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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他欣赏她的不畏惧,想不到项庆文生得出这种女儿。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发配边疆?那可是迢迢千里、无边无际的路程,你们当中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在半途。”
他居然“苦口婆心”劝她跟自己回京真好笑。
项暖儿仍不为所动。“那不就是皇帝的目的吗?”
“连皇帝都敢批评?知不知光这句话,便是下三次地狱也不够。”
上官天羽大喝,她没被吓倒,香荷倒先吓呆。
她松开双手、眼泪刷下。好小姐啊,留得青山在,岂怕无柴烧,在这份上逞口舌,只会坏了自己啊!
香荷跪挡在主子身前,不停磕头。“钦差大人,小姐年纪小,说话没节制,都是香荷的错,请大人饶过小姐。”
他挑眉。好个忠心护主的丫头。
他用扇柄勾起项暖儿的下巴,她还是那样,以看臭虫的眼神看他。“真好看的眼珠子,要是把它们挖下来,不知道会变成怎样?”
“你大可以嘲笑我,只要我今日不死,有朝一日我定会走到你面前报仇!”
他不气,反而很有兴趣。“报仇?怎么报?”
“你怎么对项家,我就十倍还你。”
“有志气。”
这个项暖儿太有趣了,让他这趟公务不再那么无聊。
“记住我的名字,我叫上官天羽,十年、五年,我等著你上门寻仇。”他哈哈大笑,转身回到贵妃椅上,往大红金线蟒引枕靠去。“这项家,家大业大,抄起来可要好一番工夫,来人,抄吧!”
他的盈盈笑脸让人不寒而栗,刚刚缠著他的女子此时全跪回地上,再不敢多看他,只有项暖儿依旧昂身站立,美丽的大眼睛对上他,一瞬不瞬,不说话,倔强写在眼睛里。
侍卫们驱前想强压她下跪,却让上官天羽挥手阻止。他倒要看看,她的骄傲可以撑到什么时候。
大夫人听见项暖儿和上官天羽的对话,一咬牙。就是她了!
她不畏上官天羽的眼光,奔到项暖儿身旁,握住她的肩膀。“暖儿,记住你说过的话,一定要替你爹爹、大哥哥和舅舅们报仇,不管是十年二十年,都要杀了皇帝和这个狗官!”
讲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还得了,几个侍卫立时抽剑上前,将大夫人和项暖儿团团围住。
她冷笑,俯身在项暖儿耳边低语“东十三、南二七,朱门心、蓬纱影。把东西挖出来,找到康亲王救你爹爹。”
东十三、南二七,朱门心、蓬纱影
“记住了吗?”大夫人严厉问。
“嗯。”她用力点头。
“记住自己说过的话,如果报不了仇,我化做厉鬼也会来找你!”大夫人双手紧握她的肩胛,长长的指甲扎入她细削的肩窝,项暖儿吃痛,却不喊出声。
“暖儿记住了。”
看见她痛得逼出薄汗,上官天羽下意识蹙眉,折扇一拍,落在茶几上,扇子折成两段,威势一出,众人胆寒。
“陈氏,你教子无方,纵容儿子在外强抢民女、恃强凌弱,还不知反省。”
“你以为我会怕你?”陈氏无视于他的威吓,指著上官天羽狂傲回嘴“风水轮流转,十年河西、十年河东,但愿你的官做得够久!”
