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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尉赤的话以后,沈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那眼神,就好像从来都没认识过他一样。
尉赤自然看得出沈杨眼神的变化,顺嘴问:“你想说什么?”
“就是觉得你都不像你了。”沈杨感叹了一句,“以前的你,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我早就不是我了。”听到沈杨这么说,尉赤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然后转过身继续做饭。
这半年多的时间,自己有多少变化,尉赤心里头都清楚。
成长总是伴随着阵痛,这些都是无可避免的。
如今,他已经做不到像之前一样潇洒。
尤其是在经历了一次分手之后,他的很多观念都发生了变化。
“就是因为程娆。”沈杨耸了一下肩膀,“算了,你开心就行,我就是觉得,你现在跟温嘉鱼分手,和当初的程娆没什么区别。”
“……”尉赤没接话。
这一点,他当然知道。
其实他也鄙视这样的自己,但是又无能为力。
如果他当初没有赌气和温嘉鱼在一起,可能一切都会不一样。
这一切像是一个轮回,他自己都算不清这件事情究竟是从谁身上开始的。
他只是觉得无力。
程娆这样子,他不可能再留她一个人。
………
尉赤后来都没再和沈杨说话,煮完面之后,他将面倒到了保温盒的碗里,然后放进去。
这会儿才十一点钟,吃午饭其实有些早了。
不过,既然已经做出来了,他自然要第一时间带过去。
沈杨跟着尉赤走出来,去医院的路上,又问他:“跟温嘉鱼分手之后你打算怎么办?你工作还在那边,把程娆接去帝京吗?”
“我辞职。”这一次,尉赤的回答倒是很干脆。
沈杨听完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就为了程娆?你辞职以后做什么?难道就在家里照顾她?”
“没想过。”尉赤摇了摇头。
“我操,你这辈子就他妈栽她手里了。”沈杨忍不住爆粗口。
尉赤一句话都没说,拎着保温盒加快了步伐。
沈杨跟在尉赤身后,原本打算跟他一块儿去病房看程娆的,但是,刚走进外科大楼,尉赤就对沈杨下了逐客令。
“你去华楣那儿等着吧。”
沈杨:“不啊,我跟你一块儿上去吧。”
“不用。”尉赤拒绝他,“我忙完了去找你们。”
沈杨见尉赤态度这么坚决,也就没再坚持了。
他“哦”了一声,“那成吧。”
**
和沈杨分开以后,尉赤拎着保温盒进了电梯。
他上楼的时候,程娆正在闹痛经,刚吃完止疼片。
程娆之前痛经的毛病还不是很严重,出事儿之后身体虚,每次来例假都得小死一回。
刚才又疼,乔尧俞马上让护士拿了布洛芬给她。
尉赤进来后看到程娆痛苦的表情,便询问乔尧俞:“她怎么了?”
“生理期,肚子疼。”乔尧俞没隐瞒。
尉赤听到之后,略微皱眉,随后走到了病床前。
他将保温桶放到旁边的桌子上,俯身看着床上的程娆。
她脸色和嘴唇都是白的,额头上还在冒汗,躺在床上蜷着身体,那表情一看就很痛苦。
尉赤用手指碰上她的额头,为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现在起来吃点儿热的东西会不会好?”尉赤问她,“我煮了面,要吃吗?”
听到他这么问,程娆轻轻地点了点头。
于是,尉赤动手将程娆扶了起来,将枕头垫到了她的腰后。
等程娆坐好了,尉赤便喂面给她吃。
考虑到她肚子疼,尉赤先给她喂了几口汤。
暖烘烘的汤进到胃里,程娆觉得自己的肚子也没有那么疼了。
她吃得很香。
程娆吃饭中途,黄萍也回来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程娆这样吃饭了,有些吃惊。
看来……尉赤之前说的是事实。
黄萍轻叹了一声,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决定了。
**
程娆在医院里头前后住了有三天的时间,观察下来没什么大碍之后,就出院了。
对于程娆来说,所谓出院,就是回附属二院那边呆着。
眨眼间,五一假期也快结束了。
假期结束的前一天一早,尉赤买了机票回到了帝京。
他没有提前通知任何人,从机场出来之后,便打车去到了温嘉鱼的住处。
尉赤过来的时候,温嘉鱼刚刚起床没多久。
她身上只穿了一条睡裙,头发散在肩头。
开门看到尉赤之后,温嘉鱼微笑了一下,“你回来了。”
尉赤“嗯”了一声,走进了客厅。
尉赤和温嘉鱼两个人先后在沙发上坐下来。
坐到沙发上之后,尉赤盯着脚下的地板走神。
温嘉鱼在旁边等了他一会儿,不见他说话,便率先开口:“想好该怎么说了吗?”
