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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男人是不是可以变蝴蝶?
听说变成蝴蝶要先成蛹再成蝶,那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要挣破束缚自己的那个千根丝万根线缠成的茧,才能在那黑暗的地方钻出来。
他从梦中醒来,光着上半身躺在床上,那只舞风镐的手无数次的穿越那纯蓝的裤衩,抚摸着自己的身子这样想。
长年累月的在井下挖煤,他的身子很壮,那是每个月吃52斤米弄出来的。那个年代,粮食是定量供给的,矿山的工人口粮很高,就算是地面那些充电房的、车间的、基建的、绞车房的,宣传队的都可以得到45斤口粮。不像在城里坐办公室的干部只得29斤。
只是由于他长年少见阳光,那身子苍白,不像男人的身子,别人看了,还以为他是做学问的或者是老师呢。
夏天,矿工睡觉的时候,都喜欢只穿条裤衩光着上半身。那个时候男人的裤衩是四脚的,很少有那种性感的像游泳用的三脚裤衩。除了黄色以外,什么样的颜色都有,最多的是灰色、黑色、深蓝和纯蓝的,这几种颜色虽然最经得住脏,可半夜里有点什么东西流出来的时候却还是很清楚的。四角裤衩宽宽松松,尿急时,一撩到大腿根边就可以掏出来了。四脚的裤衩虽然没有像现在那些巴掌大的裤衩性感,可裤衩后面的内容,由于看不到形状,总是让那些身边的女人有遐想的余地,不像现在这样的裤衩虽省布却不省钱,才巴掌大的一块布的裤衩就要100多元,还紧巴紧巴的,掏出来还要把那条拉练扯个半天,不但绷得难受,穿起来一眼就像看那个雕塑“掷铁饼者”一目了然,没一点内涵。
他还有一条内裤是花的。这裤衩上的花是碎花,上面还印有许多小蝴蝶。他平时还舍不得用这条花裤衩。是离矿上最近的那个乌龙镇上一个女人做给他的。
在这个矿山,一个男人是不是有相好的,就看他是不是有花裤衩。那些贴心的甜蜜的相好总愿意给自己爱不够的男人做条花裤衩,紧贴肉而且又是穿在那个地方,那意义就像北方男人的相好,喜欢给自己的男人纳上一双鞋或者做一双鞋垫一样。所以,只要有花裤衩的男人,都是喜滋滋地穿着它在伙伴面前晃荡。让那些没有花裤衩的嫩小子看得眼热热,恨得牙咬咬,恨不得即刻把挂在墙上的红灯记里的那个漂亮的“李铁梅”揪了下来,根本不需要让她“有颗红亮的心”只需要让她给自己做条花裤衩就行了。
他现在睡得不安稳,因为枕头已经烂了,里面那些油甘果叶已经漏了出来。南方的喜欢用油甘果叶子做枕头芯,垫着凉爽,还可以明目。
现在,他要买一块布,让吕班长的老婆重新用缝纫机“车”一个。
明天他倒班,4点上中班,有大半天的时间,他可以走到镇上去,买块棉布还赶得急。矿工们一般是8小时3班倒,白班早上8点下井,下午4点上地面。中班接着上到12点,夜班再接着上到第二天的8点。要是连续几天“大会战”的话,就没有时间的概念了。
他是要去买一块布,是的,要买一块布,而且,是花的,像那花蝴蝶一样。他还想去看看那个供销社的女人。
(二)
