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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和东方子有约?我记不得了。我曾经写过一篇叫缺陷的小文,说的是我这人向来不认路,不记人;不是不愿意去记,是实在记不住,有时候还下了决心、化了好大力气去记,然收效甚微。认不得路路不会见怪,记不住人就不免要得罪人了——可缺陷就是缺陷,奈何奈何!
东方子说,他和我在一些跟文学有关的场合见过几次面,我完全相信。他这个笔名也响亮,我听过也在一些报刊上见过。但当他真正地站在我面前,我的确没什么印象了。
他给我的感觉是:谦虚,腼腆,书生气较重。一般来说,文人都有点狂,有的狂得合情合理,有的狂得无边无际。有的狂是因为他的确十分了得,有的狂则因为是底气不足。我已经习惯于文人的狂了,所以东方子的谦恭反让我感到意外,让我有点另眼相看了。
他是为他的文学弟子、一个中学生的长篇小说来找我的。几次相处之后,我发觉他除了谦虚腼腆之外,更有可贵的率直和真诚。在现今这个纷纷扰扰的世界里,率直和真诚像史前的珍稀物种,已经为数不多了。
后来,他说想出一本诗集,我认为可以;再后来,他把他的稿子送过来了,题名为世纪之约,我觉得这个书名不错,粗粗翻了翻,感觉还蛮好;再后来,他请我为他的这本诗集写序。
我不敢轻言同意了。因为我不是写诗的,我最怕肚里没东西还要夸夸其谈,于是我把一连串知名诗人介绍给他,让他去找行家里手。可是这一回,我却领教了他的的另一面,--他的不屈不挠,领教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固执。最后,我宣布投降,明知不可为,也只得勉强为之了。
于是我认真阅读他的诗作。
首先,我发现东方子的心是安宁的,他不为名声所累,也不为金钱所惑,远离了灯红酒绿,去尽了铅华粉饰。请看这首船:
驶过亘古的长河
驶进静谧的夜晚
不争鳞次栉比的繁华
远离人间的喧哗
平静,淡雅。这或许就是东方子的气质。一个在尘世间争强斗胜的人,一个耿耿于名利宠辱的人,一个内心潜流翻滚涌动的人,是绝对写不出这种诗句的。
再看他写普陀浪的篇章:
鞠躬
洛伽山
鞠躬
太平洋
鞠躬
生动不息的海浪
鞠躬
密密吹送的海风
鞠躬
金色的黄金海岸
鞠躬
淡淡的蓝天白云
鞠躬
南无阿弥佗佛
鞠躬
默默无语的我
一连串的鞠躬。一个热爱大自然、热爱生活、内心情感十分丰富的东方子活生生地站在我们面前。在这里,我们除了进一步感受他的恬然和超然外,我还发现,他对天地万物,都有有一种类似图腾的敬畏和崇拜。
然而,东方子毕竟是一个诗人,他的骨子里,有着慷慨激昂的一面,甚至有着悲壮的一面,这在他的大海颂里可略见一斑:
你是千舟万帆的承载者
你是千军万马的淹杀者
你胸含着千丘万壑呵
你挥斥着沧桑人间!
嘹亮的呜咽
始于静静的谛听
不满足于滴水的涓献
又哪惜满腔的热情
万丈狂澜
劲击云霄
漆黑的深渊里
埋葬不尽的诗行
汩汩汨汨你一直鉴照着千古呵
又如致大海里所表现的:
面对丑陋的人群
我已经找不出攻击的办法
我只好听凭自己的生活
漫无目的地延展下去
——痛苦!
听人说
由于伤痕才产生珍珠
我就对伤痕特别看重
由于烈火才诞生凤凰
我就期待着那一阵浓烈的焚烧呵!
