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郝树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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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走访旧山河小识风情镇

    解读新岗位大叹不易经

    “走,跟我到某某处去看看”是我上任后的前一个时期经常说的话。

    新官上任,首先是要熟悉情况。党委办公室秘书王世贵、政府办公室秘书郑富贵,给我提供了不少文字资料。可这看文字资料确实是件非常枯燥的差事,况且写这些文字资料,又是我干剩下的活儿“画匠不给神磕头——知道它是哪坑儿的泥”所以,本镇两个大笔杆子给我提供的那些资料,我不过是草草地翻了一下,从来没有认真读过,我要用我的眼睛和心灵,去感知和解读我所认识的灌河。

    于是,我就今天拉住这个,明天拉住那个,一个一个单位、一个一个村地跑。反正,没有人不乐意陪我,因为陪过我一次,就是一场荣耀,一种资本。

    到村里去,我一般不在那里吃饭,不是觉得饭菜不好,而是因为一件事情深深地触动了我。

    那是上任十几天的时候,我们一行去了郑家湾村。这个村离镇里有十四五公里,是从陈家村、胡桃洼村这一道沟穿过去的,走到了山沟的最深处,也是从镇上向大东南方向的最远处。

    到了那里,已近中午,因为事先没有给他们打过招呼,郑家湾村支部书记一见到我,惊喜非常,大呼小叫,召集村干部全部到场。我看到他向治保主任、民兵连长使了个眼色,那两个人马上就出去了,一直没有进来。我们在一块儿说话时,我觉得反常,到这时候了,也不见支部书记安排人做饭,我的随行人员并不过问,只是帮助支部书记开脱,一个劲儿地说,条件不好,慢待慢待。好在我也没有觉得太饿,直等了两个多钟头。忽然门外一阵摩托声传来,支部书记一脸歉意地说:“让书记饿坏了。”原来,那两个干部骑着摩托去了镇招待所,提回了一桌子饭菜和酒,装上盘子就吃,吃是吃了,倒吃得我一肚子疑问。为什么村里不做饭,反而派人到镇里买?回去的路上,政府秘书郑富贵给我讲了其中的奥妙:原来村里都有规定,一把手是什么规格,副职们是什么规格,一般干部是什么规格,不是胡来的,贺书记你是第一次去,又是一把手,不吓坏他们就算不错了,谁还敢给你做饭吃?没办法,只好去镇里置办了。

    这件事叫我非常感慨,跑这么远,给村里添这么大麻烦,最后还是吃的招待所做的饭,这又何苦呢?由此可见,除非素质极差不受村里欢迎的机关干部外,其他干部下到村里,说是光吃了捞面条,显然都是瞎话。因为每一次安排干部下村后,大家回来嘴里都向外喷着酒气,说明吃喝招待确实是村里的一大负担。尽管如此,我这个当书记的若下去一次,差不多会抵上一个一般干部十次的费用。要解决这个问题,最好还是从我做起吧。打那以后,我一般都不会在村里吃饭。并通过农经站做了一些规定,给村里松绑,尤其是在压缩下村人员上下了一番工夫。

    经过一段奔波,一个立体的灌河在我的心中初步形成。

    站在全镇的地图前,我看灌河镇像人的一个胃,自北向南,南边是胃嘴,北边是胃口。一条灌河穿镇而过,平时像一个娴静的少女,静静地流淌着,到了夏天,山洪暴发,又像一条怒不可遏的黄龙,咆哮奔腾。临街的河北岸经过前三任党委书记操办,已经加固成防洪堤,基本上消除了洪水对街道的威胁。同时,山之北,河之南,为阴,反之为阳,灌河镇古称灌阴镇。灌河流到下游,离灌河镇十几公里的孤石滩修了一座省级的二类水库,就叫孤石滩水库,这座大水库从地图上看,像个胆囊。水库里有水,就意味着胆囊里有了胆汁,可以助胃消化。这么形象地一看,整个灌河就活起来了。

    灌河街位于灌河全境的地理中心,地势相对较低。从镇里到各村去,共有八条沟,全部呈辐射状,蜿蜿蜒蜒都是一二十公里深,所以,到各村去查看,没有回旋的道路。一条大山沟可能会再分岔,每一条小岔上可能就是一个行政村。这样看来,全镇的行政机构又好像是一棵瓜,根子在镇里,扯出八条藤,每一条藤上结几个瓜。一共结了二十五个瓜,也就是二十五个行政村了。

    范城县境内的比较高的山峰都集中在灌河镇的周边上,北有九朵峰,海拔七百八十多米,是范城的极巅。

    镇区的西南方向,有一座水晶山,上半截直通通地突兀而立,既险又奇,异常峻峭。传说水晶山原来一直向上长,顶着了玉皇大帝的屁股,玉皇大帝打了它一巴掌,这才遏止住了长势,成为现在这么一个又直又尖的样子。在它上边,盖有道观,香火不断,住着几个老道姑,她们用的洗脚水就是城里人爱喝的矿泉水。东南有座老青山,传说,唐代诗人高枫的家就在这里。比高枫年轻的大诗人李白,还专程跑来拜访过他,写过一首访高枫的诗,收在李白的诗集里。传说高枫为了写诗,在屋里冥思苦想,外边下起了大雨也不知道,把晒在场里的小麦都给忘了,小麦被雨水冲进了河里,所以,老青山下千年流淌不息的河流就叫漂麦河。

