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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都御史府
“都已经三、四天了,为什么还找不到星罗格格?去、去,再给我多派点人手去找!”
砰的一声,御史大人忍不住用力拍击桌面,吓得一干仆役赶紧跪地。
“喳!”仆役领命急退。
“老爷,我真的好担心星罗她遇事了。你就请你官场上那些同僚帮忙替咱们找人,说不定很快就会有消息;不然星罗要是真出事,教我该怎么办才好”一旁的御史夫人早已哭红双眼,伤心不已。
“唉,你又不是不知我才到任没多久,根本无人可拜托。”御史大人深蹙着眉,使不上力地一径感叹着。
“可是我怕星罗不能等了。老爷!你好歹也要前往一试,京城可比内蒙复杂多了呀。”
“我知道、我知道。”他一直认为自己突然被调派回京,内情颇不单纯。
在京城的朝堂生涯是步步险恶,处处隐藏致命危机,稍不谨慎,就会落得永无翻身之日!
“星罗额娘的乖女儿,你现在人到底在哪儿?可知额娘快想你想疯了?”夫人眼见还说不动老爷,愈是伤心地频频拭泪。
“额娘您放宽心,星罗一定会没事,您就不要太过担心,以免伤及身子。”星罗的姐姐星仪格格轻声安慰过度伤心的御史夫人。
“星罗根本对京城不熟,教额娘怎么放心得下,”
“奴婢对不起老爷夫人,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看紧格格,请老爷夫人责罚奴婢吧!”一名小婢突然跪地,叩头如捣蒜。
“云儿,你再如何叩头也没用,当务之急,你还是跟着大伙赶紧去找星罗格格要紧。”星仪轻叹着将虚软的额娘扶回椅上。
“是,奴婢这就去。”
“星仪,你说,你妹妹一定会平安回来是不?”夫人突然握住星仪的手,满脸希冀地问着。
“嗯,妹妹一定会化险为夷,平安回到额娘怀抱。”
星仪漾起甜甜的笑意,保证似地反手握住额娘颤抖的双手。
京城的市井街坊,热闹繁华,人马杂沓,那是她以前在内蒙所不曾看到过的荣景;前一两回出门,她都只能乘坐在轿中,根本无法体会出这种置身在大街上摩肩擦踵的感受,而今能如此优闲的闲逛是多么快乐的事。
所以她几乎忘却了返家的念头。
被装扮成小厮的星罗,沿路喳喳呼呼地东瞧西摸,其愉悦的俏模样让走在她身后的笙延也扬起兴味,随她去了。
“贝公子,你说这个梅花簪好不好看?”当她要将簪子插入自己的发髻时,这才想起她头上正戴着帽子。
“我送你。”笙延很快地掏出银两。
“不用了,贝公子爷,”星罗双颊嫣红地推回。
她不可随便收取男子赠予的东西。
笙延干脆将簪子硬塞给她,她只得不好意思地收下来。
“星罗,你还没告诉我你府上哪里?”都晃了一个多时辰,小美人准是忘记她急于出府的原因。
笙延贝勒的点醒,令她尴尬地收回再次盯在古玩上的视线。
“在”她不期然地想起弦煜贝勒曾交代过不准她向外透露身分。
但,若是不说,笙延贝勒要如何送她回家。
“怎么,你不会忘记了吧?”大费周章地把她弄出来,可不要两头都落空,
“我不是忘记,而是”星罗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而是什么?”