象苍鹰的独立峰顶
我已不再奇特于天地的这般洪荒
让疼痛也化作一种平静的壮烈
在心头总向你举起赤诚的双手
在这两首诗总的风格,好像脱胎于诗经。在这里,我们听到了作者在呻吟,在呜咽,在奋臂,在呐喊!这两首诗作,得到了阿红等诗评家高度肯定。先辈们认为,东方子的诗风像俄罗斯的屠格涅夫和我国的刘半农。在1994年全国诗歌比赛,致大海有幸和著名诗人海子同时获得一等奖。当时,报纸和电台作了专题节目,引起一定的反响。
东方子的诗作,涉及的领域比较广泛,有的可划到哲理诗的范畴,让我们看看他被选入中国诗典的掘井:
因为有饥渴的折磨
所以我们必须掘井
井是海洋的泉眼
掘下去就有无穷的希冀
泥巴垒成权贵的坟墓
工具留给后人
只有短短的6句,表现了一种精神,一种思想,一种追求。人都有理想,当理想还高高挂在云端时,我们不能光坐在那儿空想,而必需振作起来,不辞艰辛脚踏实地去干。这里面有朴素的劳动者的情愫,字里行间似乎还有着有对当前腐败现象的抨击。此诗荣获第2000年全国第三届“东方杯”诗歌大奖赛银奖。
东方子是严谨的,自律的,可作为诗人,他的骨子里同样有着豪爽、潇洒的一面,在某种场合,也会来点儿张狂,如题紫京城酒楼:
一生要过帝王瘾
盏里放歌
杯里纵情
谁与我干
这使我想起了刘克庄的梦方孚若:
刘克庄是个可爱的人物,胸怀大志,才华横溢,著作丰厚。那怕是21世纪了,仍旧有许多人崇拜喜欢他。在这首沁园春里,刘克庄以孙权自比,把方孚若比作刘备和曹操,他那才是真正的帝王瘾呢:“何处相逢?登宝钗楼,访铜雀台。唤厨人斫就,东溟鲸脍,圉人献罢,西极龙媒。天下英雄,使君与操,余子谁堪共酒杯!”何等的对酒当歌,何等的豪言壮语!比起这位庄先生来,东方子的气魄就差远了,他只能在“盏里放歌”“杯里纵情”一介书生形象跃然纸上,读来让人忍俊不禁。
然而,不够豪放不等于怯懦,不等于狭隘,请看他的大海﹒潮的联想:
用铺天盖地的气势
昂起千万颗不甘寂寞的头颅
浩浩荡荡、前赴后继、一路唱着
“没有遮拦、没有遮拦”进行曲
铺天盖地的来了、来了
我的视野里茫茫的一片水天
要是我的心胸能变得和大海一样宽阔
愿永远消隐我的身形
就用自己的心胸
容纳所有的高山深壑
荡涤一切的污痕秽漬
让所有的得意者失意者志士骚客
统统得到安慰与寄藉
从这里,我们能看到诗人的胸怀,和那种责任感。
东方子欣赏李白与屈原,他的某些诗作,也明显受了这两位大诗人的影响。在他这册集子里,最让我感动的,是丁丑端午怀屈原的组诗,诗很长,我撷取了以下几行:
炉中之煤渐烧渐旺
彤红的脸庞无私地奉献着殷勤的目光
屈大夫情色滞凝
仰对楚天暮云
寻找着救国的良方
可谀言与冷嘲
已象一支支刻毒的利箭
肆无忌惮地射向了诗人的胸膛
当邪恶窃据了权位的时候
真理也只有流放身亡
汨罗之水在汩汩流淌
汨罗之水在汨汨流淌
汩罗之苇麻麻密密呵
诗人已在此沉江身亡!
像采莲一样,这里使用民歌的复沓手法,反复地吟诵汩罗之水,起到一种深化主题的作用,营造一种悲壮苍凉的氛围。
每每读屈夫子的诗,我都被深深地打动,为他的一身正气,为他的报国无门,为他所遭的明枪暗箭,为他最终只能自溺于汩罗江的悲惨命运。今天读东方子的怀屈原诗,我同样感到心疼,同样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抑。我想,每一个爱国爱民有良知的中国人,都会有这种感受。
东方子的许多有思想、有力度的佳作,都被选入中国诗典、中外当代诗选、华文诗人抒情诗选、全国文学社团社长主编作品选、中国短诗选等刊物。当然,东方子的诗并不都是精品,有些作品尚嫌平淡,稍微缺乏诗意和美感,有些语言还可以进一步推敲捶练,使得更有哲理和张力。当然,这要求也许过高,像李清照都嫌自己“学诗漫有惊人句”可见好诗好句的确难写,好在,东方子也没有自诩为一流诗人,我们原本不好苛求的。
东方子是真实的,善良的,和这样的人交往不必担惊受怕。
我想,会有更多的人将会和东方子有“世纪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