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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时令冬天。
星期五的下午,天空阴暗,雨气沉重;寒流刚过,天气依然相当的寒冷。
比雨怀微叹了口气,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一片的灰,没一丝飘动的云。这样的天气,阴沉到让人透不过气来。
她不爱这样的天气,昏昏暗暗的,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电话铃响,她接起了电话。
“喂,我是谷雨怀。”她轻轻地、平淡地说。
“是我。”依然是那让她心悸的低沉嗓音。
瞿铭,她的工作伙伴,更是她的情人。他是个非常严肃,行事作风精明干练、丝毫不拖泥带水的男人,英挺的容貌总凝着冷峻的色彩,使得那双能称?漂亮的眼眸写满幽暗与无情,他虽有着冷漠的外表,但却因事业有成,而在上层名流社交界里,成为女人趋之若鹜的结婚对象。
比雨怀一惊。“你到高雄了?”
她拧着眉,看了腕表这才发现,他原先预定前往高雄要搭的班机根本还没起飞。“怎么了?”
“出了点事,你来趟台大医院。”
医院!她的心霎时狠狠地一抽,握紧话筒的手因而泛白。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像是等待着情绪的平静。“出了车祸,我撞了人。”
比雨怀一愣,脸上血色尽褪。“我马上过去。”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谷雨怀开着车,焦急的思绪在脑?锊欢戏凇?br>
所有的心急都因瞿铭而起。她惟一所爱的瞿铭。
案亲和他有个合作计划,合伙投资海外度假小岛。因为她是独生女,爸爸为了让她学习经营的技巧,特地安排她跟在他身边研习观摩。
也许在初见面时,她的心就沦陷于他那高大有力的身影、魔魅冷然的气息里。
爱情来的时候总教人措手不及。尽管他不爱笑、不多话,她仍迷恋于他、痴恋于他,跟了他、从了他,不但成为他的助手,更成为他的床伴。
只是这样的关系却是个秘密。走出他们惟一交集的情欲天地后,他是瞿先生,她是谷小姐,彼此只有工作伙伴的关系;
但,这种没有挑明的约定却系绊她一生一世。
无力于自己没有看清事实的潇洒,执意不愿离开她所爱的男人、所深情的一切,尽管他再冷漠与无心,她仍铁心一切爱他,无悔地选择认命与满足。
收回思绪,她苍凉地叹了口气,医院就在前方。
停好车,谷雨怀赶到台大医院急诊室时,才发现伤者已经转到楼上一般病房。
上了楼,在走道的另一端,她远远地看到瞿铭一个人靠着墙壁,猛抽着烟,头发淩乱,已不复早上出门时的平整。
她放缓了脚步,慢慢走向他身边,她没开口,只是陪着他一起靠着墙壁凝视着前方。
他一向冷漠冰森的表情此刻却稍稍透露着心慌,这让她感觉害怕。
“你不问我怎么了?”瞿铭嗓音沈嗄问着。
比雨怀侧身仰首与他对视,她抚去他脸上的疲惫。“我没有勇气问。”
瞿铭深思了会儿,握住她冰凉细腻的手,贴着自己熨烫的脸;他轻叹,果然惟有她才能平复他所有的躁郁。
“她的手脚受了点伤,有脑震荡的现象,还要观察。”
她皱着眉。“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你开车不是一向都很小心?”
瞿铭将一截烟蒂捻熄。“她自己来撞我的车,警方已经确定,她是自杀。”
比雨怀倒抽了口气。“怎么会这样”自杀?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还有,她流为了。”瞿铭继续说道。
流!比雨怀惊愕不已,她的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没事的。”
瞿铭扶着她,在一旁的座位坐了下来,他双手环抱着她,谷雨怀倚在他天地一般宽阔的怀里,感受这难得的温柔,浑身的害怕也渐渐缓和。
两人相倚偎着彼此,分担彼此的焦虑,共享一份宁谧平静。
比雨怀抬头凝视着他。“你看过她了吗?”
