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任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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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儿小姐,你不能出去,离开寝宫,你会受伤的”

    钻出门缝,也用尽所有力气合上门板,只听“砰”一声,接下来是小涅惨惨的叫声。贝儿抚住胸口,轻轻喘息,心中默默对小涅道歉:对不起!既然没谁救得了她,她只能自救。再苦再难,她也不放弃。

    等不及平定乱蹦乱跳的心脏,提着裙摆飞也似的跑入不知名的黑暗。野兽不在,而她的体力也已恢复得差不多了,今天正是绝好的机会。要往哪里逃跑,而前方会有什么样的危险等着她,她一点也不在乎。要试一试,否则她绝不会甘心。她可是坚强的贝儿!是因为与爷爷在同一空间的缘故吗?胸腔里涌动着无限巨大的力量。

    大步飞奔,心灵仿佛得到了自由,感觉身上的纱裙在阴风中轻快地舞动,翩然得像只蝴蝶,在长长的甬道中奋力飞翔,直到投入光明的怀抱。

    “啊!”突然前方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卷入,正当她眩晕得分不清方向时,身体被放松了,下坠,跌落平地。睁开眼查看,这是什么地方?与野兽寝宫完全不相同的另一种格局。

    在她环顾四周的同时,亦有两双眼睛同样在打量她。

    “野兽竟然让你到处乱跑?

    他们是谁?贝儿怒视而不出声。开口说话的那人看来好不友善,褐色的眼睛里似闪动着不怀好意的光芒。还是坐在他身边的男子看起来比较好相处,温和的笑容令人倍感亲切。

    “你就是野兽带回的凡间女子?”友善的男子移动到她面前,托起她的下巴,端详她的模样。漂亮的脸孔已让人惊叹,优雅的举止更让贝儿忘了应该拍开不礼貌的碰触。“及不上众位女神千万分之一的美丽容貌,神界中最漂亮的男子野兽怎么会看上你的?甚至连痴心于他的爱神都可以背叛。”

    神界中最漂亮的男子?到目前为止,所见过的小涅,泠王子,以及眼前的男子都已属精致之极的人物,若生于凡间,一定会成为成批好色女众星捧月、倒追的对象,可是野兽比他们还漂亮?从未用心去注意过他的容貌,尚处于恐惧中的她躲他还来不及,哪会有多余的心思分神注意他长得漂亮与否?而,他口中的爱神又是谁?她喜欢野兽?贝儿皱起眉,心中涌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觉。

    “野兽为什么会带回我,尚不得知,建议你直接去问他的好。”生厌地推开他的手,也退开一步,躲开他的鼻息。心中不期然浮升出野兽的吻,似乎,她会怕他,却从不讨厌。一具死尸的唇竟也是温暖的。“不知道你们神灵有着怎样的择偶标准,或许是因为你们能永驻美丽的缘故,才会对容貌的好坏倍加重视;但,凡人与你们不同,再美丽的外表也顶多只能维持三十年的光景,迟暮色衰的道理你懂不懂?只有永恒的心灵才值得珍藏一生。反正,凡人从不会挑剔外表就对了。”

    她在撒谎。凡人才是最落俗套的种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若让一个男子在两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子中挑选一位做女朋友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其中容貌姣好的一位,而全不会在乎另一位是否会具有内在涵养的美丽、会更适合他。但,她说的也算实话,至少,那代表她的观点。

    “我开始有些明白野兽带你回来的原因了。”盯着她说教的神态半晌,突然羞涩地垂下眼眸,微笑。“你独特的人性正是野兽灵魂中缺乏的。他曾是凡人,死后列入神名册后才居于冥界,但他的人性从在这里重新开始呼吸的那一刻开始一点点泯灭,而且他似乎完全不记得生前发生过的一切死亡及死亡之前的记忆似被一刀斩去了,毫无保留。你的出现,或许可以引燃他遗失的人性,也能开启他封尘住的记忆。”

    “赜,不必跟她废话。”黧突然怒吼,音调里有些微的颤抖。

    “我叫赜,冥界的大王子,现在正代理冥王之位;他叫黧,冥府的判官。”眼角瞟向黧失措的慌张神色;他的话无意间击中了他的弱处?略一沉思,脑中又生出一个主意“来,给你看一样东西。”

