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淮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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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的山河美得妩媚动人,像是成熟的美人,有着青春少女所欠缺的宜人风情,秋风给大地染上以金黄为主的色调,累累的果实黄黄红红以鲜艳的色彩缀着田园,片片的树叶则减了些亮度,呈现较内敛的红黄色泽,这金色的季节展现着层次分明的色彩,像是映衬大自然的色彩般,山林深处别有风景。

    翩翩飘落的枫叶,一层层地将地面掩埋,在人烟绝迹的枫林深处有座小池塘,池塘里几只可爱的野鸭在水中游玩戏水,池边有几间茅屋,屋前矮篱上倚着金色菊丛,另一片的篱墙上攀着白色不知名的花,洁白的层层蕊瓣绽着清爽的芳香。

    茅屋内传来动人的琴曲,曲韵清扬,醉人心神,这是天下第一才子龙逸尘所制的“云中君”当年龙逸尘行医四方,此曲随他而行,然俊美高才的龙逸尘于十年前英年早逝,除了留下无限憾恨予众佳人之外,也让此曲成为绝响,教听过的人怀念不已,任谁也没想到在这人迹灭绝处,竟能闻此绝响。

    “师父!”一个生得俊眉秀目,出尘俊逸,宛若天上谪仙的白衣少年提着竹篮,推开小庭院的木门,对着茅屋里的人呼喊着。

    少年推开茅屋,里面首先是个花房,种满了奇花异草,少年把竹篮内的草苗放在瓦盆中,并盖上一层置于一旁的沃土,而后在水盆中将手洗净,顺手将污水淋在瓦盆上,换好净水,走进茅屋的内堂。

    “师父,我回来了。”白衣少年对着屋内的白衣人道。

    白衣少年的师父将琴盖好,走出屏风,这白衣少年的师父看起来和少年差不多年纪似的,那俊美无匹的容貌和白衣少年有几分神似,而天下间如此俊美出尘的男子除了早逝的龙逸尘外,再无第二人。见过龙逸尘的人,会毫不迟疑地认为眼前的白衣人就是当年才高艺精,却因纯善不解情事而有负尽天下美婵娟之名的第一美男子,当今皇上流落民间的爱子美神医龙逸尘。

    同样洁白无瑕的衣衫,同样的俊美相貌、出尘气质、宁静怡然的神色,但美神医分明已逝,十年来不再翩然游走四方,以他善良的天性,绝不可能假传死讯,蒙骗天下人而隐居。

    白衣人慈祥地理一理少年的衣衫,脸上绽出笑容“若尘回来啦,找到要找的葯草了是吧!”

    少年开心地回答“是的,在青龙山的顶峰找到的。”

    白衣人满意地点头“先去洗个澡,为师的烧些你爱吃的菜,一会儿就好。”

    “谢谢师父,还是让徒儿烧菜吧,徒儿带了些野菜回来,想给师父尝新。”少年央求道。

    “你这孩子!”白衣人话气中带着轻责,倒也顺了少年的意。

    少年洗净后,走到厨房,白衣人已做好几道菜,少年马上接手,将白衣人请出厨房,很快地多做几样菜,端出厨房和白衣人共进晚餐,师徒宁静温馨地享受着桌上的佳肴,多年来他们师徒就这么在这无人打搅的枫林深处相依为命地过着。

    “师父,佳儿这回外出,听说一件奇怪的事。”少年在饭后收拾干净之后,拿着一幅画对白衣人说。

    “哦!什么事呢?”白衣人停下手中的缝纫,温和地看着徒儿问道。

    “人们都说菊花谷的菊花会杀人,师父不是说菊花谷都是些与世无争的隐士在那儿隐居吗?为何现在传出许多武林高手都死在菊花谷呢?”少年不解地问。

    白衣人一个闪神手被针扎了一下,吃疼地吟了一声,少年马上将手中的画放下,把白衣人的手拿过来,送到唇前,吮出血滴。

    “都是徒儿不好,不该对师父说这么可怕的事,让师父受惊怕了。”少年自责地说,并拿出葯膏替白衣人上葯。

    “没什么,若尘对外面的事感兴趣吗?”白衣人推开眼前的针线,正视着眼前的徒见。

    “没有,只是觉得奇怪而已。”少年展开之前拿的画“师父这画送您。”

    白衣人看了画,愉快地笑着“若尘眼光真好,这是雨轩居士的真迹呢!”

