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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那个冬天指数来到我身边。他是城里来的孩子,我是农村的。
那时候我七岁,指数八岁。四川的冬天是没有雪的。但是在指数来到的那一年四川下起了雪,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脑海里呈现出关于雪的记忆。
见到指数是在他外婆家。因为指数父母要到外地工作,所以把指数带到他外婆家来上学。那时候我见到这个城里来的小男孩觉得他不是城里来的,而是生长在农村的。事实说明我猜对了,指数和我们一样玩耍。那天我就带他去我们一块荒芜的田里踩雪。雪很大,我到现在也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雪。整块很大的田都被白白的雪覆盖着,那时候我不会堆雪人,指数就教我,他说过他堆的雪人是全北京堆的最好的。我用不可思意的眼神望着他。他说,我不篇不,来,我教你,以后你去北京就是全北京堆雪人第二好的了。
指数说,北京很多人,我没去过,我那时觉得那是指数的一个天堂。
我暗自发誓我要超过他,我要成为全北京堆雪人堆的最好的,让指数做第二。可是我真的不会堆,我堆的雪人要么不像雪人,要么站一下就倒。四川是个不会有雪人站起来的地方,而指数能让它们站起来。
指数在最后一场雪快要停止了的时候在那块荒芜被雪覆盖的田里堆起了两个高高的雪人。比指数还高,我们是站在从家里拿来的凳子上才堆起来的。那个雪人特别漂亮,指数说他是老大,我是他招的童工,我必须在下面给他打杂。我问指数什么是童工,指数说堆不来的雪人的就是童工,我于是就做他的童工在下面给他递东西上去。指数说还要给雪人弄个红鼻子。我于是就偷偷到附近别人的地里用手挖出两根大大的红萝卜给他。我们堆雪人堆了一上午,后来我们堆起了才发现全身都被化了的雪打湿了。指数说这两个雪人是一男一女,他们是一对。我就咯咯的笑说指数是个坏孩子。指数却正经起来了,他说就要他们是情侣才浪漫。浪漫。这是我在指数口里学到的词。
我们给那两个雪人取名字。我说,小花、小华、大熊、小王、利利、小小都被指数说听起来不浪漫拒绝了。后来我们找不到取什么好指数就说那女生就是你,那男生就是我好了。我当时就高兴了起来。因为我变成雪人了,很漂亮的雪人。为了表明他们是一对指数在他外婆家偷来了一根他外婆缝衣服用的红线把他们连在了一起。真的,很漂亮,指数是个心灵手巧的孩子,而我是他的童工。
指数说那雪人也算我一份功劳。并且我们决定在去上学的时候叫同学来看。我们有一个协议,那就是如果遇见指数认识的人就说是他堆的,我认识的人就说是我堆的,我们都认识的人就是一起堆的。
指数没有想到的是或许他在北京堆雪人是最好的但是在这里那第一就是我了。指数根本就和谁关系都不熟,他只有我一个朋友。他刚来很多人认识他,但是他不认识别人。
我们读书的地方离我家很近,而指数外婆家又离我家很近。我们一路跑着到学校只要四五分钟。我是跑不过指数的,他也从不站在那里等我,他说他是短跑世界冠军,我追上他就是世界第二了。我那时居然没有怀疑过他说的话,因为在我眼里没人能跑的过他。他总是喜欢跑在最前面然后在一个拐弯处藏着,等我跑过的时候他就出来“喳”的一声。我被指数吓过几次,那是我上学总是要走在他前面不让他跑,因为我怕他在某个角落突然出来然后又是“喳”的一声吓着我。
我叫了一大帮人来看雪人,我敢肯定那是他们见过的最漂亮的雪人。他们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我说,微微,你堆的真好。我听了他们的话高兴的不行,但是指数没有叫到人来,学校里他就认识我和他同桌,他同桌生病了不来了。这样就只有指数一个人来观赏,只有我们两个才清楚那个雪人的主人是谁。指数只是站在半边也不说话也不过来保持沉默。我知道他在嫉妒我也在后悔和我说了那个协议。看的人中间有个我不愿意让他来的,那人是我们班的捣蛋鬼。可是他还是来了,在大家都夸我说我堆的真好的时候他说他也会堆,没有人相信他的话。他说他真会堆。他说我没他堆的好。我很气愤,我说有本事你也堆个出来,他说就你这个我还堆不出来,你等着,下次下雪我就给你堆三个出来。
三个就不浪漫了。指数说。大家都在思考着浪漫是什么意思。
我怕那个捣蛋鬼贵来捣乱我们的雪人。指数说现在没下雪了,雪人也快化了,估计等两三天就得化了。我很心疼,我不想让雪人早早的化掉。为了不让捣蛋鬼来破坏我们的雪人指数计划让我们两人每天放学轮流值班,指数说像老师上课那样。于是每天放学我们就去守雪人,然后等天黑了就去给对放报告情况。两天之后指数给我说,微微,完了,雪人快化了。没雪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真像没血了似的,我说那怎么办呢?指数解释说下雪是自然现象,我们没有办法。我想找个办法改变自然现象。指数说你有办法?我说没有。
在我和指数的失望中那天晚上下起了雪,很小,但是能让我们的雪人多站在那里一天。我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听妈妈说下雪了。我那时的兴奋很强烈,我想着那对情侣有救了。
我来不及叫指数就跑到那里去看我们的雪人。可是我没想到指数早已经站在那里了。他看见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默默的看着雪人。我走过去看见我们的雪人已经倒下了,在地上破败不堪。
我说我去找他。
指数一把拉住了我,他说算了吧。
指数说其实那是他堆的第一个雪人,因为在北京即使雪很内大但是他妈妈从来不要他堆,那样会弄脏衣服。他是照别人堆的堆出来的。
我们都很伤心。指数更加伤心。
那个冬天再没有下雪了,指数和我都很怀念那两个叫微微和指数的情侣。
指数说我们等来年冬天吧,到时候我们堆满哪个荒芜的田。让满田都是微微和指数。我说好的,我期待着,到那时我就不当你童工了,我要自己堆,指数说那你就当我徒弟。我说好的,我以后就叫你师傅了好么指数师傅。指数就笑,咯咯的笑。
1995年夏天的一个傍晚,我和指数一起满头大汗的从学校赛跑回来。明天就要放暑假了,指数说带我去一个地方,那地方是他意外发现的,他带我去玩。我说好呀,好呀,明天我们一大早就去。指数说好的。
当我们回家的时候看见外婆家有两个我似曾相识的人。指数说,爸爸、妈妈。
他们要带指数回家了,去北京,那个我不知道的地方。离开农村,去城里。那个年年会下雪的城市。
我拽着指数的肩膀说,师傅你别走,你还要等到我们这里下雪教我堆雪人呢?指数说,徒弟,我妈妈特意来接我的,我也想天天和你在一起耍,可是我没办法。
我眼角有泪水在流着。指数赶忙用他脏脏的衣袖为我擦泪水,他紧张的说徒弟你别哭,要不然你妈妈又要说我在欺负你了。我会回来的,下雪了你就给我打电话,我就撒谎说我回来看我外婆,然后就可以教你堆了。我点点头,我说我等你的。
然后指数就走了。
那年没有下雪,指数也没有回来。我没有给他打电话,因为他忘了给我说他家的电话号码了。那年指数的外婆病逝,他妈妈和爸爸都回来了,我以为我会见到指数,结果没有,因为他正在北京某个学校念书。
我知道指数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会交我堆哪个叫微微和指数的情侣了。
从此,四川没有再下过比1994年更大的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