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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昀康心疼又担心的劝道:“你别多想,把孩子好好生下才重要。”
叶霜点点头应承,她当然知道孰轻孰重,再大的危难都不该阻止她即将成为母亲这件事,所以她笑着回道:“这种事,哪里需要爷吩咐。”
她装得像没事人似的,成天笑得没心没肺,每每他想同她提那道赐婚圣旨,她总是找个别的话题岔开。
明明吐得厉害,她却在他跟前粉饰太平。
她总说:“宝宝知道当娘的不容易,这两天很乖。”
明明睡不安心,她却对他说:“这孩子肯定是个听话乖巧的,知道娘生他得花大力气,最近不吵不闹,安分得多。”
明明伤心碎心,她也总赖在他怀里说:“有爷真好,天塌下来,妾身也不害怕。”
她的快乐是演出来的,她这样努力是因为认清。
认清了,事实无法改变,她的选择不多,除了认命,就是分离。
可怎么分、怎么离?她的孩子将要诞生在这个家庭,她不能为自己的自在惬意选择眼不见为净,她无法放任自己的孩子在别的女人手下受苦。
舍不得啊!舍不得她的孩子像他的爹,戴着微笑面具,却不认识快乐的真滋味。
所以她必须修改原则、转变观念,必须入境随俗,成为真正的古代女人。
苦,按捺着。恸,压抑着。
人是会自我调适的动物,早晚她会习惯认命,会在这样的环境中学习分享爱情,她可以做到的。
所以笑啊、乐的,所以成天拿未出生的孩子说嘴,所以陪玥儿玩玩闹闹,所以就算她吐得天昏地暗,就算心悸喘不过气,眼前一片乌云罩顶,她还是极力端着甜笑。
是了,叶霜又开始写企划书,即使肚子大到让她写五个字就要喘三下。
她努力分心,努力让嫉妒不存心底,她以为自己演得够好,却不晓得何谓中庸之道。
正因为太过度,所有人都能猜出她的心思,所有人都知道她脸上在笑,心却在滴血,知道她正苦着、熬着、痛着。
可能劝吗?在这当下?
但不劝吗?她肚子越来越大,身子却越来越痩,太医日日号脉,脸上的忧愁一天比一天加重。
她变得有些依赖,只要卫昀康在家,她就会忍不住想去勾他的手臂,想坐在他的膝间,想赖在他怀里。
也许是潜意识里,她在珍惜着,珍惜他专属自己的最后一段时间。
因为再过不久,他身上不会有这样纯粹的味道,他怀里会有另一个女人。
她知道自己这样不对,但是她无法控制。
夜里,叶霜睡不着,总是坐在大圆椅上贪看他的睡颜。
他是个很好看的男人,会受女人爱慕追逐的男人,她想,那位储三姑娘肯定会深深地爱上他,像自己一样。
另一方面,卫昀康变得很忙碌。他进户部上工了,但她不认为依他的能力,这份工会让他每天熬到三更半夜。
她想知道他在外面做些什么,偏偏他封锁所有消息,任凭她花再多的银子,也买不通下人替自己打探。
人,因为无知而猜测,因为无知而恐惧,因为无知让想象力无限延伸,然后自己吓自己。
于是最近的德王府,有一股无法言喻的阴霾笼罩,压迫着每个人的心。
这天,天光正好,叶霜领着墨兰和墨莲到院子走走。
事实上这幢宅子不大,当初他们从庄子返回,卫昀康给她三处宅子选择,她选了这里。
他笑得满眼狐狸,摸着她的头发说:“以后不说你是蠢女人了。”
她当然不蠢,尤其跟古代人相比。
她知道,他们刚刚返京,不能哭穷却得装穷,他们打算在皇上跟前扮演弱者,怎么能大手大脚炫富?