    右手划过空气,淡淡的光芒中突显出一面明镜。镜子里面,显现着一个完全陌生的景象。

    “这便是真正的冥府,所有死去凡人阴魂的聚集地。他们在死后散化成一团虚无缥缈的阴影,没有语言、没有意识,只是一团气,漫无目的地飘荡在阴府,等候判官的审判,凭借他们在世时的善恶来决定该是进入厄利岛过幸福的生活呢,还是进人地狱遭受永世的折磨这里面也包括你的爷爷。”

    明镜中马上出现爷爷的影像,他瘦了,此刻正满脸痛苦地伏倒在地,而在他的身后,有一个高举火鞭的狰狞女神。鞭子如雨点般抽打在他的身上,一鞭,二鞭静谧的空间里,贝儿仿佛听到爷爷凄厉的呼叫声。

    “为什么?爷爷是个最慈祥也善良的好人,为什么死后会受到惩罚?你们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贝儿大叫,拍打着镜子,却无法冲进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抽在爷爷身上的每一鞭都如同抽在她身上一样,引起撕心裂肺的痛楚。“爷爷”

    “神灵是永远也不会出错的。你该感谢野兽,他无所顾忌的行为所引发的后果必会波及旁人,而你爷爷正是第一个受牵连者。也许,接下来的那一个便会是你!”黧阴冷地解说。赜还真有两手,居然能想出这个法子来欺骗贝儿。他在帮他泄恨吗?看来,他平时真的没有白白维护他,他也懂得报恩。张开手掌,运用神力吸过贝儿的身体,近到飓尺时突地放开,让她重重地跌落于地。蹲下,残酷地捏起她的脸颊与他对视。看着这张因痛而拧紧眉宇,因伤心而泪流满面的脸,黧有解恨的畅快,折磨不了野兽,折磨他所要的女人同样收效。

    好痛!她的骨头快被捏碎了。贝儿尚来不及挣扎,虐待她的巨大力量突然松开,黧被突袭而来的一团蓝色火焰包裹住撞向十尺之外的墙。

    “谁允许你碰她!谁允许!”怒吼中带着颤抖。

    野兽!泪眼模糊中;看到他的脸。可怕的表情愤怒让清蓝色转成令人窒息的浓稠,此刻的他,像极了一只被惹毛了、正蓄势待发的野兽,眼中只有敌人的存在。见到他的身影,贝儿再也支撑不住疼痛,昏倒过去。

    赜不着痕迹地退开,远离到不会波及的场外。这一刻,他竟在庆幸,刚碰触贝儿时的举动未被野兽瞧见,否则,现在躺在废墟中爬不起来的绝对会是他。好惊人的爆发力,这才是真正的野兽?掩藏至今的实力?难怪他能追捕到帕并将他杀死。这么危险的人物,看来,他得要多费些心思,也更该将他尽早除去。

    默默地看着野兽带走昏死过去的贝儿,未加阻拦。而另一处,黧直到尘土落定还未站起,这一击不轻,恐怕可以让他有一阵子不必那么嚣张。

    他也可乘此机会好好部署全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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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中仍是爷爷痛苦的表情,也许真的是因为进入冥府的缘故,感觉似乎灵魂与灵魂能在交错纷乱中偶尔相撞是否是爷爷在某一处传达了一些信息给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梦境,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根本分不明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好累,也好痛。清醒后的第一感觉便是这些,强烈到足以掩盖去其他意识,跃居首位,害她想故作坚强地忽视,也不被容许。全身上下的骨头像是整个拆开过,再又拼组了一番。只有彻心的痛属于她,而身体不是!