“笙延贝勒,谢谢你的帮忙,不过星罗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还是决定自个儿问路回家,希望你不要见怪。”
“你要自己问路回去?!”笙延匪夷所思地盯着她瞧。
啧,该得的讯息一点也没查到,反倒惹了一身腥。
“嗯,这种问路的小事难不倒我的。”
“这样啊!”笙延思索半晌后,忽然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说道:“在你回家之前,我再带你去个很好玩的地方,你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去喔!”他蛊惑地引诱她。
“在哪里?”星罗眼睛直直发亮。
笙延突然朝远处一勾,一辆华丽的马车旋即驶来。
“我们要乘马车?”星罗不可思议地说道。
“地方是有点远,坐马车比较快,不过我们得事先约法三章。”笙延笑得有丝狡猾。
小美人,你可不要怪我,既然没好处留给我,那我就不必甘犯被弦煜杀头的危险来帮你。
“嗯!”水灵灵的大眼盛满无限的期待。
“第一,你要继续充当我的小厮。”见她猛应允后,笙延满意地接着说:“第二呢,若你看见什么人或听见什么话,都不许多问,也不许离开我半步。”
星罗只迟疑了下,就马上点头,
“还有什么吗?”她已有些追不及待。
在还没返家之前,她很想多看看北京城,不然以后就很难有此机会。
“没有,我们走吧!”
当随侍拉下轿帘,阻隔轿中一切后,一名神色仓皇的小婢突然挤进人潮汹涌的街道上,着急地直视迅速驶离的马车。
得赶紧通知主子!
“你没看错?”压抑过的女音隐含些许恨意。
“她虽然装扮成小厮的模样,但奴婢肯定是她。”
“除了这点,还有无发觉她任何可疑之处?”在那种情况之下,星罗不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这倒是没有。”奇怪,难道是她放得太少?
“你是怎么给我办事的?”原本压低的女音突地尖锐的扬起。
“主子,请您恕罪,奴婢的确有按照您的指示去做。”
“哼!”“但奴婢晓得那辆车辇是哪家的。”
“说!”
“在数日前,奴婢曾在市集上见过。”
“不必废话,到底是哪家?”
“是宝亲王府!”
“星罗,到了。”
马车在一座宏伟的宅邸前停下,笙延一脸兴致勃勃地拉着摸不着头绪的星罗,直往敞开的中门一路前进。
“笙延贝勒,你走太急,我快跟不上.....”以为他是要带她去近郊赏玩,谁知又来到这种豪宅府邸,星罗不禁有丝纳闷。
难不成这里头会有什么好玩的杂耍团?
“我是怕人若走光,就没得玩啰!”
“是怎么样的游戏,很好玩吗?”顺着花丛石道,星罗喘嘘嘘地跟着他左拐右弯。
这座院落的格局,可不比高贤王府差,一样绕得她头昏眼花。
“我是觉得挺不错,但就不晓得”你在事后会不会被弦煜教训得很惨而已。
笙延禁不住轻咳二声,以掩饰因幸灾乐祸而噗哧出来的笑意。
“不晓得什么?”星罗追问。
“笙延,你这个做主人的到现在才姗姗来到,该罚。”
此刻,几名风雅俊秀的贵公子,正围坐在古意盎然的凉亭内,热络地吟风弄月,舞弄笔墨。
“罚什么好呢?”
“就罚我多饮三杯向各位陪罪就是。”笙延赶紧端起酒杯,企图以此蒙混过去。
“哈、哈,笙延真贼。”
“我们不能就这样便宜他,再罚!”
这就是笙延贝勒所指的好地方?
什么叫做她一辈子都没机会去!
这种地方她已经在高贤王府见多,想必她是被笙延贝勒给诓骗了。
被丢在亭外的星罗,难掩失望地垂下头,无聊地踢踢脚边的石子。
“别以为这样就能了事,我哪能轻易放过你!”
突然间,亭内一道对笙延贝勒所扬起的嘲讽声,剎那间劈进星罗的小脑袋瓜,撼动她的心,她忙一抬眼,怯懦地凝视背朝她而坐的危险身影。
他的确不会轻易放过她。
纵使此话不是针对她而言,但星罗就是下意识地浑身战栗。
在有所领悟自身的安危后,她几乎想就地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不,她得冷静,莫急、莫害怕,她现在是小厮模样,他根本察觉不出,何况就算看出,有那么多人在场,他也绝对不敢拿她怎样。
星罗就连气都不敢喘得太大声,她微微地往后退,还不时向笙延投射出求救的眼神。
只是笙延不知是否没看见,还是忘记有她这号人物的存在,竟径自与人阔论高谈,丝毫当她是个不起眼的小侍童。
然不起眼也好,或许这样一来,她就不怕溜走时被他们发现。
“小罗子,快来斟酒。”
但笙延随便一句唤话,却教她顿时有如陷入一片火海,恐难有完肤之处。
小罗子!
