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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矿文联的彭彩青女士昨天打电话,言辞恳切地约我写一篇纪念性的文字,是关于矿文联成立及超越杂志创刊十周年内容的。我不假思索,当即应允:三天后交稿。之所以如此爽快,一来我是从古矿出来的人,工作过十三年,居住过十五年;二来我担任过近十年的集团公司文联副主席兼首任文学创作协会会长;三来我曾几次给古矿文艺、山魂及超越投过稿,是其忠实的读者与作者;四来我先后数次应邀为该矿文学青年培训班讲过课,熟悉并认识一批作者及文学爱好者;五来也是最重要的因素,即我几十年来钦敬、服膺、感动的“辉煌都在献身时”的“最可爱的人”几乎都在古书院矿,并为他们写过发自肺腑的大量诗文,每当想起他们便感慨系之,心潮起伏。因此,放下电话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的脑海里便腾地跳出这个题目来——魂牵梦绕古矿人。
如我辈六十开外朝着“人生七十古来稀”去的老人“一岁来到世上,十岁天天向上,二十岁初升太阳,三十岁处处吃香,四十岁国家栋梁,五十岁发愤图强,六十岁告老还乡”都已随着“大江东去”湮没在岁月苍茫深邃的年轮中;然而,稍有春风秋叶掠过眼前,老友故交途中邂逅,同学同事久别重逢,便会陡然涌出如潮往事,返回当时情景,止不住心旌摇曳,浮想联翩。彭彩青一个电话,一下子就把我拉回到了四十年前那片鲜活沸腾的热土上
我是1970年8月中旬从山西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晋城矿务局古书院矿来的。当时的矿名叫做四新矿——文革中一个非常时髦的词语,取“破四旧,立四新”之意。试想,红卫兵们连堂堂首都北京都要改名为“东方红人民公社”某省一个公社甚至冠以“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八个字的定语,成千上万人的名字一夜之间更新为含有“红、东、彪、革”等这些有着强烈文革色彩使用率极高的汉字,何况古书院这个一望便知浸透古旧书卷气的老名,被破旧立新就不言而喻了。我们中文系三个同学居然被一起分到了四新矿子弟学校任教。说是任教,其实皆与所学专业不搭边儿:一个让教体育,一个让教美术,而我则被安排在校办工厂当铁匠,为半工半读班的学生学工时提供指导并参与管理。整整四年的铁匠岁月,火花飞溅,锤声丁当,夏天赤膊上阵,冬天大汗淋漓,每天有着半斤山西省地方粮票的补助,成了当时晋城矿务局学校教育系统的一道独特的风景,以至惊动了有关领导,还派局宣教部专管照像的杨帆同志专程来为我照过像呢。镁光闪烁,快门咔嚓,也算不枉那一身身常年不干又咸又湿的汗水。据杨帆后来说照片投稿到了光明日报,发表与否不知情,照片与底板最后去了哪里也不晓得,本人也没想到向上头索要一张以备珍藏赏玩,不亦留憾乎!大学六年,学了一通中国语言文学,而且是衷心喜爱的学科专业,焉能于中无情无感?四个春秋“接受再教育”的生涯,不但使我筋骨强健,终生受益,而且令我悟出诗意,萌生灵感:
“丁丁当,火花飞,师傅掌钳我抡锤;
热血沸腾猛劲砸啊,转眼间道钉摆成堆”
遂写了这首长诗发表在当年的晋东南报(太行日报前身)上,从此激励我开始了无怨无悔不离不弃的文学之路。
那时候,文化大革命尚在轰轰烈烈地进行中,派性与极左思潮仍不时兴风作浪、惊世骇俗,报刊杂志当然难免其患,因此,文学这块圣地上也被“四人帮”们祸害得稗草丛生,不伦不类。此时的我虽已调入矿机关宣教科正儿八经地当起了干部编制的理论教员,但却拥有了更多的读书时间。借着备课查找资料的理由与机会,我削尖脑袋,挖空心思,百般收罗,不辞驽骀,甚至“走后门”、“献殷勤”和书店的“要害”人员结为朋友。这样一来,什么中外文学名著,先秦诸子百家,三教九流十方,天文地理医学,只要开卷有益,无不尽情涉猎。从莫泊桑到普列波依,从五方元音到朱琏针灸,从十月到收获,从张贤亮到叶文福,从舒婷到熊召正,能买就买,买不起就借;能背则背,背不成就抄,仅诗词歌赋、箴言惊句、华章美文就抄了厚厚的十几大本,剪贴报纸几大摞。每当清风明月夜,周末礼拜天,有司放假日,他人散淡时,那便是我斜倚铁床靠背,半坐五寸小凳,思接千载,视通万里,徜徉于书海,忘形于诗国,领略人类智慧文明园林无限风光的良辰佳节。当然,我最喜爱的还数文学,文学中又独钟诗词,尤其是李杜苏辛。以至于常常夜梦好书,爱不释手,一觉醒来,怅然若失,所谓“情景一失后难摹”也。由于与书结缘,痴情不改,以书为伴,心无旁骛,竟然无暇顾它,一辈子居然不会抽烟,不会下棋,不会打麻将,不会跳舞。或问乃笨汉乎?答曰:非为不能也,惮其误时也。
