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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第三次上大鹿岛。当快艇转了个弯,减速进入港湾时,我发现这儿的码头大了,房子多了,道路宽了。总之,大鹿岛比以前齐整、气派多了。
大鹿岛的崖雕非常著名。艺术家独具慧眼,他们借助于礁石或崖壁的形状,稍作雕琢和修饰,各种鱼蟹便脱颖而出;它们或匍匐,或遨游,或奋跃,或搏击,千姿百态,栩栩如生;再加上潮涨潮落,涛走云飞,鱼蟹们就仿佛注入精神气儿,张牙舞爪、生猛鲜活起来。
而我最欣赏的还不是群雕,而是大鹿岛的绿树。
大鹿岛的树种很多,有名贵的日本黑松,美国红杉,北美的红掌楸;更有本地的苦楝、板栗、桉树和油桐;它们或苏世独立,或相依相傍,盘虬错节,遮天蔽日。而让我肃然起敬的却是那满山遍野的木麻黄。
出宾馆门,信步由缰,随处可见这常绿乔木。一排排,一行行,高岸挺拔,穆肃雄伟;沿着路,成夹道林荫,护着堤,是防护林坝。更有三三两两穿插在杂木荆棘之中,一派木秀于林的景观;亦有兀立在巉岩峭壁之上,给裸崖穿上华美的绿裳。
最有意思的,是木麻黄针叶状的丝条,似女孩的秀发蓬蓬勃勃般披散下来。内行人告诉我,那可不是针叶,而是木麻黄的软枝“软枝?”这么密密麻麻,这么绿绿翠翠,这么柔柔顺顺,拥簇成一个个的亭亭华盖。我不知道天底下还有没有别的乔木能有这样奇异的软枝。我随手折下一截,那缀连着的枝节脆脆的,极易断开;可它的叶子呢?朋友告诉我,为了能在恶劣的环境里生长,木麻黄把自己的叶子都省略了“精简”到肉眼都看不见了。
木麻黄耐干旱,抗风沙,耐盐碱。它们能在最贫瘠的岩质海岸上栽种,也可以在盐碱度很高的泥涂里存活,甚至可以在风吹浪打的珊瑚礁上生长,顽强的生命力让人叹为观止。
别看如今的大鹿岛郁郁葱葱,鸟语花香,可四十年前,这里还是个人迹罕至的荒山。在这个孤岛上,曾发生过一场激烈而残酷的战斗,英雄们把年轻的碧血抛洒在这里。硝烟刚刚散尽,战壕历历可见,一个年轻的林业学校毕业生就背着简单的行囊,跨过东海的万顷波涛,踏上了这个荒蛮的岛屿。
那位林校毕业生的名字叫许基全。
许基全至今记忆犹新,当年的大鹿岛是个名符其实的秃头山。地无三尺平,风无半日静。满眼望去,没有一棵树,没有一片草,光秃秃的岩崖上只有斑斑剥剥的狼衣。而许基全们的任务是,在这里打造一个三四十亩地的苗圃,不但要绿化大鹿岛,还将用这个苗圃的树苗,去绿化整个玉环。
拓荒的全班人马只有五位,除小许有林业知识外,还有二名知青,一名临时工,还有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头充作伙头军。
当时的情况是难以想象的艰难。岛上无泥,拓荒者先得在岩石上凿坑,再下到海涂里挖泥填坑,就这样营造了一个个树的“巢窝”树秧栽下去了,浇灌成了最大的问题,岛上总是缺水,他们的生活用水是一天三牙缸,一缸洗脸,一缸刷牙,一缸解渴。在无雨的日子里,他们常常牺牲自己的潄洗,把宝贵的水贡献给木麻黄。可寻毕竟是杯水车薪呀。于是他们驾起小舢板,晃悠在滔滔波浪里,去大陆运水救急。
可第一年他们是以惨败告终的。由于照搬热带地区的经验,他们在二、三月份就开始栽种,可大鹿岛的早春还太冷,幼苗冻死了大半。而成活的那部分,又因为岛上的风太大,至使根系经常剧烈摇摆而死亡,3000棵树苗竟然只活了3棵。
第二年,他们改苗栽为籽种,又把栽种时间推迟一个多月就这样,总结经验,尊重科学,木麻黄终于在大鹿岛站稳了脚跟,并起到了大哥大的作用,带领、庇佑着兄弟树种,一起在大鹿岛扎根壮大,茂密成林。
我认识许基全是八十代初,那时候他才40出头,可那礁石样的轮廓,砺壳般的皮肤,记录了他二十余年的付出和风霜。
朋友们在大鹿岛的林间穿行。听泉水淙淙、鸟儿啁啾。今年,几十年一遇的特强台风“云娜”正面袭击了台州,木麻黄用自己的躯体保护着海堤和兄弟树种,而自己有的被拦腰斩断,有的被连根拔起,就是没有被压弯的。牺牲了的木麻黄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那么惨烈,那么悲壮。一般的树遭到这种没顶之灾,肯定是死定了,只能被清理出去当柴烧了。可惟有这木麻黄,白生生的断面抽出了新芽,连根拔起的根须长出了新绿,甚至在完全脱离泥土的残干上面,也长出了细细软软的嫩枝,像人类伟大的母亲,在生命离去的时候,还不忘孕育、护佑自己的孩子!这让我想起了九寨沟的倒木,它们倒在水里都几百年几千年了,仍能长出绿油油的新枝来,给大山画出神奇的一笔。伟大的木麻黄,你也应该被载入旅游史册的!
当今,一些人图眼前利益,为采矿而毁林,为挖药而破坏植被,至使水土流失,灾难不断,沙尘暴肆意横行,泥石流摧毁家园。千秋功罪,终归有人评说,这些以牺牲子孙万代利益换取眼前利益的人,必将会得到法律的制裁。
“风吹浪打,宁折不弯,”这就是木麻黄的品质;“愁岛荒山今胜地,万紫千红,”这就是现今美丽的大鹿岛。
木麻黄是绿化先锋,向先锋致敬,向为绿化贡献毕生精力的许基全们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