所以她挑选这里,三进宅院,扣除两个嬷嬷和四个墨,只有十几个下人,住起来不算宽敞,如果再娶进一个侧妃,恐怕得花点钱,买下隔壁屋子扩建。
她想过这件事,也在卫昀康面前提及。
说实话,她的右眉一定有挑动几下,因为她是存着坏主意的,她想让储三姑娘住得远远的,让她想着爷却看不见爷,让她知道爷和自己的亲密,看她用玥儿和小婴儿把爷的心拴紧。
可这有什么意思?为难了储三姑娘,她的爱情就能够完整吗?
不成的,在卫昀康欢心喜地接下圣旨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爱情就已经支离破碎了,如果他们中间曾经存在过爱情的话。
那次,卫昀康静静听完她的话,回道:“不必担心这种事,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他的脸色不好,肯定是看出她打算使坏,她每次想使阴损招,他总是第一个知道,她想,储三姑娘人还没进门,他已经开始维护起人家了。
他的维护让叶霜很心酸,但新人笑总是强过旧人哭,天经地义的事儿,她的心酸缺乏意义。
墨兰陪着她走了好一段路,犹豫许久,方才开口“王妃,您且放宽心,严嬷嬷说了,倘若您这胎是个儿子,甭说爷会看重,便是宫里,皇太后也会大加封赏的,到时位置坐得稳了,谁也动不得您。”
叶霜苦笑,如果她要的只是位置,心就不会这么疼,鼻子不会这样酸,如果她要的只是母凭子贵,她就会摒除所有杂念,一心一意在肚子上面,问题是,她是个好贪心的女人
墨莲也加入劝说“王妃,那储三姑娘虽然家室好,可您才是与爷共患难的,大伙儿都是明眼人,倘若没有主子,爷的铺子不会这么成功。爷是个有心思、懂得恩义的,您别担心。”
叶霜点头,仍旧只能苦笑,她虽然陪他走过前面一段石子路,可未来的锦绣大道,爷需要与储三姑娘携手同心,才能走出一片光明。
何况她不需要他的知恩懂义,她只想要他的爱情
是,她知道自己贪心了,知道这样是错误的行径,所以她好努力演戏,假装理解并且同意所有人规劝的道理。
“王妃,无论如何奴婢们都会站在您这边,您别难受。”
这回叶霜真的笑出声了,突然觉得真可悲,自己的爱情居然需要别人的摇旗呐喊,方能显得她不失败。
“王妃”
墨莲还想再说话,叶霜却挥挥手阻止了“我都明白的,你们别再说了。”
很辛苦,她还是挂起笑容,快走几步,想将她们的好心劝说丢在脑后。
远远地,有人在交谈,她隐约听见对方在讨论卫昀康的事。
她悄然走近,隐身在大树后头,看见在园子边谈话的是辛嬷嬷和驾车的老吴。
“储三姑娘长得可美啦,说话的声音又软又甜,咱们王爷一见倾心,从那次之后,就老往储府跑。”
“好人家的姑娘怎能抛头露面,就算与咱们爷不期而遇,也该避开才对,怎能当街与咱们爷说话?”辛嬷嬷接话,满脸的不苟同。
“辛嬷嬷你太严厉了,皇上赐婚,身分已定,王爷和人家姑娘多说几句算得了什么?听说事后,储三姑娘还备了礼给咱们王妃,是十足的重礼,王妃收到礼物高不高兴?”
辛嬷嬷瞪他一眼,没答话。
叶霜在心里替辛嬷嬷回答了,王妃没收到礼,因为她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还精明,眼下她被软禁,外头的消息,半点透不进她耳里。
轻叹一声,她扫了墨莲、墨兰一眼,都是忠心耿耿的好下人。
墨兰、墨莲心虚地不敢对上她的目光。
“废话别多说,只要回答我问的,王爷最近天天往储府去吗?”
“可不是,这一去,至少得一、两个时辰才出来,爷身边的小厮偷偷说了,说储三姑娘给爷送了信,说不定是诗啊词的,总之爷看完乐呵呵的,连看好几遍才过瘾。”
那么确实是上心了,确实是夫妻同心,愿结一世善缘。
叶霜突然觉得好像有只铁钩穿进身子,在里头戳戳勾勾,想把她的心肝肠脾肾一一勾出似的,疼得她几乎站不住了。
辛嬷嬷声音冷下,又问:“王爷最近除了储府、进户部,还往哪儿去?”
