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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阳城内的騒乱并未持续太久,苏翎与袁应泰还远未等到不耐烦的程度,再加上那些新武装起来的新兵,也需要时间让黑甲骑兵们逐一调度,是故喧闹声停止时,苏翎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喧闹歇息未久,辽阳城城东仅剩下的另一处城门处,颤颤巍巍地缓缓敞开,一队后金人马鱼贯而出。
霎时间,苏翎身后的祝浩“刷”地一声,腰刀出鞘,竖立身前,紧接着,所有的护卫骑兵一律拔刀在手,双目仅仅盯着苏翎。只要苏翎发出号令,便要立即上前护卫主帅。
袁应泰见此情景,面色再一次刷白,不由自主地攥紧了缰绳,双眼也看向苏翎。与此不同的时,那些黑甲骑兵却屹立不动,没有主官的将令,没有人一人会擅自行动。而那些新兵们,却顿时鼓噪起来,一时间似乎人人皆欲争先,左右晃动。不知是要上前撕杀,还是转身欲逃。那些新任命的队长一阵喝斥,而一旁马上的黑甲骑兵也随即出声训斥,竭力压制住这些情绪激扬的新兵们。
苏翎侧头看了一眼祝浩,对于其护卫主官的心情倒是可以理解,但未得将令,这般急躁,可不是做大将该有的态度。那祝浩一瞧,心知其意,便回头低声吩咐着,护卫们手里的刀光,便各自垂下,不再显示出锋芒毕露之态。
就在这一刻,新兵后队里,数十人猛地发一声喊,便各自转身便逃,将刚刚领到的兵刃丢满一地。这一变故,让新兵们好容易平息下来的情绪再一次騒动起来。
苏翎回头瞧了一眼,便高高举起右臂,向远处站队侯立的一队黑甲骑兵一挥,并用力向下落下。那队黑甲骑兵立即猛抽几鞭战马,便向逃兵追去。黑甲骑兵们并未使用携带的长枪。而是腾出右手,拔出腰刀,在头顶上挥舞着,却是一声不吭,只要追上一名逃兵,便略一俯身。一刀挥去,一颗血淋淋的头颅便飞到半空,溅起一股血水,在尘土飞扬之中隐去。几乎是在瞬间,那数十名逃兵便纷纷被砍飞头颅,没有一人例外,甚至连无头的尸身也一律还向前奔出两步,这才轰然倒下。黑甲骑兵们这才斜斜划个圈子,回归本队。
这一幕让大多数的新兵都看在眼里。那躁动的情绪顿时消退,一个个不自觉地站直了身子,努力将各自的队伍站齐。倒比适才更多了几分军伍之态。
由辽阳城内出来地后金兵,约有两千多人,也有不少带伤的,都刀入鞘、弓斜背,列队行来。领头一人骑着马,倒未穿八旗服饰,而是不知从那儿弄来一身明军武官的铠甲,咋一看,倒也像是一名明军武官。
此人自然便是奉令驻守辽阳的抚顺额驸。努尔哈赤的孙女婿,辽事糜烂以来第一位降金的明军武官,李永芳。
李永芳带着属下人马全数出城,然后在距苏翎地大队人马约一箭之地停下,转头说了几句,其身后的两千多人立即下马跪在路旁,将身上的兵器全数扔在地上,匍匐在地,等候发落。而李永芳这才下马。步行走向苏翎。
李永芳地大名。袁应泰自然知道。但却没有见过。此时见其走来。便低声问道:“这就是李永芳?”
苏翎瞧着缓缓步行地李永芳。点点头。说道:“正是。”
“叛贼!”袁应泰怒骂一声。“斩了他!”
