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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对话,字字句句都传到厅里,礼王听见了,礼王妃听见了,她的奴婢们也听见了。
原来两人之间的感情已经如此深厚,任何人都无法拆散。
心抽痛,一下一下,礼王妃红着眼望向礼王。
礼王摇头,祺渊是对的,对方势力太大,洁英不是他们的对手,任她再聪明,也无法报仇,即使她愿意赔上性命,即使她的兄长愿意帮她到底,但还是无法。
此刻,一直不愿意选边站的礼王,决定了方向。
之前他一直觉得燕齐怀太大胆,做事不够谨慎,就算要拔除祸端,也该按部就班,慢慢来,身为上位者要沉着、稳重,要能够耐下性子一步步设网、张罗,他认为燕齐怀的能力还不足以担负一国重担。
如今看来,就算燕齐怀能力尚且不足,至少他一心为国家朝廷、为百姓万民。
而燕齐盛虽然果断有野心,却是心胸狭窄、手段阴毒之人,他眼里只有权力私欲,听不进忠臣建言,这样的人若有朝一日当上皇帝,将是万民之祸。
所以他决定选边站了。
“王爷,没有其它法子了吗?”礼王妃泣不成声。
“如果七师弟在就好了。”礼王长叹。
“王爷说的是白轩?”礼王妃问道。
她与白轩有一面之缘,当年她被下绝育药的事是白轩发现的,可惜发现得太晚,她再也无法受孕,且证据早早被清理干净,但当然如果不是白轩为她解毒,长年卧榻的她,今日哪能行动自如?
皇上与王爷拜同一个师父为师,皇上登基时,为确保皇上的龙椅安稳,所有的师兄弟全数出动,暗中建立一队武艺高强的暗卫,当中,只有白轩缺席,因为他擅长的不是武术而是医术与毒物。
“多年不见,七师弟的医术肯定更上一层楼,只是他的行踪不定,无人知晓他在哪里。”
便是此刻立即张贴皇榜,召七师弟进京,怕是也救不了了,御医说过,渊儿撑不过明日清晨。
海棠耳里听着礼王爷的话,迟疑地向前几步,跪地问:“请示王爷,王爷说的白轩,是不是会做痒痒粉的白爷?”
“痒痒粉?你从哪里知道的?”礼王讶异。
“主子嫁妆箱子里还有几瓶,那是白爷给大舅爷的,大舅爷再给主子,说是让主子防身用的。那次大少爷在街上被几个泼皮无赖欺负,主子就是用痒痒粉对付他们,主子说过,中招之人会连续痒六个时辰,之后不药而愈,只不过连续抓痒六个时辰,至少十天、半个月见不得人。”
“你快去拿来,我看看!”
海棠与虹红对视,管嫁妆的虹红立刻拿了钥匙去寻痒痒粉。
礼王道:“你说说那个白爷的事。”
“是,前几年大舅爷救了一名乞丐,乞丐病得厉害,大夫们束手无策,那个乞丐是个怪人,知道大夫们救不了自己,不急反笑,还夸口说世间除了他自己,谁也医不了他这个病。二舅爷觉得奇怪,就问他为何不自救,这才晓得那乞丐不是生病而是中毒,只不过解毒的药材不易寻得,才会病得起不了身。
“大少爷为了凑齐那些药材到处奔波,还拿走主子的南海黑珍珠,乞丐的病痊愈之后,才说自己姓白名轩,大家便喊他白爷。”
话至此,礼王几乎有九成的确定,那就是性情古怪的七师弟。“后来呢?白爷去了哪里?”
“在京城里啊,白爷说大舅爷能耐,他凑不齐的药材,大舅爷却有本事替他张罗,从此便赖上大舅爷,这些年吃吃穿穿喝喝是小事,但那些药材每年都得花上千两银子送给白爷,奴婢们看得肉痛,但大舅爷和二舅爷跟主子都说,能养着这样的奇才,上千两算什么?”
虹红拿着痒痒粉进屋,将瓷瓶交到礼王手中。
礼王凑近瓶口闻了下味道,笑弯了眉毛,对礼王妃说:“渊儿有救了!”
看到白轩的那一刻,洁英狠狠地巴了自己的头一大下,她怎么会没有想到呢?
碰到事情只会心急、只会大哭,有什么用啊,好,从现在起,她承认燕祺渊不傻,是她很傻!
蒸煮、涂抹,像在做实验似地,白轩天天都有新花样。
第一天,他在小师弟身上插了将近两百根长长短短的银针。
第二天,他在小师弟身上涂上厚厚一层嫩绿色的药草,还用棉布把脖子以下给捆起来,看起来就像一具木乃伊,只不过是药味儿很重的木乃伊。
燕祺渊的皮肤对草药过敏,偏偏用布裹着无法搔痒,那个难受啊,让人想跳楼。
第三天,他早上泡药浴,下午当木乃伊,泡药浴时,人坐在木桶里,药渗进皮肤中,把体内的毒给泡出来,那得有多痛!