他在那个镇子上认识的那个女人,是一个供销社站柜台卖棉布的。女人的肩头滑着两条粗辫子,油亮乌黑得就像在井下他周围的那些煤。她的眼窝稍陷,额头稍突,鼻梁稍扁,两颊稍高,嘴唇稍厚,有点像那个唱歌出名又嫁给黄毛鬼子的韦维,活脱脱一个壮族女人。女人总穿着一件的确良的花上衣,脖子上的领子总是扣得严严整整,可那浑圆饱满的胸部,就像时时要挣破那一排扣子式的,高高的挺着,要款有款,要型有型,不像现在城里的那些“骨感”到没有肉的女人“羊胎素”或者“太太口服液”论打的吃,也不知道吃多少打,那胸部都没法发展成这个模样。
女人身上的那件花上衣有着许多蝴蝶,那神态栩栩如生。他喜欢上了蝴蝶,他爱看这个女人衣服上的蝴蝶,还老是遐想住在衣服里面的是什么。
其实,他在井下挖煤,很少有时间到野外去晃荡,有时候还想着怎样多加几个班,得点加班费寄回去给老妈,所以,能看到蝴蝶的机会很少。那种美丽,那种如精灵的蝴蝶,他好向往。他记得他们村子里有许多蝴蝶,只只美丽,个个轻佻,总是粘粘乎乎徘徘徊徊痴痴迷迷地飞在那些散发着香味儿的花朵旁,享受美丽的阳光。他最喜欢那种带宝石蓝颜色的蝴蝶,好想好想像它们那样,在美丽的天空下自由的飞翔而不用在昏暗的井下见不到太阳还整天与乌黑的煤为伍。每天下班,从井下回到地面,像在阴间里荡了个来回,去洗澡时,从身上流下的汗水黑得可以给书法家当墨汁。
虽然他是工人阶级,是个领导阶级,可他没有领导的福份儿。他这种工作是那些把脑袋掖在裤头上什么时候把命交给阎王爷都不知道的挖煤工“四块石头夹块肉”这一直是他们矿工的写照。矿井出过多少次事故他们不敢去想,有多少寡妇他们也不敢去数。他们下井,就像那些做茧自缚的蛹,一个一个的躲在地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蝴蝶飞出去。
所以挖煤的找个老婆都不容易。同他一个班的老李,为了找个老婆,到矿山附近的龙江村相了几次亲,花去的钱都可以买一只上海牌手表外加一台蜜蜂牌缝纫机了,却连农村女人的手都没拉上,更别提像现在那样,在酒吧里见个面就可以摸一把,还可以把想要的女人拎到酒吧外面把她给上了。他隔壁宿舍里有一个从山里来的,40岁了,想老婆想到要发疯,半夜闯到充电房,抱住值夜班的女工就欲行周公之礼,想霸王硬上弓的,结果还没进去就自己先软了。那个女工也没敢声张,不久就听说他们结婚了。结婚以后有一次喝酒醉了,为了炫耀自己得了个老婆,才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害得许多老光棍也想象他那样去干一场。
矿里的领导为了安抚下井的矿工,都很关心矿工的婚姻,只要有老婆的,许多都可以转来矿上。农村的没有文化的就在家属队,去做装卸煤的事儿,有点文化的,招工进来的时候,可以呆在充电房啊基建队啊或者到热水房,或者饭堂。
可惜,他现在没有老婆,没有享受这些福利式的待遇。他打算一有老婆就把她弄到矿上来。
(三)
镇上的供销社是镇上唯一的最大的卖东西的地方,其地位不亚于现在城里的沃尔玛啊华联啊王府井啊什么的,有两间教室那么大,里面昏暗,空气带着霉味。沿着墙的四周是一溜柜台,五分钱一块的酥饼,一分钱一粒的水果糖,还有那一毛钱一包的五颜六色的像黄豆那样大的弹子糖,最贵的是那两分钱一颗的奶糖。右边是卖布的,花花绿绿的一匹一匹的靠在柜子里。正对着门口的里面是卖日用的,红灯牌收音机,蜜蜂牌缝纫机、上海手表、凤凰牌、永久牌和飞鸽牌自行车,还有一些锅碗瓢盆。中间堆着许多杂货,有锄头、犁头、扁担、箩筐,麻绳等等。