这话一说完。却见并无人应和。左右一瞧。竟然没有一人关注。这不免有些尴尬。此时早已不是自己显摆辽东经略地威风了。
“杀不杀先不说。眼下还有用。”苏翎淡淡地说了一句。
袁应泰微一沉吟。便不再嗦。
李永芳缓步来到苏翎面前,便“噗通”一声跪下,叩头说道:“罪将李永芳,拜见将
一旁袁应泰刚想张嘴,却又止住,强忍着怒气,盯着李永芳的后背不放。
苏翎没有立即问话,只冷冷地看着,让李永芳在地上多跪了那么几个脑子瞎琢磨的时间。
“你这是来降的?”苏翎问道。
李永芳再次叩头,说道:“罪将李永芳携属下两千六百七十六人,愿听从将军驱使。”
“你那老婆呢?”苏翎冷笑着问道“不要了?”
“情势所逼,罪臣也是不得已。那等野人女子,罪将恨之久也,今日才得脱离奴酋之手,全拜将军所赐,罪将感激不尽。自此追随将军左右,不敢二
这叛将地说法,很难判定当初是否在努尔哈赤面前,也是这般意思。不过,眼下还真多亏了李永芳的摇摆之心,不然这辽阳城还得花上一番功夫。
“城内如何?”苏翎问道。
“建奴二千人,已被罪将率属下斩杀,城内已无一兵一卒。”
“好。这回算你办的不错。你果然算地清楚。”苏翎说道。
“那努尔哈赤临行时,命罪将斩杀两万降兵,有书证在此。”李永芳说着,从怀里掏出文书,双手呈上。
苏翎身后的祝浩跳下马,取过文书,呈给苏翎。
苏翎展开一看,果然不错。努尔哈赤为让那些不同后金文字的降官也能看懂命令,是故许多文书都有用汉文,这一份也不例外。苏翎在马上递给袁应泰,袁应泰接过细看,便揣进怀里。
这份文书可是今后有用的,算起来,对于大明朝,这可是头一份缴获的努尔哈赤亲手盖印的文书。这时袁应泰没有再激动,真若是没有斩杀两万降兵,这一举动,可也算得大功,也该可抵消其降敌的罪名。当然,若是依此类推,这李永芳,且不是也算大功一件?袁应泰又创下一个第一。
“起来吧,叫你的人都在那边大营里候命。”苏翎用手一指,那边可就是用来圈禁两万降兵的大营。此时未免太大了些。
“是。”李永芳答应着,便挥手叫过一人,吩咐一番,那些降兵便纷纷起身,向大营走去。自然,兵器、马匹不能携带地。此时的田大熊。已经来到这边,见此,目光便投向苏翎,见其点头,便带着披发军们上前一阵收拾,将满地的兵器、马匹尽皆收归披发军所有。
苏翎见李永芳还在等候,便说道:“上马,前面带路。”
“是。”孤身一人的李永芳,翻身上马。便缓步走在前面。
苏翎随即下达命令,先令一千黑甲骑兵入城,然后剩余的骑兵们。则与披发军一起,将新编制地新兵们,一一分派,在苏翎入城之后,全数进城。
李永芳缓步前行,却未想那一千黑甲骑兵越过李永芳,向城内奔去。这倒让其吓了一跳,停步让在一边。
苏翎看着黑甲骑兵已经入城,这才侧头对袁应泰说道:“袁大人。你可要进城?”
袁应泰一愣,抬头见苏翎满脸笑意,这才回味过来,也笑着说道:“当然,苏将军请!”
