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

段永贤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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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10月,我年满花甲,退休回家,一身释然,无所事事。不免回首往昔,苦辣酸甜,兴衰际遇,所有的恩怨荣辱林林总总都已淡化远去,宛如电影镜头,一似头上浮云--小学、中学、大学,岗位、级别、荣耀,出差、开会、检查,奖金、证书、文件盘点人生,父母早已安息,儿女各自成家,孙辈正在求学,只有发福的老妻里外忙着;环顾四周,衣服年年更新,器物渐次淘汰,庭院四时不同,只有架上的书刊依然如故。记不清是谁说过的一句话:一切都要过去,只有书籍留下。人生苦短,此言信矣!

    于是乎,有一天,我让老妻猜猜我此生唯一一个永不离弃的老朋友是谁?--她摇摇头说,没有这样的人。我说,有一个,他就是书。老妻恍然大悟,笑道,那书也不是人啊!然而,后来我花费高于原价几十倍累积上千元的价钱,在孔夫子旧书网上,买回我上小学以来读过且给过我巨大影响的老课本、老图书时,老妻再也没说过什么。因为,那些牢牢刻在我心中梦牵魂绕诸如一朵小红花、石门开、宝葫芦的秘密、三个先生、鸡毛小不点儿、科学家谈21世纪、趣味物理学、小公鸡历险记、三千里江山、青年近卫军、说唐、包公案、七侠五义以及杂志儿童时代、少年文艺、展望周刊等等书刊的故事情节、人物形象、信息知识,待我和老妻一块阅读或听我如数家珍地絮叨后,仿佛又回到了虽然生活贫苦拮据,但却充满温馨与希冀的童年,再现出当年红领巾之歌、胜利的旗帜哗啦啦的飘、歌唱第一个五年计划、在祖国和平的土地上所讴歌过的激情燃烧的岁月。

    在我记事的时候,家里中堂挂的是“紫气高北斗”两边的对联是“处世无如为善好,传家唯有读书高”;父亲给我写的仿影是“多读书胸中自富,勤写字笔下生花”;遇到生字时他翻阅的字典是五方元音,口里念念有词的是“梆、匏、木、风、斗、土、鸟、雷、竹、虫、石、日、剪、鹊、系、云、金、桥、火、蛙”耳濡目染从小养成读书的秉性,驱使我高考时选择了中国语言文学专业。尽管星期天上街甚至到数十里外的名胜古迹晋祠都舍不得买票乘车,然而买起书来却从不吝啬。不敢吃肉菜,不敢进饭馆儿,吞着涎水勒着裤带,为的是买书;寒暑假省下学生半价火车票的七块四毛钱,咬紧牙关不回晋城老家看父母,为的是买书;冒着零下一二十度的酷寒打零工,30天挣得31块钱,为的是买书;六年大学生活没有用过褥子床单枕头没有穿过毛衣绒衣线衣,为的是买书。如此买来的历代文学作品选、朗诵诗选、放歌集、祖国颂、雪浪花、江山多娇、花、子夜、创业史能不爱不释手视如生命吗?大学里如我等节衣缩食为买书的同学比比皆是。记得大学毕业时,我和几个要好的同学相约,最好能一起分配到一家报社当编辑,工作之余,看看书,读读报,激扬文字,声气相求,岂不快哉!后来夙愿虽未实现,但读书的爱好却一天也没有放弃过,而且痴心不改,历久弥笃。白天未尽兴,还常常夜梦好书,喜不自胜,赶紧抄写记忆,醒来恍如昨日,仿佛真的发生过一样,宛若电光石火,不啻离魂通灵。这就是为什么“好书美酒家常饭,良友贤妻天籁歌”能成了我的座右铭。

    工作到了矿机关、局机关,担任了主任、书记,有了公费报销的渠道,我仍然每年自费订阅两千多元的文史哲类的报刊,到书店买好多的书,此习惯直至今天。老伴儿为此心疼地将一间大卧室设为书房,如果哪天没有进书房去看看书,打打字,上上网,这一天算是恍然若失--白过了。我自己也形成了一个怪癖,借钱可以不还,但借书不行。正所谓“案有新书,夜梦枕亦香;院无狗吠,来人胆不怯。放浪形骸于山yīn道,纵横情趣于文史哲。开卷饱览真善美,挥笔怒笞假丑恶。”我醉心于忆旧,因为那时我年轻;我贪婪地读书,因为读书我快乐。叹往昔,勉为他人作嫁衣;幸今日,喜将爱好摆上桌。敞开逸兴野趣,脱下名枷利锁。佳句每每放声诵,好书篇篇从头阅。无论小说、诗词、稗官野史,或重拾三言二拍、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或再阅林海雪原、野火春风斗古城,或拜读茅盾文学奖之作品,或刮目乡土之新老作家。