“好糟。”
“她会好吧?”她似乎渴望为她天地的他,能给她一丝安心的保证。
“会的。”瞿铭坚定一笑。
沉默,两人无言地对视。
“我想看看她。”
比雨怀站起身,她走向前,慢慢打开房门;瞿铭坐在外头,并没有随同进去的意思。
病房里满室浓厚的葯水味,病床上躺着一个手脚及头部缠满绷带的娇小身子,身上插了几条导管。
比雨怀走向病床旁,床上的人儿,一头黑亮的长发披散在纯白的枕头上,白皙细嫩的肌肤,看不出任何受伤的模样,倒像是沉睡待王子唤醒的公主,她美极了。
“日本人?”谷雨怀看着病历表,不觉惊讶地低呼。不知?何,这女子的出现竟让她感到丝丝不安不,想太多了,她只是纯粹替瞿铭担心罢了!
比雨怀自嘲一笑,她放下了病历表,再望了床上的人一眼,才走出了病房,轻轻关上了房门。
瞿铭依然是原先的坐姿,只是指间又多了一根轻烟袅袅的香烟。
比雨怀坐在他身旁,握住他置膝的手,安慰他同时也安慰自己地说:“没事的。”
瞿铭反握住她的手,懊恼的模样透露出好多好多的挣扎,他的目光好似望向遥远的地方。“我不是故意撞上她的,更不是故意让她流?”
“我知道。”她环住他的肩。“别想太多,会没事的。”
比雨怀抬起头环顾着四周。“倒是,怎么都没看到她的家人?”
“找不到,显然她是独自来台湾。她的身上只有一本日本护照,我已经找人帮忙联络外交部了。”
比雨怀暗叹了口气。“我们该怎么办?”
瞿铭没有马上问答,按熄指上的烟,继而,他又点燃了一支烟。
“我会收留她。”他只想努力弥补一切。
“他想收留她。”谷雨怀幽幽地道。
“不错嘛!代表那个没良心的无情男人总算还有一点基本的责任感。”白水沁的言谈明显透露出她对瞿铭没啥好感。
事发后两天,谷雨怀请好友白水沁相陪一起来医院探视车祸的那名日本女子。
瞿铭在这两天里几乎衣不解带地在医院陪伴照顾那名女子,并“约定”她每天都必须在这个时候送一些所需物品到医院来。
那名女子已经清醒了,而且观察结果并没有任何脑震荡的现象,原以为一切应该要慢慢好转,只是“你不晓得,水沁。”谷雨怀满脸的无措。
此时,轻轻的雨丝缓缓由天际飘落,阴沈的天际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境。
白水沁拉着谷雨怀的手,快步走进台大医院。“我知道,你在担心。”
她沉默地点了个头,一手轻轻拍掉肩上的滴滴雨珠。
白水沁细细望着好友深浓的忧愁。“没事的,不用?这种事操心,又没发生什么事?”
两人走进敞开的电梯。
比雨怀不语,眼神沉重地望着电梯里上升的楼层键。
“雨怀,难道他真的对不起你!”白水沁误解了她的沉默。“要是他真的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我非宰了他不可!”
其实哪来的对不起?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控诉他对不起她的资格跟了他两年,这些日子里,他不知发生过多少次的情事,就算他真的喜欢上那名日本女子,她也不会觉得震惊。
“他没有。水沁,你这么激动完全不像个当律师的样子。”
白水沁实在是气不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雨怀,既然无法劝你离开他,我更不想看到你受气!”
比雨怀悲凄一笑,她知道一向冷静的水沁只要谈到瞿铭的事就会完完全全愤怒、失控。
“我实在很想劝你早点离开他,那个混帐男人是不会给你任何承诺的,你试了两年,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你总不能老是做他的床上情人吧!他老大高兴没女人陪他的时候就找你上上床,有女人的时候,你在哪里?躲在家里掉眼泪?还是早就麻木,连眼泪都掉不出来了?多么自己想想吧!雨怀,别再执迷不悟了。”
水沁明明白白完全不留余地的话,像一根根利针刺在她脆弱的心上。
离开他?来不及了她早中了痴情之蛊,像个嗜毒的人,不用任何承诺和代价,只要求跟着他。
“我爱他,我只知道这个。”
“哦!总有一天,我会?你背上杀人的罪名,狠狠地宰了他!”白水沁愤然道。
比雨怀双手握住白水沁掐得紧紧的拳头。“他对我很好,我和他的事,有一些共同的默契,你就别担心了”
“那你为什么担心害怕?”白水沁愤愤不平地打断她的话。
比雨怀苦苦一笑。“那只不过是我自己盲目的嫉妒罢了”
“为什么?”