    野兽呢?忆起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幕。他赶来了,将她拯救出那只几乎捏碎她脸的魔掌,而那一瞬间,他如腾升于夜空的怒神,周身的亮光耀得刺眼。恍惚间,她笑了,疲倦袭上,散尽了意识,倒了下去。

    有他在,她会安全。这是她倒下时惟一的信念。他会保护她,他曾说过。不知为什么,他说过的话,在那一刻会清晰地跳上心头。她也相信他做得到。

    可后来呢?他与黧激战了吗?他可有受伤?与疼痛结伴侵入的全是他的身影。一连串的疑问浮上心头,令她烦躁.睡不安稳,急需知晓答案。

    告诉自己,绝对不是担心他的安危,而是歉疚!毕竟,麻烦来自于她。

    不想移动疲倦的身体,只靠着眼眸的转动在空间中搜寻他的身影。他会在吗?问号很快变成感叹号。

    他在!在她的右侧,正浅靠床头,眸光停留在屋顶上方的某个地方。他在看什么?贝儿顺着他的视线一同望去,那里有的只是一片黑暗。

    没有皓洁的月光,没有闪烁的星子,黑暗、黑暗,永无止息的死气阴沉。赜说,他也曾是凡人,死后才居入冥界。因为总这样子孤寂地呆着,所以才会导致如今渐渐淡化了人性的性格?有一天她也会如此?日复一日地在黑暗中度过余生,直至终老的一天?

    会吗?以前她会不甘心,会坚持着说:不要!但,现在只有疑问是真的无能为力了。突然发觉,任何事她都可以强势地咬牙挺过,只要努力,便能胜利;惟独这一件事不行。因为,这是个不属于她的陌生空间。

    她努力了,不是吗?结果却仍是得依赖她一心想要逃开的男子。多么的嘲讽!

    不由自主地叹一口气,坐于她身旁的野兽敏锐地察觉。贝儿马上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你在装睡?”好半天,贝儿以为可以蒙混过关时,野兽突地下了结论。

    心脏跟着他的声音跳快一拍,原本均匀的呼吸也紊乱了。明知自己装得糟糕,这个时候更不肯轻易地睁开眼睛。她真是蠢透了,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般幼稚的举动羞于见他,从心底渗出的羞。

    然野兽也不强迫,自顾往下说:“我替你检查了身体,还好,没有受伤。”已渐渐控制住的愤怒又有了上升的趋势。分明看到黧将贝儿狠狠地从高空摔落,深知他绝不会心慈手软,但未料到他居然有杀死她的意念。那一刻,以为会失去贝儿,恐惧演变为愤怒,形成连自己都未见识过的巨大力量。他只想毁掉那只沾染上贝儿肌肤的脏手。

    不能容忍有除他以外的任何人碰她。她是他的!

    庆幸的是,她未受伤。仍是娇嫩欲滴地活生生地存于他的视线内,而没有顺了黧的意只有死去的阴魂才有资格入住冥府。

    静静地凝视她的睡颜,竟能抚平他可怕的野性愤怒。可她为什么不睁眼看他?明明已经醒了。是讨厌他?甚至不愿看他的脸?心脏开始隐隐绞痛。

    “检查身体?怎么检查?”他的那一句仍是刺“醒”了她。贝儿跳起来,质问。

    长长的黑发柔顺地垂落,由于是贝儿动作静止后的自动飘落,看来仿佛连长发也变成活的,娇俏地摆好姿势来配合这世上最美丽的女子。

    “能动,就表明未曾受伤。”对上她的眼眸,心中的绞痛奇异地平复了。

    伸出手来轻掬一缕,凑于鼻前浅嗅。真好!他身边的每一样物品似乎突然间都被赋予了生命力般,鲜活地跳动着。连他的心也是,那里的血乖篇始允许血液的通行,在复苏,一点一点,慢慢地脉动。

    有的时候,他甚至会感觉从死后便与身体脱离的灵魂会偶尔归巢一次,也许是离开太久的缘故,会不太适应,每一次都撞得他头晕目眩,闪过的光芒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清晰。这可是镁翌他们口中所说的被他遗忘的那一段过去?仍是想不起,却已能感觉。或许,生前他也是个快乐男子。

    这一切,都是她带来的。只因如此,更不允许她有离开的念头。不在乎她有多痛苦,不在乎她有多害怕,不在乎她有多恨他甚至,不在乎她永远也不可能会爱上他,要就是要,管他是做错了,或是做对了,只要她近在咫尺的呼吸能抚平他的痛就好。

    只要她能让他快乐!

    “你呢?”将发从他手中解救,也推开两人因发长的关系而贴近了的距离。发是拉回来了,但推开他身体的手却又不幸陷入,被捉住,贴于胸膛,感觉在那之下,竟也有心脏的跳动。他有心?“你有受伤吗?”

