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楚妍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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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方厚实的云层恍若妖怪威胁扑上,强大的雨势迅速自远方急窜而来,一道闪电正巧在眼前石破天惊的劈下。

    当飞机抵达桃园中正机场时,天际瞬间为雨幕笼罩,整个停机坪暴雨成烟,巨雷打下撼动每一双匆促的步伐。

    前来接机的豪华轿车,早已等候在机场大厅外。安采妮未等司机阿顺帮她拉开车门,冒着滂沱的大雨快速进入后座。

    “直接回公司吗?”阿顺恭敬的问。

    “不,到国家剧院。”安采妮抹去脸上的雨水,下意识的抬头看着后照镜中疲惫的自己。

    她是知名企业家安百贤的独生女,亦即以专营食品业享誉全球的永安国际集团的行销总监,其能力之出类拔萃乃是有目共睹,但在家族中的地位却远不如外人所想像。

    在中国的父权社会中,女人永远只能仰男人的鼻息过活,特别是越富权贵的家庭越是如此。

    安采妮的母亲桂秋霞是安百贤的大老婆,结婚二十八年仅得一女,所以很不幸的在二十几年前被打入冷宫,过着含泪饮泣的生活。

    所幸她的女儿非常争气,不但在校成绩品学兼优,长得更是秀得慧中,无论纵横的才气和处事的果断睿智,都得自她老爸的真传。

    当然,尽管大家看在眼里,仍没有人会承认这一点,尤其是她那个二妈,和两个败家子弟弟。

    这会,谁也没想到,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三十五年的永安国际集团有可能被这一波的金融风暴所击垮,面临了数十年来第一次的经营危机。

    今年对安百贤来说,无疑是寒风刺骨的一年,他一手开创的食品加工事业和连销超商双双获利不佳,甚至由盈转亏,而他一心倚重的两个儿子,面对此景况非但提不出解决的方案,还置身事外的整天只知道作威作福,流连声色场所,完全是一副现代阿斗的模样。

    一次餐叙,年近六十的他,以既惊异又感伤的口吻向业界的朋友说:“我辛苦打拼了这么多年的事业,将来恐怕得靠采妮才能渡过难关。”

    昨天,安采妮即将从纽约搭机返回台湾时,接到父亲的电话,要她一下飞机就立刻赶回公司。

    究竟是什么事情这么紧急?她想不外乎是和一大群围绕在二娘身边的奸臣们共商救公司一命的大计。一想起那些口蜜腹剑的小人嘴脸,她就厌烦得想发火。

    多少年来,受尽这些恶鬼的气,现在正是她绝地大反攻,一吐多年怨气的机会。她就是不回去,至少不要在这个时候回去,她也要让他们尝尝等候的滋味。

    六点三十分,国家剧院有一场现代舞表演,是由知名舞蹈家封明廉所领军的巴洛克舞团,其中一名舞者令她激赏不已。思及至此,那舞者俊美得令人赞叹的身段,优雅潇洒的舞姿,旋即浮现脑海。

    “银色芳华”这出巨型舞作,在报上已经沸沸扬扬了好一段时间,封教授手底下数不尽的优秀子弟,就数阿忌最广受舞迷喜爱。

    没有人能跳得比他更好。安采妮以十一年的芭蕾舞龄,以及多年欣赏现代舞的经验百分百确定:he i the est只有去欣赏他华美的舞艺,才能涤去她连日来长途奔波,公务缠身之苦。

    一走进国家剧院,她心头的烦恼便一扫而空,再要紧的事,也得等她看完这出舞作再说。

    “阿忌,再五分钟上场。”封明廉的吼声随着前台观众越来越多而逐渐上扬。

    今儿个天气冷得吓人,舞者们上好彩妆,全都罩上外衣,等待音乐响起后再脱去,一一出场。

    “阿忌,把你的花堆到衣箱下面去。”

    每回均是如此,尚未上台表演呢,那些热情的舞迷们就迫不急待的把一束束价值不菲的鲜花送到后台来,以为这样就能获得阿忌的青睐。拜托,他忙都忙死了,而且那么多人,他哪记得谁是谁呀!