    “徒儿好高兴师父喜欢。”少年灿烂一笑。

    白衣人看着少年,明亮的眼眸中突然显露哀愁,倏地落了泪。

    少年见状低下头,递出一方手巾难过地问:“师父又想起爹了吗?”

    白衣人接过手巾,拭去了泪“是啊,若尘愈大愈像你爹了,当年为师初见你爹时,他就像你这个样子,看来若尘也该出去外面历练了。”

    少年摇头,坚决地说:“不要,徒儿不要离开师父。”

    白衣人抚着少年的手“傻孩子,你不能一辈子在这儿啊!”“为什么不可以?徒儿一直是和师父在这儿的。”

    “若尘身怀绝技,那么好的医术,不能埋没在这无人的山谷中。”

    少年不以为然地说:“徒儿只是个普通人,徒儿自小就在这山谷中,为何不能一直留下来?”

    “若尘,你是龙逸尘的儿子,生下来就注定不是平凡人,听话,为师的要你出去历练历练,像你爹一样行医江湖,继续完成你爹生前未成的葯典。”

    “徒儿留下来,一样可以完成爹的葯典,和现在一样需要找葯草的话,徒儿就出去,不必刻意离开,一定不会影响葯典的撰写。”少年极力地说服着。

    白衣人板起脸来,微愠地问:“我的话你不肯听吗?”

    少年不再多说,依从地说:“师父别生气,徒儿明白师父的心意了。”

    “那就好,明天你就启程吧,现在你先到前面山谷拜别十位爷爷,为师替你整理行李。”白衣人轻轻地站起身,催促道。

    少年心中不舍,仍是听从地依命行事,自小他就与师父相依为命,师父对他百般疼爱,却也相当严厉地管教,师父说的话他没有不听的。之前斗胆违逆师父,是他懂事以来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他想一直留在师父身边,所以坚决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师父知道他的意愿了,但师父不答应,他只好听从师父的话,好好地出去外面历练,等完成了爹的遗志,师父就会答应他回来了。

    龙若尘依命到前边山谷的岩洞中向十位爷爷辞行,一进山谷十位爷爷就笑呵呵地招呼他。

    “十位爷爷,孙儿来向各位辞行。”他跪在十个老人面前,老人们均是鹤发童颜,除了那一头白发,怎么看都是年岁不高的少年。

    “尘儿要下山了是吧。”大爷爷首先开口。

    “是的,师父要尘儿明天下山,出去外面行医历练。”龙若尘闷闷地说。

    若尘是这些年来十老惟一接触的人,当年他们看中尘儿的爹,想收为徒弟,教他一身绝学,但他不肯习武,他们只有不知不觉地将武功心法藉由琴、棋、书、画、篆、星、卦、相、卜、医等方术技艺的切磋为由,暗中渡传给他,让他成为他们无缘的徒弟。

    如此用心,当然是疼爱那无缘的徒弟不已了,所以当无缘的爱徒抱着尘儿来见他们时,自然也就喜欢上尘儿了,本来他们是孑然独居在各大名山中,感知到无缘的爱徒辞世后,怕尘儿没人教养,才寻到这儿和华无容那死心眼的刁丫头隔谷为邻,一起教养尘儿,生怕那刁丫头记恨尘儿他娘夺爱而亏待尘儿,幸好,那刁丫头对尘儿他爹深情无悔,倒是把尘儿教得挺好的。