“铺子里啊,爷可没只顾着玩乐,就忘了生意,不过最近有好几家金银古玩铺的掌柜来找咱们王爷,听说王爷大手笔,订下不少好东西,要给储三姑娘做聘礼,上回有一个掌柜从里头走出来,身边的伙计问他德王爷是不是真的订了两万两银子的头面,我亲眼看见掌柜的点头”
叶霜还想笑,但脸上的肌肉被伤心钉死了,让她再也无法牵动笑意。
两万两银子?爷真慷慨,当时他给她的也不少,只不过他给她的,是早晚要收回自己口袋里的财富,她不过是他的人头帐户,而对储三姑娘,他这么尽心、这样大手笔,其实她也可以理解,爱一个人总想要倾尽所有。
真糟糕,她已经可以看见一对恩爱夫妻,琴瑟和鸣、白首到老的美事了呢。
记不记得那部红到不行的犀利人妻,小三说过“在爱情里面,不被爱的那个,才是第三者”因此即使她先来,即使他们曾经有过爱情,可爱情瞬息万变,转眼,她竟成了不被爱的第三者。
很公平的,不是吗?当初封氏、米氏等人也是先到,却被她挤下去,自己不过是重复着她们的悲剧罢了。
所以在妥协之后,她是会平安地在王府一隅,顺利扶养孩子们长大,还是沦落到一个庄子养老的下场?
她不是甄嫘,没有强大的战斗力,她遇事只会退缩逃避,倘若哪天强敌来袭,她有本事见招拆招,还是被万般手段弄得鲜血淋漓?
脸色惨白,心头纷乱,她再也无法安慰自己。
这时,有小厮跑进来向辛嬷嬷报信儿,说:“辛嬷嬷,储夫人和三姑娘来访。”
“王妃身子不适”
辛嬷嬷直接就要拒绝,叶霜却从树后现身,扬声道:“请储夫人和三姑娘进来吧。”
叶霜的突然出现让辛嬷嬷吓了一大跳,心里直道坏事了。
她们都在审视彼此,储夫人在掂量叶霜的重量,叶霜在忖度储三姑娘的质量,而储三姑娘什么事都不做,只是微笑地看着周遭,置身事外似的。
是正常人都会想要诋毁对手,叶霜也不例外,她很想挑两下右眉,对人家使坏,只不过
你会对大爱师姊使坏吗?你会在人家口口声声感恩时,打坏主意吗?当然不会,因为良心还在。
储三姑娘就是这样一号人物,人美、气质佳,开口说话,比水还温润的声音,让人闻之舒心。
她的一举一动令人自惭形秽,她的笑容会不自觉勾引人心,就算叶霜不是蕾丝边,也会为她心折,也会想要与她接近。
难怪卫昀康因为她而心悦、而狂喜。
她本还想着偏安一隅,想着妥协低调,想着平顺过完一生,但看见储三姑娘这刻,她知道无法。
她无法克制嫉妒滋生,无法与储三姑娘共事一夫,无法天天看着这样一张脸,却不自惭形秽,无法在卫昀康合理地爱上她的同时,在旁边欣赏他们的幸福。
是的,叶霜不会和储三姑娘成为对手,因为她们的起跑点根本就不一样,储三姑娘就像是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的选手,而她,根本就是一般学校里连月考数学都不及格。
唯有站在战场上,才明白战况多险峻。
此时此刻,叶霜知道自己必输无疑,知道在绝对的挫折之下,她早晚会变成心胸狭窄的恶人。
因为实力悬殊的她,唯有使尽心机、手段用尽,方能与对方匹敌,在这种情况下,一天天过去,她不会再是叶霜,她将成为比左氏更可怕的女人。
所以她怕了,害怕失去爱情的同时,也失去自己
“储夫人,今日来访不知有何事?”叶霜问。
“今日来得冒昧,真抱歉,只是与德王爷提过几次,想到王府拜访王妃,王爷都拒绝了,总说王妃怀相不好,得好好休养。”储夫人回答。
提过几次?所以他们见过更多次?所以他们熟得像自家人?所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瞧,才第一回照面,她就变得刻薄,往后她只会更变本加厉。
储夫人上下打量叶霜,德王没说错,怀相确实不好,健康的孕妇应该红光满面,肤柔脂嫩,她整个人看起来痩削蜡黄,怎么都不像能稳稳妥妥把孩子生下的模样。
这女人啊,生孩子就像一条腿踩进鬼门关,倘若她死了允儿不就能扶正?心里这样想着,笑容跟着浮上。
叶霜虽不是学心理学的,但多少看得出对方得意,是啊,不能怪她,易地而处,她也为因此而暗暗得意。
叶霜再问一次“不知储夫人来访有什么事?”
