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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背着行囊离开校门,便注定一生流浪。
人生有很多无奈,就让无奈在纷飞的思绪中幻想成流星,瞬时点缀了夜空吧,更多的还是生活中平平实实的点点花絮,象满天繁星,充实着生活中的夜空。
一匆匆相识
换下了衣裙,裹上宽大的工作服,戴上沉甸甸的安全帽,走进尘土飞扬的工地,那一刻起,柔弱瘦小的我便感觉到了生活的份量。
刚毕业是七月,炽热的阳光烤着大地。远处天地相接的地方隐约笼罩着蒸汽样的光圈,大气也被烤得升腾了吧。厚厚的工作服已被汗水浸湿,粘粘的贴在身上,安全帽压得头疼,汗水顺着脸颊淌。走在钢板上的鞋底似薄了许多,脚被烫得疼,晒了大半天的花钢板温度达到了五十多摄氏度,难怪走在上面感觉烫。
施工现场的人们忙碌着,焊花不停地飞溅。
从六十多米高的锅炉钢架上下来,我来到属于我的地方,一个简陋的现场临时搭建的平房里,办公桌早已备好,在成千上万名几乎清一色男子汉的施工者中,女大学生还是很受欢迎的,不管什么目的。
领导是位和蔼可亲的老者,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微笑地指着院外的吊车说:“那是什么?”
只看到上上下下吊东西,具体不知叫什么名字,我轻声说:“是吊车”
“你能拧动车床上的虎钳吗?”
实习时我干过车刨磨铣,但一人真的拧不紧工件,便胆怯地说:“拧不动”
“好吧,你留在管理上吧,本来学生都要去班组见习一年的”
我便有了这张办公桌。
对桌没人,只堆放着图纸,除了烟灰缸里满满的烟蒂和图纸上散发出的淡淡的烟草味,我没有他的任何信息。
夕阳的余辉映照着简陋的办公小院,门前的夜来香花悄悄送着一丝生机。
现场的吊车还在繁忙的上上下下,我走在下班的路上,暂以群计的小伙子们看着我粗鲁地吹着口哨
当晚,往届的校友们为我“接风洗尘”又换上漂亮衣裙的我静静地坐在一角不言语。饭吃到一半时,又来一位。黑黑的脸膛,高高的个子,粗壮得象尊铁塔,工作服也没换,身上的汗水未干,一手拿着安全帽,经介绍后才知他是我的对桌,名字我在校时早已熟悉,与我同系同专业,我们两个班开过联谊舞会,他是校报编辑,我是校报记者,双方的文章比人要熟悉。但无论如何我现在也认不出是当年英俊潇洒的他了。饭没吃完,他就走了,现场加班,他负责一百多米高空施工的一个项目。
匆匆一面,在工地上与他相识,没有太多感慨,只轻轻地为生活叹息。
接下来的一周,我与他对桌而坐,并没有单独说过话,他总是匆匆爬上高空,一天不下来,午饭是吊车吊上去的盒饭,我只记得他的脸在七月的阳光下,在百米以上的高空中被晒得黑又亮,只记得他的衣服上的汗水从未干过,腰上总是缠着粗壮的安全带
我每天早早上班,打扫卫生,认真熟悉图纸,到施工现场看施工工艺。
我精心护理着门前的那株夜来香花,浇水,松土,紫色的繁硕的小花在这里透露着勃勃生机
二默默相恋
年轻的心总有爱情相伴,第一个从贫穷小村庄考学出来的我,重学业胜过一切,爱情迟迟没有光顾过我。
嘈杂的工地上,我受宠若惊。各所大学的、各个岗位的、被不同的人在我面前天天介绍着。我只静静坐着听,一个未见。本来我并不想在这里扎根发芽结果。
他负责的单项完工,暂时几天他有时间坐在我对面了。他不象其他人在我面前夸夸其谈,约我吃饭。更多的时间他闷头抽烟,翻看图纸,我顺便为他倒杯水时,他面无表情地说谢谢。
一次,在我电话答应另一个他下班吃饭时,他面部的表情抽动了一下,轻轻说早点回来别喝酒。
因我没自行车,领导特别“关照”他:“下班时奉献一下,带着你校友回去。”
他对我说:“我车子没锁,你自已骑着回吧,我走着回去。”
一辆带横梁的大二六“永久”车,懒懒地停在车棚里,我才不用这种车呢,我仍旧走着回。
第二天,我便买回一辆红色漂亮的女式车,在车棚下骄傲地闪光。
一封粉红色的信放在了我的桌上,只看字迹我便知是学校的一位老乡写给我的。校园里象哥哥一样一直默默照顾我的那位,他早我毕业两年,在一大城市的一个效益很好的单位工作,每次我放假他都会接我送我,但并没有表明过爱意,我只重学业并未体会。现在的信封已经让我明白:他一直默默在爱我,一直等到我毕业。
我并没有当时拆开就塞进抽屉。
对面的他一直盯着我面部的表情,不停着抽烟。烟圈飘浮在我眼前,似他的思绪在萦绕
工地简易的灯光球场上,职工们自编自演着娱乐节目,工地上看似粗鲁的年轻人却都有着出众的才华,是粗旷的工作环境铸造了他们现在的性格,都是有知识有文化的热血男儿!(因为民工们不住在这个生活区内。)我静静地在站在远处欣赏,正陶醉时肩膀被轻拍一下“出去走走吧”我随着那股熟悉的烟草味,跟在他身后,我知道他肯定有事找我,不知为什么。
那晚的风习习的,路边玉米地郁郁葱葱,叶子沙沙作响,比钢铁碰撞的声音悦耳得多。
他依旧抽烟,比年龄成熟了许多。
他也有一个曾经深爱的她,是高中同学,高考后各奔他方,一直书信寄情,遥遥相思!毕业后她分配在城市,他在工地民工一般。昔日浓浓的情感随着城市的喧闹日益薄弱,她前些天嫁人了,并没忘记祝福他:“好人会一生平安!”