“我怀疑我存在的价值。”谷雨怀语气幽怨地说。
走在医院安静冰冷的长廊上,令谷雨怀无措、狂乱的心跳和呼吸的声音益发明显。
白水沁深切地凝视着她,心疼的泪珠缓缓凝聚眼眶之中。
“你别吓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比雨怀凄凉无比地低垂着头。“他打算让一个陌生的女人住进他家,而我这个跟了他两年的女人却没有这样的资格,这让我让我觉得自己好不如”无声的泪缓缓滑下她的脸庞。
白水沁手环着她的肩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说的、该劝的,雨怀早就明白,只是她自身莫名的执着却是那么的深、那么的浓,深浓纠缠到完全化不开,看不清事实。
在病房门前,两人停住脚步。
“这间?”
比雨怀无言点了头。
“要进去?”
她还是点头,低着头,双手慌乱擦去泪水。“当然。”
比雨怀还没动手开门,却听到从里面传来男人和女人欢愉的笑声。
“我想我们没有必要进去了。”她已止住的泪又不听使唤滑落。
白水沁拉住正欲离开的她。“谷雨怀,这是你的选择,你爱他,就不能逃避,你不能走。”
“可是”
“别可是了,我们进去。”
白水沁紧勾住比雨怀的手臂!她打开房门,只是一室的明亮。瞿铭倒是为了这个陌生女人选了间不错的头等病房,还布置了满室美丽的鲜花!看来雨怀担心的事并非只是多虑。
病房里,那名女子靠坐着枕头,长长的黑发斜斜披在右肩,白嫩的肌肤,明眸的大眼,巧笑倩兮;她是那种被男人包围、奉?女神、摆在手掌心里呵护的女人。
瞿铭坐在一旁,手里还削着苹果,真是完完全全的刺眼讽刺!
“嗨!”白水沁冷冷一笑。“好久不见了瞿铭,你们笑得好开心,我在好远地方就听到了。”
白水沁仍不忘讽刺一番。
“你说话带刺。”瞿铭漠然一瞥,他将手中削好的苹果切成一小块,亲蜜地喂食病床上的美丽女子。
天啊看见这样的画面,教谷雨怀的心好痛好痛!
白水沁紧紧扶住比雨怀摇摇欲坠的身子。
“我说话带刺?您言重了。只是,还真让人意外,没想到瞿大少爷这么贴心,还会削苹果?这倒让我大开了眼界!”
白水沁装作无辜,将谷雨怀推到瞿铭身旁,自己则瞪着床上的女人。“小姐真是好大的魅力啊!”比雨怀直挺挺站着,前所未有的酸楚在她胸口漫开,原来不堪和背叛的感觉竟是这样的难受!
她按住白水沁的手,这才发现水沁的手好冰,她在生气,她在为她生气。可是局面已经够难堪了,水沁所有的伸张正义都已是无谓。
比雨怀深吸口气。“瞿铭,介绍这位小姐让我们认识好吗?”
打破僵局,谷雨怀示意性地拍拍白水沁的手,之后,走到床的另一边。
“还好吧?”谷雨怀对日本女子亲切的一笑,审视着她身上其他的伤痕。
“我很好,铭把我照顾的很好。”她生涩的中文有着日本女性独有的甜腻柔软的嗓音。
比雨怀猛然一震,原本白皙的脸更加的惨白。
白水沁忧心地望着谷雨怀,她僵直的身形是那么的压抑、那么的无助,在记忆里,雨怀总是以“瞿铭”来称呼他;
“铭?”多么亲密的称谓,雨怀怎么承受得了!
比雨怀深吸口气,强挤出一抹笑,转向瞿铭。“我还等着你替我介绍呢!”
瞿铭放下手中的苹果,他起身环住日本女子的肩头。“哦,抱歉,她叫上岛也优,来自日本,是来台湾学习中文的。”
比雨怀忍住强烈的昏眩感,他们亲密的模样,像是一个烙印,火红的烙铁印在她心头,好痛好痛她强带着笑,手轻轻覆在上岛也优的手背。“也优,我能这样称呼你吗?我是谷雨怀,你可以叫我雨怀,站在那边的是我朋友”
比雨怀停顿下来看着白水沁,直到白水沁笑了,才又继续。“水沁,白水沁。”
上岛也优开心地浅笑着。“我很想开心地大笑来表示我的喜悦,但是我嘴角的伤口不允许我这么做,我很高兴一下子有那么多关心我的朋友,谢谢你们。”
上岛也优看向谷雨怀,她拨动着肩上的长发。“你是不是铭的女朋友?”
