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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怎么对待自己,人在本质上仍然是一只蛾子。在蜕皮与重生之中延续着生命的血脉。
在乡下工作期间,停电的时候很多,那是一个少数民族的聚集区,那里的人思想非常简单,有吃的饭,有喝的酒就行。我是一个人住在乡政府的大院里,对着蜡烛或是用植物油点燃的灯火,一些很细小的飞虫不期而至,围绕着一粒豆粒大的火苗边,一些翅膀茸茸的蛾子会慢慢找到这里,在一群小小的虫群里,以无畏的姿态,以面对火光的勇敢,在死亡与欢乐之中,载歌载舞。每到这时,我便放下手里厚厚的书籍,面对着它们,思想的双翼会飞得很远。
蛾子的个体通常要大于那些成群飞来的小飞虫,因而它们接近灯火的能力也很强,不知不觉间,它们在逼近灯火之际,带着燃烧的翅翼“啪”地一声坠落而下,成为一道闪着光亮的弧线,完成了一个生命的绝响。
剩下的小飞虫们仍旧围绕着灯光盘旋着,如同苍鹰在天空的翱翔,如同鱼虾在水里的游畅,如同人在世界上对时间的完成,对生命有一终结的交代似的。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因此对待生命的态度也就变得非常的重要。有为着目标取义成仁者、有标新立异只求一名者、有不甘寂寞造些响声者、有独立潮头更著风骚者,更多的却是平平凡凡、满足于生活而生存于世的人。
然而,不论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和方式,通过什么样的途径和方法,最终人的生命还是一粒落地的果实,一枚飘荡的羽毛,在土地的雨水之间,在空气与空间之中,完成一种死亡的过程。如同蛾子蜕落的皮蛹。
生命是为了完成一个结果,提当起一个继承与完成的承载体;生活却是一个一步步完成并得到自己认可的过程。生命在生活中以涎生、成长、成熟、腐烂的规定程序实现着一个完整的过程。不同的是,这个过程中,我们都要蜕下一层层不同色彩的皮张,在一点点地减轻自己承载的重量。
我曾在村庄的角落里,见过一堆堆完整的蜕皮。那也是一它们一排排整齐排列着,透明而精致,在阳光的照射下斑斓多彩。印证着它们在生命的每个过程中,经受的痛苦与欢乐,轻松与变化。我觉得每一次蝉蛹的蜕化,都是在减轻之中有着自己的对生命的重新感悟,那种欲飞的轻盈,那种脱离的快乐,那种让生命产生运动的欲望,其实就在一步步接近着生活的目的。
人生活的过程,也如同一次次的蜕皮。出生时的无着,少年时的惊悸、青年时的烦恼、中年时的承重、老年时的沉没,这些环节都是一次次蜕皮。我最怕见到的是年老的贪财者,你为什么要把一些没有多大用处的东西全抱在怀里?其实,在人的一生中,少年贪色、青年贪名、中年贪欲、老年贪财,都是让人增加无益的重量、去背负一个并不幸福的重山,进而完成被压力摧毁的道路。如果我们在每个阶段都能有意识去卸除掉什么,就像蜕皮的虫子那样,即使是很短的生命,也会带着幸福和满足。
人的一生都是一个减重的过程,当你成长之后,你必须脱下少年时期的稚气,学会把生命当成一个快乐的过程;必须卸下青年时代的独立,为着生存的需要放下心灵里渴望的内容;必须在中年时期放弃自己的欲望和努力,却承担一个人对生命的延续所应该承诺的内容;必须把年老的心态和创造的财富摈弃而尽,才能感受着阳光、空气、清水和粮食的幸福。
一个人活在世界上,不论你创造多少的财富和物质的重量,你却无法带走,就是开天辟地的秦始皇和雄居于世的伟大君主们,面对丰富多彩的世界和丰厚的物质也无可奈何,因为,他们仍旧带不走他们生前掠夺和占有过的任何一件物质。
其实,把生前创造的一切沉重卸下,可能是轻松活着的最后途径。回过头来,你看看你一生的过程,都是在一次次完成着装下又卸去的过程。最后,在一无所有的幸福里,带着自己的心情远去。物质的丰富只能是一种感官的娱乐,物质总是希望能以感官的途径达到心灵的快乐,以安全与依赖的手段实现充实的目标。
在草原上行走的时间长了,就会有这样的一个感受,那些游牧的民族,他们的歌声并不比我们在卡拉ok包厢里差,他们欢乐并不比我们在文明的城市里少,他们的幸福也不比我们坐拥着轿车低。物质文明的退后,显现出精神文化的重要,这可能是人类历史不断前进的动力吧。在牧民的毡房里,享受到的乐趣可能比在城市的饭店里要多得多。阻碍人的眼光去看草原、去与自然亲密的接触,是城市文明中由于人工造景所带来的一大弊病;阻碍人的感官去享受来自雨露的透彻、来自植物的尖锐刺伤、来自空气中清香的草艾气息,是旅游业得以发展和扩张的原因。
也许黑夜给了我想像的力量,也许黑夜给了我飞翔的幻想。
生活就是在一层层的减轻之中,达到一种净化的境地。你看世界上的人们,一个个把别人的快乐、别人的欲望、别人的成功等背负在自己的肩头,成为别人物质重量的承担者。而只有死亡和死亡的最后结果,让人自己成为生命的一种“清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