摆了摆手,身后的小厮轻手轻脚的退下。他则摇动着身下的车轮,缓缓朝那抹身影靠近。

    “人来了?”

    明六爷微施一礼,过后才轻声道:“是的,正在楼上。”

    “挺好,不管什么条件都答应她。”

    “是。”

    楼上雅室。

    谢兰亭挨了苏慕云落坐,轻声道:“我看了你送司盈的那两方帕子。”

    苏慕云挑了唇角看着谢兰亭。

    谢兰亭见她目光清亮,盈盈笑意中含着一点促狭之意,便知苏慕云应该是猜到了什么。由不得,脸上便红了红,咬了唇道:“同是姐妹,你既为她分得忧,当也为我解解难。”

    “哦?”苏慕云挑了眉头看着谢兰亭道:“司盈是家中有长辈寿辰将至,却不知兰亭你又是什么难呢?”话落眨了眨漆黑的大眼睛。

    谢兰亭脸上的红意越发的浓了浓,早已不复先前的磊落爽朗,扭捏之态实足一副闺阁小女儿样。

    “我不管,总之,你说你帮不帮?”

    “当然要帮。”苏慕云呵呵一笑,轻声道:“只你也得让我知道帮什么啊?杀人放火的事情我可做不来。”

    “死丫头。”谢兰亭跺了脚,恨恨的瞪了苏慕云一眼“我要你教我双面绣。”

    “噗嗤”一声,苏慕云笑了道:“早知道这手艺这样值钱,我便该漫天要价讨个拜师钱。”

    谢兰亭闻言,鹅蛋脸上一双清泠泠的水眸微微一挑,笑容明丽的道:“你现在知道可迟了,或者你现在先去收了司盈的拜师钱?”

    话落,两人笑作了一团。

    不多时,谢兰亭便起身带了绣荷离去。

    珠儿不解的问道:“谢小姐是有名的才女,随便写副字,画张画不比这捏针的事强,怎么”

    苏慕云笑了笑,她没有告诉珠儿的是,字也好,画也好,若是送情郎自是再好不过。可这谢兰亭想要讨好的是燕王妃,未来的妯娌,字、画当然拿不出手。绣条漂亮的抹额,又或是做一身好看的衣裳,那才是正理。

    片刻后,明六爷在小厮的侍候下,进了雅室。

    苏慕云举了手里的茶盏对明六爷道:“六爷,好茶。”

    明六爷了然一笑,他自是知晓,苏慕云已然喝出是什么茶。

    “二小姐,你那枝发簪,已经弄好,可要过目?”

    苏慕云摇了摇头“不必了,六爷的手艺,我信得过。”

    话虽是如此说,小厮还是将一个锦盒打开,放在了案几上。

    便见锦盒之中那枝步步生莲发簪与苏慕云的手绘图一致无二,因着精巧的手工,上等的美玉,时新的样式,让人一眼便不舍得的移目。

    苏慕云使了个眼色给珠儿,珠儿上前合上盒子,取了银票递了去。

    明六爷却是将那银票往前一推,看了苏慕云道:“在下有一事想与苏小姐商议。”

    苏慕云眸中划过一抹了然,脸上却是不动声色道:“六爷请说。”

    明六爷并不急着说话,而是取了桌上的茶盏,轻轻的啜了口茶,润了润喉咙,才淡淡一笑,撩目看向苏慕云道“在下想与苏小姐合作。”

    “合作?”苏慕云错愕的看着明六爷“怎么个合作?”

    “六小姐为宝庆银楼设计样式,我负责打造。”顿了顿,笑道:“每枝簪子不论售出不售出我都会六小姐一定的报酬,如何?”

    苏慕云笑了笑“六爷取笑了,雕虫小技怎敢登大雅之堂。”

    明六爷摇了摇头,看了苏慕云道:“苏小姐太自谦了。”

    “六爷如此信我?”

    “当然,我更相信二小姐不会让在下失望。”

    苏慕云闻言,端了案几上的茶盏,轻抿了口,续而抬目道:“不知六爷打算怎么个分成?”

    “每张图纸不论是否售出,只要二小姐画出,便是十两银子,如何?”

    苏慕云但笑不语,只笑意中却带了几分讥诮。显见是对这样的提议不满。

    明六爷略一思忖,看了苏慕云道:“二小姐有什么想法,请直说。”

    苏慕云这才放了手里的茶盏,轻声道:“凡是我提供的图纸,但凡有人看中订做,售出一枝十两银子,不计年份,不计店号?”

    明六爷心下微怔,看向苏慕云的目光便多了几分审视。

    虽说仍是十两,可他自是知晓,这其间的十两差异多大。心下对苏慕云不由便刮目相看,又因已得了吩咐,略一沉思,便道:“好,便依二小姐所言。”

    他答得这样干脆,到令苏慕云有些犹疑。但在看到明六爷清亮的眸光时,那份犹疑又消失不见。到得这时,苏慕云提到喉咙口的心“蓬”一声,才落了回去。紧紧攥在袖笼中的手,也缓缓的松开。这才发觉,手心竟满是汗水,双脚也软了许久。努力的镇定心神,苏慕云看了明六爷道:“口说无凭,立字为据。六爷,请见谅,为了以后免多怨恨,慕云先小人后君子了。”

    明六爷点了点头,令人取了纸笔来。

    字据立好,明六爷收了字据,颇有意味的看了苏慕云一眼。脸上的笑似是带了几分气苦又带了几分挪揄。

    苏慕云自是知晓,明六爷笑意为何。

    店是明六爷的店,全国那么多分号,明六爷要当真诓她,分店售出她设计的发簪,她又如何知晓,这银两又如何到手。

    “六爷,慕云行事虽显张狂,但所谓防君子不防小人。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六爷见谅。”话落,起身对着明六爷礼了一个福礼。

    明六爷连连摆手,道:“二小姐言重了,生意人嘛,亲兄弟明算帐,凡事讲个清楚才好。生财不伤和气,自是大家都好。”

    苏慕云心间对明六爷便又多了几分好感,对于那即将分得的一杯盛羹,自是信心又多了一倍。而前世的记忆里,明六爷不仅是个君子还是个乐善好施的人,成为天下首富后,年年拿出钱贱救济穷人。

    这样的人,当不会在售出上做假,坑她的银子!

    只苏慕云却不知道的是,明六爷不坑她,可别人要坑她啊。还兴誓旦旦的说:“有脑子的女人太麻烦,又有脑子又有钱的女人就更是麻烦。我已经够麻烦了,绝对不能再麻烦。”

    于是苏慕云每每在知道自己有多少钱,然那钱却不可能有落进她口袋之日后,恨恨的对天发誓,这一辈子,一定要让那个人,吃不好,穿不好,让他偿偿有钱人受穷是什么滋味。

    于是,后来很长的日子里,某个人外面穿得光鲜,里面的衣服却是补丁打补丁,走出去桃红花色,可吃的一日三餐顿顿是韭菜炒豆腐,豆腐炒韭菜。以至于,当他再看到豆腐和韭菜后,会下意识的打饱嗝。却又苦于妻悍无比,委屈也得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