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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z洲的那个下午,我所有关于大学的梦都被残酷的现实轰隆隆地碾成了粉末。当时与录取通知书一同寄来的学校介绍上是这么写的:x大新校区位于山青水秀的xx大学城。果然是山青水秀啊,只见黯淡的天光下,一大堆长得一模一样的建筑物突兀地立在一大片农田的环绕中,而两面大山小小池塘成群牛羊组成的强大阵容如骤然而过的飓风,彻底卷走了我残存的一点希望。
愕然间,风沙扑面。我苍凉地抬头看天。一个塑料袋从半空中飘过,晃晃悠悠地飘远了。
我主,莫非这就是我将来四年要呆的地方?我捂着心口,几乎要痛哭流涕。
第一日的打击过后,我用了六夜的时间躲起来独自黯然。我相信人活到现在都是很强的,因为七天过后我就习惯了这荒凉的地方,并且活得跟从前一样满不在乎。接着是不堪回首的军训,居然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倒,真是太神奇了,我想一定有白色翅膀的天使在夜里为我祷告。上课以后每天在宿舍楼上上下下爬几百个台阶,吃着食堂每日水平参差不齐的饭菜,听着形体样貌各异的老师上的或乏味或平常或诡异或震撼的课,看着课本闲书电影,写着小说散文诗歌评论,唱着大佑beyond彩虹的歌没有人不会生活,只是方式问题。每一次唱海阔天空的时候我总是先高八度再跑回原调,同时为了无法正常地唱完整首歌而羞愧不已。每一次我吼着仍然自由自我永远高唱我歌走遍千里的时候总有人在旁说着不合时宜。他们从未试图了解,怎么会知道我的天空、海洋和大地。
上课,考试。读书,听歌。混论坛,写小说。从榕树晃到哈网晃到清韵再晃到九州认识了一些人,看了不少作品,写了许多小说,得了些小名气。大约不久后就可以用诚实劳动的报酬给自己买不少东西。
十月。十一月。十二月。一月。就这么过去。第一个学期结束的时候,新年的爆竹如约炸响,羊年去了,而猴年来得无惊无喜。前一个是我妈的本命年,后一个是我爸的本命年。我的本命年在明年的明年的明年的明年召唤着我,我无法抗拒地朝它走去。这个城市冬天的阳光没有温度而夏天的阳光无比毒辣,并不适合行走的温度常伤人于无形。但还是要走。虽然没有路标我走得很迷茫。
二月。三月。四月。五月。六月。我在时间的罅隙里试探着走向并不确定的前方。很多东西都被抽象成一种符号,如“$”一样让人疯狂。但那只是泡沫啊。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前方,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触摸梦想。它太不确定,是如此的似是而非啊。每当我看见它,它就变了模样。
七月不远。
晃荡着晃荡着,榕树大团大团的绿阴悄悄变得稀疏变得黯淡,眼看着一整个夏天就在可乐冒起的泡泡里挥发掉了。知了不再终日不知疲倦地叫,最后一朵玫瑰也在西风里悄悄凋零。然而迷茫不会因为玫瑰的谢去而谢去,它不管季节变迁,只会一日日地疯长,最终长成一株巨大的、将我牢牢缚住的蔓藤。我直挺挺地躺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植物中歪着脑袋看周围的人来人往,有没有人同我一样迷茫?时间在巨大的沙漏中轻轻泻下,摊开手心的那一刻,所有的掌纹无声无息地消失。谁知道呢?寂寞于我,只是一个等待的姿势。如蔓藤疯狂地把触角伸向每一个阳光照耀的地方,它从来不会做梦,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希望。
我渴望有一天,没有遥不可及的彼岸,没有似是而非的前方。当云雀清亮的歌声撕裂乌云密布的天空,足下的莲花随着林中一一飞去的鸟而摇曳生香,我们那微不足道的幸福便不再一日日地沦丧。
多么遥远的年少的歌,多少求之不得的梦想。落地生根的蔓藤如何才能与风一同飞翔。
我恍然发觉,我从未忘记过它。只是在现实与梦想间不断辗转。然而终有一天,当虚妄剥落了它黄金的外衣,当我能够直视梦想的双眼,我平静地说:你一直都在,我已知悉。
八月已逝。
二零零四年的九月,当z洲的风沙再次拍痛我的双肩,已有成群的新生涌入校园。看着978忙碌地来去,我又想起那株疯长的蔓藤。心想都过去了过去了,属于我的大一,属于我的并不夺目的黄金时代。
不知道这一次z洲的夜空下,有没有人黯然,有没有人痛哭流涕。
不知道这一次在星空下为人们祷告的,是不是那一双洁白而宽大的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