    只是那刁丫头行事诡异,怕尘儿忘了爹,居然就长年易容成他爹的形貌,穿他爹的衣裳,看了真是教人不顺眼,他们那俊美无匹的无缘徒弟虽然好看得让女人自叹不如,却是如假包换的男子汉,一点脂粉味也没有,那刁丫头怎么看也是女的。几年前十老可怕死了她会把尘儿教得娘娘腔的,幸好尘儿天资好,加上他们十人也用心,一点都没让那刁丫头给误导了。

    现在的尘儿愈来愈有他爹的风范,他们十人的绝学也全传给他了,接下来就看他自己用功了,这孩子和他爹同样性子,对武学一点兴趣也没有,他们暗渡心法给他,他只当学问般地记着,全然不肯练,当年他爹起码不知不觉地学会了至高的无形神功,任何人伤不到,而这孩子却没这本事,真让他下山,着实不放心。

    十老忧心这孩子和他爹一样,眼里面没有坏人,经常被坏人恩将仇报,没死于坏人手中是侥幸,没几个人有他爹那种好运的,因此一一叮咛他各项事务。

    听完十位爷爷的叮嘱,龙若尘跪在地上,向十位老人叩头行礼后,依依不舍地和老人们告别。

    华无容回复自己本来面目,边替徒儿整理行李,边对龙逸尘心语着。

    “师父,你把若尘交给我,我已经不负所托,把他抚养长大了,而师父你人呢?什么时候回来看无容?师父不曾回来看无容,是不是生无容的气?无容不再任性了,师父!”晶莹的泪涟涟地自她美目中落下,绝丽的容颜满是哀戚。

    年少的华无容自幼被毁容,但身为百花谷的少主,她骄纵任性,乖戾蛮横,向来我行我素,全天下的人都视她为妖女,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一回遭仇家报复身受重伤,幸遇行医江湖的龙逸尘而免于一死。

    龙逸尘不但医好她,见她因容貌被毁而影响心性,费了许多心血,让她拥有绝无伦比的容貌。一相情愿地对她百般照顾,只当她是脾气不好的孩子,肯定她本性还不错,而她依然任性胡为,替龙逸尘惹来不少杀身之祸,他却始终包容。

    而后她爱上了这天地间惟一对她公平的美男子,然而爱上一个人见人爱的美男子是万分痛苦的,她从小到大只被教导掠夺,没人教她如何善意地表达爱,所以一再地伤害他和对他示好的女人。

    而他的不解情事,也一再地让她恼恨,恼恨归恼恨,她还可以自我安慰,至少他的心不会给任何女人,而自己只要紧跟着他,就可以占有他的一切,这样也好。没想到,他终究是懂情识爱的,他的心只为他的有缘人开放情爱的大门,而她不是他的有缘人,纵使缠得他寸步不离,终是失去了他。

    龙若尘回到茅屋,就看见师父泪如雨下“师父又想爹了?”他小心地问。

    她拭去泪“若尘还记得你爹吧!”

    怎会不记得呢?自爹过世后,师父就化成爹的模样,言行举止全像爹,他哪会忘了?“师父,其实我知道生死是自然的,爹的死何尝不是种解脱?他纯善而体弱,本就不属于这个世间,要他看别人试凄,他不忍,这世上容不得他这么完美的人,所以他早早离开,师父该替他高兴才是,他不必再试凄了。”

    “我是为自己难过,只恨我太任性、太执着,他有生之年,我总是伤害他。”

    龙若尘执起她的手“师父,爹不怪的。”

    华无容望着徒儿,若尘相貌融合了他父母的特色,少父亲一分俊美,多一分传自母亲的沉稳,神韵中有父亲的飘逸出尘,眉宇间也带着母亲的坚毅旷达。他的父亲俊美得飘忽而不真实,他笑起来颊边一对醉人的笑窝会迷人心魂。他父亲是人间留不住的,而他让人宁静心安。

    “我知道,但我宁可他怪我。”她难过地低下头。

    见师父这样难过,龙若尘根本不想走,但又知道师父是不容违逆的,他考虑了一会,审慎地说:“徒儿多陪师父两天可好?”