    正南边还有一座奇山叫嶂子山,据说道教祖师张三丰曾在这里修行过,于是就留下了许多动人的传说。人们告诉我,原来这座山太小,载不动张三丰,于是就有各路神仙把周围的山往这里移。这个移山活动,必须在夜里进行。在所有需要移过来的山还没有全部到位时,有一个跟张神仙捣蛋的魔鬼,学了一声鸡叫,周边村落上的鸡以为天亮了,全叫起来,结果赶山活动突然中止了。张三丰没有办法,就离开嶂子山,去了北小顶黄石山修行,最终又到了南大顶武当山成仙。若站在嶂子山上看,周围稍矮一点的群山都朝向这里。嶂子庙下,巨石成阵,人们想象出来的什么赶山鞭、鸡叫石等奇石,还真是有点惟妙惟肖,非常逼真。

    在东南方向,郑家湾村一带的山上,还有原始森林,景色优美。到了夏天,山谷幽深,清凉避暑,林茂花香,叫人流连忘返,走了以后也会念念不忘这个地方。

    后来,我把灌河周边的奇山美景,讲给了市电视台专题部的一个同志,引起了他对灌河的向往和浓厚的兴趣,终于在这年的春节,他以一种高度的敬业精神,来到原始森林下的一个山村,住在一个农户家里过年,整天背着个摄像机,跟在人家的大人小孩屁股后边,赶年集,磨豆腐,放鞭炮,拍了一个“百姓故事”的专题片,题目就叫转山沟,曾在中央电视台播放过。后来,他对我说,虽然没有拍到我说的美不胜收的山景,却觉得那个年过得最开心。

    二月初九一大早,通信员小马像往常一样,陪着我到街外的河边散步。谁知一出机关大门,街上人山人海,好像忽然从地下冒出来一样。我非常惊奇,一问才知道,这是灌河街的贸易大会。此外,还有“三月十五、小满、九月十五、十月十五”四道贸易会,于是我才感到灌河这地方确有神奇之处。我总结出它有三个特点:“东西关、天天集、十道会。”即这个镇与别的镇不一样,别的镇区都是东村、西村,这里却称东、西关,完全是县城的架子;别的镇是或逢单日集,或逢双日集,这里却是常市;全镇四个管理区,一年分别还有五个贸易大会,一年共起十个贸易大会。到了起会期间,全县各乡镇的商贩云集到这里做生意,都能在三两天里赚上一笔,因为这里是所谓的“母猪集”特别下货,带多少东西都能卖光。

    有一天,县委副书记库长满专程来到灌河看我。席间,带点戏谑地说:“你小子已经来灌河半个多月了,我考考你,到底对灌河有多少感性认识。”

    我也开玩笑地说:“库书记,到了这里我觉得比你的官大得多。”库书记说:“说说看。”我说:“说灌河大,它就大,说灌河小,它就小。比国家,我说它是中华人民‘灌河’国,你看,共和国与‘灌河’国不就是只差共与灌两个字的韵母嘛;比城市,这里盛产柞蚕,是我国古代丝绸之路的发源地,历史上一度非常繁华,号称过‘日进斗金的小上海’;解放后,这里成立过鄂北县,和你一般大了吧?也成立过灌河区,后来是公社,再变成过乡,1992年第一批改成建制镇。你说说,这灌河到底多大?多小?”

    听了这些胡说八道,库书记啧啧称赞道:“不得了,不得了,你小子不愧秘书出身,就是会总结,那你再说说,到了这里这么一段时间,都有啥感想?”

    我若有所思地说:“库书记,我在县委办公室一气儿干了九年,来这里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也算是吃透了一个道理,这个乡镇党委书记,有‘四个不容易’:一是当上不容易,不是谁想干就让谁干的。二是当着不容易,组织上把几百平方公里土地、五六万口人交给了你,这肩上的担子能轻吗?三是当好更不容易,谁不想把工作干好?但动机不等于效果,这几年为什么两办的副主任下去时都是先干乡镇长?大家都有意见,感到用得不到位,可领导们总是认为‘秀才当不得帅才’,非要把人放下去锻炼一阵子才放在书记的位置上,有的至今也没有扶正。对于我,你们算是破例了,我很感激,这是对我的极大信任,我只怕没有能力干好这个工作,上愧对领导,下愧对百姓啊!四是要告倒一个乡镇党委书记也不容易,我们在工作中失误总是难免的,现在到处告状成风,明枪暗箭少不了,你们不保护,我们还敢工作吗?”

    库书记边听边点头,听到最后,哈哈大笑:“好家伙,你真会绕哇,绕来绕去,绕到我们头上来了!不过,这四个不容易也算是经典之说,来,干上一杯!”

    正是:胸中生轮廓,嘴里发感慨。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