    柔美的管弦乐中,只见阿忌拉开双臂,陷下冥思,对于封明廉的呼叫,根本充耳不闻。

    阿忌是他的艺名,团员则喜欢尊称他忌哥,而事实上,在舞团内,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身份,甚至年龄。封明廉把他当成私人财宝一样,不管媒体如何追问,她就是三缄其口,不肯泄露阿忌的家世背景。

    但那并不意味在课堂上,或练习的时候,他能比别人懒散,抑或享有特殊待遇,相反的,她对他更是格外来历。

    “先生,观众是不能到后台来的,请你们——”剧务的话只说到一半,就被五六名面色不善的陌生人推倒在地,哐啷响声,大伙全愕然一惊。

    来者直接走到阿忌身旁,口气低沉的跟他说:“请你跟我们回去。”

    阿忌冷静的瞟了他们一眼,焕发飞扬的绝色容颜倏然冷敛。

    “我爸爸叫你们来的?”

    “是的,他希望你取消所有的演出。”来人跟他说话时倒是颇客气。

    “办不到。”阿忌手劲强大的把带头的中年男子推出后台,阴鸷的瞪着他说:“回去告诉他,豹仔已经死了。”

    “什么?”中年男子不解地想要追问,木门已砰一声给关上。

    全部的人都盯着阿忌看。

    封明廉开口了“延迟八分钟了,是照常演出,还是赔钱了事?”她悄悄拉开帘幕一角,望着满座的观众,眉头皱得已经不能再紧。

    “开幕。”阿忌说。

    后台兴起一阵低呼,大家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紧接着,灯光在阿忌出场后便追逐着他,观众席响起如雷的掌声。

    安采妮坐在贵宾席上,一双水眸瞬也不瞬地凝向舞台上的魅影,霎时感到迷炫,依稀见到五彩夺目的霞虹,薄薄一层云雾缥缈其中,无限惬意,无限温暖,每一个举手投足,都像母亲的抚慰,深深触及她的心田深处。

    她是爱上了一个舞者,还是爱上了一个幻影?如此着迷,浑然忘我

    浓厚彩妆下的他,会是一张怎样的容颜?

    安采妮的神魂随着场中翩然跃动的阿忌恣意游荡,变得了尘世中一的抹水雾。

    舞剧的末段,扮演银色使者的阿忌,赫然从舞台上跃向观众席,转瞬来到安采妮面前,他以天神之姿,执起她白皙的纤手,轻吻了一下,引起众人哗然。

    安采妮尚未反应过来,他已飘然回到舞台上,一时掌声如潮水般自后头涌来,大厅灯光骤亮,激动的舞迷频频喊着他的名字。

    就在那一刻,安采妮清楚看到他的目光投往坐在第一排的她。

    抱着足以将他淹没的献花,在最后一次谢幕时,他的目光和她终于交接成一线。

    长安东路上,一栋二十层的办公大楼内,于晚间九点钟仍灯火通明。

    里面聚集了永安数十名的主管和八名董事。坐在首位,正埋头苦思,不时瞄一眼腕上手表的人,正是永安的龙头安百贤。

    “不等采妮了,我们先开始吧。”他要求财务经理先报告今年的财务状况。

    “是。”财务经理陈俊声是安百贤二老婆的外甥,在永安十一年,表现平平,但官运亨通。“税前盈余原为二点六亿,但是因为所以向下调整为负一点三亿,e 为——”

    “够了。”安百贤厌烦的挥手要他坐下。“把资料拿来我自己看。”

    安百贤接过陈俊声递上来的卷宗时,眼睛正巧别见门口刚刚回来的安采妮。

    “你迟到两个多小时。”他隐忍着火气,神气凝重的说。

    “抱歉。”安采妮朝在座所有人随便一颔首后,垂首窝进一旁的椅子。

    “既然采妮回来了,我们就直接进入主题吧。”安百贤锐利的星芒向所有人扫了一遍,问:“谁能告诉我,公司的业绩什么时候才能止跃回升?”