“是有点小事,想与王妃商量。”
“储夫人请说。”
“德王府的状况,京里人多少知情,照理说,皇上不该在这种时候赐婚,老德王才过世不久,只不过皇帝看重德王,想借重他的才华,这才夺情赐婚。”
“是。”叶霜点头附和。
公公并没有死,这件事卫昀康知情,皇太后也知情,公公离府,是卫昀康给的建议,路走到这里,公公清楚,为了让皇上彻底放心,除了放下一切、远离朝堂权势,他没有第二条保命路。
他死,皇上才能放心起用儿子;他死,昔日同僚才会向儿子靠拢;他死,才不会有人挖出过去种种,逼他再死一次。
“当时所有人都让左氏那副贤德温良的假象给欺骗,认定昀康是纨裤子弟,否则早些年,卫储两家就曾经口头约定,要让两个孩子结亲。不过话说回来,姻缘天注定,兜上一圏,该成为夫妻的终究会成为夫妻,瞧,皇上这不是赐婚了吗。”
姻缘天注定吗?说到底,不过是现实二字,当年虽有口头约定,但卫昀康既克妻又纨裤,他耍烂、不入仕途,摆明是个没前途的浑小子,这样的他,储家自然不肯让自家女儿出嫁。
如今,克妻的事实浮出台面,皇上又打算重用,当年的鸡肋成了又肥又嫩、嚼劲十足的鸡腿,谁不抢着啃?
表面上是皇上赐婚,谁晓得储家在背后使了多少劲儿,成为太子的魏子凌又暗中用过什么招?
“合该是王爷的福气。”叶霜淡淡附和,并未戳破事实,她很清楚,哭闹愤怒于事无补,只会教人瞧不起自己,她的身分已经足以让人诟病,何苦再增添说资?
储夫人见叶霜这么上道,笑容更盛,心想,也是,孩子能不能平安生下来还难说,倘若母亲有个三长两短,日后定要求咱们家姑娘厚待她的孩子,当然要巴结几分。
储夫人是个没见识的,这番想法,是来自于经验。
她是前头夫人的庶妹,前头夫人留下一女两男,临死前逼着丈夫娶自家妹妹进门,又亲自给庶妹灌下绝育药,让她断了子嗣心思,专心照料自己的儿女。
她心想,叶氏出生不好,样貌也不如自家姑娘,就算孩子生下来,身子定也伤了,之后,德王必会专宠三姑娘。
有这样一个会挣钱又上进的女婿,自己和三姑娘又是亲近的,日后有她这个丈母娘穿金戴银的好日子过了。
“王妃这话说得在理,赐婚之后,昀康时常往咱门府里去,与我们家的老太爷一见如故,说话投机,两个人成了忘年之交,我们家老爷也说,满京城,世袭爵位的不少,但新一代多数没见识长进,往往御史几个奏折,皇上就把爵位给摘了。
“可昀康不同,过去左氏和两个儿子明里暗地仗着王府势力,做下不少天怒人怨的事儿,照理说这爵位是摘定了,可皇上不但让昀康袭爵,还令他入朝为官,可见得皇上定是看重昀康。”
口口声声昀康,是爷允她这样叫唤的吗?他这样讨好一个无知肤浅的女人,是因为爱屋及乌,对储三姑娘太喜欢吗?