上次他来过这里,买烟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个女人。
这回,他来到门口,有点犹豫了。因为他怕那个女人看出他想过她的心思。他想了想,他妈的,我只是看她一眼,又不拿她做么的,她还能把我吃下去么?于是,他横下心,心慌慌地走进了供销社。
他站在她面前的时候,腿有点软。他说他要一块花布。那女人看了看他,然后用手轻轻拈住长到腰际下的辫子尾,把辫子一扒拉,右边的那根辫子便盈盈地滑过高耸的胸部,飞过了肩头,像蝴蝶那样的落在了她的后背。
他看得目瞪口呆,从来没有想到一个女人甩根辫子也这样的姿态美妙,甩出这等水平来。后来的章子怡在英雄里演那个什么人在竹林里荡来荡去飞上飞下吊足了男人眼球的飞姿怎都没有现在这个普通女人的一根辫子飞得美。
他没有想到他这时的模样是那样的傻:嘴微张着,神情微醉着,整个的人微呆着。
直到女人问了他第二遍要哪一种布,要多少,他才回过神来。他看了看价格,那时的棉布很不值钱,比那些用化学纤维变成的的确良还要便宜。于是说要块花布,至于要多少,他一下子哑然了。他是个粗男人,他可以用手在女人的腰上一圈,就可以围出女人的腰围大约有多长,可却不知道一个枕套要多少布才够。这个长辫子的女人又看了看他,声音温柔了起来问他用花布来做什么的,他吱吱晤晤了半天,生怕她误会是买去送女人的。他比划着说枕头坏了要做一个枕套。
女人“哦”了一声似乎明白了,说要帮他挑一块,正好挑上了那有蝴蝶的。他才知道她也喜欢蝴蝶。看着她那双白嫩的手在那匹布上翻飞,直是两只白色的蝴蝶在舞。当这一尺五的布料到他的手上时,她问他有衣车么?他说没有,她就说那还是我帮你做好吧。然后让他明天抽个时间来要,她说她叫桂花还告诉他住在什么地方。
他终于知道她的名字叫桂花。呵呵,桂花,那种香倒是香得好腻。
(四)
没想到她是住在供销社的宿舍里。宿舍正好在路旁,门也正对着公路。红砖起的,已经很旧的了。
他去要枕头套走进她家的那天,心里惶惶地,怕遇到她的老公说不清楚。直到他走进后只看见桂花和一个三岁的小女孩才把心放了下来。他想他老公一定是出门了,趁她老公不在,赶紧把东西拿了就走。
桂花没叫他马上走,要他吃了粥再走。还让那个美得像瓷做的女孩叫他叔叔。他一下子后悔昨天没在供销社买五粒那两分钱一颗的奶糖给女孩。
他在稀里呼噜的喝着稀粥。那大海碗里满满的粥很快被他喝完的时候,他才看见那瓷般的女孩怔怔地看着他,眼里满是羡慕的神情,他心里动了一下知道是把她们的那一份都吃了。他想,下回一定要专门来一趟,拿几十斤粮票给她们。
那个时候,粮食是定量供应的,有钱没有粮票也买不到。反正他的粮票用不完。
桂花送他出去的时候,羡慕地说他做老师真是有本事。他愣了一愣说自己不是老师是矿工。
桂花的眼睛睁得老大,像牛眼一般说你不是老师么?他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老师了。她说你这么白又这么斯文真像老师,然后又反问一句说你真是矿工?他说是啊我还是掘进工。她脸色由白转青再转白。
这时,他才听桂花说原来她的丈夫本来就在这个矿,前年在井下挖煤时死了,后来,她老是梦见他丈夫浑身血淋淋的回到家门口,有时候梦见他就站在床边,她心里害怕,悄悄地去做过几次道场,烧了不少的香都没办法。他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半晌做声不得。