    “若尘下山后,先到苏州去拜访你向伯父和伯母,然后再上山和你白姑丈及瑶华公主请安,再去探望你义父义母,一路巡视你爹生前置于各处的葯草园,最后上京城,进皇宫跟你爷爷请安,之后,大江南北,随你四处游走。”华无容交代着他必须走的几个特定地方。

    “为师的这几日替你做了件皮裘,北方天冷,多照顾自己。”说着,她又拿出个小木椟,打开盖子,里面是只晶莹的玉镯“这是你娘留给你的,是你爹给她的定情物,她要你将这个玉镯给你媳妇戴上,疼惜爱护你的媳妇,就像你爹对她一样。”

    龙若尘明白师父无意让他多留,心中虽然失望,也不再争取,他不愿师父有一丝恼怒,师徒相依为命多年,师父的性子他再熟不过了,从来他都是体贴师父的,他们名为师徒,实际上自懂事以来,他总是小心翼翼地照顾师父,护着师父。

    “还是留在师父这儿吧,徒儿还小,若要娶妻,定是由师父主婚,届时再给也不迟,带在身边要有什么闪失,反而辜负了娘的美意。”龙若尘说得合情合理,其实他不愿拿走任何师父珍视的东西,在这儿的一切物件,只要是爹碰触过的,师父无不视若珍宝,何况是这玉镯,师父多希望这玉镯是她的。

    华无容接受他的说法,把玉镯收回“早点休息,明儿一早就要上路了。”

    “是,师父也早点休息,别太难过,不然头疼又要犯了。”师父这些年积郁成伤,虽然他费尽心力替师父调理,但师父放不宽心,无法彻底复原,每当伤心过度,气血虚损就会头疼,所以他不放心地提醒。

    华无容也诚然接受,这孩子反倒回过头来照顾人了,什么时候开始呢?她记不得了,自他舅舅离开这枫林草堂之后吧,想来惭愧,师父走后的这些年,前几年是若尘的舅舅,小她七岁的舒悦凡照顾她,那时他不过十岁,悦凡走后是若尘照顾她,那时候若尘也才十岁出头,而她什么也没做好,只顾伤心。

    纵有满心的依依与放心不下,龙若尘仍是一早起来,替师父采了新鲜的白色无名花,做成美丽的花冠,好让师父戴上。昨日看见师父绝美的清丽风姿,仿佛回到爹还在的那些个年头,师父常笑也常生爹的气,爹总是任师父胡闹,每天清晨替师父做顶花冠后,才带着他四处找葯草。

    爹是否早知自己年寿不长?他常会这么想。他一个人读医书看葯典,或是上山采葯时,经常会印证爹说的点点滴滴。爹留下了一本示儿书,对他每一年的学习都有帮助,爹早知自己不能陪尘儿长大,才会不停地教他,夜间睡前不断地和他说着医理,还写下了厚厚的示儿书,所以他从没有失去爹的感觉,总觉得爹还在身边。

    这也归功于师父,但他希望师父当她自己,他好怀念师父的样子,昨晚见到师父回复自己的样貌,他几乎要失态地揽住师父了,幸好没有造次。此时他看着做好的花冠,满意地笑了一笑,也许这辈子就这么一次,那就让他放肆一次吧,做一个花冠给师父戴上,像爹一样。

    华无容走出房门,看见了徒儿带着笑意地朝她走近,一度以为是师父回来了,但那醉人的笑窝是师父所没有的,那是舒家姐弟的特色,若尘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减几分孩子气,多一些男子风,她欣慰地笑了笑。

    龙若尘将花冠戴在师父的头上,以发钗固定“徒儿这就离去了,师父千万保重,徒儿请山下的哑婆婆来照顾葯草,也和师父有个照应可好?”