心酸得厉害,像被人用木杵捣烂了,渍上酸醋,可是叶霜喊不出痛,只能暗暗强忍。
“都说家和事兴,后院平静,男人才有心思争取宝名,今儿个我带三姑娘上门,主要是想让你们姊妹多亲近,日后两人同心协力,好好伺候昀康。”说着,储夫人向女儿点点头,并用眼神示意。
储三姑娘起身,微微屈膝,道:“允儿向王妃道安。”
“三姑娘别客气,我身子重,扶不得你,快起来吧。”
这礼,她受不起,况且她很清楚,先前那个当姊妹的想法,在见到储三姑娘同时,早已烟消云散。
“怎么还喊三姑娘,日后都是姊妹了,喊允儿亲近些。”储夫人热切道。
叶霜笑而不应。
储允儿转过身,温婉道:“母亲,您让我同王妃说几句贴心话吧。”
“怎地,一见如故啊,才这么会儿功夫就有悄悄话说?”储夫人戏谵两句,倒也没坚持,便领着自己的丫鬟嬷嬷逛园子去了。
储夫人一走,储允儿视线定在叶霜脸上,柔声道:“王妃对皇上赐婚这事儿,不知有何看法?”
“我的看法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的看法、王爷的看法。”叶霜答得滴水不漏。
她不是个有心思的,但枕边人城府深,她不学几手功夫,被吃干抹净,还得替人洗碗烧灶,那就傻得太过,所以卫昀康在她面前拆下面具的同时,她也学会在外人面前戴上面具。
“王妃想不想知道,允儿对赐婚的看法?”
“三姑娘想说便说。”
叶霜望着她的脸,却怎么也生不出恶念,有的只是深切的危机感,一种快要被踢下悬崖的恐惧,让她下意识地揪紧膝间裙片。
“但愿一生一世一双人。”储允儿笃定说完,然后平静地与叶霜对视。
这是警告?或是战鼓初鸣?储允儿想宣告自己对爱情的独占欲,顺便提醒她,她的王妃位置再也坐不稳?
叶霜不禁怒了,但谁说恼羞成怒之后,就该横眉相对、撒泼怒骂,那是市井泼妇的行为,好人家的女子,得深谙筹算智诈之道,得讲究斯文雅致,就算是光火,也要做出一股淡定的尊贵味道。
当了一年王妃,骨子里不成样,但摆几分款儿,还是做得到的。
何况,既然注定要面对,便干脆一些吧,如今的她面对的是权威高手,明知必输无疑,明知无法全身而退,但即使会死无葬身之地,她也不允许自己弱了声势。
回眸凝视,她是个虚张声势的软家伙,温淡一笑,叶霜道:“三姑娘的心思是所有未出嫁女子都有的想象,只不过一旦踏入婚姻,现实便会冲淡幻想,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诗人的多愁善感,岂能当真?”
“王妃认为何谓喜欢?何谓爱情?”
“有人说,喜欢是淡一些的爱情,爱情是浓几分的喜欢。但事实上,爱情不过是种上天赋与人类的生理反应,以保障子孙后代的繁衍不息。所以女人喜欢伟人英雄,男人喜欢温婉淑女,说穿了,不过是生物本能在促使人们挑选条件最优异的人,生下最杰出的下一代。”
“这话代表王妃对王爷无爱?”