尉赤哽了一下,转头看向了她,“我应该早点跟你说的。”
“没关系,现在说也来得及。”温嘉鱼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负面情绪,“我对你们之间的事情很感兴趣。”
这几天的假期,她都没出门儿,在家里头的时候,时不时就会想起来这件事儿。
不过,思来想去,还是猜不到他和程娆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按理说,如果尉赤真那么喜欢她的话,应该是不可能看着她和别人的结婚的吧?
再伟大的男人,都做不到这一点。
尉赤组织了一下语言。
严格意义上看,这是他第一次完整地和另外一个人说他和程娆认识的过程。
向她完整地说一遍,就等于要把过去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回忆一遍。
过去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尉赤抬起手来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开始和温嘉鱼说明情况。
他是从他和程娆认识那一天开始说的——
从他进入她的帐篷开始,说到了他们在洛城的几次偶遇;
从他一开始的排斥,说到了弥足深陷……
若不是这样回忆的话,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记得这些琐碎的细节。
其实,一开始,他们之间一切都很平静。
哪怕那个时候程娆没有那么喜欢他,但至少是和他在一起的,如果后来萧野没有出现,她说不定会喜欢上他——
想到这里,尉赤觉得自己有点儿可笑。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如果呢。
温嘉鱼听着尉赤叙述着他和程娆认识的过程,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没认识过他。
她以为尉赤是那种中规中矩的人,没想到,他竟然还做过这种事情。
还有程娆——
看她的样子,也觉得她不像是这样的人。
看来,她对他的生活真的了解得很少。
“你继续说,我在听。”温嘉鱼点了点头。
谈到萧野的时候,尉赤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
虽然萧野已经去世了,但是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还是无法释怀。
尉赤和温嘉鱼说起了萧野和尉帜还有Hades的那些纠葛,温嘉鱼坐在旁边安静地听着,感觉自己像是在听什么电影情节一样。
尉赤和程娆之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过程实在是太过曲折。
………
前后一个多小时,他终于和温嘉鱼说完了全部的过程。
温嘉鱼听完之后,很长时间都没缓过神儿来。
过了大概三四分钟,她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尉赤。
“这是我第一次听这么跌宕起伏的故事。”
温嘉鱼活了二十多年,一直都过得挺简单的。
从出生开始,每一条路基本上都是提前规划好的,她的人生中几乎没有出现过什么意外。
程娆那样的人生,她想都没想过。
“其实啊,之前在医院看到她,我还在想,她是不是有点儿太脆弱了,发生这样的事情虽然很痛苦,但是也不至于将自己逼到这个份儿上。”
说到这里,温嘉鱼停顿了一下,“听你说完,我好像突然理解她了。”
尉赤没有接话。
“想听听我作为旁观者的看法吗?”温嘉鱼问尉赤。
尉赤:“你说。”
温嘉鱼:“这段关系里,你们三个人都没有错,但是又都错了。”
尉赤:“嗯?”
温嘉鱼:“程娆错在不应该对过去太过执着,你错在不应该在付出时渴求回报,她男朋友的话,应该是错在没有让她早些知道他还活着。”
说到这儿,温嘉鱼笑了笑:“如果早知道他还活着,后面的事情也不会发生了,不是吗?”