“袁大人请!”苏翎在马上一拱手,两人随即骑马并行,向辽阳城内行去。
这一幕,当然又是一个第一。以袁应泰这般身份、地位的文官,怎能与苏翎一个小小的参将彼此这般请来请去?当然。正如李永芳所说,情势所逼而已。但终究创下大明朝的有一个新奇地传言,今日,这种传言还会很多,袁大人已经不在乎了。
辽阳城内的百姓,最初是被半夜里八旗兵地大批人马调动所惊扰,惶惶不敢歇息,各自躲在家里发抖。随着天亮,又被城内忽然传来的厮杀搏斗声吓得魂魄皆散。根本没有一人敢出门。这安静了好半天。才又从街上传来大队骑兵踏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响起的声音。这从门缝里瞧见的,是一群黑甲骑兵。在辽阳城内的大小街道一阵奔驰,随后,便直奔西门而去。不多时,从辽阳城西门、东门处,开始出现大批的人马,源源不断地向城内涌来。此时,眼尖地人,已经看见一杆大旗,正是大明朝常见地、且已消失两日之久地旌旗。
顿时,也不知从何处开始地,大批的辽阳百姓从原本安静地大街小巷里露出头来,胆子大的稍问几句,得知果真是明军重新回到辽阳城,这下,大军尚未全部进城,成立已经喧闹得不成样子。数千黑甲骑兵与披发军,还是头一次进入到这等大城,稀奇的感觉自是非常浓郁,但军令所在,不敢造次,规规矩矩地按令行事,指挥者那些新兵分处驻守。城内的军营一部分,辽阳城城墙上便涌上了一万五千的新兵,开始在原本便熟悉的地段,整修防御设施,并听候下一步的命令。
初入辽阳城,苏翎事务繁多,倒是袁应泰暂时无所事事。眼下袁应泰可是置身一人,就算想做点什么,也无处下手。辽阳城内所有的兵可都是苏翎的属下,两人地关系有尤其特殊,这可不是当初进入辽阳的时候,一人独尊。苏翎便拨了五十名骑兵跟随袁应泰袁大人,让其先回原来的经略行辕暂歇,待城内诸事完毕,再来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不过,钟维泽很快便将原来潜伏在城内的哨探们唤出,当中自然有浑身发臭的何丹旭。何丹旭自然便又回到袁应泰身边,两人再次相见,何丹旭当即跪下大哭,而袁应泰,也鲜见地流下一滴泪水。待何丹旭一番述说,说辽东巡按张铨已死,棺材还停放在巡按衙门时,袁应泰当即前往吊唁,这自然又会有一番哭述。
苏翎带着祝浩等骑兵护卫,一边在辽阳城内巡视,一边不断地发下号令。
钟维泽被命带领田大熊的披发军以及剩余近五千的明军新兵,在辽阳城内,按李永芳的指点,重新封存府库,武库以及粮食堆积如山地粮库。并让披发军轮流在武库内挑选合适甲杖兵器予以换装,同时,让已在城墙上设防的一万五千明军新兵轮流到府库搬运粮草,先解决吃饭问题。而黑甲骑兵,除了在城外留数百人监视李永芳的降兵外,则分出一千上城墙监督新兵。并给每一队新兵颁布军纪,剩余三千多骑兵则在城内巡视,喝令所有辽阳百姓在家等候,不得出外。
辽阳城是如此之大,以至直到夜幕降临,所有颁布的命令才执行完毕。
苏翎回到经略衙门。却没有见到袁应泰,一问,方知其因见到辽东巡按张铨的棺材,一时悲愤交加,再加上连日劳累,还未得到休息,此时已在巡按衙门内睡去。
苏翎带着祝浩便在经略衙门驻扎下来,听取不断汇集的结果,那李永芳。则一直陪在苏翎身边,听候差遣。苏翎抽空扫了眼李永芳,便将其唤至身前。问道:“你那些人马,有多少还能用地人?”
李永芳不解,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苏翎便又说道:“我是为你好,你可好生想想。难道,你还指望着带兵么?”
李永芳一惊,豆大的汗珠儿顿时自额上掉下来。
苏翎进盯着李永芳,接着说道:“我会给你个好结果,你放心。努尔哈赤那你做招牌,我也一样这样用你。”
“是。是。”李永芳答应着。
“凭你的脑子,只要真心跟我做事,别再朝三暮四地乱动心思,我保你一生荣华富贵。”苏翎说道。
“是,罪将不敢。”李永芳低头说道。
苏翎看着李永芳,停了一会儿,才说道:“努尔哈赤若是占据辽东,你这般打算也算是求生而已。不过,你现在也看见了。照这样下去。那努尔哈赤还能在辽东活多久?”
