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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不是说白云山庄没落了,不是说谁当了白家的媳妇,谁就注定辛苦艰困。既然如此,为何白云山庄前还大排长龙了一堆新娘的候选人?
难道这么多人都喜欢努力过日子?
黑琦琳走了过去,排进长长的队伍里,瞧瞧前头的候选人,个个穿金戴玉、红绫绿绸,表现出最美的姿态;哪像她,一身整洁的粗布素衣,也没能力在自己梳的发髻上插上华美的发簪,仅用在街上买的便宜木簪固定。
相较于眼前这一群华丽的孔雀,她只是一只素色的母鸡。
即便如此,她仍旧告诉自己要抬头挺胸,假装没听见周围的人对她鄙夷的评头论足,把自卑强压下心头,努力去想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小健。他需要好的药材才能活下去,纵然白家不让他认祖归宗,但怎么样也要贡献点力量吧?
所以身为小健的唯一亲人,她不能输,不能就这样退却。
“姑娘,请问芳名?”主持登录的福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轮到考试的黑琦琳。嗯,看起来就像是出身穷苦人家的姑娘,有那等学识和本事成为当家主母吗?
罢了,若她没足够见识跟才艺,自然会在甄试中被刷下来,根本不需要他当坏人喝退她。
“我姓黑,名琦琳。”黑琦琳眼睛直勾勾的瞧着对方的反应。
“黑麒麟?”福伯愣了一下“是传说中可以在天上飞的”
“美玉琦宝,琳琅满目的琦琳。”她很平静的解释着。几乎每一个听到她名字的都会这么误解,就连最可恨的那个人也是如此。
“哦。”福伯应了一声,便在名册上正确的写上她的名字,心里却嘀咕着这姑娘的父母也太会取名字了,任谁听了都会误解。
“你对这名字熟吗?”黑琦琳更进一步地探问。
福伯横了她一眼“谁熟?不要以为乱攀关系就可以中选,大家各凭本事。进去吧!”
看来,那个人没跟白家人提过有关黑家的任何一字。哼,果然是标准的负心汉,从一开始就是虚情假意。
不过,那个人作梦也想不到她会堂而皇之的踏进他家门庭吧?
哈!倘若不幸重逢,那个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面对她,可会有一点点羞愧或稍稍的不安?她希望他会痛哭着求她原谅
她想象着那画面时,人已经被领到一个大厅堂,并被安置在椅上坐下。
黑琦琳环顾四周,只觉得似乎回到幼小年代,那时她与姊姊一起上私垫,老师以为自己是个男孩,还冲着她说:“小公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羞得姊姊当场冲出了私垫,怎么也不肯回去;后来爹娘没办法,只好请西席到家里个别指导她们姊妹,而那个人就是她们历任西席老师中的其中一位。该不该说自己是罪魁祸首呢?谁教她长得这么一副不讨喜的模样。
“第一关,数数。”
黑琦琳瞧着发到眼前的白纸,纸上写满了题目,题题都不离算数。
“写完的人举手,先进第二关。”发考卷的人这么说着。
看来这白云山庄真的定到穷途末路了,连娶个少奶奶都要会算数兼记帐。而且计算这些题目还不给算盘,题目还都是千万亿的位数,寻常的大户闺女哪算得出来。
所谓的千金闺女,是属娇弱气质,会弹琴、下棋、读书、画画就很贤良了;婚嫁的目的不过是和丈夫琴瑟和鸣、生养小孩,不是跟丈夫争着管家。所以大部分的干金小姐哪会知道数字个十百千万的意义。
但她不同,自从爹娘意外死后,整个家计都落在她肩上,她每日算帐直到深夜,分文计较着家中的支度;本来一切都可以继续过得安稳富庶的,若不是姊姊被那个人的虚情假意所骗,利用她这个妹妹的信任
“我算完了。”黑琦琳出声举手。
蓦然发觉整个厅堂的人都回头注视着自己,她这才发现她是第一名的快手。
“姑娘,你确定算完了?”庄里的账房主事不愿相信,毕竟就连他也没法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算完一百题啊!