生命中有了诗书之爱好,心里便想的是诗文,眼中便看的是典型,耳朵便听的是个性。记得是1976年粉碎“四人帮”以后,矿上在通往县城的大十字街口旁,立了一块大黑板报,上边用广告白粉潇潇洒洒地书写了一首文辞优美语言畅达题为“社会主义道路走定了”的快板诗:
“十年没回家,家乡变化大。站在高处往下看,家乡的风景美如画。东面原来的和尚山,如今牛羊满山爬。西面原来的女儿坟,如今高炉喷火花”
全篇一气呵成,比喻形象生动,读来铿锵有力“发花”一韵到底,吸引着来来往往的行人驻足观看,有人竟然于多年后都能背诵下来。后来一打听,是一个叫做李保根的矿工写的,心里就对“矿工”俩字平添一份刮目相看的情怀。特别是年年月月不间断下井到采掘开工作面上,蹲点、劳动、支援高产,亲历亲见并深深感知到采掘光明的现代普罗米修斯们,那种“特别能战斗”的大无畏精神,由感动而生敬佩,由敬佩而生冲动,矢志用笔来写他们,用情来歌他们,用墨来描他们。连续在井下战斗几天几夜完不成任务不说话的采煤队长,哪里危险就往哪里冲的“铁脑袋”能抱动几百公斤重电机在掌子面上来回的大力士,以及各有特点但共性都是生产上的拼命三郎、团队里的虎将大拿等等熟悉的面孔,如果不是篇幅所限,凭回忆,我能写出百十个矿工的名字来。当然,地面上的优秀管理者,诸如大刀阔斧的,励精图治的,开拓进取的,不辞劳苦的,以及“八仙过海,各显其能”的,也大有人在。正是这千百个献身国家煤炭事业的矿工们,几十年如一日地挖煤不止,建设不息,才使古书院矿走过风雨,走过劫难,走向康庄,走向辉煌,走出了一个现代化的煤炭企业。
几十年弹指一挥间,放炮攉煤运料打柱那个出大力流大汗的时代早就过去了,但是那些黑脸膛汗面孔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脑海中。我敬他们,爱他们,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我哥哥就是一名职业矿工——任劳任怨,无私无畏,不卑不亢,克勤克俭。他那乌金一样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高尚品格,让我也以同样的眼光去观照矿工这个特殊的群体。我不但先后给十多个人写过报告文学、通讯、诗歌、广播稿和曲艺等文稿;而且我还不遗余力地热情帮助并影响(赠书、改稿、交流)过拿得起笔来、有一定素养、富生活激情的青年文学爱好者写矿工矿山,话好人好事,在我任晋矿工人报社社长时,对来自古书院矿写矿工的稿子尤其钟情。因为他们都是矿山的基石、光热的源头啊!
1983年初,有人向我推荐了一个事迹感人的模范典型——矿医院皮肤科主治医生郑心康。郑是文革前青岛医学院的毕业生,从师于该校著名皮肤病专家沈福彭教授。他在文革中被“劳改”到井下一线的岁月中,深切体会到阴冷潮湿的环境对矿工皮肤的侵蚀,便开始钻研治疗银屑病、白癜风、湿疹等常见皮肤病的方法与药物。恢复工作后,他废寝忘食,不避脏臭,于小小陋室中研制出黑光灯光化疗法为矿工及皮肤病人根治痼疾、解除痛苦,治愈率竟达80-95 %以上,成为远近闻名的皮肤科大夫。征得矿领导同意后,我便深入采访,倾情撰写,很快完成了一篇一万五千多字名为黑光的报告文学。正巧我写好后矿上来了一位大作家——电影知音的编剧华而实先生。可能因为我是学中文又爱好写作吧,矿领导特意让我出面作陪。此时我刚好大病初愈,亟需补养,得此良机,好不愉悦。愉悦之由倒非美味佳肴,而是能当面讨教得其三昧。华而实来矿一方面是体验煤矿生活,为其即将付印的煤炭题材文学剧本润色充电,另一方面则是古书院矿这个煤炭系统的先进单位,有着难能可贵的发展经验与生活素材。我将黑光交与华先生,华先生过目后即将稿件寄给了山西日报副刊部主编赵修身同志。不久,赵老师来信了,说内容非常好,人物的事迹亦很生动感人,就是副刊从来不发长篇文章,必须压缩到五千字以内才能上报。我接到信后半是激动半是沮丧,激动的是省报居然给我来了亲笔回复信件,沮丧的是洋洋洒洒一万五千字的稿子如何能压缩掉三分之二?苦思冥想,费尽心机,反复斟酌,忍痛割爱,终于在第三天早晨来了灵感,如朝霞喷薄,清流出峡,似雏鸟出壳,化蛹成蝶,霍然间就冒出了后来那个简洁别致的开头。寄到山西日报副刊后,一字未改全文发表。成了八十年代初文学爱好者不可多得的美事,催生了我久蛰心底的作家梦想,从此,也改变了我的命运——局组织部一纸调令把我从古书院矿党委办公室秘书岗位上,调成了局机关晋矿工人报报社的社长,直至后来局行政办专管文秘的副主任等等。