咦,她在害怕什么?她又不叫小罗子,她叫星罗,笙延贝勒铁定是在呼喊其他随侍,不过在场有她这种装扮的随侍,好像只有她一人。
“小罗子,你耳聋了呀,再不快给我过来,小心我赏你鞭子吃。”呵呵!好戏就快上场啰!
笙延再次高声地吶喊,而且目光炯炯有神地对准她,暗暗不满她公然地背信毁约。
她简直是欲哭无泪。
星罗硬着头皮,深吸口长气以稳住自个儿跳动太猛的心口,并有如龟速般地踏上石阶,一步步朝前走去,她尽量低垂着头,怯立在弦煜贝勒看不到的死角,或是干脆躲在人墙身后。
“倒酒!”
笙延贝勒存心要将她揪出,不然拐她来此做啥?
笙延贝勒,星罗再也不相信你了。
星罗迫不得已地走至人前,并偷偷窥探弦煜的举动,在瞥见弦煜正全神贯注地赏析手中名画后,她悄悄松口气,缓缓执起酒壶,为每只空杯倒入酒汁。
“笙延,你把你的小罗子吓着了,瞧瞧他的手抖得多厉害。”
“是呀!连我的墨宝都被她溅出的酒汁给弄脏了。”
“你何时多出个如此可爱的小侍从,一双小手细白嫩肉的,还真想咬上一口,哈!”
“哦,莫非他是你豢养的”
“别胡扯,我笙延还是最喜欢女人。”
大伙儿你一句我一言地拿星罗来取笑,惹得呆立当场的星罗羞愧无比,但又有苦难言,不过幸好弦煜并无跟着大伙人起哄,依然优闲地自顾着品画。
对于众人拿一名卑微低贱的小侍来耍弄,弦煜只觉得无趣透顶,也可说是不屑,甚至可说不把小侍当成人来看。
“不过,我笙廷虽然喜欢女人,但我这个小罗子的面皮,可一点都不输给女人喔!”语闭,笙延随即往后拎住星罗欲逃跑的后领,并将她拼命挣扎的下颚特意抬高,让众家贝勒欣赏她绝丽娇艳的脸蛋。
“绝色,真是绝色,笙延,你打哪儿找来的?”
“这小罗子分明是个女人。”
“笙延,把她让给我。”
“不要!笙延贝勒你快放下我,我再也不理你这个骗子”星罗剧烈地晃动手脚,放声斥责笙延的故意捉弄。
在此时此刻,正处于激动慌乱的她,又哪能记得她目前的境况,和亟欲回避之人呢。
所以,当她意识到弦煜那张俊美邪肆的容颜,倏地拂上一层冷沉阴惊的诡色,其沉静深邃的双眸也瞬间进出一道犀利的目光射向她后,一切都为时已晚。
星罗从未见过他冷残疏离的一面,以至于她打从心底地慌了。
她浑身蓦然冻结、打颤,四肢无力垂下,一副任人宰割的可怜模样。
众人似乎被眼前突变的情况搞得胡里胡涂,不过他们也都有志一同地不愿破坏这种难得的气氛,尤其当事人又是一向遇事不改色的弦煜贝勒。
身为始作俑者的笙延当然十分满意自己所制造出“感人至极”的好戏码。
可惜他无缘看到精采大结局,除非他愿意陪同小罗子一起把脖子抹干净。
笙延无奈地朝友人使个眼色,大伙儿会意地纷纷抱憾离去。
在双脚踏上地的一瞬间,咚的一声,星罗软趴在地,但她不准自己如此窝囊,当然更不许让他看轻,遂立即坚毅地扶住桌面撑起身,不过在她不经意扫过一直盯着她不放的诡魅双眸时,仍差点站不住脚。
“我只是很想见见我额娘,并不是故故意要瞒你出府。”星罗惶恐地后退,吞吞吐吐地解释。
弦煜兀自饮酒不语,其严厉的目光依然紧锁住她惶惶不安的小脸,箝住她如秋风抖落叶的娇小身子。
“星罗知道事先没征得你同意就私自出府,是我不对,但是你一直没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言至末了,她的胆子明显大了不少。
弦煜仍是置若罔闻地径自倒酒啜饮。
他脑中已在转瞬间掠过上百种惩戒星罗的法子。
只是一个他看顺眼的女娃儿想吃奶罢了,他居然将她当成十恶不赦的叛贼来看,且想尽镑种方法要来摧残她。
哼,她对自己的影响竟有如此之大吗?
