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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童年的我极其顽劣。为此,吃了两次苦头。
第一次大约是六岁时,与伙伴们玩耍。那时没有什么玩具,就自己动手制作。用自行车废弃的内胎和粗铁丝制成弹弓,与伙伴们分成两伙,一伙是八路,一伙是特务。然后就开始用弹弓对射。那次我打得极准,一下就把名叫老傻的“特务”眼角打出血了。老傻捂住眼睛,躺在地上大哭。
伙伴们一看出事了,都做鸟兽散了。
后来,母亲向老傻的家人赔礼道歉,并送了不少好吃的,事情就过去了。
晚上,我似乎还不知道闯了祸,正准备上桌吃饭。母亲过来了,手里拿着我平时玩的一块窄木板,用力向我的屁股抽去。可能打了很多下吧,我记不清了,反正很疼。我不吭声,而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母亲不打了,我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母亲似乎又生气了,继续打。这次只打了几下,又不打了。我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母亲似乎更生气了,接着打,这时我感到不像一开始那样疼了。母亲打了几下,停住了,我看到母亲的眼里有泪水。我倔强地站在那儿,仍是一动不动。母亲哭了,哭着走向另一个房间。
我爬到炕上躺下,开始赌气不吃饭。后来我就睡着了;再后来,母亲把我摇醒,并把重新热好的饭端到我面前。
第二次大约有十岁了吧。那时我用木头自制一把“宝剑”每天都拿着耍来耍去。一天,我耍得兴起,一下把门玻璃打碎了。母亲见状大怒,夺过我手里的“宝剑”开始抽我的屁股。我当时没觉得很疼,心思全放在我的“宝剑”上,生怕母亲把它打断了。这次母亲打了几下就停了,我回头望向母亲,似乎还在等着下一轮抽打。奇怪的是,母亲并没有继续打,而是非常非常生气的样子。我愈发不解了,还站在原地望着母亲,一副想知道答案的样子。母亲被我气笑了,点着我的额头说:“你个傻子,不会跑吗?”
我愈发不解了。
从此后,母亲再也没打过我。当然,我也很少惹祸了。
我之所以想起这两件琐事,是受儿子的启发。
儿子六七岁时,像我小时一样顽劣。有一次妻打儿子,刚打一下,儿子就边哭喊着边跑,妻后面追;刚追上,又要打时,儿子继续跑。结果,儿子只挨了一下打,妻的气也消了。
这时,我忽然想起母亲打我的情景。我的若干个不解豁然解开了:母亲是希望在她打我时,让我跑开!
(二)
童年时生活资料相对匮乏。
记得那时只有到过年前几天,大队(即现在的村委会)才给每家发上1020元的钱,那时叫分红。每家就用这不菲的“分红”度过中国人最隆重的节日。
每到过年,我们兄妹四人都会穿上母亲亲手做的崭新的衣服,这在那个年代,是令我们村多数父母及孩子羡慕的事(至今我仍然想不明白:母亲是用什么样的方法把钱节省下来,在新年时给我们兄弟姐妹做新衣服的)。
有一年,到了腊月二十九,我们兄妹四人的新衣服还没着落。最急的就是我了,因为在每年的这个时候,母亲已经把新衣服做好了,我也兴奋地试穿了多次了。因此,这一年的倒数第二天,我郁闷极了。刚到晚上,我就气呼呼地钻进了被窝睡觉了。
朦胧中,我被一阵哒哒哒的声音吵醒。睁眼一看,母亲正坐在缝纫机旁,快速地踏着缝纫机的踏板,缝纫机上传来急促的的转动声。
“妈,在做啥呢?”我睡眼蒙眬地问。
“给你们做新衣服。”母亲回答。
新衣服?!我一听就兴奋起来:“明天能穿吗?”我迫不及待地问。“能。已经做好两件了。”母亲边转动着缝纫机台面上的布边回答。
我的睡意彻底消失了,趴在热乎乎的炕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缝纫机上下飞速跳动的钢针。
“快睡觉,都半夜了,一会停电了。”母亲对我说。我们这里是大队自己发电,每天只供电到夜里十二点。只有除夕那天才能通宵供电。
我嗯了一声,重新躺好。但我实在是睡不着了,望着屋顶上白炽灯泡发出的泛黄的光线,开始想象新衣服的样式,想象明天穿上新衣服出去,东院的小五、小六,还有后院的老傻一定又会馋得受不了。
当我在睡梦中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屋中光线黯淡了许多,缝纫机急促的声音更加清晰了。我见到母亲在烛光下快速地踏着缝纫机踏板,有节奏地翻动着手中即将完成的新衣服。
“妈,还没做完?”我问。
“快了,一会就做完了。”听母亲的声音好像有些弱。“天快亮了,你再睡一小觉就都做完了。”母亲笑着说。
我又在强烈的期待中睡着了。
第二天,除夕。
我终于像往年那样穿上了母亲亲手做的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