“不是乱写的吧?”他怀疑道。
“不信,你自个儿看。”她把纸塞到他手中,脸上可没半点心虚。
账房主事瞧了瞧,一百题的答案虽没背熟,但也看得出七、八成的答案是对的,其余无法确定的,得回头去看看答案卷。
他只好清了清喉咙道:“黑姑娘过关,烦请姑娘进第二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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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关是弹琴,不限任何曲子,只要将整首完整弹奏完即可。
黑琦琳落座,心想这白云山庄可真大牌,境况都大不如前了,娶个媳妇不仅要会勤俭持家,还得才艺双全。
“姑娘,你会弹吧?”一位妇女上前问道。
“会。”她有自信的嫣然一笑。
幸亏当初姊姊的坚持啊!虽然以前她不喜欢琴棋书画,而爱好耕射御商,但在娘亲和姊姊的哀求下,她勉强学了一点点。
姊姊还频频劝诱她“琳,至少学会一首,这样你跟将来的夫君一起享受音乐的美妙时,至少不会太丢脸。”
所以她勉强学了那么一首--云衣霓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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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院,人声静悄。
院里并非无人,只见白家兄弟两人正怡然自得的享受所好。
生为次子的白仲俊咧着一张嘴,欣赏着池子里的美丽鱼儿悠游的姿态;而排行最小的白季悠正把一盆盆绛珠草种在一窟又一窟的洼边,美化白仲俊养鱼的小池塘。
两人皆默然无声,唯一的声响是泉水流过一个又一个鱼池的水流声。
兄弟两人今生只求能随性过活而已,但面临环境困窘,不知情的他们还能随性多久呢?
沉默无语中,铮铮琴声闯了进来,轻快的乐音跳跃着,音符像是轻盈的在池上、叶梢上舞动,彷佛一位仙女披着轻纱,飘飘然的自天而降一般。
白仲俊抬头,望向传来琴声的方向。
他不是不知道今天是白云山庄选小媳妇的大赛之日。
“想必是你的新娘所弹,好俊的手法。”白仲俊赞道。
白季悠一哂“我要只会弹琴的新娘何用?我爱的并不是琴。”而是花草。
“说不准这新娘是个天仙美人呢。”白仲俊闭上双眼享受这悦耳天籁。
“下不得地,晒不得太阳吗?这样的天仙不如二哥纳了吧?”他只是随口说说,知道二哥并无意。
“下不了水,摸不得鱼的,就算再美,我也敬谢不敏。”白仲俊苦笑着“更何况,我心有所属。”就是那位下落不明的俏丽公主啊!这一生,他还有机会再见到她吗?
白季悠不说话,低下头继续铲他的土。
“四弟,你不去瞧瞧你的新娘们吗?”白仲俊一副不关己事的模样。
有什么好看的,是爹在找好用的媳妇,又不是让他挑自个儿中意的。
“你就这样放任爹胡作非为?”
到时,他若真的不中意这新娘,大不了抵死不当新郎。
白仲俊瞥了他一眼“或许这人选会出乎你的意料之外喔!”
会吗?他可不这么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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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声雷动
太厉害了,这皮肤黑得像猴子、瘦得像猴子的女人竟然会算数又会弹琴,真是难得的多才多艺。可是就不知这文学涵养如何?
“玉叶金花一条根。”白云山庄特地从外面的私塾请了位夫子来出题。
黑琦琳皱着眉,想起姊姊苦闷时,总爱与她作对子。总说那个人学富五车,得让自己有所进步给那个人请婚回来时耳目一新才是,于是两姊妹总是互相对诗。而她一向不爱文诌诌的这一套,但为了姊姊,她一边忍受一边动着脑子。
“姑娘,你对不出来吗?”
她回神,含笑摇头,这些人也太小看她了。“冬虫夏草九重皮。”不好意思,为小健煎药煎久了,满脑子都是药草名。
“嗯,对得不错。”夫子颔首“天仙子相思配红娘。”
她想了一下,毕竟好久没与姊姊作对子了。“天天南星半夏日日有。等一下,换我出题,你考我两题,我考你一题,这总可以吧?”
夫子点点头,就不信小姑娘能有多大能耐。“请。”
“水莲花半枝连白花照水莲。请对下联,”不等夫子有任何反应,她加重语气强调:“我数到五,若对不出来,你就是输了。”
她卖菜可不是卖假的,乘机加重对方心理压力,可是买卖成功的不二法门“五。”
“你怎么一下子就数五了。”夫子被她这么喊不禁慌了。
“四。”黑琦琳嫣然一笑,说得自然“倒数五声,不行吗?”一点也没发现屏风后多了个不速之客。
夫子一下子涨红脸。
“三。”呵,她岂是那种乖乖就考的角色“二。”小看她,就等着出糗吧!“一。先生,你输了。”
夫子输得心服口勉强也服,垂肩一叹“敢问姑娘,这下联是”
她就算知道也不会说“我还没想到,请问下一关呢?”
夫子摇摇头“姑娘,你先歇歇吧?等等其它人。”
黑琦琳耸耸肩“可要到哪儿歇歇?”
“这山庄任何一处都可以。”
“哦!”她眉一挑,非常不以为然。这深门大院的,就算账房没钱,库房没金银,但至少会有些值钱的摆饰吧?
瞧瞧,这满园子的珍贵药草,让人拔去卖也可换得不少银两。
而他们竟随意让陌生人在白云山庄里闲晃,她要是盗贼的首领,早就乘机画好地形图,择日搬空这山庄了。
嗯,这不失为报仇的一个好方法。
但却失了她做人的原则。
报仇并不是她的目的,她只想救活小健,让他平安长大,但若可以让他衣食无缺的长大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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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别踩下去。”
谁?谁在讲话?