分手的时候,桂花眼里忧郁着,他一下子感动起来,拉住她的手说你快回去,天要黑了。那个时候,爱情没有现在这样赤裸,刚见面就可以抱来抱去,抱着抱着,就啃上了的,而且,啃着啃着就上了床。那个时候,能拉手就刺激得很激动的了。所以桂花被他拉的一瞬间,浑身颤抖了一下。听他这一说,就说不怕,这里她熟悉。倒是叫他回去快点。还低下了头娇羞地问他什么时候再来。他大着胆子,摸了摸她的辫子说很快就来。缠绵了许久才回到矿山。
回到矿里的当晚,他也做了梦,梦见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血淋淋的飘到他面前,忧怨地看着他良久才飘走了。他吓出了一身的汗。
(五)
休班的时候,他搬了一张小板凳,坐在离大伙远远的地方,他抽烟了。其实,他没有烟瘾,只是现在想抽。没有到镇上去买那8分钱一包的青竹牌烟,他像那些矿工一样,用一张烟纸,撸一点烟丝,放在烟纸上,手指灵活的一卷,再用放到嘴唇边一抹,那唾沫就把烟纸沾住,一根状似喇叭的烟就卷成了,他们把这样的烟叫“喇叭筒”他在烟雾里挣扎。
从桂花家回来的那一个月里,他在挣扎,和自己一直在挣扎。他不知道该不该再和这个女人谈下去,他心里想忘记这个女人,可总是忘不了。走路的时候想到她的影子坐着的时候记得她的辫子,睡觉时又感觉到她那高耸的胸脯。经过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折磨,他才知道什么是爱得死去活来,他知道他无法丢下她了。这个美丽的妖般的女人,已经把他的魂“摄”去了。
过了七七四十九天,到第五十天的下午,下班时他走进了桂花的家。桂花刚洗完了头,正在揉搓着那一头湿淋淋的乌黑的长发。那个年代没有吹头发的吹风机,农村里鼓风机倒是有,比一个桌子还大,是吹稻子用的。看见他进来,桂花整个人都傻了,擦湿发的毛巾发呆的停滞在她的手上。
她结结巴巴地问他:“你还愿意来啊?”
他傻傻地笑笑地对她说:“我怎么不可以来了。”
桂花不知道是应该先搬凳子让他坐还是先倒水让他喝,倒是一下子激动得乱了套,脸上还好看的飞红了起来。她赶紧叫那如瓷般的女儿:“秀秀,赶紧叫叔叔。”
他才知道原来这孩子叫秀秀。他从口袋里掏出刚才买的五分钱一粒的奶糖。走到才高及他大腿的秀秀,把糖递到她的小手里说吃吧吃吧。秀秀静静的看着他,摇摇头。直到桂花说叔叔给你的呢,快谢谢,秀秀才怯怯的接过来。
这天晚上,他没有走。在这陌生的床上,他闻透了桂花那长发特有的清香,还认识了桂花那柔软的身子。第二天早上回矿里上班的时候,桂花眼泪汪汪的“送君送到大路旁”千叮咛万嘱地说下井时要精明着点儿,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那样才行。说一句他点一下头,头都点累了桂花才转头回去。一路上他想:井下就一条黑道道,上哪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啊,呵呵,这个女人。可一会儿,心就酸酸的:看来,当矿工的老婆都这样的牵肠挂肚的啊,下了井到了地底下就在阎罗王的身边干活,能不揪心么?