叶霜眉心闪过苦涩,原本是有的,但现在,她必须一一收回。
因为恨会让人陷入痛苦,可是只要不爱了,就能够不恨。她的爱,在卫昀康遇见储三姑娘、陷入迷乱时,受伤了;在他慷慨大方为储三姑娘置办聘礼时重创了;在他和储家老太爷成为忘年之交,在他与储姑娘鱼雁往返、情诗织爱的同时,奄奄一息了
现在她要做的决定,是要为她的爱情插管治疗,还是拔管放弃?
她想,她不是喜欢苟延残喘的女人。
“储三姑娘何必计较这种事?”
“评估对手,不是每个兵家出战之前要做的吗?”
她似笑非笑地回望叶霜,那表情让站在旁边服侍的墨竹、墨菊气炸了肚子。
这是侵门踏户,来宣示地盘的吗?好好一个大户姑娘,学什么地痞流氓?比她们这些奴婢还不要脸皮!
叶霜不同,她反而欣赏储三姑娘的直言,至少她敢实枪实刀站在面前,告诉她战争即将爆发,各凭实力竞争掠夺,而不是面上与她结党,暗地又捅她一刀,弄得对手死于非命,尚且厘不清死因。
不明原因地,明明是对手,明明是生气加恐惧,叶霜却无法厌恶对方,也许她是视觉系生物,也许她喜欢对方的磊落光明。
叶霜道:“如果我是三姑娘,我会把心力放在评估自己与王爷的感情上头,而不是去评估旁人,就算今日我落败,依王爷的优秀程度,难道日后不会有无数个三姑娘,抱持着与王爷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象?”
储允儿凝视着叶霜,不明白她怎么可以如此云淡风轻,她应该嫉妒、忿恨不平,言词应该夹枪带棒、犀利恶毒,怎么能像在述说别人的事那般轻松?
这不行,她不生气、不当泼妇,怎么显得出
“王妃这话是想恐吓允儿,还是想提醒允儿省心?”储允儿的口气多了尖刻。
“三姑娘想多了,不过是经验之谈罢了。愿意参考,便捡起来听听,觉得我是恐吓,便将之抛诸脑后,反正碍不着三姑娘什么。”
“看来,王妃不将允儿当成对手。”抬起下巴,储允儿做足胜利者的姿态。
“每个女人都把男人身边的女人视为对手,事实上”叶霜摇头。
“事实上如何?”储允儿凝睇着她,等待下文。
“鱼说,你看不见我的眼泪,因为我在水里。大海说,我虽然看不见你的眼泪,但我知道你的伤心,因为你在我心里。听出重点了吗?爱情不在,不是因为第二个女人的存在,或是对手太强大,而是因为自己已经不在对方心里。”
所以看不见对方的伤心,不在乎对方的哀愁,对对方的一切一切,都视若无睹。
而她,如果能够满足于偏安,不介意他的视若无睹,对手才是她需要考虑的事项,倘若她要的是爱情,对手便没有太大意义。
她终于厘清了,问题不在于是否妥协,不在于未来走向,而是在于,她早已经离开他的心,他的心里,早已装进另外一条鱼,而她,害怕拥挤
十数个日夜挂心,叶霜在与储三姑娘的对谈中理出思绪,她不禁失笑,应该早一点谈谈的,谈开了,心结也就开了。
何必害怕、何必纠结,她需要的只是一点点勇气和一些些不回头的毅然决然。
“那王妃还在王爷的心里吗?”
叶霜微哂。“三姑娘问错人了,这话,你应该问王爷。”
储三姑娘若有所思,轻言道:“王妃与我想象中的模样有很大出入。”
“三姑娘何尝不是出乎我的预料?”
“我们能够成为好朋友吗?”
叶霜摇头笑道:“猫想和老鼠当朋友,狮子想与羊建立友谊,但几百年来始终做不到,阻止它们的不是天性,而是角色立场。三姑娘是个直爽坦诚的好姑娘,但当我们的角色对立,勉强当朋友,只会让对方觉得虚伪恶心。”
“我明白了。提醒王妃几句,日后我嫁进王府,虽不会刻意针对王妃,却也不愿意有人妨碍我的爱情。家里已经买下隔壁的院子,以后咱们各过各的,少见面、少心生怨慰,当不成朋友,至少别心怀怨恨,王妃意下如何?”
