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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卿垂头丧气的回到天津,像一头逃出牢笼又被抓回来的小老虎,在屋里不停的踱着步。
七爷临离开时禁止他出门,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对七爷的敬畏。仿佛是孙悟空用金箍棒在地上画了个圈,无形的禁锢让他不敢迈足。更令他尴尬的是这回义无反顾的出走,爹爹知道会是什么感受?本是想一走就一了百了,不去想不去见也就干净了,但如今既然回来就要面对。如今挨打他反是不怕了,就是难以面对父亲那失望的眼神,想想心里就一阵酸楚。
手下的随从见了他回来十激动得大哭起来。
“小祖宗,您可回来了。大帅发现找不到您,一怒之下差点砍我们的头。小勇他们先挨了二十军棍,现在还屁股开花下不来床呢。”
子卿只剩苦涩的笑,静静等了七爷回来。
第三天的下午,七爷回来,拉了他坐在窗边,仔细的端详子卿说:“记得那是五年前,我从美国回来。那时候我同孙先生有约定,要去南方军政府帮他。小于却对我说,东北是祖国的门户,如果要振兴中国,驱除外患,那被俄国和日本虎视眈眈的东北则是最该保护的地方。小于对我说,他在东北任副司令的时候,发现胡云彪大帅有个宝贝儿子,人聪明伶俐,而且触类旁通,机敏可爱。小于对我断言说,这个孩子如果好好调教,将来必然能成就一番大事。只可惜胡大帅本身是绿林好汉出生,中国厉害农民起义坐天下的怕就朱元璋一人,所以依了胡大帅的眼光和局限。怕难成就大事。但胡大帅在东北的势力已经很大,既然身为一方封疆大吏,就要指望将来接班人能是个济世安民的材料。于远骥本是极其希望能留在东北成就番大业地。但是却同令尊胡大帅分道扬镳。”
子卿漠然说:“孝彦愧对先生的栽培。”
小七笑笑:“我刚回国时,孙先生也看出东北在中国这一门户的重要
子卿回味这七爷的这番话,其实他当初也怀疑过七爷为什么要来东北,难道仅仅是为了逃避家庭地追捕?
“子卿,我头一眼见到你。是在讲武堂的操场。你还记得吗?那天雨下得真大,北方的雨又冷又硬。我看到三个返校迟归的孩子,看到其中一个俊秀的孩子眼睛很好看,那个眼睛告诉我,他就是胡子卿。”
子卿笑了,笑得那么青涩:“我看到一位凶神恶煞般地教官,长得像我家唱堂会来的小生般英气勃勃,却狠得像饿狼,抓了我的脖领子在雨里发疯的跑。若不是怕给我爹丢脸。小爷早就翻了!”
二人相视大笑。
“我就奇怪,是我太不幸,还是这个孩子太幸运我从小就自己打理一切。还总在哥哥的鞭笞下过活。眼下这个孩子也是出身将门,怎么连个鞋带都不会系。”
“王大川他们对我猜想
“看我捉了这个小子揍他。”小七呵呵笑着。师徒二人的谈话那么的亲切。
“后来孝彦发现居然我地师傅就是鼎鼎大名的南方杨美玉,而此前北方于良骥也曾是孝彦的开蒙师傅,何其有幸。”子卿黯然地低下头。
“子卿,你永远是先生心里最优秀的学生,不管谁如何评论,你在先生心里永远是讲武堂毕业时上台领取优秀学员证书地那个胡子卿。你永远是在剿匪时声名赫赫地东北军少帅。子卿,少帅这个名号你当之无愧!”
子卿眼泪在眶里打转,却强忍了热泪的夺眶而出。
“小于说,真能忌我亦知音,怕真在处心积虑排挤你地人就是忌惮你的人,是怕你的人
七爷的话娓娓道来,说得缓慢,子卿却频频含泪点头。
“老帅也有他的过错,他太宠溺你了,太重视你了,太保护你了。如果他不能保证一辈子做一把雨伞保护你,他就该早些把你推到政治的风雨中。尽管雨水可能很脏,但那是躲不掉的。”
送走七爷,子卿在换了西服去瑞茜大饭店喝咖啡。
路过舞厅的时候,一位拖着白色舞裙的女孩子追上他,燕语莺声的轻唤:“胡少帅。”
子卿很久没听人叫他少帅了,猛回头,眼前一亮这位纤尘无染美如天仙的小女孩,不就是几年前在舞厅门口跌倒在他怀里的那个“白雪公主”许六小姐吗?
“是你?许
女孩子露出甜甜的笑意:“少帅还记得我吗?”
“你中文讲得好多了,先时听来还拗口。”
露出一排齐整洁白的米牙,许霁雯倒也大方的和子卿说笑。“小姐有个遗落的物件被在下拾到了,本当归还,无奈听说小姐又出国读书去了就一直没机会完璧归赵。等孝彦差人去奉天家中取了给你。”
“什么东西?”许霁雯好奇的睁大明眸,皓齿衬得红唇娇美如花。
子卿指指她颈上那明显是一套的星星坠子说:“一只星星耳坠。”
“啊!”许霁雯欣喜的失态惊叫又慌忙掩住嘴偷看左右羞涩的笑。“真是喜出望外。”
“我日后该如何找你?”子卿问。
许霁雯大方的说:“有幸请先生喝杯咖啡吗?”