    “你信得过就好。”华无容淡淡地说,除了徒儿的切身之事和怀念师父,她任何事都不关心,师父故去后,她活着只为了把若尘带大,如今若尘长大了,只等他成家后,她就可以去找师父了,所以除了等待,她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徒儿会请哑婆婆尽可能不打搅师父。”他知道师父爱静,不爱与人接触。

    龙若尘背起葯箱和行李,不舍地跨出茅屋,华无容跟了出来,看着相依为命的徒儿离去,她心头紧紧的,原来自己还是有情的。

    龙若尘回头意外地看见师父走出草堂的大门,爹过世后,师父没有踏出大门一步过,这对他而言是无比的欣喜,他知道师父疼他,但是师父太沉溺于对爹的情爱中,现在她居然肯走出大门,他多想暂时别走,多陪师父几天,但师父会不高兴的。

    他频频回首,师父只是轻轻点头,直到怎么也望不见师父飘逸的白色衣裙,他才专心地踏出远走的脚步,每印下一步,他就告诉自己,很快就会回来了,再回来的时候,一定要替师父抚去伤悲。

    漫天的迷雾笼罩整个天阁寨区,山林间一片白茫茫的,这滇黔之交的宝云高地土壤肥沃,物产丰富,养活了十三个族群,同时也成为周边各族觊觎的宝窟。数十年来此处不时传出激战,时时波及附近的汉人,成为朝中西南边陲的纷扰之地。

    不过近四、五年来十三族群附近的汉人过得安稳些,因为天阁寨驻扎了汉军,当十三族群发生激烈争斗时,汉人有天阁寨为后盾,苗民不会轻易掠夺他们的家产,杀害他们的性命,而一些个爱好和平的苗族,也自附于天阁寨,得以持中立态度,不会动辄被豪强大族胁迫结盟。

    可以说天阁寨这些年来替朝廷做了不少事,边民得以安居,外族欣然归附,相较于数年前动辄惊动大军前来镇压,引起激烈反弹、倾亏国力、减损邦威却只能收到一时功效的情况;目前的天阁寨只有五千驻军却能达到远来近服的目标,都得归功于领导人的高超能力。

    天阁寨由靖南大将军统治,麾下十员大将分驻十个部落,平日屯田自足,由于将军治军严明,所以驻军纪律良好,和苗民及边民们比邻而居,互通有无和平相处,遇有战事即武装护民,受到大多数民众爱戴。

    可见靖南大将军有着过人的能耐,数十年来多少文官武将无法解决的问题,靖南大将军不过四、五年的功夫就得立竿见影之效,难怪朝廷连续两年特派嘉勉使臣前来劳军,使得驻军更富威望。这也是靖南大将军的策略之一,放弃自己晋封的荣宠,转而要求朝廷以实际行动劳军,让边地人民实质感受到朝廷的重视,更有安全感,驻军士气也高,朝廷并没增加多少经费,而靖南大将军因此更孚众望。

    靖南大将军精于兵法,又善经略,同时武艺也高强,知道用兵最高明的手段,是展现强大的后盾,既能感示敌人,又可安抚军心,在面对风土民情迥异的各个族群时,他设法和他们建立同理心,先将敌对意识减低,再引导对方彼此尊重,先和几个民性平和的族群联络感情,再渐渐接近强悍尚武的部落,结合次敌孤立主敌,渐渐打进十三个族群的权力核心,因此可以有效减低纷乱。

    雾散了,天阁寨炊烟袅袅,闲适安宁的边地驻扎生活,士兵们适应得挺好的,不同于一般军营,天阁寨中女子为数众多,几乎和男子差不多。

    朝廷嘉勉使的侍从好奇地问:“靖南大将军不是以治军纪律闻名吗?怎么允许下属携眷驻守?”