沉闷的气氛被夜空中的流星划破,他轻轻问:“你打算在工地上呆多久?”
我没有回答,心隐隐地痛。
回到宿舍,独自开着台灯无眠。
思索再三,写了篇盼雪与他,一边回忆美好的大学生活,一边劝告他:“过去的尽管过去,只要对身边的这分风景多多留意!”钟爱文学的他当晚回了我和红君。盼雪,并加了两首小诗:等了很久,你的到来和我愿是你的一把小伞,文章的寓意,我们都明白。
我们默默地相恋了,没有都市中男女的浪漫。
每天仍然对桌而坐,仍然各自忙各自的工作,只是他每次从高空下来,办公桌上总会有一杯不热不凉的白开水;每早我起床后,他会从外面轻拍我的窗户,递给我一块面包和一个咸鸭蛋
他的眉头开始舒展,他的烟开始离手,他的目光时刻追随我,钢铁般的身躯也透露着温柔。
晚上,在简易宿舍里晕黄的灯光下,他为我讲解图纸,我教他微机;有时讨论文章,我喜欢散文他喜欢写诗;工程太忙,兼职做宣传工作的我俩借着月光,快乐地出版路边的黑板报,他写我画。
钢铁和水泥的颜色,成了我眼中的流行色;走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开始为之振奋;日益长高的水塔烟囱和钢架时刻牵动我的心。
我已经无法离开工地。
曾经认为美丽的梦想,象流星一样闪过将不会再来。
那株夜来香花,在黑夜里,向着一颗微弱的星星奉献着淡淡的幽香。
三悄悄开花
没有海誓山盟,没有胶粘似贴,我们日日夹杂在民工队伍中上下班,普通得象一颗星,稍一眨眼便不知它在哪里。
初次到他家,是元旦那天放假。我跟他进门后,便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两位慈祥的老人微笑地问他:“这位小姑娘是谁?”他笑着说:“明年咱家的一个重要成员。”我忙站起身与两老打招呼,他父亲上下打量我一番说:“个子不高啊,长得倒秀气。”这么直接玩笑似说话的老人,我第一次见,我的家人都是严肃家长状。我一时不知怎么答,他也象他父亲的口气一样,微笑着慢慢说:“象您学习,我妈个子也和她一样。”他父亲哈哈大笑,说:“小子,抓紧结婚!”轻松欢快的气氛,欢乐祥和的家庭。
那天我才知道,他的家庭条件很优越,他从小是娇生惯养的竟也能在工地做那么粗重的工作,当我与他父母谈话时,他一直暗示我不要告诉现场工作情况,他怕父母为他担心。
自相识一年的时间,我们结婚了。新房就在旁边的单间宿舍。
在工地上举行了简朴的婚礼,同事开玩笑似的说:“他野花也没送你一朵,就嫁他了?工地的好小伙象钢铁一样遍地都是”我微笑无语,鞭炮的声响中夹杂着机器的轰鸣,我挽着他的胳膊,做了他的新娘。
简陋的新房里,办公室门前的夜来香花插在硕大的花瓶里,放在我家的桌上,那花瓶上烫着金字:“奖给:七一大合唱第一名”那是婚礼上唯一的一份浪漫!