但燕祺渊咬牙全忍了,半声不吭的,再苦的药都吞,脸色不变。
洁英天天变着法子给他做吃的,想尽办法逗乐他,为他转移疼痛。
她甚至连自己不协调的四肢都出动了,在木桶旁边表演舞蹈,只要能让他多舒服两分,什么事她都乐意做。
那次礼王听见媳妇对着泡药澡的儿子唱歌。
她唱着“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本来就不好唱的歌,经过洁英的嗓子,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杀人魔音。
可是这个杀人魔音却让泡药浴的儿子大笑,于是礼王爷和礼王妃牵着手,也跟着笑了。
因为知道,他们都在为彼此而努力着。
相当辛苦,但更辛苦的是,这个过程必须持续三个月,三个月里,不能喝茶、喝酒,也就是现代科学中含“咖啡因”、“酒精成分”的刺激性飮料都不能碰。
另外,三个月里不能行房,不能行走自如,只能躺在床上。
不能行房,是防他把毒过给洁英,至于不能行走自如,只能躺在床上,是用来诓人的,让那些想对付他们的人放下警戒心。
事实上白轩进王府不到十天,燕祺渊就能下床了,不只能下床,白轩还逼着他一天练四个时辰的武功,说是内功越快恢复,就可以内外夹杀,把余毒给清理干净。
这段时间,皇上来了、皇子们来了。
见燕祺渊脱离险境,皇上大赏喻明英和白轩,不参加科考、不走仕途的喻明英,竟捞来一个七品闲职,开始领起朝廷俸禄。
但说实话,那点俸禄,他还看不上眼,只是也好,算是起个头,反正他现在已经开始帮燕齐怀弄钱,日后燕齐怀顺利登基,他还得被重用。
燕齐怀来得最勤,因为那支箭的目标是他,是燕祺渊为自己挡下的。
他挡得很有技巧,在外人眼底是个意外,但燕齐怀心里明白,燕祺渊是为了救自己才受这个罪。
差一点点就死了啊!
面对燕祺渊时,他满脸愧疚。
燕祺渊笑道:“是我的错,还以为他没那个胆,敢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使坏,我要重新评估燕齐盛的脑袋了。”
知道燕祺渊之所以受伤,竟是替别人挡箭,洁英气到两天不跟他说话。
燕祺渊好说歹说、装病又装弱,才哄得洁英理他。
她叉腰横眼的怒问:“说清楚、讲明白,你到底是不是断袖?”
她发怒,却发得这么可爱,让燕祺渊怎么能不爱她,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吻个不停。他说:“我是不是断袖,旁人不好说,你会不清楚?”
“既然你不是断袖,为什么宁愿让我当寡妇,也要去挡那一箭。所以五皇子在你心目中比我更重要?”
燕祺渊额头黑线交错,怎、怎么能够这样比?
她为难到他了!
但是洁英不放过,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望住他,非要逼他说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答案来不可。
想了老半天,最后他只能说:“我以为就是支箭,了不起皮肉痛两下,没想到那人心忒狠,竟然喂毒药,喻妹妹祺哥哥以后不敢了。”
“不敢?骗谁啊,下次再有箭朝五皇子射去,你肯定又要抢着当人肉盾牌。”洁英把自己搞得像泼妇,这对她而言并不难,反正坏女人偶尔都要撒泼。
“没的事,下回再发生这种事,我绝对让燕齐怀自己看着办,因为我家喻妹妹有交代,哪瑞安全往哪里站,否则我家的算盘是特制的,跪上一晚两条腿准报废。”
他嘻皮笑脸,洁英心里却是明白,下回再有同样的情况,他还是会做同样的事。
因为即使他不认皇上老爸,却阻止不了他骨子里的皇家血脉,那种莫名其妙的“以天下为己任的”基因,让他拚了命都要做“对的事情”
于是不想参与“男人帮”的洁英参与了,不过问朝堂事儿的她开始过问了。
她问:“皇上不晓得动手的是燕齐盛的人马吗?”
燕祺渊回答“这次的安排太精巧,我不得不夸燕齐盛几句,谁都没想到会在那个地方、那个时间发生那件事。
“当时燕齐盛就站在齐怀身边,谁晓得那支箭是要射他还是齐怀。”
“意思是,在皇上眼里,他也是受害者之一?”
大野狼装小白花,偏偏皇上还买帐,她真想踹皇上两脚。
不过能怪皇上吗?怎么说都是亲生的嘛,也是努力好几个晚上才有的成绩,就这么灭了,是有点可惜。
“对。”
“既然如此,你们怎能确定就是他?”