侍卫们还在等上官天羽下令,然未见令声,陈氏已先一步扑向长剑。
只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鲜血喷溅,血腥味充满金碧辉煌的大厅,满屋的女眷登时吓得噤若寒蝉。
“大娘、大娘”项暖儿先是一呆,接著眼眶一红,扑在大娘身上大哭了起来。
无聊,这臭婆娘搞坏了他的乐趣。
上官天羽皱眉,不爽到极点,一甩袖,下令“清查名册,把一干人犯押监等候发落。”
瞥见他往外走,项暖儿恨极的回头,静静看着他的背影,泪,止住了,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的报复之火。
她会的,她一定会报仇。
小小的身影站在高墙外,悬枝出墙的龙爪槐,乏人照顾却依然茂盛。
宅子被封多年了,曾经繁华、如今破落,当年车如流水马如龙,日日迎宾送客,热闹非凡,今日灿烂成荒凉。
金满箱、银满箱,堆得连年建库房的日子过去,几百口的家就这样败了,教人不胜欷吁。
夜行人提气一纵,跃过墙头,穿过曲折游廊,出亭过池,在经过临水的台子前时,驻足。
这里曾是歌妓舞妓们表演的地方,每逢生日节庆,便是笙歌乐音,如今衰草枯杨,徒留哀伤。
别开头,黑影飞身穿杨,来到当年卧居。
推开门,湘妃竹帘上满是厚重灰尘,蛛丝结满雕梁。
耳边,仿佛还听得见女孩的笑声,听得见朗朗读书声,夏日里,荷塘采莲,冬夜里,青梅传香,女孩无时不刻笑着,深深的酒窝、甜甜地盛满醇香
拉开已朽的被榻,木刻的陀螺还在,那是爹爹带回来的,她高兴得跳到爹爹身上,又搂又亲,乐得爹说:“所有的女儿都嫁,独独我的小暖儿不嫁,我要用千金万金把她养在家里。”
“为什么呢?”
“因为暖儿在,爹爹的心才会暖和。”
“要是暖儿有喜欢的人呢?”
“咱们就把他给娶回来。”
那时她咯咯笑了,头埋在爹爹颈子,把爹爹的心给笑得暖烘烘。
猛地甩头,把陈年旧事甩到脑后,飞身入竹林。
这片竹林是大娘的最爱,碎石在阶下成甬道,潮湿的露水在石上结出厚厚青苔,日里青绿色的修竹,入了夜,鬼影幢幢,多年无人整修的竹林,弥漫著阴森。
朦胧月光,照出夜行人一双倔强眼珠子。她四下梭巡,没放过任何细处,一竿竹、一缕蛛丝,缓步前进。
找到了,是它吧!
她走到竹边,苍白细瘦的指节抚摸著上面淡淡的割痕,就著月光,转头望向大娘旧屋已褪颜色的朱门,细细推估。
东十三、南二七,朱门心、蓬纱影
像腿般粗的竹子上,还找得到凿开又填回去的洞口。她不知大娘给她留了什么,但她相信,满堂女儿,大娘独留予她,必是要她遵守承诺。
承诺,她没有一天忘记。
她记得爹爹、大哥哥和舅舅的下场有多么凄惨,记得家里的仆妇婢女、总管长工,被拉到市场上贩卖的凄凉哀伤,更没忘,服侍她的香荷姊姊被人强行带走时的无助哭嚎。
发配边疆的路途遥遥无期,姊姊妹妹及姨娘们从哭泣到认命,每走一天,就对未来多一分恐惧。
她知道继续走下去,永远无法完成对大娘的承诺,于是她逃跑,却没想到逃了狼窝却入了虎穴,同样是噬人不吐骨头。
但她不后悔,如果入虎穴才能报家仇,她义无反顾。
抽出配身长剑,高举、落下。
竹子被剖开,里面有一本用油布包裹的书册和一袋弹丸大小的珍珠,她把珍珠攒进怀里,打开蓝色册子,心狠狠撞了一下。
他就是康亲王?