站在简陋的新房前的草地里,双方四位老人看着我们笑。
曾经被无数人呕歌的美妙的爱情,如那株夜来香般,在我们的床头绽放微笑
一生流浪的单位中,我俩演绎了神话,成了离得最近的夫妻,一天二十四小时面对面,让工地几近清一色的男儿羡慕得目瞪口呆!
四喜喜结果
日子温馨平和,琳琅满目的钢管丛中的他,身影却高大得象百米烟囱,睹痛了我的视线
晚上他经常在工地加班,我便常常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轻轻地将脸贴在他的背后,闻他汗水的香味。
四十多米高的钢铁平台,我迎着月光从陡峭简易的爬梯上,我一边用对讲机与他联系,一边小心往上爬,手里拿着他急需的工具袋。在众多人中间我找到了他,他轻轻拥了我一下,低头想吻我,却是两人的安全帽碰到一起的声音,大群年轻的民工吹响口哨,大呼:“头,来一个!”
“这儿不是你呆的地方,我看他们焊完这榀钢梁,就回去,你先回吧。”他轻声说。
焊花在空中飞溅,我在地面仰头欣赏,感觉比节日礼花漂亮得多。
第二天早上开会,我才知道他昨晚差点出事,因九号栈桥吊装就位时点焊困难,他从另一根钢梁上直接走过去指挥,离地面高四十六米,钢梁上没处挂安全带,他就直接走过去了,虽然没什么事情,可我的心总是悬在噪子眼上,眼泪不自主地溢出来。
中午吃不下饭,恶心难受,到工地医务室检查,我怀孕了。
每晚加班从工地回来,他都高兴地搂着我,把脸贴在我肚子上与孩子说话,我们幸福地等待着孩子出生。
和常人一样,孩子的出生给我们带来无穷的欢乐!她似一轮明月,让满天闪烁的繁星暗淡了许多。
女儿从小在“铁军”营中长大,随着一个个工地发电完工,她跟着我们流浪,小小的足迹却也走遍大半个中国。只要每晚能看到爸爸妈妈回家,她就满足了,每天拿着爸爸妈妈的拖鞋在门口等候
世上美的东西千万种,在我的眼里,一切在我女儿面前都那么黯然失色,她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卷卷的头发,粉嫩的皮肤,似一含苞欲放的荷花带着露珠“小荷才露尖尖角”正是她的写照!
女儿出生便懂事,不哭不闹,天天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一切,别人家的孩子几个人忙不过来,我自已带她竟也把生活料理得井井有条,还有时间看书,为他做好饭菜等着他回家。
随着工程竞争日益激烈,公司大力开发大西北建设市场,我们带着孩子应征而去。
在一家托儿所里,女儿粉嫩的小脸被老师看个够,与当地孩子黑红的脸膛相比,我女儿象个“小仙女”老师说:“山东的小姑娘这么漂亮!”女儿笑嘻嘻答:“上学不是比漂亮的,学习好才是真本事。”
也曾象其他父母一样,加班时就把她锁在租住的小屋内,她才四岁,但她依然快快乐乐,在家看书画画。
工程竞争日益加剧,工地战线拉得越来越长,女儿到了上学的年龄,才断断续续地上过几个月托儿所,从山东到宁夏。在一次回家的路上,在北京倒车时,繁华的闹市中,女儿为看到了红绿灯欢呼时,我的心刀绞般痛。
孩子一天天在长大,为了孩子的将来,我决定带她回济南上学。
为了孩子,我放弃了那片热火朝天的钢铁沃土!流浪的生活,对孩子来说有点残酷。一年的课程要去几个地方读完,书都不一样,我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我们苦苦讨论了几个通宵做出这个决定。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经济条件虽差,但天天跟在爸爸妈妈后面,心里还是暖暖的。我从没想过孩子上学竟是如此之难。
我跑了一个学校又一个学校,听说我女儿到处流浪,没上过托儿所,都委婉地拒收。
最终,有学校答应见见孩子。当老师问她会不会英语,能不能唱歌时,女儿立即走上讲台,大声唱了一首英文歌曲:happy birthday to you,校长当即表示收取了。孩子超常发挥,她的胆量一向很小,英文也不会太多,我问她为什么这次表现这么好时,她说:“我怕这个学校再不收我”
当晚洗澡时,我偷偷哭个痛快!谁也看不见我的泪水。
夜空的月光皎洁,洒在我身上,我静静地一人读那轮圆月中的诗意。
五孤独亦暖暖
晨曦微露,黎明静寂时,我就开始把孩子的早餐摆在桌上,早早送孩子上学校后再回来上班;夜色朦胧时,我才接孩子回到家,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每天太阳刚露出笑脸时,我便开始盼着月亮;弯弯的月牙在夕阳的余辉中刚刚挂在树梢,我便又盼明天的太阳
习惯了嘈杂的工地,却看不惯喧闹的市区;熟悉了飞溅的焊花,但不喜欢缤纷的焰火;穿惯了工作服,再穿时装竟觉羞涩;遮阳帽替代了安全帽,却也感轻飘飘的不踏实了;穿高跟鞋走在打蜡的大理石地面上,竟和当年走在钢板上一样烫脚
不知是我久违了城市,还是城市久违了我。
我每天被孤独所压迫,只是看到背着书包的女儿蹦蹦跳跳,才觉得心有稍安!