    这个问题显然每个人都很清楚,但还是表现出一副十分震惊的神色。

    “其实去年底,我们的股价已经从谷底翻扬,截至四月七日,已有十二点六元的漂亮演出,只是”

    “没错,我的转投资事业部,是广被各方看好的金母鸡”

    千篇一律,又是报喜不报忧,毫无建树的废话。安采妮听得烦透了,索性闭起眼睛养养神,好应付接下来冗长的会议。

    “不心讲这些,董事长想知道的是各位对公司未来的经营走向规划。”最早掌握权力核心的集团总经理林明辉非常不悦地将眼睛横向他的右侧。“采妮,有什么意见你就说吧。”

    “对呀,我们等了半天,就是等你回国来提出新的见解,你现在可是众所瞩目呀。”陈俊声也不是省油的灯,在此紧要关头,他比谁都清楚安采妮的重要性。

    安采妮慢条斯理的抬起头,直睇着她的父亲,好一会儿才说:“我们现在缺的是资金,只要有一笔数亿元的资金注入,旗下每个子公司,就能在最短期内走回常轨,重创佳绩。”

    “这谁不知道,要你来提?直是!”安家长子安挺山永远是最沉不住气的一个。

    “就是嘛,这算什么高见?”次子安挺海和哥哥总是一鼻孔出气。

    “安静!”安百贤沉声一吼,骚动的众人马上噤若寒蝉。“采妮会这么说,一定有她的道理。是不是?”

    “是的,爸爸。”她从来不曾在办公室内以这样的称谓直呼安百贤,顿时大伙又议论纷纷。

    安面贤脸上登时出现难得的笑容。“那就说出来吧。”

    “我想和爸爸私下商量。”

    这提议又引起众人的不满,首先提出抗议的当然就是她那两个没啥路用的弟弟。

    “会议暂停,你们统统退下。”安百贤一个眼神就足以叫他两个儿子夹着尾巴逃到西伯利亚去。

    他的秘书端进来两杯香浓的咖啡,请示还需要些什么时,他吩咐道:“给采妮拿份点来,她铁定饿坏了。”

    安采妮内心闪过一阵异样的感觉。多少年来,这是爸爸首度对她主动表示关怀,很叫人窝心,也很讽刺。

    食不知味的填饱肚子,她知道父亲急着想知道她的良策高见,拭试嘴,她才慎而重之的开口。

    “爸爸记不记得四年前,齐美家电的林伯伯曾经向您提过亲?”

    “当然记得。”安百贤不解的望着女儿“不过,当时不是让你一口给回绝了?”

    齐美是国内少数几家数十年业绩始终一路长红的家电业者,其集团总裁林镇福和安百贤是多年的老朋友。

    四年前安采妮才刚刚从美国耶鲁拿到硕士学位时,林镇福就看上她的才干和美貌,迫不及待想替儿子林少夫订下亲事,只可惜两个年轻人完全不领情,让长辈白忙一阵。

    “上个星期我在商业总会遇上他,他又跟我提了一次。”安采妮若有所思的将目光投向窗外无垠夜空。“这次,我考虑答应他。”

    安百贤摘下鼻梁上的老花眼镜,满脸疲态的揉着两边的太阳穴。

    “你以为和林家联姻之后,他们就肯出资帮助我们渡过难关?”

    安采妮粲然一笑。“爸爸认为我有没有值这个钱?”

    “八亿七千万?”安百贤也失声的笑了出来。“林镇福是个老江湖,他的算盘打得比谁都精。”

    “所以他才最有可能接受我开出的条件。”

    “什么条件?”

    “三年内帮齐美家电赚进十五亿元。”这对绝大多数人而言形同是天文数字,但从她轻柔的嗓音中说出,就好像只是一两万元的零头价码。

    安百贤既惊且喜的望着女儿。她的能力,他比谁都清楚,这些年来他不知有多少次在亲朋好友面前坦承没将她生做儿子,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但十五亿非同小可,她怎敢夸下如此海口,又打算怎么办到?

    犹记得当年她进公司时,最常跟他说的话是“我办事您放心。”事实证明,她的确才华洋溢,精时干练。

    “婚姻毕竟不是商品买卖,你该再考虑清楚。”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他可不希望就此葬送她一辈子的幸福。“你爱林少夫吗?”

    “不爱,”安采妮回答的倒是相当干脆。“但那又如何?”

    “婚姻不能儿戏,要是嫁了一个你不爱的人,将来痛苦一辈子,谁也没办法替你分忧。”

    “一如您和妈妈的婚姻?”她嘲弄地反问。

    “我跟你妈妈的情况不同,我们”安百贤长叹一口气,满是沧桑地抚着老脸“在我们那个年代,身为家中的独子,很多事情很难按照自己的心意决定,这点我不敢期望你能了解,但你必须体谅。”

    嗯哼。安采妮在心里作无声的抗议。

    “所以你”“我已经二十八岁了,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也早就计划好后果。”她微微一笑,要他放心。“不过,我有个条件。”

    听到条件二字,安百贤全身神经紧绷了起来。

    “我要永安百分之五十的股权。”

    “什么?!”安百贤几乎是用咆哮口气问:“你这是在趁火打劫吗?”