到时,一切都与她无关了,她怎会在意有没有新院子?
微笑点头,叶霜回道:“三姑娘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储允儿见她依旧不生气,还是一脸的无所谓,不免感到困扰,这让她怎么跟那个人交差?
轻叹,她又道:“三个月前,我曾经生了一场重病,是一名姓叶的神医帮忙治好的,算来他与王妃是同宗,我见王妃脸色不好,要不要请他来看看,或许能保得母子平安。这是叶神医的住处和新院子的地契,先交给王妃了。”说完,她站起身,朝她行了个礼后,便转身离去。
叶霜命人送客,直到看不见对方的背影了,她才扶着腰站起身来,让墨菊把自己搀进屋里。
这天,叶霜忙到很晚,但是没有人知道她在忙些什么,她把门关起来,直到夜深,卫昀康回府。
她像往常一样粘人,抱住他的手不放,不断同他聊天,明明他累得眼皮都快撑不开,她还是讲个不停,他再也受不了睡着了,她便静静端详他的容颜。
她想啊,真是糟糕,她已经不在他心里了,她却还是离不开这汪清水。
卫昀康隐隐知道事情不对劲,但他太忙了,忙到没有时间多关心叶霜,只能三令五申,让严嬷嬷时刻把人给他盯紧了。
就算没有王爷的叮嘱,严嬷嬷也会这么做,都到这时候了,怎能出半点差错。
皇太后把严嬷嬷召进宫里,要她宽慰叶霜的心情,别让赐婚的事影响胎儿。
叶霜听着严嬷嬷的安慰,说来说去,还是那一套陈腔滥调。
叶霜听着、笑着,她何尝不晓得母凭子贵,何尝不理解如果自己少贪心一点,只要名分、只要荣华、只要安稳,她就可以在王府度过一生。
只是不甘心呀
卫昀康回到府里,已经子时,他喝一杯浓茶,书房里还有许多事情待办,还有许多人等着见他,但是没有看叶霜一眼,他无法定下心工作。
回屋里,他俯看正在睡觉的叶霜。
她的肚子吹气似的大得厉害,可是整个人却像被妖魔吸光了精气,变得干瘪枯痩,她的手臂青筋外露,双颊凹陷,全身带着不正常的蠘黄,墨竹说她的头发掉得厉害,怀这个孩子,让她吃尽苦头,偏偏在这种时候,皇上又来演这一出,是见不得他过几天好日子吗?
他不舍得她担心,但她不哭不闹,总是笑着说没关系,可是他又何尝不懂,她嘴里说没关系,心里就真的没关系吗?
那天严嬷嬷告诉他储夫人、储三姑娘来访的事,而她们的对话,墨竹、墨菊两个人告状似的,一字一句牢记,等着他回来一一转述。
很完美的对话,每个字句都经过斟酌,好像什么话都说了,却又是什么心事都没有表达。
其实这件事他早已经知道,她的表现让他的心情无比沉重,他但愿她激动泼辣,宁可她表现出愤怒,甚至几分疯狂,可她表演完美,心宽得像个贤慧良妇。
她这是拚了命的克制自己,不允许莽撞冲动现形,因为身分不允许她出半点差错,所以她正在努力?
笨女人,在他面前,她不需要演戏。
何况她猜错了,鱼从来没有离开过大海心里。
那天,她明显憋不住了,在书房外头走来走去。
他让她进屋,她犹豫半晌,话却又吞回肚子里。他拥她入怀,她说:“爷觉得怎么做好,就去做,别顾虑妾身。”
一句话,没头没脑的,他却是再明白不过,她这是为他甘心委屈。
他对她心疼又心怜,他要到哪里再找到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子?