    看他有戏谑的心情,不像是受伤的样子,但,心里仍是记挂,忍不住想确定一下,才放得下心。

    “受伤?”眸光闪动,也马上明白贝儿所指。她关心他?心中一阵波澜涌动。“没有!就算受伤又怎样?感觉不到疼痛的身体,再残缺也无所谓。”

    他陈述事实,在贝儿听来却似感情麻木的表现。

    “所以,从不懂得珍惜自己的人也绝不可能会在乎别人的感受及想法。”

    “在乎别人?你吗?”他在乎吗?不管是或否,他不能!因为,她的愿望永远与他的背道而驰。在乎她,就必须放弃自己的。他做不到!“我知道你想什么!回去人间?那,不可能!”

    甚至不惜牺牲别人?”想起爷爷痛苦的样子,恨意由然而生。

    “谁也不会牺牲。”最终会遭受惩罚的只可能是他。明知结局会是那样,仍是想要拥有她,哪怕只是短暂的日子也好。

    “那我爷爷呢?”死人也曾是人,他怎么可以在牵连了旁人之后还说得这么坦然?他怎么可以全然不在乎?不在乎旁人,不在乎她,也许,在他心里最不在乎的还是他自己。

    “他死了!”仍是淡淡的三个字。

    “对!他是死了,可为什么死后还要替你承受罪责?他辛苦了一辈子,为什么死后还不能安息?为什么你不放过他,为什么你也不肯放过我?”一连串的为什么,不期望他会解答,只是叫出心中积聚的怨、积聚的恨。

    要抽开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放过?”贝儿脸上的绝望又引起一阵晕眩,似忆起了什么,似又什么也抓不住。这一刻,他能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她内心的痛苦,似曾相识。但,他却滑出了连自己也不曾预料的字眼。“那,你该认命。”

    “不!”她绝不允许自己认命,她可以无能为力,但绝不认命。爷爷也不会允许。“你关不住我一辈子。”

    “关不住吗?”轻轻自问,野兽似在思索“或许,我该先以某种方式‘关’住你的灵魂。”望向贝儿的脸,眸中闪出一丝邪恶。总是要得到她的,那就先要一部分吧,让她可以安定。

    “你做什么?”从未见过他有这种眼神,贝儿惊恐地后退。但,为时已晚,野兽伸手握住了她的领口,薄薄的丝裙岌岌可危“住手!”

    撕裂声伴着雪白肌肤的裸露,令野兽的眼中的邪气转为狂野,淡淡的蓝色变成浓郁。

    “你休想得逞!”在他盯视的眸光中,贝儿又气又怒地羞红脸颊,企图再挥手让他受伤、流血。这一次,野兽轻而易举地钳制住她,强压她平躺,雪白的身子在蓝色的逃陟绒床单映衬下更显娇嫩柔美。一手轻锢住她腰,感觉她的颤粟。

    她怕吗?眼中的惶恐证明一切。

    贝儿死死地瞪他,陌生的燥热浮上全身。他要强占她?前几次他也曾这样子骇过她,但最终都以放弃告终。这一次真的不同,他认真了,第一次见他眼中有如此强烈的欲望。清清楚楚地写明;他要她!

    “如果你真要这样对我,我会恨你!”

    “如果这样能留下你,我无所谓!”野兽淡淡地答,阻回贝儿企图引发他愧疚的最后挣扎。也成功地看到她眼中因最后一丝希望破灭而生出的绝望。这样很好。认命等于认定他。“既然我不在乎你是否爱我,就更不会在乎你是否恨我!”

    凡人常说,爱与恨只有一线之隔。如果不爱,那就先从仇恨开始。或许有一天,感情也会如命运无常,半点偏差,令恨转爱。

    癌身强硬地吻住她唇,攻城掠池地深入,贝儿死命抵抗之间,猛地一咬,鲜血自野兽嘴唇溢出,也沾染上贝儿的唇瓣,为她的惨白增一点色彩。

    “你真的是一只低俗、野蛮、粗暴的野兽!”看到他流血,贝儿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奇异的,这一次野兽不怒反笑。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那笑亮得竟似能掩盖去日月的光辉。贝儿看呆了。在这一尴尬时刻,她才有空看清他的脸,也惊诧地发现,他真的比她所见过的任何男子都要漂亮千万倍。小涅,泠,黧与他相比,会被比去太平洋。

    野兽轻轻笑道:“答对!”