每晚,孩子睡后,孤独便象魔鬼般占据我的心灵,使我窒息。于是写一短信,发给远方的他:“我想你,想在你的怀里休息。”发呆地看着手机,再也没有收到回音。我一夜未眠!
第二天知道,我的短信惹了祸。他在高空中看到我的温柔,手直发抖,手机从高空掉了下去,摔碎手机是小事,这属“安全隐患”一旦砸到地下面施工人员,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我很少在他晚上加班时发短信表相思了。常常深夜站在阳台上,静等流星出现。忽地看到流星一闪,我的心都为之颤动,我开始惊叹那一刻的美丽!只要拥有,一瞬也天长地久。
还算年轻的心,开始羡慕相守!
暮黄的阳光下,一家三口牵手散步的身影,让我目不转睛;市场卖菜的一对夫妻,一个称菜一个收钱,曾让我赞叹咂舌!
从三十岁便要一人相守,直到退休等他回来,唱那首最浪漫的事,别人认为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别人看似没有实质的婚姻,在我的心里份量却是很重的,我常常梦见我的他站在床前憨憨地看着我笑
我急切调整着自已,买了专业书籍在晚上孤独的时间里苦读,并非强人,只为驱走孤独。我用自已的方式过着孤独的日子,每晚孤灯伴我看大撂书籍,但心境坦然再也不感悲观!
他取得大堆荣誉,身后留下片片光明。
我也无意中考取注册执业证书,孩子每每也是最好成绩,我忙碌,我孤独,但我满足!
我的心暖暖的,永远和他的在一起!我们的心一同在搏动!
我不再独自在阳台等流星再现,我深信:流星再美,也只是一瞬!
六寂寞也甜甜
生活注定不能一起流浪,彼此双方都成了爱情的落单鸟!
相思的夜里,便看一看牛娘织女星,彼此分离,却心有灵犀!收获了足以让世人羡慕传说万年的爱情。
不再期盼流星再现!一瞬的激情不能装扮平实的寂寞夜空!
钢铁碰撞的声音依然是他的交响乐,办公室越来越简易,砖房已变成更简便的板房,门前没有了那株夜来香,但有心醉的花香永存心底。
他悄悄对我这样耳语。
心灵相濡以沫十多载,我们已步入中年。岁月的痕迹印在脸上,平实的感情烙在心里,见面手牵手的感觉也早已变成左手摸右手,但双方都由爱人成了亲人,他的生活中不能没有我,我的生活中不能没有他。
春节前,工地工期紧张,春节不放假,一年未归的他获准春节回家。
阴历二十八,买不到火车票,工地租汽车跋涉千里,途中遭遇大雪,高速封路,他在大雪的黑夜里困了五个小时,车子蜗牛般前进,本来十六个小时的路程走了三十三个小时,每一小时我们发一次信息,煎熬着思念。
随着一股冷气,他推开了门,看着他黑红的脸膛,我默默为他端上水饺,偷偷躲在卫生间流泪,那一刻,我深知这辈子最牵挂的人就是他,虽然我们一年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一个月。
吃完饭,他没有躺在床上休息,而是带着妻女直奔大商场,并一再歉意地说:“来得匆忙,没来得及买东西。你们看看什么东西好?咱都买回家”当年英俊潇洒的他站在大城市的最繁华的商场里,却象另一个世界的人,他对名牌商品其实一点都不懂的,他一年四季只穿工作服。他站在首饰柜台上精心为我挑选钻戒,我只说喜欢那十八k的六百元价位的和一副心心相印的三百左右的耳钉。
生活不容易,我不想给他增加压力,我不需要什么东西,我过得很满足。
他转身时,我已为他选了条“花花公子”红皮带,明天就是鸡年,是他的本命年,愿他鸡年大吉!
生活还要继续,我们注定还要“落单”但落单不言寂寞,彼此都会默守一生!
夜空中繁星闪烁,有两颗最微弱的星,在星群中偷偷地眨着眼睛,静静地品尝甜甜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