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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姨太,您还好吧?”吕老总管从她背后走来,扶起她。
“我没事。”华儿狼狈地擦拭脸上的泪水,怕给人瞧见。
“要不要到亭子里休息一下?您似乎走不动了。”吕老总管体贴地问道。华儿首肯,步上了亭阶。
“这是您掉的吧?”吕老总管掌中有一香囊。“我适才走过来时在路上看到的。”华儿赶紧拿回来,硬实的质感使她稍微宽了心。
“它对您很重要?”吕老总管明知故问。
红肿的双眼挑著叹息的笑意。“我以为它对我很重要,我以为我可以从一而终,如今,我却利用它骗人。”
吕老总管明了其中的涵义。“人之所以不相信人,其来有自。信任需要勇气,不信任同样需要莫大的决心,承受莫大的煎熬。”
“既然如此,为何选择不信任?把自己丢在煎熬境地里,比较好过吗?”华儿恼道。
“五姨太,当人被背叛得伤痕累累时,不是每个人都懂得自我疗伤,然后跨越障碍。”吕老总管颇具深意地说道。
“少爷究竟有著什么过去?”华儿仿佛可以想见莫尧皇悲惨的过往。
“少爷一落地,我就看着他长大。他脾气温顺,待人和气,那聪明伶俐的模样,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呢!”吕老总管眼里闪烁著回忆的光彩,但随即被忧愁替代。“无奈一趟南昌行,毁了少爷。”
他迎上华儿疑惑的目光,问道:“五姨太,您是否也与外人一样,认为少爷不过是个风流的纨裤子弟,靠著父亲的庇护才得以恣意妄为?”华儿垂眸,并无回答。
她是曾经有过同样的看法,可是“少爷表面上是风光的布政使之子,但您可知,事实上,少爷是老爷的私生子。”
“什么?”华儿低呼,眨动的双眸透显出震惊。
“少爷是老爷因醉酒而与一名婢女产下的孩子,后来老爷怕大夫人对婢女不利,交代我将她带到宜丰县郊外,生下少爷后,她却在产后没多久就去世了。出世初十年,少爷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亲,我怕他孤单,就设法让尧学少爷陪他一起。可惜天不从人愿,大夫人还是发现了他,在他十岁之时,硬命人将他带去南昌。刚开始有尧学少爷一同伴著情形倒还好,但过两年,尧学少爷回四川后,只能以每况愈下来形容少爷的处境。他在南昌受尽虐待,每天耳朵接收到的皆是冷嘲热讽,不仅大夫人,其他的姨太太与她们的儿女亲戚,都只会想尽各种方法侮辱少爷、欺负少爷。”
“莫大人呢?他总不会默不吭声吧?”华儿愈听心沉得愈深,像刀刺在心口,痛与血渐渐扩散。
“您以为少爷是什么身份?一名婢女的孩子,没被踢出家门、弃之荒郊,已属大幸。老爷是个好官,却不是个好父亲。除了当年送走婢女这件仁慈之举外,他压根儿不在乎少爷的死活。对他而言,少爷与他府内的奴隶没有两样,他连正眼都未曾瞧过少爷。大夫人强行带回少爷,也是怕少爷将来可能会坏了老爷名声,影响他的仕宦之途,因此将少爷留在南昌,是最万全的方法。您认为在这种环境下,少爷性情焉能不变?他还能相信人吗?”
华儿心下大凛,眼眶盈著泪水。
这是他的过往、他的人生?而她竟天真地一径想说服他“信任”?无怪乎他厌恶她至极。她根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了解。没有相同经历的人不可能体会到其中的伤痛与绝望。
她也是“直到成年,少爷坚持独自返回宜丰县,靠著自己的才能,建立了莫府的威势。大部分的人只看表面,以为少爷是靠父亲而起,他们哪知他有多努力!”吕老总管讲得义愤填膺。
真可笑,以前的她也是看表面的一群。
“五姨太,江西如此广大,鄱阳湖畔多得是繁荣城市,您晓不晓得为何少爷独独钟情宜丰?”吕老总管别有用意,话头指向了华儿。“因为这是他的出生地啊!”华儿觉得十分合理。
吕老总管眼尾的纹路再度密集。“少爷十岁那年,遇到了他的初恋。那个小姑娘他非常非常喜欢,因此他想尽办法与她相处,讨她喜悦。可惜南昌之行硬生生将他们两人分离。临别之际,他送给小姑娘一块泛著蓝光的石头。”
手中的石头似乎在刹那间散发温热,褐眸木然地盯著吕老总管,华儿失神了半晌。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上面刻的是击鼓篇的诗句没错吧?”吕老总管求证道。
华儿撑著头,好一段时间才消化完他的言语。
“你看过石头?”她几乎得用力才能问出话。
“我亲眼看着少爷刻的。尧学少爷也在一旁呢!”