    再次俯身,怜惜地亲吻被有抓捏过,现仍留有淡淡红迹的脸颊。没有阳光侵扰的冥界会延续这个最浪漫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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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醒来又不见野兽的踪影。他似乎总在消失。不知是有心或无意,每一次他冒犯了她、使关系变得有些错综复杂后,总会留给她独处的空间、可以推测,若直接面对,她的自尊一定会让事情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所以,让她安静地先平衡住情绪才是良策。

    但,他应该不懂这些的,淡漠的性格又怎会考虑到这么深远的一层?离开该是无意之举,否则他就不是那个被称之为野兽的男子了。

    离开,也算是他的幸运。

    昨夜他竟真的强占了她。从理智评判,他对她毫不留情。因为,他强硬到不容她有反抗的余地;但,从感情而言是她的错觉吗?昨夜,他竟温柔得让她炫目,被宠溺、被爱着的感觉配合着他的拥抱将她圈紧,再圈紧,偶尔被强迫望入他的眼眸时,里面闪动的光芒几欲溺毙她。

    她该恨他才对!可为什么,清醒时翻转在脑海里的不是切切的恨意,而是他的笑、他的吻、自他唇上流淌下、溢入她唇间的血液与这些相较,恨仿佛变薄弱了,薄得如一层透明的屏风,只需轻轻掠开,便脑弃探里面的风景。

    好可耻!不听指挥的心似乎在跟着被夺走的身体一起归顺于他。抚着额头,将脸埋入手掌间,讨厌这样的自己,出卖自己与被掠夺在意义上是孑然不同的两码事。她必须筑固起失去的力量,守住最后的尊严。否则,不正遂了他的愿?只要得到一小部分,便能进而占有全部。

    床沿平放着一条黑色长裙,昨夜的衣服惨遭破败命运,横尸地上。他有够细心,为她准备了新的。为什么是黑色?她最为厌恶的颜色。或许是因为还未到达需要沉稳的年纪,只觉得黑色在表达心境的同时也代表着一个人的年龄。十九岁的她本该属于更亮丽的色彩,如今,也只配与黑色为伍。

    他是想要时刻提醒她,一夜之间她的转变有多大吗?床单一角的血迹不就是最醒目的警示?

    着装完毕,瞧见枕边散着幽蓝清光的弓箭型胸针。是旃栎送她的衣物上附着的饰品,野兽为什么将它从破衣服上褪下,好好地珍藏在枕边?目光停驻一分钟,仍是将它扣于胸前。虽然配放在一起颜色会不太搭调,但,这是礼物。

    接下来的时间,无事可做,便一个人坐在床边发呆,好凄凉的景象。

    突然,一个彩色泡泡飘在她的面前。一闪一闪,透明可爱。

    “小涅,好!”这一回,贝儿没被吓到,展颜一笑。期望有人陪伴,一个人,好寂寞!

    “只要贝儿小姐不再打我,就什么都好。”小涅现出原形,笑嘻嘻地说。长长的银发像照明灯,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也带来温暖。“小姐在想什么?想得出神?”

    “发呆而已,”抬头看他漆黑的眼睛“没有可说的话,没有可见的人,更没有可去的地方,一个人坐着发呆而已。”

    是想家了吧,小涅在心里猜测,却没敢说出口。不经意瞄到地上的碎物。

    “这衣服是主人撕破的吗?”拾起它,小涅忍不住唠叨“主人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可是美惠女神送小姐的礼物呢,而且颜色配小姐又”

    “扔掉!”贝儿的脸色倏地通红,转向别处,不让小涅看得分明。这样的罪证还是早些扔掉,早些了事。

    “小姐,昨天还好吧?”

    贝儿慌乱地看向小涅。昨天?他指什么?

    “昨天你一个跑出去,害我好担心。幸好主人及时回来。以后,你可不能这样子莽莽撞撞地跑出去了,冥界是很危险的,你又是个凡人,万一出了事怎么办?你都没法子自救。”

    原来他不是另有所指,舒口气,心虚使脸色更加酡红。

    “野兽知道是我擅自跑出寝宫的?”他居然没有提及?也未责怪她?