他不免暗自嗤笑,啐!
“弦煜贝勒,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行告辞,回头再请我阿玛同我一起前往高贤王府拜谢您。”
两簇犀利的冷光在调离她身上后,哽在胸口的郁积终于徐徐散开,细小的语调也略微清脆有力。
“坐下!”
“不要。”孰料在星罗断定弦煜不会再行理会她之际,他淡然疏离的嗓音却突然响起,导致她想也不想地马上回绝,然后才猛然发觉自己在无意间所讲出的话是多么挑衅。
她突地瞠目结舌地捂住嘴,在他斜眼一挑后,她便乖乖地选蚌离他最远的石椅,无言地默默落座。
“还有什么事吗?”
虚软的嫩嗓显然又恢复一开始的胆怯。
“你是用何种手段骗得笙延,嗯?”弦煜面无表情地奚落她。
“我、手段、骗?”星罗迟钝地喃喃重复。
“否则你如何出得了府!”
“我没有骗笙延贝勒,我只有跟他说我想出府,他就马上答应。谁晓得在出府之后,他竟诓骗我说有处地方好玩,我信以为真,就跟着他前来;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他所谓的好玩之处就是、就是”这座刑堂。
“笙延对你真不错。”弦煜冷嘲。
“哪有不错。”若真对她好,又何须沦落在这儿受审。
“哼!”弦煜朝一脸无辜却又忿忿不平的星罗哼笑。
“是真的,我只对笙廷贝勒说那四个字面已,没有用到什么手手段等等的。”星罗心无城府地赶紧表明。
虽然她不太懂弦煜的意思,但不知何故却又很想化解他脸上那层冰霜。
“是吗?不过也幸亏他及时回头,不然”
弦煜突然冷笑地将手中的杯子往浓密的树丛间一弹,倏地,一声凄惨的哀号伴随细碎的咒骂声瞬间响起,随后一道隐匿的白影就地消失。
“是谁躲在那儿?”
“过来。”她臀部一离座,弦煜淡漠却夹杂佣懒的嗓音立即迸出。
“不!”
“过来!”
不等她说完,弦煜即霸气地指着他身侧的位子。
“喔。”
星罗缩着头,如履薄冰地走近他身边,挨着他而坐。
“既然出来,就陪我一同喝酒,我想,你也是在府里闷得发慌吧!”弦煜优雅地斟了杯酒放在她面前,
顷刻之间,他脸上所表现出的冰冷仿佛早巳不存在似的,取而代之的是风雅内敛的俊美神态,以及闲情逸致的悠然举止。
“嗯。”眼见如此,星罗悬宕的心才微微松懈下。“可是,我从来没喝过酒耶!”她的双手虽已象征性地捧住杯缘,但只是不忍拂其意,并非真有勇气喝下它。
“这酒不烈,很清香,你可以试着喝一小口。”弦煜笑笑地鼓励她。
“好!”星罗腼腆地同他一笑,举杯轻啜。
“如何?”
“是满好喝的。”看来弦煜已不再生她的气了。
星罗一边瞧着他惬意的脸色,一边心喜地喝着美酒,对于之前对他所萌生的惧意早就忘得一乾二净。
其实在她借宿王府的这段时日,弦煜贝勒对于素昧平生的她是百般照料,虽然他是有失礼之处,但她不告而别就是站不住脚。
所以严格说来,她的确该向他陪不是。
“对不起,弦煜贝勒,请您原谅星罗。”
凝视他漾起的浅浅微笑,星罗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