    “我只是争取一个值得我牺牲奉献的代价。”安采妮似乎早料到他会气得火冒三丈,一点也不为所动。“您很清楚二个月之内,若没有大笔资金捐入,永安旗下至少有四家公司将倒闭,一旦造成连锁反应,不出三个月,整个永安集团便岌岌可危。”

    说起来,永安的转投资事业有“一牛车”那么多,包括机和生化科技、台阳通联工业、福林电子、崇尚半导体等等,但永安向来保守的企业文化,以及主要资金调度和经营权全部掌握在少数几个食古不化的老人,和靠着裙带关系进来的stupid man手里,即使安采妮的能力再好,也无力可以扭转颓势。

    安百贤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望着女儿的目光由满溢着慈爱,很快地转换成两道犀利的锋芒。

    “我不答应。”他的口气虽然斩钉截铁,但心里却是万分的犹豫。

    她的分析已经相当保守了,实际上,永安能不能再撑过两个月,他都没有把握。

    他老了,交棒是迟早的问题,可,后继无人呀!安百贤垂首沉吟,几分钟后才抬起头,他的怒气还在,只是现实和体力不容许他发飙。

    安采妮则不畏不惧,脸上一迳挂着淡然的笑容。

    这个女儿的城府总是这么深沉,非仅喜怒不形于色,她心里想着什么,也从来没人猜得透。

    她该是恨他的,为着她的母亲,也为着她二十几年来从不被关怀的憾恨。

    他花大把大把的心血在两个儿子身上,结果呢?栽培出什么?一只黔驴,一只笨鼠。

    家族事业总是传子不传女,眼前这个为了争权夺利,不惜拿自己的婚姻当赌注的女儿,多像当年不顾一切后果、勇往直前的自己呵!

    “你一定早料定了,我是非答应不可。”他微喘着气道。

    “置之死地而后生,爸爸,如果任由永安继续让那伙人乱搞,关门歇业是必然的结局。我虽然不是男孩,但我也姓安,我绝不容许‘外戚’干政,搞得我们基业动摇。”

    好个气贯云霄,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生了一个这样的女儿,他应该感到骄傲才对。

    只是,她所谓的外戚,指的就是她二妈娘家那边的人,他能够在商场上呼风唤雨,却总是缺乏魄力管束那个比他足足年轻十几岁的小老婆。一场暴风雨是免不了了。安百贤再度揉揉昏花的老眼,挤出满布的鱼尾纹。

    “好吧,”他无限沉重的问:“你什么时候和林少夫举行婚礼?”

    “时间由您决定,在那之前,我希望您先将股权以及集团总经理的位子交给我。”

    为了庆祝公演圆满落幕,封明廉带领团员来到忠孝东路一家迪斯科舞厅,让众人high个够。

    这家舞厅有超猛的音乐,令人眼花缭乱的雷射灯光,让大家原本已经够亢奋的心情,更是狂野到顶点。

    年轻的团员们,喝了两三杯啤酒解渴后,就纷纷跳下舞池,将没发泄完的精力,作完全的挥霍。

    女酒保端来阿忌最爱喝的血色圣诞“哇,好久没看到帅哥了!”她噘起双唇,吹了一个特尖特响的口哨,大家跟着一起闹开。

    “阿忌,上来跳一下。”一个人的呼叫立刻引起热烈的掌声。

    封明廉噙着笑意,高坐在吧如边,见数百名舞客,不约而已的退到两旁,他们喝采的对象是刚展舞技的阿忌。

    “他真是天生的巨星,”负责舞台设计的周老师不知何时也坐到封明廉身旁的位子。“舞台魅力锐不可当。”

    周老师帮她点了一支烟,她只是微笑着,浅浅地啜饮面前的饮料。

    “你觉得他还能跳多久?”见封明廉不语,周老师另外找了一个话题。

    封明廉眼睛带着凶意横了过来,周老师忙解释“我是想,他家人,特别是他老子根本不准他跳舞,每一场表演都想尽办法阻挠,这样下去,恐非长久之计。”

    “能跳多久跳多久,那是他的问题,我解决不了,也懒得去想。”封明廉展现了她一贯的冷漠,硬生生的让周老师知趣地闭上嘴巴。

    此时正好一曲终了,阿忌带着满身热汗,挤进原本的位子,畅快的和大家有说有笑。但这快乐的时光只维持不到三五分钟,就惨遭破坏了。

    “阿忌,”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是一名五十开外,很具绅士气息的优质欧吉桑。“出来说句话好吗?”