尉赤被温嘉鱼说得愣住。
温嘉鱼这话背后的意思,他听出来了。
她是在借着这个机会向他说明自己的意思——
“你说得对。”尉赤接过温嘉鱼的话,对她说:“我之前也一直是这么想的,既然他没死为什么不早点儿出现,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为什么要把我卷进去。当时她知道他还活着的时候,一点儿留恋都没有地和我提出分手,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她真是世界上最他妈没有良心的人。”
这是温嘉鱼第一次听到尉赤爆粗口,略微有些惊讶。
她正惊讶的时候,尉赤又说:“可是现在,我自己也变成那样的人了。我耽误了你半年多,我他妈真的……恨不得捅死自己。”
“谈不上耽误。”温嘉鱼摇了摇头,“不过,如果你一开始跟我说这些,我大概是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
尉赤不知道该说什么。
道歉的话他之前说过太多了,他自己经历过这种事情,他很清楚,这个时候听到道歉,只会更觉得讽刺。
“还有啊,我觉得我今天好像第一次认识你。”说到这里,温嘉鱼笑了一下,“之前不知道你还会说脏话。”
温嘉鱼这么一感叹,尉赤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摸了摸鼻尖,“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儿没控制住。”
“这么一看,你在我面前确实没办法做自己?”温嘉鱼被他的话逗笑了。
尉赤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温嘉鱼说:“其实我这人一直都没什么素质。”
温嘉鱼:“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个词儿来形容自己。”
尉赤:“这是真的。”
温嘉鱼:“……嗯。”
尉赤:“说出来挺可笑的,之前我来帝京,就是为了躲他们,你应该觉得我很怂吧。”
温嘉鱼点了点头,难得没有安慰他,“嗯,是有一些。”
“我这辈子第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结果就是这样,当时很挫败,只想赶紧离开。”
说到这里,尉赤叹息一声,“那会儿觉得,换个环境就可以重新开始生活了。”
“我之前基本上不穿西装,现在穿西装还是觉得挺累的,以前也没想过走仕途,我这人其实挺没追求的,日子凑合能过就行。”
“你越说,我越觉得自己没有了解过你。”温嘉鱼笑了笑,“你早这么说的话,我大概真不会和你在一起。”
“我以为我可以改变生活方式。”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尉赤才说出来这句话。
“最后发现,她一出现,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温嘉鱼反问了他一句,也没给他回答的机会,继续:“我觉得,人的记忆很奇怪,你越是想忘记一个人,关于这个人记忆就越是清晰,所以你现在这样子,我有点儿能理解了。”
温嘉鱼想,尉赤真的应该早点儿告诉她这些。
之前她只以为尉赤和程娆是普通的那种男女朋友,或者是尉赤曾经单恋过程娆。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她肯定是不会同意和尉赤分手的。
但是,尉赤跟她说了这些事儿之后,她就没有了继续跟尉赤在一起的念头。
温嘉鱼是个很聪明的人,尉赤对她一直都不算太喜欢,这点她能感觉到。
如果没有程娆的存在,那他们两个人肯定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但是现在,她知道了他和程娆之间的事儿,就完全没了和他结婚的念头。
这样刻骨铭心的一个前任,随时都有可能是他们婚姻中的引爆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爆炸了。
温嘉鱼向来理智,自然是要将这种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头。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温嘉鱼问尉赤:“和我分手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呢?把程娆接来这里吗?”
“……大概会辞职吧。”尉赤说,“我本来也不太喜欢这种生活。”
“你要辞职?”听到尉赤这么说,温嘉鱼有些惊讶,“那你之后打算做什么?”
“还没想。”尉赤说,“她现在的情况,我应该要一直守着她。”
“……”温嘉鱼没说话。
她内心还是不太能接受一个男人为了这种事情放弃自己的工作和事业。
更何况,他现在正是晋升的关键期。
这种时候辞职,根本就是在作死。
“我先走了。”该说的话说完了,尉赤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和温嘉鱼道别:“这半年多,我……”
“感谢的话还是不要说了。”温嘉鱼摆了摆手,“其实我也没有做什么,你还是花时间思考一下自己的未来吧。”
尉赤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从温嘉鱼家里走了出去。
出门之后,他长吁了一口气,抬起手来揉了揉太阳穴。
**
尉赤打车回到公寓里头,拿了行李箱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
他一个大男人,本来就没什么东西,一个大号的箱子放满,基本上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收好东西之后,尉赤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根烟。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这身西装,真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
第二天一早,尉赤五点钟就醒来了。
醒过来之后,他穿着运动服在外面跑了十公里,跑完步回来之后,精神头都好了很多。
他冲了个澡,又换了另外一套运动服,走路去了单位。
尉赤进来的时候,看到他的人都有些惊讶。
单位平时有规定,他这种级别的,基本上都要穿西装,就算不穿西装,也不能穿这么随便的运动服过来。
但是,尉赤的身份摆在那儿,大家伙儿也不好说他什么。
尉赤来到了办公室,将抽屉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
收拾完之后,他去到了大领导的办公室里。
帝京工商局的局长姓郑,今年四十多岁,平时和尉赤的关系还算不错。
尉赤敲门走进办公室,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喊了一声:“郑局。”
“今天来得及换衣服就上班了?”郑局朝着尉赤笑了一下,对他说:“稍微注意一点儿,你现在是晋升关键期,这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稍微有一点儿不合适的做法,就可能被别人大做文章了。”
“郑局,我是来辞职的。”尉赤直截了当地对他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郑局听到尉赤这么说,整个人都愣住了:“辞职?怎么这么突然?”