    “是啊!主人一回来我就急着报告,可他都没听我说完,就贝儿小姐?”

    疑惑地叫一声,他正汇报情况呢而她,在看什么?贝儿的眼睛直直地盯在他身后。他的身后有什么东西吗?转头看去。着着实实吓了一跳。”

    “你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马上跳去贝儿面前,以身体挡住,保护她的安全。

    在他们的面前站着一位骨瘦嶙峋的老人,苍白的头发沾满了汗水垂落在额头,赤裸着上身,胸前有肋骨突显清晰可见,还有交错布满全身的血红鞭痕。

    他是谁?

    贝儿站起,推开挡着的小涅,慢慢朝老人走去。

    “爷爷?是你吗?”轻轻地呼唤,怕吓跑了现身的阴魂。是他吗?真的是?爷爷接收到她的思念,所以才奋力找来,与她见上最后一面?

    她的爷爷,她惟一的亲人呵。跑上前去,想投入熟悉的怀抱。但还未碰触到他的身体,便被爷爷突如其来的一掌打翻在地。贝儿惊诧地望去,才发现爷爷眼中满是盛怒的火焰“爷爷”

    “不要叫我,你不配叫我,我没有你这样的孙女。”爷爷厉声地吼。“爷爷,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骂我?”她的思念换来的就是爷爷厉声的责备?酸涩了鼻子,眼泪夺眶而出“爷爷,你说啊。”

    “看到我身上的伤痕没有?”指着交错分布的狰狞伤疤,有的伤口还在腐烂化脓。”知道这些伤痕是怎么来的吗?知道我为什么每天必须承受火鞭的洗礼吗?”

    贝儿望着他,泪流满面。忆起赜给她看过明镜里的情形,那时的爷爷正在试凄,一个手持火鞭的女神狠狠地抽打着他的身体,但却无能为力。

    “是那个带你入冥府的野兽害我变成这样的。私带凡人入宫,触犯冥规因为你的关系,害我也被卷入其中,承受永无止尽的惩罚。”抚着胸口,老泪纵横地哭泣,尔后又怨恨地瞪向贝儿的脸“告诉我!我又做错了什么?在死后还要承受如此痛苦?而你!我亲手抚养长大的孝顺孙女,竟还跟害你爷爷的男子整日厮混在一起。你怎么对得起我啊!”“我”贝儿咬着唇,无言以对。

    “我恨你!你不再是我的孙女,也不再是我的亲人。”

    “不,不要!”贝儿狼狈地爬到他的腿边,哭着抱住他“爷爷,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是逼不得已,才”

    “不要解释。若真是逼不得已,你就算自杀,也不该和害你爷爷的仇人在一起,”毫无眷恋地挣开贝儿的缠绕,朝大门处隐身而去。“你不应该啊”“爷爷”凄厉的叫声跟着消失的身影追去。

    “贝儿小姐,别去!”在一旁看呆了的小涅瞧见贝儿朝大门冲去,刹那间清醒。想拉住她,却来不及了。就见贝儿的手刚触上门板,便被爆炸式的强烈蓝光弹开身体,直撞上墙壁,再滑落地上“贝儿小姐,你怎样了?”

    小涅抱起瘫软的身体,直呼;贝儿却推开他,站起来再一次冲向大门,情况如之前一样,刚碰触上又被震开去,这一次,直接撞上了头,瞬间,汩汩的鲜血流出,脸上、手臂上、腿上均有被震伤的痕迹,隐隐渗出血丝。

    “贝儿小姐,别再试了,你不可能出得去的。”小涅抱住她的身体,不肯放手。而贝儿也再无力气推开他。“主人离开时,用结界封住了寝宫,任何人碰触到结界的丝网,都会被震开。求你,别再闯了,你会死的。”

    “原来是这样,难怪他什么也不说。他早准备好方法用来对付我的逃跑,是吗?只需要制造一个结界将我囚禁其中就行。好让我像只鸟一样任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贝儿虚弱地喘息,爷爷的话让她认定了,野兽根本就是一个自私的混蛋。“卑鄙的野兽!”