尧学老总管啊!她记起来了,那个男孩子身旁确实出现过一位老伯伯与一个小她两、三岁的小娃儿。
他们就在她面前,她居然未曾发觉。
“你看到香囊里的石头得知的?”
“不,您一进门我就认出来了。”可别小看他老年人的记忆。
“我这张脸你还能看出来”华儿撇开头,试图整理所有的突如其来。
“感觉告诉我的。我不看人的外表,我相信少爷也是。”他暗示道。
“怎么可能?”华儿无奈地扬扬嘴角,继而想起什么地抓住吕老总管“这件事少爷知道吗?你告诉他了吗?”
“没有。”吕老总管看得出华儿的在意。“我不会说出去,一切由您自个儿定意。”
华儿感激地露出凄切的笑颜。“谢谢你。”
“五姨太,少爷的过去,我未曾向谁诉说过。今天之所以透露与您,是因为相信您对少爷的心意。唯有您能改变他的心,重新拾回对人的信任,少爷需要您!”
吕老总管起身,不留华儿反驳的余地。“我想我该告辞了。”
华儿伸出手想阻,话却搁浅唇边不成声。
她明白老总管的用心,然而,物是人非啊!
她不得不承认,得知事实的一刻,除了惊撼,还有无法言喻的喜悦。然而,一思及自身的改变,面貌已非往昔,她拿什么勇气去面对他?
十六年前的相遇,皎洁的面容存于他的记忆;十六年后,她能以这张丑陋的脸摧毁曾经吗?
她不要,绝对不要!至少让美好的回忆铭刻他的脑海里也刻在自己心上。
这样就够了******
南风轻拂树梢,沙沙响声衬托出宁谧,颇有“鸟鸣山更幽”之境。
蘅芜楼上,一具空壳望着远方,灵魂仿若飘向天际,被夏日微醺的风儿打散了。
看着这样的采葛已经三日,华儿只能叹自身无力,帮不了她。
原本以为莫尧皇会将采葛再度隔绝,但三日来完全没有风吹草动,太过安静反倒令她不安。
华儿取下香囊,思维又从采葛身上跳回记忆。
担心采葛是真,然而,挂心此事也非虚假。想不到十六年来朝朝暮暮等待的人会是他。原本还为爱上他而感到无奈,对另一颗石头的持有者藏有一份愧疚,现在正好,什么杂乱不堪的情感都可以丢弃了,因为已经够了他活得好好的,一切都相当平安顺利,不用她担忧无助了她已经等到,也看到了,该死心了。
华儿拧著心,锁实眉头,握紧香囊。
如果真的死心,为何心头满满痛楚?
为外表的自卑、为命运的无可奈何、为爱上他却永无后路事实上,他是不是十六年前的他,是不是石头的拥有者,她并不在乎。她依旧深爱他,不会改变好可悲的事实,因为无论如何,这份爱终究得不到回报。
他是莫尧皇,只爱美艳的佳丽;她是白华儿,脸上长有胎记的丑女。两者绝对不会产生交集。
也好,起码还有回忆可以温存,还有誓言令她感动。“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多美的诗句!想当初就为了这两句话,才死缠著彤弓教她诗经。
如今该扔进记忆的深处了就当做一切未曾发生,她是注定独守空闺的第五妾,就此认命,什么都不要再想了“喂!你干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这样莽撞?”楼下传来红惜的恼怒声。
华儿探身一瞧,一位粗布鄙衣的男子正在梯前与红惜争执。
“拜托你,让我见见采葛求求你,一面就好,让我见见她。”男子几乎要下跪地求道。
“老兄,你进莫府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难道你不晓得莫府的规矩?男仆不可以随意进出姨太的居所,假如让少爷知晓,你还想不想活啊!”红惜好心分析道。
“就算活不了也没关系。只要见她一面,我死也瞑目。”男子坚决的神情,让华儿忍不住仔细打量他。
白净的面容,单薄的身子,红惜说他是男仆,她倒觉得比较像读书人。
“你这家伙是驴子投胎的是不是?这么顽固,都跟你说不行了”语未毕,红惜见他抬头,眼睛睁得老大。
循他视线而去,采葛正好看着他。
华儿也注意到了,面无表情的采葛黑眸里闪逝而过一线光芒。
“采葛,是我啊!仲云,你记不记得?”男子登时激动起来,硬要强行上楼。
采葛没有动作,华儿匆促下楼一挡。
“如果你再如此无礼,我就要喊人了。”
“五姨太,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是你救了采葛。求求你让我跟她见面、说说话好吗?”