    “兄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事实上这些女子虽是家眷,同时也是驻军。”一旁的知情伙伴边将马拴好,边解说。

    “怎么回事?”旁边的侍从也都好奇地问。

    “这十三族的民风尚女,女人当家,下田、打仗、狩猎、祭祀等大事都是女人作主,所以驻军也招募女子,男兵女眷愿意跟从的,自然也归并女兵一员中。”知情的侍从手上忙碌地解下马背上的物品,口中继续说着。

    有人不以为然地轻笑“带女人驻守像什么话?入境随俗也得看情况嘛,女人能成什么事呢?”

    “就是啊,女人什么都不懂,力气大不过耗子,能做的不就是煮饭生孩子?”一旁的人附议着,许多人都点头。

    那知情的男子也不急着辩驳,曾经他也和这些人有相同的想法,但他来此公干已是第三回,和这边的驻军们也熟络、不再这么认为“话不是这么说,这些驻军一起生活在他乡异俗的边地,平时得共同奋斗经营,彼此信赖合作,在面对敌人时同生共死,才能求生存,几年来早已建立良好的默契,这里的女人不再被看轻,男人也不会骄傲得自以为高高在上。”

    有人听了这话,不禁摇头“这些男人真可怜,离乡背井还得在女人面前灭了威风,这不就被女人牵着鼻子走?”

    “这可不一定,这里的男人不必逞强,不必死要面子,不必把所有大事硬挑在肩上,不必担心自己倒了家就毁了。”这儿的男人在合作之中明白,男女有别是天性自然,男人有男人的优势,女人有女人的长处,有别是各有千秋的差别,不是主从之别,所以这里的女人和男人平起平坐,有话可以讲,有事彼此商量。

    “这还像男人吗?”那人话虽这么说,不过感觉上却轻松了,想起来也不坏。

    “这靖南大将军怎会想出这么个法子,老王我当差那么久,西南一带也绕过不少地方,女人当家的蛮族多得是,就没有哪个将军是这么做的,这法子真绝。”侍从中年纪稍长者,见多识广,很快地抛弃既有成见,而好奇起大将军的作法。

    一伙人都因此对靖南大将军好奇,就在此时,外面纷攘了起来。

    “各位弟兄,请将您的马匹拴好后,带着犒军品到前头,一会儿大将军练兵回营,就会马上接见大人了。”领头的军官如此传话。

    “大将军还真是礼遇大人哪,人都还没回来就已经做了安排。”老王见多了骄纵的武将,对于文臣向来轻慢,因此觉得这靖南大将军倒是难得。

    使命一下来,大伙自是加快行动,很快把犒军品清整好,不一会儿就看见漫天尘土,大将军彻夜练兵,军士们个个脸露疲态,却还军容肃整。

    “大将军的副将还是个少年嘛!”嘉勉使的侍从看见一个面目俊秀的将官,英姿焕发地下了战马,随从随即将马牵走,那将官和嘉勉使抱拳招呼。“大将军真了不得,居然能让个女娃儿当副将。”阅历丰富的老王很快判定那俊秀的少年将官是女儿身。

    “各位,她就是靖南大将军永靖郡主石雪如。”知情的侍从不意外地看着伙伴们个个瞠目结舌,两年前他也在不能置信的惊愕中度过在天阁寨的第一夜。

    靖南大将军石雪如出自将门,母亲是皇太后钟爱的侄女,父亲为战功彪炳的常胜将军石昊,受封为永靖王,大将军承父荫封为永靖郡主,十岁随父南征北讨。

    六年前永靖王受命靖南,永靖郡主立功最厥,平定了十三族的战乱,朝廷欲赐封公主爵号,她却自请常驻宝云高地,朝中从来没有女将军,起初她以郡主名义行军权,三年后功迹显著,加上她自幼立功卓著,朝廷以入境随俗,移风化民,便宜行事为名,破格封她为靖南大将军。

    犒军嘉勉使再度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大将军的洗尘宴中失态了,初见将军的英姿已被她英武之气震慑,接下来的应对发落,又令人感佩大将军治军有术,果然是名门风范,那大将气度不是他这寒窗布衣,十年苦读的文官所有的。