    “不,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主人他”

    贝儿突地脱离小涅的怀抱。腾升而起,被拥入另一副胸怀。

    野兽燃烧着怒火的眸瞪着小涅。“是谁把她弄成这样?我不是让你照顾她吗?”扶住她的头,鲜血迅速染红整只手。她要死了吗?颤抖着抱住她。这样的惊慌要让他承受几次?

    “主人,是贝儿小姐自己弄的。她拼了命地顶撞结界,要追消失的爷爷。”想起来还心寒。

    “爷爷?”

    “是啊,刚才见儿小姐的爷爷来过,还对她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不可能!结界布满整个寝宫,就是为了阻止神灵的侵入,尤其是黧,怕他会再次伤害到贝儿,能拦住神灵的结网更不是普通阴魂可以接近的。恐怕在百里以外受到界光的辐射便会魂消魄散。那,贝儿的爷爷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寝宫之内?

    只有一个可能,出现的那人根本只是用神力制造出的虚像而已。是谁在背后搞鬼?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知道了!”野兽没有多做解释,对小涅说:“你先下去,我为她疗伤。”

    小涅恭敬退开。野兽小心翼翼地放下贝儿的身体,与她同样站直,也紧紧地环住她的腰,面对面相贴,闭上眼睛,默默启动心念,蓝色的雾气自身体里面缓缓渗出,从头至脚完全包裹住,绕着他们流动,在过程中越转越浓。

    “我不要你救!”贝儿艰难地开口“你这只自私自利的低等动物。”

    “不要动!你会死的!”强制住她拼命扭动的身体,流了这么多的血,她怎么还有力气挣扎?

    “死?死了不是更好?”痴痴地笑,笑出了眼泪,仍是不肯停止;用尽剩余的力气笑,笑到鲜血翻涌,自唇齿呕吐而出,也仍是不肯停止。

    若真能死去,多好?便不用承受爷爷的恨,更不用在痛苦矛盾中自责,问自己为什么不能理直气壮地反驳而去。厮混,说得多好。她确实已经可耻到了极点,竟然无法聚起全身的力量去恨,恨那个夺去她身体、夺去她自由、也害惨爷爷的野兽。

    “贝儿!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触目惊心的鲜血,满身满地都是。他止不住,只能看着它们流淌出,变凝固,变冷!紧紧地抱住贝儿,闭上眼睛加大心念,蓝色几乎快变成茧,缠绕着将他们束缚其中。

    “你以为用结界封住寝宫就能将我囚禁?”被光芒包围着,感觉好眩晕。无力地靠上他的胸膛,好温暖。她的身体是不是在变冷?她是不是真的会死?

    “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可你仍有办法弄伤自己。”怜惜地掠开她的发束于脑后,美丽的脸上伤痕累累。

    “对!我甚至可以杀死自己。然后彻底地离开你,这样子,你就无法得逞,无法恃着那些卑鄙手段来控制我了”而爷爷也不必代他受惩责,不会再恨她。

    爷爷说得对,若她真孝顺,就不该和害爷爷的仇人在一起、野兽是仇人,不是吗?她不能背叛爷爷呵,因为,他是她唯一的亲人,即使死了也是惟一的。

    “为什么?你就那么讨厌我?”她宁可选择死亡,也不愿和他在一起?

    不敢轻易摇晃她的身体,但蹿升出的怒意无处宣泄,只好加大神力为她治疗,伤口渐渐愈合。

    “对!我恨你!炳”继而又自嘲地大笑“恨对你又有什么用呢?反正你不会在乎。你只是一只没有人性的野兽?”

    若她死,对他而言,应该只是少了一个玩具的区别吧,仅此而已。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呢?死只是对自己的解脱,说给他听又何用?他根本不会在意。

    可为什么?心竟会因他的沉默而泛起隐隐疼痛?

    野兽紧紧抱住她,什么话也不说,直接攻掠她的唇,直到贝儿渐渐平静下来。带她坐回床上,看她平静之后有些疲倦也呆怔的模样。不管那个幕后的黑手有多少目的,至少其中有一样,野兽可以确定!

    让贝儿恨他!那人,做到了!