好像从嫁进王府的第一天,她就立定志向,要站在他这边,即使那个时候,他于她顶多是个不熟悉的纨裤子弟,是个被逼嫁的男人。
她说:“你是我的衣食父母,自然要靠拢。”
她说:“不站在老公这边,难道站在隔壁老王身边?我可没有旋枝出墙的习性。”
她说:“喜欢你,比一点点多一点点,如果你不满意这个形容词,请你再努力一点点。”
所以他对她好,东一点、西一点、南一点、北一点,很多的一点点集合成一大点,他对她的好,把她的心占满满。
她说:“爱比喜欢浓两分,喜欢比爱浅一成,现在啊,我们之间的感觉是浓妆淡抹两相宜。”
他听不懂她的意思,到底他们之间是浓妆还是淡抹,或是介于两者之间?所以他继续用自己的方法对她好。
她有满脑子的主意,有的好、有的不合宜,但只要她说出口的,他就让下人照做,这是对她的宠,他喜欢看见她脸上的骄傲与成就。
她是个冲动的蠢女人,但是她很懂得观察人心,所以明白他对她的每一分好,并给予回绩。
那次她夸张地投入他的怀抱,叹气道:“我完了,我无可救药了,我万劫不复了。”
那么沉重的形容词,听得他心惊胆跳,急急忙忙问她怎么回事?
她却说:“我掉进无底洞了,你可不可以拉我一把?”
“好端端的,怎么会掉进无底洞?”他被她弄得满头雾水。
她搂着他的脖子,大大的肚子顶在两人中间,她说:“我爱上你了,爱得无可救药、爱得万劫不复,哪天你不爱我,我只能坠入无底深渊。”
他大笑,因为她的话甜得让他像是泡进幸福津液。
她不是个会说谎话的女人,又或者说,他是个能够轻易戳穿别人谎言的男人,所以他知道,这个话不仅仅为着讨他欢心。
他回答:“既然如此,就跌下来吧,再高也不怕,我会稳稳接住你,你只需要信任我。”
他说得很笃定,这是他的习惯,只说有把握的话,没把握的,他就会在心里藏着埋着,不让人知道。
然后这个既冲动又大胆的女人,居然就这么直挺挺地往后倒靠,半点准备也不给,也不想想自己怀着孩子。
他当然牢牢接住她了。
她转过头,往他脸上印上热热的一吻,说:“这是信任游戏,我信任你,知道你不会教我伤心。”
被她亲过的脸上带着数不尽的甜蜜,他抬起脸,骄傲回道:“当然。”
他没想过自己会因为她的一句话而骄傲,但他确实骄傲了。
她接着问:“我信任的男人,请告诉我,你爱我比较多,还是爱孩子比较多?”
这种话,让他怎么回答?
他只有迟疑一下下,她立刻嘟起嘴巴,转过身去抱床上的玥儿,说:“好儿子,你爹只爱小宝宝,不爱我们,以后咱们娘俩得相依为命了。”
她夸张的模样惹得他大笑。
她总有办法逗他笑,就算在表真心,也要他笑得心花怒放,然后一次一次在夜深人静时,悄悄地附在他耳边说:“我真喜欢你真实的笑脸。”
是的,在她面前,他不再伪装。
想到这些,卫昀康重重叹了口气,轻轻握住她痩骨嶙峋的手,他从不说没把握的话,从不做不笃定的事,但即使成功机率小到几乎看不见光明,还是说了吧,让她知道他正为这件事情而努力,他并非像外传的那样,欢欣鼓舞地迎接他的侧妃,就算结果不如自己估料,至少他正在努力着。
眉头皱紧,叶霜低吟一声。
“怎么了?我弄痛你了吗?”他心急问道。
“爷”张开眼睛,看见他的那一刻,她只想赖进他怀里,好像只要赖得进去,天塌下来,都不会有事。
真是的,对一个变心的男人,这种无来由的安全感实在不适宜,于是她按捺住心头的渴望,想把手从他掌心抽出。
卫昀康却不允许,他蹙紧了两道浓眉,问道:“说,怎么了?”
“我想,我要生了。”
她的平静却换来他的惊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