“你到底是谁?采葛跟你是什么关系?”
“我”男子悲伤地答道:“我是采葛的未婚夫。”
******
除了一闪而逝的光芒,采葛的脸上没有再出现任何感情。
顾及男女有别,华儿让采葛下了楼;江仲云小心翼翼伸手想要搀扶采葛,华儿侧身拦止。
“她是葛姨太,莫尧皇的妾。”一句话呆了他,怅惘自眼底升起。
华儿不是没看到。她令采葛坐定石桌前,也邀了他同坐。、“你是采葛的未婚夫,可是她现在却是莫尧皇的妾,这中间的矛盾”华儿有意无意地停顿,意欲他本人说清实情。
“我我们是私定终身的。”江仲云虽然向华儿叙述,目光却不时瞟向采葛。“我与采葛青梅竹马,互相意爱,两家也是世交。来往频繁,所以我们两人的婚事,事实上早就被默许。然而五年前家父经商失败,受到打击而去世,家母没多久也走了,元伯父、元伯母仍然待我如初,还让我住进元家准备科举考试。
等到三年服孝期满,我上京应考,结果名落孙山。本想再等个三年,可是我熬不住日夜思念,于是回到宜丰,没想到看到的却是一堆废墟。邻人们告诉我元家早已败落,元伯父、元伯母不晓得流落何方,他们唯一的女儿也嫁给了莫尧皇。”
江仲云抱著头,神情十分悲恸。“采葛不可能心甘情愿嫁予他人!她和我的海誓山盟犹在,我们谁也不会背叛谁!我不相信”
“所以你就进了莫府,做了莫府的下人?”华儿猜测道。
“我原本只想见见采葛,问明原因。倘若是她本人情愿,我绝不强求,但如果事实不是如此,就算牺牲我的性命,我也要把采葛带走!”他咬牙切齿。华儿感觉得出来,他相当认真。
“然而,进了莫府,却传出她自杀身亡的消息,当时我简直快崩溃了!性情一向坚毅的采葛,我相信她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可是事实摆在眼前,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款款情深地凝视采葛,她却表情依旧,没有喜怒哀乐。
“失去采葛,我的生命也等同结束了。我想就留在莫府,至少这是采葛最后待过的地方,有她的气息,如此相伴一生也无妨。想不到采葛没死,她活得好好的!
既知如此,我说什么都要见上她一面。”
“然后呢?”华儿虽被他的真诚感动,却为他的将来忧心。采葛是在什么情况下下嫁莫尧皇的、她个人的意愿都尚是谜,他的痴心真能传达给采葛吗?采葛接受吗?
“我我想带采葛离开莫府这是非之地。”江仲云毅然决然地宣告。
华儿不以为然地摇首。“你别忘了采葛现在的身份以及她现在的情形。假如你带走她,别人会怎么说她?她神智不清,跟痴儿无异,万一她好不了,你保证能照顾她一辈子吗?”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照顾她一辈子,但我愿意爱她一生一世。在得知采葛死亡那日,我的心也跟著死了,现在能够复活,也是因为采葛还存在世间。不仅我的心,我的命也是她的。只要上天垂怜,至死我都会在她身边!”江仲云痴情的言语蕴含强大的坚决,华儿不由得动容。
如此深厚的用情,莫尧皇想必比不上啊!能给采葛幸福的,应该不是家财万贯的桎梏,而是眼前这个男子。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采葛空洞的眼神有了转变,吟出此诗的她,双颊荡漾满足的笑意。
江仲云心弦震动,攫住采葛双肩。
“你记得这首诗?采葛,那你一定还记得我对不对?采葛,快醒过来!不要丢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不要把自己封闭起来!”