绕过养心殿,两个身穿翠牙绿宫服的秀女,捧著燕窝银耳羹往御书房走去。
鹅蛋脸、身形较小的那个叫月儿,是李妃娘家哥哥那头的人,李妃去年小产,渐渐不得皇上宠爱。
年初,宫廷选秀女,娘家送来这么一个侄女儿,李妃也不好意思不照看着,遂求皇太后让她到皇帝跟前服侍。
皇太后同情李妃处境,允了。
圆脸的叫做沁芳,是大学士王定辅的女儿,年十八,弹得一手好琴,为人端重贤淑,很得皇太后的喜爱。
皇太后懿旨要她在皇帝身边伺候,希望她在皇帝面前多露脸,有朝一日选为妃后。
当今皇帝年方二十六,未立后,因年稚登基,前几年,国家大事均是皇太后和辅国大臣做决定,这些年才慢慢让皇帝主政。
新皇帝雄心万丈,把国家治得有条有理,加上连年丰收、水患不发,国库充盈,边疆战事时时告捷,把国运推到顶峰。
人人都说新皇帝有福气,殊不知,他比历代各个皇帝更加尽力。
当然,要说到治理国家,宰相上官天羽功不可没。
想当年,皇帝找了个十八岁的年轻男子当宰相,引起满朝文武诽议,虽说上官天羽是状元,可一当官就进了御书房也太吓人。
幸而几年下来,君臣两人合力,著著实实办了几件大事,从修堤防、兴水利,到除弊灭贪、重铸钱币、修订赋税件件都让人不得不竖起大拇指,赞声好。
民间甚至有百姓供奉起皇帝和宰相的长生牌位,祈祷他们长命百岁,让人民的好日子过得久一点。
月儿和沁芳并肩走在长廊,廊柱上雕了一幅幅画,有各色虫鸟、花卉,每幅都栩栩如生。
“月儿。”沁芳走到一半,突然停下来。
“是,沁芳姊姊。”
“我肚子不舒服。”
“要不要找太医看看?”
“不必,我瞧,你先把果子茶水送进去嗯,等等”
才说完,她就后悔了。虽有皇太后撑腰,可月儿就是比她漂亮啊,换了她当男人,也会看上月儿的。
月儿看得出她的左右为难,淡淡地说:“沁芳姊姊,你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
“这样好吗?”
“无妨。”
“好吧,你可不许先走。”她叮咛。
“是。”
沁芳一走,月儿便寻了个亭子坐下,眉色一凛,抬眉四望。
没人?
她飞快从袖口取出一包粉末,洒进银耳羹里,搅拌之后盖上,一切妥当后,才靠在栏杆上欣赏塘里新荷。
从前她的家,也有这样一座荷塘。荷花开的日子,粉的、白的、黄的,五彩缤纷,爹爹会让家里的歌舞妓们在临水台子上表演,她不像姊姊妹妹们那样安份,总是驾著一艘扁舟,一边采荷花、一边听歌。
是,她是项暖儿,蓝色册子太迟了,救不回爹爹,但大娘的珍珠让她买到新身份入宫,报仇有望。
“快走、快走,我回来了。”沁芳人未到、声先至,老远就对月儿招呼。“沁芳姊,别急,慢慢来,没人抢的。”她冲著沁芳一笑。
沁芳看傻了。这么美的笑脸呵平日冷冷淡淡的一个人,怎突然开心起来?不过她的笑真美,原来她有酒窝,深深的、烙铁似地烙在颊旁,这样的笑脸让皇上看见,她还能指望什么?
“月儿妹子,你知道我是疼你的,今儿个我有话得说,你仔细想想。”她拉住月儿的手说话。
“是,沁芳姊姊吩咐。”项暖儿低头。
“皇太后不爱皇上被女色所惑,她老说那些狐媚子成日扰得皇上无心国事,前几月才逐了一批秀女出宫,你瞧,眼下封的几个妃子,李妃、杨妃哪个不是以贤德著称,我刚才瞧见你笑,实在是美啊,可是这笑抬到皇上跟前,难保没人说嘴。”
唉,她还是露了神色,不行,得更沉稳些才成。“沁芳姊,我懂,以后我会注意。”
“这才是。”沁芳静看她,想着该怎么做才能釜底抽薪,让她再无法出现在皇上跟前。
“沁芳姊,要走了吗?”
“好,咱们走。”说著,沁芳不著痕迹地推开她,端起银耳羹。
项暖儿扬眉,正中下怀。
进到御书房,就见里头除了皇上,还有当朝宰相上官天羽,两个人很不成体统地歪在软榻上,一子一子闲聊兼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