这天他早班,从井下上来后,第一件事情是洗澡。明天他倒班,可以休息一天。有好几天没到桂花处了,想得紧。他要把全身都处理得爽爽的,去看桂花和秀秀。
他们矿的洗澡房在井部办公室的旁边,很破旧。里面当然不会贴有什么釉面砖瓷砖的,也没有什么淋蓬头浴缸的。围着墙一排水笼头,一群男人就那样裸着挤在热气腾腾的雾气里,没有什么遮掩的,因为身上谁也没比谁多了什么少了什么的,只不过谁大一些,谁小一些而已,所以,谁也没兴趣看谁的身子。他拧大了水笼头,用了不少的上海药皂,上下身都狠擦了一回,连鼻孔也洗到了。
(六)
当他全身带着上海药皂那香喷喷的味儿到桂花家时,正好桂花在厨房做饭。他问桂花做了他的份儿没有,桂花扬起好看的脸儿,柔柔的笑说早就算准了他会来的,他听得心里那个爽啊像一扬脖子灌入一杯酒那样。他问秀秀上哪了,桂花说在门口玩。他心里想怎的刚才没注意。
他才不愿意回到里屋独自呆着呢,他就喜欢在桂花的身边,用手环着桂花的腰儿,那手,是矿工的手,有力着呢。
桂花拿着饭勺儿轻轻地敲了一下他的头说他像小孩子那样。
正闹着他们同时听到外面传来“啊”的一声,那声音像撕裂了痛苦不堪。抢着跑出屋子,看到一部边三斗的三轮摩托车绝尘而去,秀秀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那车把秀秀撞倒了。秀秀身上,腿上,手上已经不停的流出血来。桂花扑到秀秀跟前,嚎啕地哭起来,他迷糊了几秒钟,知道最要紧的是赶紧把秀秀送去镇上的卫生院。
他一把抱起秀秀,就往镇上的卫生院跑。桂花跟在后面一面哭一面跑,秀秀的血流在她妈妈的男人身上。到医院后经过检查,说小腿被碰断了,要开刀除碎骨还要接骨,其他的是外伤。只是需要输血但是这里没血库。他听了很痛心,想这个如瓷般的女孩儿不可以让她像瓷瓶那样碎了的。于是,他说他是o型血让医生抽他的血。这样,经医生验血后,她妈妈的男人的血流到了秀秀的体内了。
他还跑回了矿里,向老林他们借了钱,请了假急忙赶回来和桂花一直守着秀秀。害得老林后来总是在嘀咕说耽误了老林到龙江村相亲的机会,说这一次机会很重要,不定可以把个老婆弄到手,现在没钱去了。
就那一次秀秀住院,他给秀秀洗脸、喂饭、讲故事、还买来昂贵的苹果削给秀秀吃,扶着秀秀练习走路,每次要回矿之前,他总是看到那三岁的秀秀依依不舍的眼光。那天,他又要回矿里了,秀秀紧紧拉着他,扬起脸儿说“爸爸,你别走,爸爸。”他一下子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蹲了下来,把自己的脸贴在了秀秀的脸上,眼睛是湿润的,连连说爸爸不会走,爸爸还会来。这是平生第一次啊,第一次做爸爸!他能不流泪么?连站在旁边的桂花也哭了。
回到矿里的当晚,他一个人摸黑走到山上,默默地对着不知道是什么方向的天上,拜了几拜,似乎是对着桂花的前任死老公说兄弟你放心我会对桂花和秀秀好的,不会让她们吃苦。他知道他要把这个包袱接过来背在身上了。
是啊,矿工的脊梁骨硬朗着呢,什么都承受得起。
(七)
现在他在打算怎样娶她桂花。他知道他老妈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娶一个“拖油瓶”的女人做老婆,更别提是个死了老公的女人,老妈会认为那不吉利会“克”夫。
今年春节回家探亲的一个晚上,他老妈在为他做着两条纯蓝的裤衩时,他就试探过了。
老妈说大仔,你什么时候不再用老妈给你做裤衩啊。混浊眼睛紧盯着他,满是期待,似乎他一开口就会给她吐出一个俊媳妇。
他坐在他老妈身边,没敢告诉老妈说已经有女人帮他做裤衩了,他在思衬着怎样告诉他老妈准备要娶桂花。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说他们班上有个老林,娶了个老婆,那女人还带着个女儿,她就问儿子说大仔你们的老林离过婚了?他说没有。他老妈说没有那干么要娶个“二婚”的。他说他们俩愿意啊,他老妈有点意味深长的盯着他说我的仔是“黄花鱼”不可以娶不是“黄花闺女”的女人,这样不吉利。他想跟她老妈坦白说他已经不是“黄花鱼”了,早已经把自己的“黄花鱼”交出去了,可他看他老妈那样坚决不让娶“二婚女人”的态度,吓得不敢再出声。