“这首诗到底”华儿只能看着激动的江仲云。
“这是我临别之际送给她的。恰巧与她的名字相同的篇名,是我全部的心情。”
江仲云既心痛又无助。
这么说来,采葛对他是有情了,而且是朝暮思念的感情,才会使她在发疯后仍然记得此诗。
难不成莫尧皇所谓的背叛指的是******
没有琴声,只有浓重的酒味充斥。
任谷园的书斋中,一瓶瓶上等清酒罗列。
三天来,莫尧皇的眉宇不见舒缓,除了黄汤陪伴,他谁也不想看到。
可恨的是,怎么喝都醉不了,怎么喝她的影子始终深植脑海里,那一句“深爱的人”总是忘不了。
她有深爱的人,为何又答应代嫁?这样不等于是采葛的翻版吗?
说到采葛,他差点忘记还有这一号人物存在。这几天心房全是华儿,哪有空隙留给她?
您喜欢上她、爱上她了。您不知道吗?
老吕为什么那么说?以往他娶妾,老吕从不表示意见,也未曾显出对谁的喜好厌恶——唯独华儿,他清清楚楚表达了。
难道她真的对他很重要?
莫尧皇看着酒杯液体上浮现的自己,扯了扯嘴角,状甚悲凉。
是因为在她身上读到熟悉的味道,所以才情不自禁?如此与采葛的相遇有何差异?他不过是找了另一个影子代替十六年前的她是吗?还要自欺欺人下去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莫尧皇抚摸著石后的刻痕。
不同的他知道采葛与华儿的不同之处。在采葛身上碰不著他对华儿的怦然心动,那种感觉他只在两个女人身上有过。
他爱上的是白华儿,不是影子。
体验到这个事实,不过凭添更多痛苦罢了。她心里永远不会有他一席之地。
为什么教他信任,却又伤害他?为什么嫁给他、相信他,却不爱他?
这层悲痛,比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
“五姨太,等一下啊!”莫尧皇才听到家仆的喊声,华儿已经驻足书斋门前了。
房内的景象令华儿大吃一惊。先别说桌上的狼藉凌乱,光是莫尧皇一脸的憔悴样,就足够她迈不出脚步了。
他眼里血丝密布,下巴长满胡碴,身子几乎瘦了一圈,与平常泰然自若的模样南辕北辙。
“少爷,五姨太她”家仆十分为难。之前是琴姨太,这次又闯入个五姨太,他这个看园的真倒霉。
“下去!”尽管憔悴,莫尧皇的命令仍是充满威严。
家仆一溜烟退出房外。
莫尧皇试著站起身,脚步却不稳,华儿赶忙上前扶住。
“少爷!”
“少碰我!”莫尧皇嫌恶地甩开她的手。“我自己可以站得起来。”
华儿如被针扎般,服从地挪开彼此的距离。莫尧皇瞧了她一眼,心头虽不舍,却没有表示。
当她出现在门口时,他可以说是喜悦无比的。然而,忆及她心房另一个人的存在,嫉妒大火就旺盛燃烧起来,态度不自觉间变得凶恶。
“你是新来的,但任谷园的规矩也该清楚吧!”他依然控制不了自己的语气。
“华儿清楚。”华儿哽著声音,极力不让情绪表露。
她和莫尧皇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她必须看清这一点,斩断所有的情感。否则只会使自己更痛苦。
可是,愈这么想,心头的悲哀就愈深切,宛如将自己掷入深渊似地,没有未来,没有希望。
她实在不想忍受这样的自己“跑出蘅芜楼与闯入任谷园的罪责,华儿定当负起。事实上,华儿今日至此,是有一件要事恳请少爷答应。”华儿自己都不懂,她哪来的勇气敢与莫尧皇谈江仲云与采葛之事?
但是,江仲云用情之深,实在教她无法视而不见。而且对采葛来讲,这才是她的幸福吧!
莫尧皇原本皱著的眉头更加紧锁了。
少爷、少爷,她就只有这个称呼吗?打从进门来,她不曾视他为丈夫,用语遣词永远是遥远的敬称,这是她所谓的“信任”吗?如果是的话,他宁可不要。
他要的是她的心啊!