    读书,使我于穷愁潦倒时仿佛看到安徒生卖火柴的小女孩中那团粉红色的光焰,光明而幸福;读书,使我于繁文缛节中想起李白春夜宴桃李园序的“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

    我读书,有感而发便写作。或嬉笑怒骂,或旁敲侧击。四处投稿,每每见报。稿费不多,乐而忘返。

    我读书,或有邀请,讲讲文学,话话自然,说说体悟,喷喷心得,抛砖引玉,结交朋友,了无遗憾。

    我读书,上班时,忙里偷闲,乐在其中;退休后,光明正大,随心所欲。读李杜苏辛,读唐宋元明,读巴尔扎克,读托尔斯泰,读曾国藩,读聂绀弩,读二月河,读严歌苓,读莫泊桑,读契科夫,读莫言,读铁凝

    我读书,读到精妙处,譬如“且夫出舆入辇,命曰蹷痿之机;洞房清宫,命曰寒热之媒;皓齿蛾眉,命曰伐性之斧;甘脆肥醲,命曰腐肠之药。”“饮酒不醉最为高,好色不乱乃英豪。无义之财切莫取,和气忍让祸自消。”“财也大,产也大,后来子孙祸也大,若问此理是若何,子孙钱多胆也大,天样大事都不怕,不丧身家不肯罢”“盛时常作衰时想,上场当思下场时。”尤其是明湖居听书一段,每每情不自禁,拍案叫绝!

    我读书,为聊斋志异的狐狸着迷,为剪灯新话的姻缘扼腕,为诺维科夫?普里波依的海洋动情,为拉法埃洛?乔万尼奥里的英雄额手,为莫泊桑的匠心折服,为施耐庵的生动拍案,为文天祥的正气激昂,为闻一多的爱国含泪,为张恨水的故事流连,为赵树理的乡土思归。

    我读书,悟到点滴哲理,爱与朋友交流。读天文,知道暗物质、暗能量,知道宇宙膨胀学说,知道如此神秘复杂之宇宙,其实只有强作用力、弱作用力、引力与磁力四种自然基本力维系着。读自然,知道有大陆漂移学说和板块构造学说,知道生命进化大有缺环,知道人类的未来取决于自己能否理智地运用好包括核能在内的能源。读历史,知道“上疆场彼此弯弓月,流遍了,郊原血。”知道“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知道无情最是帝王家,知道“前人田土后人收,更有收人在后头”

    读来读去,读出自己的无知与浅薄,狂妄与自大。殊不知无中生有,有归于无;大象无形,大音无声。殊不知无序主宰有序,必然生于偶然,简单胜过复杂,微小掌控巨大,不定式影响定式,潜规则破坏规则。读来读去“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以儒治世,以道修身,以佛养心”“哲学是科学之父,宗教是哲学之母”一言以蔽之曰:大道之行,天经地义,敬畏自然,敬畏生命,其言真乃不谬也。

    我读书,读出了自己晚年的一方天地。我不会写小说,不会写散文,因为我没有那方面特出的才华与智慧。我学着写诗词歌赋,摆弄平仄对仗,因为属于冷门,讲究格律,少人问津,就班门弄斧。从2008年的“晋煤集团歌赋”开始,居然一发而不可收拾。2010年,珏山赋获全国大赛一等奖,2011年,有幸获首届全国煤炭行业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称号,今年,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为我出版拙作段永贤辞赋精选,老同学崔巍对此过誉为“晚年的霞光”自己虽不敢说什么霞光不霞光,但还是学会了打字、上网、发邮件,忝列于社会文化文学诸多职务中,月月都参加些饶有兴趣的活动。也曾“携卷登山唱,流韵壮东风”也曾“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

    有人不爱读书,也不为过,如今物欲横流,各有所好,幸福与快乐,商场与官场,春花秋月,不一而足。不过,若有一册在手,焉知开卷无趣?晋城市著名作家崔巍、卓然,再过一头半年就都是年过古稀的老人了,居然一个要全文背诵古文观止,一个要从“关关雎鸠”“湘夫人”背到文天祥、鲁迅,其中之益之乐之美之功,堪称匪夷所思吧?愚以为,读书可寄托,可赏玩,可咀嚼,可歌哭,可咏叹,可清心,可醒世,可呐喊,可明目,可纵横捭阖,可折冲樽俎,可择其善者而从之,择其不善者而改之,可“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可“于无声处听惊雷”上善若水,厚德载物,黑发不知勤学早,白发方悔读书迟,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读书--让生命沐浴阳光,人虽渐老而胸中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