“当然,能有您这样漂亮地小姐赏光是我的荣幸。”子卿也西方绅士般礼帽的躬身单臂抚胸,神态略含调皮。
咖啡座里,天真地许霁雯不停口的给子卿讲述国外地海阔天空趣闻。
子卿则惆怅的说:“我差点就走了,又被抓回来。你是天上的鸟。我是纸做的风筝鸟。”
许霁雯似懂非懂,只是说:“纸做的鸟就世人争羡了,真是只大鹏要羡煞多少人呀。”
正在说笑。副官来禀告说:“大帅请小爷速回奉天,有要事吩咐。子卿只得惜别霁文。匆匆回到奉天。
父亲看了他说:“你就这么放荡下去了?不干活日后不给你钱花,去给我回军里去,别再胡闹。做些官样文章给谁看?”
父亲似乎并不知道他地出逃香港,这话音似乎并不知道他曾做了件如何让他骇然的事。
子卿偷眼看看立在一旁满脸忧虑的胡老叔和汤大爷,点点头。
晚上。胡云彪喊了子卿来陪他喝小酒,一碟猪头肉,一碟花生米,外附了一盘清淡的雪里蕻腌黄豆。
子卿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撒娇讨巧的小顺子,清癯的面色中略含蜡黄却掩饰不住岁月沧桑。
才二十几岁的孩子,胡云彪不觉得心酸,说了句:“这些日子也憋屈你了。”子卿淡笑说:“儿子这些时候过得很好。有个富甲一方的老子,衣食无忧的当大少爷,人人羡慕都来不及。”
胡云彪迟疑地看着儿子的表情。不知道子卿是气话还是真心话。
“你也要注意身子骨,别去胡玩。这大烟、女人都是伤身子的东西。”
“爹子卿打断了父亲地话。“有件事,孝彦要和爹商量。这日后爹指到哪里。儿子打到哪里,孝彦就是爹身边的一支枪。绝不对爹地军令偷半个不字。只是爹爹。儿子要钱花您必须给,不要干涉儿子去找什么女人。抽什么烟。相信这点自由爹能给孝彦吧?”
胡云彪愣了,转而笑骂:“天底下哪里有儿子跟老子谈这条件地?光这话爹就能打你屁股。”
子卿却一脸沉肃说:“爹,孝彦没有半句玩笑,爹肯答应吗?”
胡云彪愣愣神,点点头,眼角却挂了滴老泪。
小七没敢让汉辰回家,哄骗汉辰说杨大帅并未察觉汉辰从云城离家出走了,只是汉辰的姑母发现后偷偷让小七得知。
汉辰悻悻地回到云城姑母家,小表弟灿儿见了他就一把拉了他责怪说:“表哥,你跑哪里去了,真个急死我们了。大娘为这个没少骂大哥没看管住你。”
见到姑母,姑母落了泪,忽然又暴怒了扯过汉辰,拎了炕上的笤帚照了汉辰的屁股和大腿雨点般的打下。像在教训个调皮不听话的小孩子。姑母从没有这么重的打过他,从小到大姑母最疼爱他。
汉辰不停的闪挪躲闪,只有跟姑母面前他才敢这么玩赖般求饶。姑爹见打得狠了,忙和颜悦色的劝阻,
汉辰揉着屁股上的伤,偷眼看着姑母,姑母兀自的哭了数落:“你这个孩子如何这么不懂事,难怪你爹他气得打你。平白的又离家出走,你还忘记了上次腿是如何被打断。看你爹要如何去整治你吧汉辰这才忧虑,听姑母的口气爹是知道他出走的事了。
“你七叔还是偏疼你的,说要留了你在云城千万别回去,不然你爹非打死你。”
汉辰一想也不对,听这口气,七叔是奉了父亲的命令来捉拿他回家的,七叔却打发他来了云城,该如何像父亲交待复命?
小七偷眼看了大哥射向他的那阴鸷可怕的目光,不等大哥开口就抢前认罪:“大哥,小七知罪。都是小七派汉辰去送子卿到香港,怕子卿他没出过远门。小七不敢对大哥讲,也不该为此连累汉辰受罪,就打发汉辰先去云城大姐家避避。”
“你混账!”杨大帅忿然的瞪了小七。
“霍文靖是小七的表兄,他对不起子卿,我总想补偿子卿,子卿他“小七,你当大哥真不敢打你,真是给了你胆色了不是?”
“大哥,大哥权且把这顿打记下,如今闹瘟疫,打不得的。”
乖儿躺在床上阵阵的咳嗽,原本白嫩肉嘟嘟的小脸消瘦下去,都能看出凹陷的腮,才不过半个月的光景,就瘦弱可怜了。
大姐凤荣虽然不喜欢乖儿,但知道弟弟病了,也倾尽所以的让储忠良寻来各种好药材和补品给乖儿送来。
储忠良在外间对大太太说:“娘,你要保重,还是少来看乖儿的好些。大夫说这是要传染的瘟病,若不是我们家家境好,补品齐全,怕这乖儿撑不到现在。”
“好了,别在这里表功了。娘和爹知道你为杨家尽心尽力了。”
凤荣的奚落,储忠良憨笑着用手绢擦着肥胖的脸上的汗,顺口问了句:“七叔呢,我还给他弄来个好东西,德国新款的手枪。”
“太太,太太快去看看,不好了!”胡管家慌张的进来,边跑边喊:“老爷发火在打七爷呢。”
没有比这个消息在震惊的了,全家人如今都谨小慎微,生怕破红见彩招惹肺瘟。杨大帅已经承诺在这段非常的日子里,就是再生气也不大骂下人,更何苦自己的子女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