    伸出手指,在空气中勾勒出物体的形状,轻轻点触,顿时迸发出清蓝色的光芒,一只巨大的绒毛玩具熊在光芒中闪现,看着贝儿憨态可鞠地傻笑。

    爷爷送她的毛熊?留给她惟一珍贵的礼物。贝儿呆呆地看着,张着唇什么也说不出口。来时遗漏在凡间,以为永远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它。而他野兽竟心细地体恤到她的孤寂,替她取来,陪伴她左右?紧紧地抱住,嗅闻残留的人间气息,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洒落。

    野兽沉默地看她一阵,俯下身吻去她的泪水。

    “不要哭!”他低喃:“不要你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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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到目前为止,这是小涅所叹的第九口气。他正躺在开满黄色常春花的草坪上,不远处便是川流不息的勒格河,他就是从这条河流中被野兽抓选出的泡泡。也从此诞生了他。头枕着手臂,白白的衣,白白的肤,白白的发与白白的雾正好溶为一色。

    “喂,你再叹气,小心我把你扔进勒格河。”躺在他身边的泠终于沉不住气地威胁。

    “好啊,那我就可以回去做我的泡泡,亦沉亦浮随流水,多自在?”做泡泡有很多好处的“总比呆在这里担忧好。”

    “担忧?你在担忧什么?”泠半爬起身,捏他鼻子。不过,最近他确实少了好多笑容,正让他奇怪呢。

    “不知道主人与贝儿小姐的爱情最终会是喜还是悲,真的好担心。虽然睡神大人已经尽力将审判拖至冥王、冥后回来后再作定夺,可那又怎样呢?主人触犯了冥规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啊。冥后再怎样宠爱也不可能会当众袒护吧。”再叹一口气,凑满整数。“贝儿小姐好像还在跟主人怄气,真让人为难。”

    “这倒也是,而且,还有讨厌的黧判官从中作梗,事情更会变得危机重重。”倒进他的怀里,与他一起担忧起来“隼说过,这件事若被爱神知晓的话,盛怒之下,把野兽杀了也不一定。”

    “我不会让任何人杀死主人的。死也要保护他!”小涅坚定地许诺,还有贝儿小姐,他们都是他的责任。

    “那我呢?你死了,我怎么办?泠“腾”地坐起来,盯着小涅的黑眸。他可以毫不犹豫地为野兽死而后已,那他呢?他就从未考虑过从小玩到大的他?

    你?小涅好笑地弹他鼻子“你依然是冥界的三王子呀,会长大,会成熟,而我,仅只是冥界勒格河中的一枚小泡泡,消失了也只是随波逐流了而已。”

    “我不要你死!”紧紧地抱住他的身子,仿佛他真的会消失一般。“我才不会让你死呢,野兽和贝儿一定有其他办法可以解决的。”

    “希望如此。”轻轻抚拍着有够孩子气的泠王子。他对他的依赖似乎太强了些。

    “若贝儿属于冥界的话就可以永远留在冥界了。”哪样的话,事情也会简单好多。

    “你要贝儿小姐死掉?”主人决不会同意的啦。

    “未必需要!”一个不属于泠的声音插入。

    “赜?”泠跳起来。

    “王!”小涅马上单膝跪地。

    “你有办法可以帮到他们?”泠兴奋得直摇大哥的手,直觉跳入脑中的是野兽与贝儿有救的话,小涅就不会死。那他就永远也不会离开他了。

    “我也不希望冥界有血腥的事件发生,失去伙伴是最让人痛心的。”赜温和地微笑“你所说的确实是个好办法,也是惟一的方法。但,贝儿却未必要死。”

    “恳求父亲收留她吗?”好像不太可能耶。

    赜笑着摇头,摊开手掌,掌心里有一颗红色的冥果。看见这个,泠的眼睛慢慢亮起来。

    “仿效父亲带母亲入冥界的方法?”哈,他怎么没想到呢!好笨噢!

    当时母亲被父亲强行带入冥界,为了能让母亲永远属于冥界,父亲便哄骗她吃了红色冥果。这样,母亲便只能留在冥界做冥后了。

    “母亲可以留下,贝儿一样可以。只要她将这颗果子吃下去就行。”赜拍拍泠的头“去吧,一切都会有转机的。”

    看着泠与小涅消失的身影,赜止住了温和的笑容,眸中闪过一片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