    他的出现让四周的气氛陡变,众人不明所以的看着阿忌不发一语随那人走出舞厅。

    骤雨初歇的秋夜,透着沁人的寒意。

    林镇财走到临街的红砖道上,挑了一张铁椅坐下。

    阿忌低着头,立在他身旁,一副听训的模样。

    时间旬僵凝在寒夜的晚风中,过了好一会儿,林镇财才转过浸透人世的双眼,望着阿忌。

    “我说豹仔啊!你今年多大了?”

    “叔叔特地找来,不会只是为了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吧?”豹仔是家人对阿忌的呢称。叔叔能找到他,证明他一直是被监视着。

    点点头他笑了笑“我要你跟我回去一趟。”

    “不。”阿忌断然拒绝。

    “不等我说明理由?”林镇财无奈的喟然长叹,从西装口袋取出一只信封,递给阿忌。“医生今早才交给我的,是肺癌,很可能最多只剩三个月的时间,你身为人子,难道不应该回去尽最后的孝道?”

    阿忌半信半疑的打开那个诊疗报告书,倏地销紧浓眉,满面的仓皇。

    “怎么会?我以前从来没听他提起。”

    “你多久没有回家了?”

    这一问让阿忌颇为汗颜,自从加入舞团之后,三年多来,他和父亲吵了不下十数次,到了最后,他索性连家也不回了,算算竟有四百多个日子。

    “齐美那么大一个企业,就靠你父亲一个人撑着,你可曾想过为他老人家分忧解劳?”

    林镇财说的全是实话,阿忌被他数落得满怀愧疚。

    “我现在就回去看他。”

    向封明廉道别后,他立刻坐上他的豪华轿车,返回那个位于外双溪,久违了的家。

    车子经过土林时,林镇财突然问:“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阿忌不解地望着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没什么,只是想你这么久不回家,大概是因为交了女朋友,乐不思蜀了。”

    “我绝大部分的时间都耗在舞团里,哪有时间交女朋友?”阿忌苦笑着回答。

    “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父亲又只有你这个儿子,万一你哪根筋不对劲,那他的心焦和牵挂是可以想像的。”他说着说着,竟然红了眼眶,而且还煞有介事的掏出手帕,抹了又抹。

    阿忌被他的“悲不自胜”搞得有些儿无措。

    “别这样嘛,阿叔,我又没说不娶老婆,你不会以为我是同性恋吧?安啦,我百分之百爱女人,尤其是漂亮美眉,绝不可能甘心当一辈子王老五的。”唉,这么大岁数了还像个小孩子,要人家哄,真是的。

    “要娶就要快呀,你啊就是叫人放不下心。”

    “嘿,你以为娶老婆像买彩券,到街上花个几千块就有一大叠?”不想回家就是这样,讲不到两句话,就往他的婚事上打转,烦!

    “我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吗?我只是要你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要整天醉心中跳舞跳舞,一个大男人跳舞能跳出什么名堂?”

    “叔叔”

    又来了,只要话题一碰解到舞蹈,他就成了千古罪人。

    “我知道,”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的驴子脾气又要爆发了。“跳舞是你的兴趣,但齐美呢?鱼与熊掌不能兼得?我能体会你的难处,但旁人呢?你父亲呢?听我把话说完,别急着跟我吵,强迫你从商,就跟压着马头硬逼它啃牛肉一样。问题是,你必须想办法解决它,而不是一味的逃避。”

    他顿了一下,深沉地望着阿忌。

    “把话说完吧,”他是聪明人,不会听不出叔叔的弦外之音。“我洗耳恭听你的高见。”

    他笑了“你不接手齐美,可以,找个人来接手也是一样。”

    “阿伟不是一直管理得很好。”

    “阿伟只是你表哥,不是你的亲哥哥,他不行。”

    “莫非你们已经有人选了?”谁有那个能耐既能获得他老爸的信任,又有十足的才干?

    林镇财成竹在胸地点点头。

    “谁?”

    “安百贤的女儿,安采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