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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这个充满着变数的世界,人多么需要将自己的手交给一种温暖,交给一种熟悉的安慰,或者交给一种平静。然而,我们却在面对生命的旋转中,失去了将自己交出的勇气和能力。
我把自己交给谁?
这是我在一个充满月光的夏夜里,当同行的“驴”伴们一个个熄灭头上的灯火时,我被一种莫名的东西感动着,我知道,今晚我是被某种神秘完全击中了。
我起来走出帐篷的时候,月光已在整个大地上洒满了细细的露珠。那些睡去的草木,那些安静下来的营地,那些远去或卧倒的野兽,在飘摇的状态、在静谧的时刻,在喘着均匀气息之间,构画着远离人类的安静。
它们以流水的姿态,以树守候的心态,以星空无限的稳定,把自己交给了自己。
熄灭的木柴火,以最后的星光,闪烁着人类的智慧。
我的思想飞出很远的地方,在穿越一层层用文明裹起的囿束后,我坐在了一块冰凉的山岩上。我觉得自己在羽化一种热情的火焰。同时,我也觉得自己在被某种东西打动或包围着。
我是谁?我为什么要生活在这里?我为谁而活着?
那些屈原式的天问,那种诗歌一样的柔软,在拥抱着真情和热情的双臂之间,以流水的句子逶迤地流动出来,这些句子、这些内容、这些热腾腾的温暖,这些被生命包围着的乌黑,闪亮地出现在透着朦胧的大地上,如同散落在天上的星星点点,布满了如同一具胴体一样柔软起伏的山地。
当伽里略在熊熊燃烧的大火旁等待着宗教的审判时,他忽略了身边众人的喧嚣,在一种属于自己的孤独与宁静里,仰望着长空,与他熟悉的星座喃喃对语。此时,他依然以诗人的睿智,以哲人的思想,相信着自己关于地球是圆形的思想。
他没有把自己交给别人。
我们为什么要把自己交给别人?
那些素不相识的手,那些素昧平生的相逢,那些让我们感受着陌生的目光,就是这些并未被我们认识的物质,为什么要求人类必须交出自己?
如海一样的原始森林,在深夜的晚风中,轻轻地喘息着,它们将时间分离开来,以一个个年轮的画线,均匀地流线一样地留在自己生命的深处;它们也将月光溶进了自己,把那些成片的月光,挤出一道道如柱、如线、如扇面的形状,在泥土的地面上撒播着、推动着。它们没有将自己交出来,也没有将灵魂中属于自己的情感倾泄出来,它们拥有着自己的完整,也拥有着自己的幸福。
我不知道交出自己或保留着自己,与每一个生命是否有着内存的联系。但我可以感受着他们在物我之间,在天地之间,在阴阳之间,交融着一种光明的和谐,透露着一种温馨的匀称。
我突然间想到一个很让人好感的人,他就是唐代大诗人李白,我不知道在远离海洋的这片山脉里,想起他,会不会是一种上天的暗示。他做为一个男人,偏偏什么喜欢选择在皎洁的月光下,产生一种流畅的率真,将汉语的情感文化淋漓尽致地推向极致?这可能与他对天地人生的参悟、天人合一的感知有关吧。
在中国历史灿若星辰的文人里,我最喜欢的可能就是苏轼了。这位生于北宋时代的文学家,以飘逸的神态创造了中国文化的灿烂。他的生活经历可以说是丰富多彩又多灾多难:少年得志,中年遭谪,晚年不幸,颠沛流离。不论生活在那种恶劣的环境里,就像一棵健壮的禾苗,在有着月光的世界里,汨汨地、不断地分蘖着诗歌的麦苗、散文的月影和孩子的纯情。在拥有着月光的世界里,他才能以纵横交错地找到自己,然后再把自己交给了自己,交给了属于真情的自己和忘情的自己。
我们不可能选择那种久远的诗意的年代,我们出生与生长的时代是一个失去了诗意的世界。于是我们就在为了生活中,完整而彻底地而把自己交给了生存。于是我们在一种缺失文化的迷茫里,清醒而冷静的挣扎着一口干净的空气,拼命而无情地挤占着脚下的一寸土地,拥挤而虚假地堆满面部的笑容,不幸而痛苦地痉挛着属于灵魂的张扬。权力与名利,金钱与地位,占有与空虚,无时无刻不在浮躁与妄想里主宰着属于别人的羡慕,无处不在地炫耀着物质上的成功。
交给交易的感情,交给互换的利益,交给虚伪的崇高,交给残废的健全,不论我们把自己交给了谁,此时,已变得并不重要。
那些落满我们身边空间的尘埃,那些让我们感受生命的空空荡荡,那些我们失去了一切依托与信任的人类,此时,正伸出手来接过我们交出的灵魂,我们一无所有地站在了别人的世界上。我们把自己彻底地丢失了。
月亮晶晶如玉,远远地冷视着地球的所有的生灵。它看着坐在山岩上的凝视前方的我了。它听到了我推向远方的心情,于是,在我们之间,有了一种冰凉的水的交流,有了一种流淌的对语,有了一丝凉意的温暖。
我把自己的一半交给了它,我觉得它能听懂我的语言。
此时,大地沉寂地推动着时间,向着阳光的东方洇洇地红润着。
我却在拥有自己的一半里,淆然泪下,忘记了动感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