尉赤现在这种身份,要辞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辞职报告要层层审批的,而且不一定批得下来。
尉赤说:“觉得这份工作不适合我。”
“你再好好想想,老温昨天还给我打电话说要调你去市委,你现在辞职等于是放弃了所有的机会,不觉得可惜吗?”郑局语重心长地劝着他:“你年龄也不小了,不要意气用事!”
“……我已经想清楚了。”尉赤的回应很坚定。
“这事儿尉老将军知道吗?”郑局问他。
听到郑局提起尉正升,尉赤的表情变了一下。
郑局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没跟尉正升提过。
于是,郑局对他说:“依我看,这事儿你还是先跟他提一下,看看他给你什么建议吧。如果你是不想呆在帝京,可以申请调回去,洛城那边给你安排一个职位太方便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不管怎么样,总比你辞职来得好,你都这么大人了,做事儿得有点儿规划啊,不要想一出是一出。”
“……”尉赤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行了,我看你现在比较冲动,回去再好好想想,你要是想清楚了还是这个想法,那我就给你申请。”郑局说,“不过我看你最好还是跟家里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我已经决定了。”尉赤捏了捏拳头,“您给我申请表吧。”
“你确定?”证据又确认了一遍。
尉赤:“确定。”
郑局叹了一口气,“那行吧,等会儿我让人把打印好的表给你,你回去等着吧。”
尉赤“嗯”了一声,“谢谢您。”
………
目送尉赤离开办公室之后,郑局立即拨通了温学覃的电话。
昨天他还在跟温学覃讨论尉赤提拔的事儿呢,谁知道尉赤今天就提出来辞职了。
郑局知道尉赤这会儿跟温嘉鱼在一起,这种事儿,他不可能瞒着温学覃。
温学覃听说尉赤辞职的事儿之后,也很是惊讶。
但是,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尉赤打电话,而是将温嘉鱼找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谈话。
收到通知之后,温嘉鱼放下手里的工作,去到了温学覃的办公室。
温嘉鱼刚一进来,就听温学覃问:“尉赤怎么回事儿,为什么突然要辞职?这事儿他跟你提过没有?”
听到温学覃这么问,温嘉鱼怔忡了一下,然后勾唇笑了笑。
她想,尉赤这个人还真够果断的,昨天刚说要辞职,今天就提了,一点儿都不带拖泥带水的。
正常人碰到这种情况,肯定是会摇摆不定的吧?
而他竟然做得这么干脆,看来,是真的不喜欢这份工作。
跟尉赤分手的事儿,温嘉鱼还没来得及跟温学覃说。
既然他问起来了,温嘉鱼索性就说了。
“爸,我跟尉赤昨天分手了。”温嘉鱼说得很平静。
温学覃听完之后,表情立马严肃了起来:“你们两个闹什么?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吵架了?”
“没有吵架,就是和平分手了。”温嘉鱼还是很淡定,她对温学覃说:“我突然发现我跟他不太合适。”
温学覃:“你们都在一起半年了,马上谈婚论嫁了,怎么突然闹这一出?”
“就是不合适呀,爸,你别太急了,我后面还能再找的。”温嘉鱼走上前挽住温学覃的胳膊拍了拍,“尉赤心里有喜欢的人,我不想跟他结婚之后还埋下一颗定时炸弹,这种时候分开了是及时止损呀。”
“你怎么知道的?”温学覃蹙眉,“他有喜欢的人又怎么样,不能在一起都是白搭,他们家里绝对不会同意他一个没背景的人在一起。”
温学覃常年在这个圈子里呆着,这些规律已经摸得很清楚了。
像是尉家那种家庭,肯定是要找门当户对的,就算不跟自己女儿在一起,那以后也肯定也要找背景跟他们差不多的。
“嘉鱼,你老实说,尉赤是不是背着你找别人了?”温学覃现在最怀疑的就是这个。
“当然不是。”温嘉鱼笑了下,“他这个人道德包袱重,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爸你就别多想了,我什么样儿的男人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