“哼!难得你会开口。想要什么,说吧!”他只能以冷漠包装自己,以避免伤害的侵袭。看在华儿眼里,却是厌恶她的表现。
“请少爷放过采葛,让她离开莫府。”华儿叙述得非常平静,但一颗心七上八下,根本不敢预料莫尧皇的反应。
“你说什么?”莫尧皇双眸顿时大火焚烧,华儿胆战心惊地一退。“那女人给了你多少好处,叫你干这事?”
“没有。采葛已经不是正常人,她待在莫府不见得好得起来,何不放她出去,让她跟心爱的人在一起,也许——”华儿忽地掩口,暗恨自己多嘴。
莫尧皇铁青了脸,一把抓住华儿,口吻极度恶狠。
“奸夫出现了?他来找采葛?”
在愤怒的遮蔽下,华儿仍能透视到莫尧皇隐藏的另一种情感——受伤与悲哀。
这是采葛背叛下加诸于他的?
“他爱采葛,而且用尽心力去爱,我看得出来您就成全他们两个,这样对采葛的精神状态也有帮助”
“你晓得你现在在做什么吗?”莫尧皇不懂,为何华儿可以顾到任何人,却总不肯顾到他的心情。“采葛是我的妾,你要我送给别人?你是什么目的?”
“我知道我说什么、做什么,您都不会相信,我的动机在您看来都是不纯的。
但是有一点请您认清,他们两人一直深爱彼此,这绝对是事实。您没有爱过采葛,最起码也给别人机会去爱啊!”“谁说我没有爱过她?”莫尧皇脱口而出的话,令华儿呆若木鸡。
大姨太、三姨太不是说他谁也不爱吗?
“不爱她,就不会救了她全家,也就不会被背叛了。”莫尧皇瞬间苍老了五岁般,落坐,手撑著头,往事的忆起似乎是种折磨。“第一次见到她,是我失足落水被她救起之际。后来她父亲经商失败,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我出钱救了她全家,她自愿以身相许,所以我娶了她。可是,过了两个月,她竟然怀了孩子。”
“有孩子很正常啊!”“孩子已经四个月了。”莫尧皇冰冷的解释。“两个月前娶的新嫁娘,腹中怎么会有四个月的胎儿?”
至此,华儿完全明白了。采葛之所以嫁给莫尧皇,是为了腹中江仲云的骨肉“她的以身相许是幌子,不是恩情,不是爱情,是绝情的欺骗。她的心中从来没有我的存在!”惆怅未褪,在莫尧皇的黑眸中清楚地呈现“可是她救了你不是吗?若论恩情,至少是一报还一报”
“就因为她救过我,我才娶了她。因为她身上有著十六年前那个女孩的影子,我才会爱上她。”莫尧皇颤抖地抚过掌中的石头。“我不断说服自己,相思能够了却,就算是影子也好,找不到十六年前的她,有采葛的陪伴就好。我试著爱过采葛,我爱了,可是她却背叛了。”
无数的回忆、情感纷沓而至,华儿怀疑自己还能负荷多少。
他也在等,与她一样,等著十六年前的彼此。
他并非无情、冷漠,事实上他的情感比谁都来得炽热。
莫尧皇牵动唇畔,为自己的言行感到可笑。
“我干嘛告诉你这些?你根本不会懂。”
“我懂!”华儿不自觉答道。
莫尧皇疑惑地看着她。华儿酸涩地解释“我相信您对采葛的感情,不然,您不会如此痛苦。”
“你连我对别的女人的感情都愿意相信?”莫尧皇转头闭眼,都不晓得该高兴还是伤心。
她是相信啊!只是内心苦味漫溢。他对十六年前的她情重,她当然感动。然而,采葛也占据他的心,这让她不由自主升起一股情愫,既陌生又熟悉。她倒希望他什么人都不爱,也好过他心头藏著其他人。
“您对采葛有情,采葛一定感受得到。我竟然前因后果都不了解,就提了这种蛮横的建议,非常抱歉。”华儿低头歉道。“既然采葛对您如此重要,就请少爷好好珍惜,不要再把她囚禁在湘红院。请大夫来治疗她,等她好了,你们就可以在一起,日子久了,采葛一定能够明白您对她的一番心意”她强颜欢笑。
“白华儿!”莫尧皇悻悻然地推她至墙边,两手环住她。
华儿睁大无辜的双眼,她说错什么了吗?