他探亲回来后决定先和桂花生米做成熟饭了,再向老妈禀告。
这晚,他上夜班,照常下井。走在主坑道里,他心里感到好爽,想到昨晚他和桂花在一起,那种快意,真的是神魂颠倒,当然,他们还是做了,可这一次他是很轻柔的进去的,因为桂花已经有了,是他的。他抚摸着桂花那已经很有点突出的肚子,知道他的血肉在里面不断的澎涨,直至成人,他脸上浮现了笑意。可他也很害怕,没有结婚就睡在一起,在那个时候,男的是流氓行为,女的是破鞋行为,如果肚子大了更不得了,要受到指责和别人的白眼的。他们合计了一下,决定后天就到公社去,扯回那张红艳艳的结婚证,有了那张证,老妈就没有办法阻止了,别人也没有办法说他有什么作风问题了。
后天他倒班,有时间。
他感到好兴奋,好想像蝴蝶那样,飞啊飞的。因为他里面是穿着花裤衩的,他是个有女人的男人了。
直到走入他们工作的那个副坑道了,他还在想入非非。要不是老李拉了他一把他还会继续往前走。
(八)
他手上提着矿灯,肩上扛着一把风钻。那个时候的安全问题没有现在抓得这样紧,很多矿工在下井时,都只是只穿上橡胶鞋,戴上安全头盔、亮起头盔上的矿灯,但是,不愿意在腰上挂着那个沉沉的充电池,都随意的提在手上。
又闻到了坑道里熟悉的味道,这种味道是地面上所没有的,湿湿的,凉凉的,有点腥。两米左右的一盏灯还是那样的昏暗,把周围照出许多奇形怪状的影子来。
到“当头”了“当头”是他们对采煤工作面的称呼,有的地方是叫“掌子面”就是直接走到了需要开采的尽头。
坑道内潮湿,昏暗。两边的木圆支撑着坑道顶做成护架,多条巷道向里面和向两边延伸,右上方一根半米直径的灰橡胶管是专门送风的。刮板机已经接到了这里开始运转了,刮板槽传送带上还有上一班已经铲进去的一些煤,正在往外传送。
老李今天负责拿风钻钻炮眼,他负责捣炸药,其他人负责用木头支撑坑道顶,还要把炸成碎块的煤铲入刮板槽内。传送带一直把煤传到主坑道上方的大漏斗,然后把煤倒入等在主坑道内的一排矿车里,再用绞车拉上去。
那个时候,没有像现在那样,禁止女性下井。所以,井下也有许多的女矿工。但是,她们很少到“当头”的,都在主巷道。一到了“当头”就是男人的世界了。许多男人到这里都把工作服脱了,光着膀子,只穿一条裤衩。而今天,他怎么也不想把长裤脱了,那里面有缀着花蝴蝶的裤衩,他不想把它弄脏了,不想让它沾上黑乎乎的煤灰。
潮气和臭汗把身上都湿透了,光着膀子的后背冒出的油腻腻的汗。巷道里弥漫着飘动的煤灰,只有矿灯在像手电筒那样在晃动着。在亮着的矿灯照亮下,前方全是黑亮的原煤,像黑金属般堆砌着一种不知的恐惧。
他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喀嚓”声,他抬头一看,吓出了一身冷汗,在矿灯的照射下,他看到井棚顶上的坑木有一根正在断裂,他喊了一声:不好!其他人听到喊声,都愣着直起腰来看他。
他急出一身冷汗说:要冒顶了,快跑。
他拉起身边的一个伙伴,不由分说的就跑。这时,大伙儿才忽然像被阴间地鬼追杀那样,都赶紧跟在他的后面。拼命的向主坑道跑去。当时脑子里除了跑还是跑,他忽然听到后面一声“哎哟”他赶紧停下来,回头看时,发现那个最小的周蛋,跑在最后,摔倒了。这时,他没想什么,转身往回跑。到周蛋的身边一把拖起他时,头顶上已经开始刷拉拉的掉下了煤块。他一看,已经来不及了,用力把周蛋往外一推,就这几秒钟里“轰”的一声他整个的被埋住了
眼冒金星的一刹那,他已经来不及想别的了,只是感到了自己像只破蛹的蝴蝶,飞离了地底。
后来,那矿井边常常有一个女人,披着乌黑的长头发,拉着一个女孩儿,抱着一个男孩儿,不停的溜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