李永芳心里一个劲儿地转着,地确,若是照这个趋势下去,虽说眼下努尔哈赤地八旗兵大多还在,武力依旧强盛,但这势头却已开始转了,而眼前这位年轻将军,确实渐渐出头。
李永芳想了一阵子,猛然见察觉自己这番迟疑。不是心有异想的表现么?连忙跪下。说道:“愿为将军效力。”
苏翎没有客气,依旧紧盯着李永芳。说道:“你那些人,你自己好生想想,以后能对你有多大用处,一会儿便命人单独带进城来,仍归你管束。不过,你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你要仔细了。”
“是。”李永芳已完全明白了苏翎地意思。
“我不是不能放他们一条活路,不过,若是他们之中有任何一人有什么不轨之意,可都要由你担着,你可有把握?”苏翎问道。
“这”李永芳迟疑了,既然不能让自己再管带原属人马,按常理,该分发到别的队伍中,但这些人既然是降来降去,要忠于某人却是任谁也无法保证。自己好不容易做出这个决定,难道还要为那些人做担保不成?
至于有用之人,自然是李永芳为苏翎效什么力了,若是短时间都不能有何作用,自己这一次的降,岂不是什么都没捞到?李永芳当即在心中一番琢磨,立即确定下近百人的名字。
“想明白没有?”苏翎问道。
“明白了。”李永芳答道。
“起来吧。”苏翎这才发话“祝浩,你带他去办这事。”
祝浩早已听得明白,立即答道:“尊令!”
李永芳便从地上爬起来,跟着祝浩出去。但只过了半个时辰,祝浩带着李永芳便再次返回行辕。
看着祝浩一脸的兴奋,苏翎明白这事已经办妥,倒是李永芳脸上有种释然的表情,这事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便无需多想。
李永芳只留下原属自己的一百二十六人,这之中除了他的一个几个儿子,还有十几个一直跟随自己的家丁,其余地,则是经常做哨探一类秘事的人。至于剩下的进两千人,李永芳没有看到。而祝浩却是亲眼所见,在下达苏翎地密令之后,专责看守降兵的那数百黑甲骑兵,立即执行军令,将那两千人全数斩杀,并连夜丢在到处都是尸首还未来得及清理的辽阳城墙下的壕沟内,算是战死的上方士卒中的一部分。当然,除了李永芳,这个消息,那些在冥冥之中留下性命的一百多人是完全不知。李永芳将永远保守这个秘密,只说是被分派到别处。一旦泄露,这些人又哪儿能在听从李永芳命令?而李永芳还指望着这些人能为其效力,在苏翎面前能得到更多的安全保证。
苏翎的这个手段,李永芳不得不服气,尽管苏翎说明是要将其与努尔哈赤一样地使用,但这么一招,却使李永芳无形之中将自己与那些属下隔阂起来,不能再抱成一团,自然也无法依靠这些人,在苏翎的麾下闹出什么事来。而苏翎,不尽省去了防备那两千降兵的麻烦,也进一步将李永芳握在手里。李永芳仅仅是块招牌,若是还能发挥他那哨探的作用,自然也会对李永芳好一些,至少所说的荣华富贵,还是可以给的,只是兵权,是万万不能掌握在任何一个降将之手。
苏翎瞧着李永芳,缓缓说道:“现在,你来说说,那些在辽阳城内的汉人,是如何”
说道这里,苏翎停了一下,一字一顿地说道:“是如何叛敌的!”
这次李永芳没有吃惊,适才杀戮之后,这接下来的,便自然是那些一样梦想转换风向地辽阳大户了。这倒是让李永芳明白,苏翎是如何对待背叛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