    当宴席开始时,又大大的吃了一惊,本来他就知道大将军是名将之女,心中认为大将军会是个粗鲁的男人婆,年幼就随军征战的女孩,能指望长得多好?没想到英挺的大将军是个雪肤冰肌、闭月羞花的大美人。戎装穿在她身上英气焕然,女装的她纵然仍是有股威势,却美得让人不能转移视线,所以让他数度呆望失仪。

    “卓大人,边陲山地,没什么好招待的,倒是此山泉极佳,大人不妨品尝大伙自种自制的清茶。”石雪如平淡而客套地开口。

    伺候在卓克勤身边的兵士则适时地斟上茶,脸色和气,心中可在暗笑这酸儒。堂堂犒军嘉勉使,见了大将军活像只呆头鹅,除了发呆,没看他有什么合宜的应对,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大将军可不是一般姑娘,再美也不是他能妄想的。

    “的确清香,郡主文韬武略,威震四邦,下官在朝中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更欣喜郡主兰心蕙质,下官好生佩服。”卓克勤由衷地说。

    石雪如耐心地听着客套话,现在她是以边将的身分和朝中使臣应对,她要朝廷礼遇驻军,自然她也该礼遇朝廷派来的使臣,不然与其和这些人尽说些言不及义的话,她宁可到马房去喂马。

    石雪如的贴身护卫李菁萍则暗自白他一眼,这酸秀才令人厌恶,色迷迷地盯着大将军尽说风凉话,好像郡主的功业全不算数,兰心蕙质才可取,浅陋的男人。

    “多谢了,此地多雾,茶树长得好,大人若喜欢,可以带些回去。”石雪如轻声交代了事务官,让他打理一些茶叶好让客人携带,全然不把对方不及义的话当作一回事,幸好这种应对一年只需一次,她还可以勉强应付。

    “郡主真是周到,像郡主这般貌美又贤慧的女子,埋没在这蛮夷之地,实属可惜,郡主该让男人眷宠在深闺才是。”卓克勤感叹地说出心中话,男人对女人说话,自然不需顾及对方,郡主再能干也不过就是女人,他并不觉得需要客气。

    “卓大人所说甚是,不过若是郡主只被男人眷宠在深闺,恐怕朝中很多男人得不时抛下家中美眷到这蛮荒之地做白工了。”李菁萍话中带刺地讥讽。

    卓克勤脸色马上转黑“听说郡主军纪甚严,没想到手下护卫如此放肆。”

    “卓大人有所不知,李护卫受封三品,和大人平起平坐足足有余,何来放肆之说?”石雪如冷冷地回敬了一句,基于尊重他是朝中特使,她可以不计较对方的轻视,同样的为了让朝廷尊重她所有的下属,她不容有人侮辱下属。

    她出身贵胄,做多少朝廷看多少,而她的下属靠的全是卖命挣来的汗马功劳,做十分才得三分的注意,她不护他们,谁还会替他们着想?

    见卓克勤脸色垮得难看,石雪如放缓口气,给对方台阶下“难得的欢宴,不必拘泥尊卑,萍儿,敬卓大人一杯,聊表心意。”说着她自己举杯向卓克勤致意。

    李菁萍自幼跟在主子身边,自然明白主子的用心,也大度地向卓克勤敬酒“卓大人,小妹向来话直,若不顺大人的耳,请海涵。”

    卓克勤本有些不快意,但眼前面子十足,也就虚应一番。

    随着卓克勤前来的其他使徒,有些是见过世面的长者,纷纷摇头,和群主比起来,这位进士出身的嘉勉使十足的失败,看来这永靖群主能够以女子之身破格掌军,并不是偶然,固然她有强力的靠山,但朝中群主哪个不是有显赫的家世,独独永靖群主在这宝云高地封将带兵,可见家世并不是成就今天的她的主要原因。

    女人或许大多数是无识见的,但这宝云高地上的女人不可小觑。这些被认为见多识广的长者们如此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