“你非得把我推给别的女人,你才甘愿吗?我说的话,你听不明白吗?我爱上的是影子,今日的采葛已经失去影子的气息了。或许我对她有过感情,但那是以前的事,我不可能再爱上她了。”莫尧皇目光胶著于华儿的褐眸,顷刻间,压抑的热情爆发,他俯首牢牢攫住华儿的唇瓣,手掌滑过她的青丝。
她的唇、她的发丝,多么引人遐想啊!她合该是他的女人、他的妾,谁都不准夺走她,包括她的人、她的心!
“少爷”华儿主动挣开他的钳梏,脸容是不解的受伤。好不容易放弃的决心,她不想让它死灰复燃。“这个吻是您的赏赐吧!我不要这种东西。”
莫尧皇神色遽变。
他认为白华儿伤了他,而他是否也在伤害她呢?
“不,绝对不是赏赐。我会证明给你看。”莫尧皇柔和的口气是华儿鲜少听见的。“那个男人在哪里?把他带过来,采葛的事也该有个了结了。”
他双膝一屈跪于地,额头点地。
“莫少爷,我为我的无礼、莽撞道歉。求求你放了采葛,一切错误是我一人造成,不关她的事。”
“你真好笑,天底下有哪个做丈夫的会将自己的结发妻子让给另一个男人?
何况那个男人还免费送了他一顶绿帽子。如果是你,你肯吗?”嘲讽之意昭然若揭。
江仲云胀红著脸,却无话可回。
莫尧皇瞥了他一眼,唇畔藏著狡黠的笑,回身自柜中拿出一把匕首,丢到江仲云面前。
“你要我放了采葛,行!只要你肯将匕首刺入你胸膛,我立刻放采葛走。”
莫尧皇瞪住华儿,阻止她即将开口的反对。
江仲云捧起沉甸的匕首,幽邃黑眸在深深叹息。良久,没有举动。
“不敢吗?我想也是。至死不渝的爱情是不存在的。”莫尧皇弯身欲收回,江仲云却不放手。
“至死不渝的爱情怎会不存在?你会这么认为是因为你尚未遇见命中注定的真心人,倘若遇见了,别说一生,纵然性命,你都愿意交托她手。”江仲云的笑颜安然得令人诧异。“莫少爷,临死之前,我只求一件事,你答应了,我才肯行动。”
“你说吧!”
“请好好照顾采葛,无论她能否恢复原来的模样,请你珍惜她、爱护她,并且不要提起我这个人。”
mpanel(1);莫尧皇别开脸,颔首。
江仲云满足地点点头,二话不说,转眼间匕首已插进胸口。
华儿着急冲上前,却不见血液流出;江仲云皱了皱眉头,没有痛苦的感受,手中的匕首突然弹离身。
两个人顿时愣在当场。
莫尧皇捡起匕首。“这是我在南京买的玩意儿。很像真的吧!刀锋的光芒很容易被误以为锐利无比。”他背对他们,将之放回柜中。“走吧!老吕在后门应该安排好马车,你带著采葛离开宜丰,不要再回来了。我在南京认识一位老神医,采葛的情形他应该有办法帮忙,地点老吕会告诉你,你到达后报上我的名宇,我相信他愿意伸出援手的。”
江仲云仿若置身梦境,怔了半晌,尔后又磕头又道谢,热泪夺眶。
莫尧皇根本不转过头,冷冷地说道:“再不走,等会儿我后悔就来不及了。”
江仲云匆匆起身,奔出房外。
“您老早就打算这么做对不对?”华儿凝住他的背影,问道。
“人与人的感情能够多长多久呢?或许我想从他身上找出一点证据,才会玩这种把戏。至死不渝、天长地久,真的还是有人愿意相信、愿意遵守。采葛能够遇到这种人,一定会幸福的。我们彼此折磨也够了,放她自由,等于也释放了我。
最重要的是,我要向你证明,我已经对她无心了。”莫尧皇回身,视线焦灼地射进华儿的褐眸。
华儿心跳如擂鼓。为什么要向她证明?他对采葛没有感情了,那是不是代表她可以原本放弃的决心正在一点一滴瓦解。
她屏住呼吸,问道:“那么,您找到了证据吗?您也像江仲云一样,愿意相信至死不渝、天长地久吗?”
“你呢?”莫尧皇突然后悔把问题抛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