黑琦琳脚一落,猛一转身,就瞧见一张刷白的脸庞急急地奔来,还嚷着:“我不是叫你别踩下去吗?你还踩。”白季悠心疼的捧起那扁扁的淡红色幼苗。
看他的表情那根草似乎价值不菲。她是不是闯了大祸?
她愧疚的蹲下来“对不起,我没看到这根草。啊!你不就是”眼前这男人不是昨儿个遇见的散财童子吗?
“大婶,你耳背吗?”不然怎么没听见他惊呼的警告?
竟还叫她大婶,黑琦琳不悦的瞪着他“我看起来很老吗?”
白季悠上下打量她“难道你是个姑娘?”
“就是。”她咬牙切齿道:“我今年才二十又五而已。”
小他一些些嘛!“就女人而言,二十五已经很老了。”
“可我觉得还年轻。”她强调,比起那些十几岁的干金闺女,她敢拍着胸脯打包票,她的体力绝对比较好。算了,这不是重点。“嗨,真巧,我们又见面了,我就是昨天帮你爬树”
“我记得。”他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你刚刚真是粗鲁。”纵然适才在屏风后瞧见她弹得一手好琴,又急智的与夫子作对子,让他刮目相看,可她千不该万不该踩进他开辟的苗圃里。“你没瞧见那个牌子上写的字吗?”他伸手指着。
黑琦琳顺着手指方向望过去,好刺眼啊,啥东西做的,反光反得这么厉害,谁瞧得见上头有字?
“你不该用镜子当牌子,用木头不是实际多了。”她批评着,但还是将身子靠过去,?眼看仔细上头的字。
这一看可不得了,这牌子竟是银做的。
唉!若是让小偷晃到这里,心情一定大为畅快,连警告的牌子都做得这么值钱。
也难怪白云山庄的情况会不好了。
“你叹什么气?”白季悠口气不好的站在她背后。
“好浪费。”为他们心疼啊!
“看清楚上头的字了吗?”那才是重点,一块镀银的铁片能浪费到哪儿去。
嗯,看清楚了,上头写的是--擅入者死。
好严重哇!她的确踩死了一株小草,但所谓的“者死”是说小草必死吧?
“你有什么话好说?”
黑琦琳转身望向他,惊悚的看见他脸上带着不良企图的表情,大大不妙哇!赶紧又转头左右看看,寻找可以解救她的门路,清了清喉咙,还是先随便哈拉一下转移他的注意力。“嗯,这园子真美,你一定费了许多心力照顾吧?”
“别以为你赞美我,我就会放过你。”不识货的家伙赞赏,白季悠才不领情。
“我是说实话。”她陪着笑,指着一处松柏“那本是二种树,你能让它们环抱同生在一个基石上,表示你剪枝技巧的纯青。再瞧那丛芙蓉,在凤凰树荫下还能长得这么茂盛,代表你注意到排水和日照的问题,这足以证明你是个高手。”
说得虽不极具专精,却也都说到了重点。不过一个卖菜的村姑何来这些学识?
“你是一个尽职的园丁。”
园丁?他像园丁?
白目的女人。
“我相信你的主人绝对不会因为踩死屈屈一株幼苗就痛罚你。”黑琦琳笑得亲切,目的是要他安心。
白季悠宛如石像般毫无表情,心里暗忖着,他爹恨不得踩死这些花花草草,若不是他出言威胁,郑重警告
“如果会,那我劝你最好换一家”
虽说不知者无罪,但若因为她而开了先例,难保爹以后不会想办法制造一个又一个的例外,践踏他心爱的花草。所以说,他只能对不起她了。
“还是得罚。”他沉重地说,一脸抱歉模样。
“你该不会想杀死我吧?”黑琦琳屏息问,她的命再怎么卑贱,也总强过一根草吧?
白季悠点点头“这样就不会有人敢再犯。”
说完,他竟把她拦腰抱起,一举甩上肩膀。
不会吧!看起来这么瘦弱的男人竟然力气这么大?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救命啊!”她大叫着,不断挣扎“放我下来!你要干什么,放我下来,救命啊!”白季悠不为所动的扛着她往小湖走去,不顾沿途众人讶异的眼光。
“四少爷,不要啊!”远远的,福伯匆匆赶来。
黑琦琳蓦然顿住挣扎的动作,这“园丁”就是应征她的丈夫?那个自家最小的儿子?
才想完,就觉得身体凌空飞起,然后便扑通一声整个人落下水。
嗯,她往下沉,一点挣扎也没有,只是生气的抱胸思索--
可恶,白家的男人果然没一个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