比雨怀一惊,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是;白水沁则紧绷着身子,等着瞿铭的回答。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对不起,问出这么冒昧的问题,我只是猜想象铭这样体贴温柔的男人一定是有女朋友的!我只是好奇,没别的意思。”
“我、我”谷雨怀慌乱地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不是。”瞿铭断然回答。
他的回答让谷雨怀惊愕地僵在原地,而白水沁几乎要冲上前当场砍了瞿铭。
“我跟谷小姐只是工作上的伙伴。”
比小姐!比雨怀欲哭无泪,他轻松的一句话却将她伤得遍体鳞伤,她的情、她的爱,所付出的一切真心竟是如此的不堪!
白水沁愤怒地大吼。“瞿铭,你不要太过分了,再怎么说,雨怀也跟了你两年,你怎么可以”
“水沁!”谷雨怀打断了白水沁的仗义执言,她?高下巴,双眸直视瞿铭幽邃的黑瞳,嘴角扯出一抹僵笑,如他所愿地说:“我的确不是他的女朋友,一切正如‘瞿先生’所说的,我只是他的工作伙伴而已。”
白水沁暗自惊呼。瞿铭闻言浑身莫名的一震,因为她的否认。只是,自己不是不在乎吗?何她的撇清竟会让他如此难受?
室内一片寂静,谷雨怀直盯着瞿铭阴沈的神情,她脸上强装无谓,可眼底却是被伤透的神情。
“雨怀”白水沁真想狠狠地赏给这个该死的男人一巴掌,更想干脆砍了他,省得他活在这世上继续伤人!
“雨怀,不是说好要去看我开庭的吗?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可以走了。”她惟一能做的就是带走雨怀,别让这不堪的一切继续伤害她。“走了,雨怀。”
比雨怀仍看着瞿铭,他和上岛也优依然有说有笑。
“雨怀一定很能干,我最羡慕女强人了,如果以后我能和她一样就好!”“不用,这样太辛苦了。”
“你们合作多久了?”
“不记得了。”
白水沁扯着谷雨怀的手臂。“走了!”
她僵立不动,张着茫然的大眼。
这时瞿铭说话了,口气毫不留情。“如果你们还有事,你们可以先走,我陪也优就行了。对了,谷小姐,明天我要带也优回家,公司预定的会议,你看着办。”
不等谷雨怀回话,白水沁强拉着她,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临走不忘狠狠瞪了瞿铭一眼。
雨愈下愈大,白水沁和谷雨怀冒雨跑出医院,上了车。
两人直盯着车窗外的滂沱大雨,此刻,所有的话都无法形容谷雨怀心中苦涩的感觉。
比雨怀无意识地望着前方,泪涨在心里,酸酸苦苦,却怎么也哭不出来;雨无止尽下着,像极了她哭泣的心。
原先,她也曾快乐无虑,仔细想想,自从跟了瞿铭,快乐无虑的心情少了;虽然有短暂的快乐,但这些快乐倒像是因为容易满足,只要是瞿铭的一个笑容、一个突然的温柔,都可以让她快乐好久好久
“想不想离开他?”白水沁问着。搁在方向盘的手握得好紧好紧,她诚心祈求上天,给雨怀一个重生的机会。
比雨怀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说的是实话,我和他之间没有什么离开或不离开的问题,就算没有未来,这也是两厢情愿水沁,我想待在看得到他的地方。”
白水沁像只泄气的皮球,除了生气之外,她还有百般的无力感,爱情的定义?何?地久天长?珍视爱惜?然而这些在雨怀的身上根本完全看不到,有的只是她单方面的牺牲奉献,这样的爱是爱吗?连身为雨怀挚友的她也迷糊了
“我不懂你的想法,一个根本不可能爱你的人,你还有什么好留恋的?不过,我绝对可以肯定的是,不离开他,你会一直都不好受,你知道吗?雨怀?”
比雨怀望着昏暗的天空,梗住的泪徐徐落下“我知道,但我更知道完全没有他我会更难受。水沁,我爱他,真的很爱他;我知道我是傻、我是笨,但我还是选择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