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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是废园。山是假山。园子不大，假山被圈在园的中央。
尽管这园子还有人照管着，园中的一列七里香是刚经人修剪过的，土也是新翻过的，但是满目狼藉，衰败不堪；况门又紧锁着，铁的大门，年深月久，已锈迹斑斑，看起来与废园无异。立春才不久，园中没有一朵花，自然也没有蜂狂蝶浪，蜂儿蝶儿还在蛹里沉睡呢，做着五彩缤纷的花儿香儿的春梦。静，深沉的静，没有鸟儿的喧鸣，而植物拔节的声音谁又能听得见呢？假山的近旁，簇着一丛美人蕉，顶端的叶子已经枯黄，下端的叶子虽还绿着，可是颜色憔悴；这些年老色衰的美人们，曾经花过叶过结实过，应该是可以无愧地向即将来临的春天告别罢。山虽是假山，筑山的石头却是真的。石头上蚀满了青苔，这青苔也不是假的。石缝里长着些草，青黄杂陈，青的自青，黄的自黄，造物的主张，谁又能改变呢？“你来自泥土，复归于泥土”；这园中新翻过的潮湿而松软的土哟，不知已幻出了多少代的春色，又埋葬了多少代的残骸！园子初建时，常有一群小孩在园中嬉戏，糟踏了不少好花枝，以后园子就被锁了起来。后来我很少再看到那群孩子，这园子也日渐荒芜了，不知他们又到哪里去寻他们的乐园去了。
自去冬来，我因为纵酒过度，大病了一场，一直呆在家里养病；现在好了，才得以出来走一走。本无目的，信步溜到了这座废园的外面。或许是这园里有着一种声音在冥冥中召唤我罢。园中只有松柏还是那副老面孔，瘦硬的枝干，铁铸一般地，那经冬不凋的，沉实的绿，严峻有如永恒一般，令我不敢正视。我低下了头，顺手采下了枝铁灰色的刺来，撕开的裂口处竟泛出些许的绿意来，尽管看那枯干的外表如同死了一般；凑到鼻孔下面闻，那清新的被囚禁的生命的气息就直向你的神经冲来。
我默默地踱离了园子，手里执着那枝铁灰的刺，偶一回首，望见了园中那被我忽略的两只鹿雕。一立一卧，互相偎在一起，立着的头向前，昂首阔步，一往无前的气派；卧着的扭过脖子凝视着自己的身后。
两只鹿都在沉思着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