工作离开古矿,心仍恋恋不舍。不舍那亲切的领导与矿工,不舍那纯朴的学生与家长,不舍那熟悉的路径与房舍,也不舍近在咫尺的晋城市区,不舍回家方便的交通运输,不舍热闹非凡的商店影院。在又“赖”着住了两年后,不舍归不舍,终因起居饮食孩子上学等难以改变的事由,于1985年举家搬到了局机关。至今二十多年来,竟鬼使神差身不由己地常返故地,岁久弥深如影随形地魂绕梦牵。抑或是三个孩子都在这里读书求学老来怀旧?还是当年友邻无常离别悸动心扉?是贫贱夫妻今昔对比感恩盛世?还是社会飞速发展勾起往事桩桩?往事见今朝,过去今朝皆往事;老人多回忆,从来回忆暖老人。特别是退休在家,无官一身轻,儿女各顾各,老夫老妻回忆当年恋爱结婚,生儿育女,历数征程兴衰际遇,善恶有报,岂非一大乐事哉?然人间正道是沧桑,新陈代谢本寻常,思虑再三,排遣良久,牢系于心的还是那一个个曾经为古矿的生存于发展建功立业的矿工们,为生产服务的家属们,为明天奠基的园丁们,为职工治病的大夫们遗憾的是,许多劳苦功高的劳模过早地离去,许多献身矿山的元老未能赶上现代化;欣喜的是,我教过的学生已成企业的中坚,而古矿在历届党政领导和无数矿工的精心描绘下,早已成为花园式矿山,被晋城人民视为风水宝地、和谐社区。作为曾经在此供职过的一员,我仍然爱被呼为“古矿人”
古矿文联成立十年,成绩不小,影响很大,不但成功地构建了一个发表作品培养作家的平台、园地,即先是古矿文艺,后为山魂现为超越,举办了一期又一期文学培训班,被光荣评为第三届全国煤炭文艺期刊优秀刊物;而且脱颖而出了一大批矿工作家,出版了集子,在省、市级报刊上发表了好多颇有分量深得好评的报告文学、散文、诗歌等。这些着力于矿山、耕耘在书院的后起之秀们的作品,有的激情澎湃,有的如泣如诉,有的大开大合,有的轻吟曼歌,有的缜密有致,有的娓娓道来,有的直抒胸臆,有的旁征博引,有的文如其人,有的有理有据,可谓爱憎荣辱形于笔墨,嬉笑怒骂都是文章。一册捧在手,便知古矿事;一篇览在目,似见古矿人。在这些作者的笔下,洋溢着古矿人对企业的热爱,对未来的信心;流露出年轻人对事业的追求,对明天的向往;显示着矿工们对文脉的传承,对文圃的浇灌;折射出编辑者对组稿的用心,对编排的创意。在这些作品的背后,是掌面上的机声轰响,是皮带上的乌金奔涌,是川流的列车飞驰,是采掘开的和谐配合,是人财物的相得益彰,是中小学的满园春色,是矿区里的日新月异,是孩子们的美好憧憬,尤其是新班子践行科学发展观坚实的脚印与勤奋的身影。
半月前,我又高兴地为古书院矿中学的校志写了“春华秋实系耕耘”的序言,提供了一篇怀旧的稿子,参加了庆祝建校五十周年的隆重庆典活动。特别让我兴奋、难忘的是,见到了许许多多老教师、老员工、老领导、老朋友,以及多年未见的学生,一句话,都是咱“古矿人”啊!久别重逢,不亦乐乎,晚上归来,哪能入眠?与老伴忆及老老少少的古矿人,如烟往事,涌上心头,恍如昨日,就在眼前。唉,一切都已过去,只有记忆留着,留着那十多年当中虽然艰苦紧张却丰富多彩的一幕幕情形,留着“古矿人”这个心中将会润我终生的不解之“情结”
走笔至此,意犹未尽,还想给文联并超越提几点小小建议,诚望有司斟酌或权当闲扯也行。
一、超越俩字似乎文学味儿不够浓,能请高人换个内涵及外延都既厚重又前卫的名称,当为上策;
二、成立一个由文联牵头的文化沙龙或诗社,让喜爱文学的青年们有个各抒己见、畅所欲言的舞台,观念碰撞、信息交流中定可冒出簇簇思想的火花,蔚成片片灵感的霞彩;好文章自然源源而来,为企业文化注入鲜活的生机。
三、不妨常邀部里、省里、起码是市里文学圈、文化界的学者名流大家,来为爱好者传道授业解惑,既提高了自家的知名度,又长了有心人的见识与水平,不是有句“江山也要文人扶”吗,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四、申报并力争几个卓有成效的古矿“文人”跻身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煤矿作家协会会员之列,好走出去开阔视野,有资格交往大家;几年之后,古矿文学定会水涨船高、佳作迭出,于煤气电化的宏伟愿景上,岂不多几分绚丽的光芒,于我本人的梦魂里,再添一道闪烁的晨曦。
敬礼,古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