“只会是他,再无其它可能。”说着,燕祺渊开始为她分析朝堂局势。
趁着燕祺渊这场病,燕齐怀、喻明英、喻骅英经常上礼王府论事,原本置身事外的洁英又开始积极起来,她是认真的认为老公的仇她要自己报。
她的点子一个接着一个丢出来,阴损到让几个大男人都瞠目结舌。
她用来坏燕齐盛名声的招数之恶毒,让几个男人不得不甘拜下风,直道:“宁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女子。”
但洁英可得意着呢,旁的不会,她可是经过民主主义的选举洗礼的。
怎么创造声势、怎么诋毁对手,如何抹黑、造谣哈,要不是这里没有网络和媒体,她可以在短短一个月之内,让百姓这滩水翻了燕齐盛这艘大船。
她用的招数有多阴损?不多说,只找两个来讲讲。
有一回燕齐盛在京城里最红、最热闹、最多权贵光临的明玉楼里“放松”心情。
本来是热热闹闹的开心夜,没想到妓子突然穿着一身破烂衣服、狼狈地从房间里冲出来,眼看着就要跳楼,幸而被老鸨一把抱住。
那妓子痛哭流涕,哭诉燕齐盛得了花柳病,身子早就不行了,却还要凌虐她,用鞭子、用蜡烛折腾得她哭天抢地。
这一出满京城贵人全看见了,不多久谣言就这么传出来——
“原来大皇子早就不行,难怪爱财,你瞧宫里太监哪个不是这样儿?”
“谁说大皇子不行?他不过是喜欢孪童、喜好男风,不喜欢女人罢了。”
“真的假的?所以妓子控诉大皇子夺所好之事,是真的喽。”
“应该吧,你没听说大皇子买一间宅子,专门和那些年轻进士们玩耍。”
谣言真真假假,有假的,自然也有真的,比方燕齐盛喜欢孪童、喜欢性虐女人,并且还真的有一间宅子,不过那宅子是燕齐盛用来笼络新科进士,替自己收揽人才用的。
但谣言一传,许多好事者守在门外,想看看有哪些燕齐盛新收的年轻“新欢”进士。
这样一来,新科举子、进士们,谁敢靠近?
一个月不到,燕齐盛的小金库被人给撬开,听说损失将近十万两黄金。
天,那是多大的一笔钱啊,燕齐盛又没做哈营生,怎么会富得流油。
然后消息东一点、西一点的透出来,每个消息都直指那些因为贪污而被抄家流放的臣官们与燕齐盛密不可分。
这件事是真的,所以造这种谣轻而易举,尤其那些受到波及的臣官,更乐意推波助澜,把帽子往燕齐盛的头上扣。
谁让他在紧要关头时没站出来护着,谁让他只要银子不要面子,谁让他偷吃的嘴脸那么难看
这样的燕齐盛能怎么办,只能极力否认小金库是他的,更不敢催着县官破案。
于是那笔钱便顺利地进入燕齐怀的口袋,燕齐盛吃了一个天大地大的哑巴亏,却不敢说话。
不久,那间宅子上面贴了两个大大的字:黑金。
即是黑金政治的意思!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黑金这两个字与燕齐盛挂勾,成为京城百姓最新的词汇。
又经历一次蒸煮,燕祺渊大汗淋漓。
洁英帮着他洗过澡后,白轩拿起银针开始往他的穴位上插,银针又粗又长,每次见它扎进燕祺渊的肉里,她都忍不住捣上眼。
她吓死了,却坚持陪在燕祺渊身边,这种精神让白轩忍不住暗地赞她。
但是今天,在白轩给燕祺渊扎进最后一针后,却一把抓住洁英捣住眼睛的双手,他的动作太快,洁英和燕祺渊都吓了一大跳。
白轩根本不作解释,拿起一根细针往她手背划去,血珠子流了出来,可是她的血竟带着微微的暗紫色?
两夫妻望向白轩,等着他解释。
“你的小日子多久没来了。”
“只晚了两天,我想许是这段日子太累了”
“不对,你中了紫荫草的毒,说它是毒也不全然是,因它对身子无害,只是会让小日子迟迟不至,连续吃上一个月,就会出现怀孕征兆,嗜睡、乏力、晕眩、想吐,脉相也似有孕,容易被误诊。幸好,你中毒不深。”
燕祺渊不能行房,她这个当老婆的却在这时候怀上,那孩子的爹是谁?
她满脸无奈地看向燕祺渊,哭笑不得,如果中一次毒给一点,集满十点可以换泰迪熊一只,很快的,她就可以开泰迪熊专卖店了。“我肯定很讨人厌。”
白轩接话“不是你讨人厌,是你碍着谁的路了,或是”
“你当了谁的棋子。”燕祺渊的嘴角扯出一道生硬的弧线。
说话间,流下来的血珠子已经从紫色转为红色,白轩用棉布拭干血,再敷上药粉,包裹伤处。
洁英握紧拳头,在心底对自己喊一声“加油”
她站起来,冲着燕祺渊和白轩笑“开始打仗了。”
“别担心,等我把这身药草拿下来,我来处理。”
状况越来越好,他被包扎的时间从每天的两个时辰,缩短成半个时辰,过了这个月之后,只需要泡澡就行了。
泡澡很痛、包扎很痒,可是不管痛或痒,他脸上都看不出端倪,他不愿意洁英为他担心。
同样的,下毒集锦又多了一道新菜色,洁英心里害怕,却不让他看出端倪,也是不愿意他担心。
“我说过,再不置身事外,这件事我自己来。”
洁英唤海棠等五人进屋,拿起笔一项一项的把这段时间的吃食列出来。
白轩细细斟酌着,摇头道:“紫荫草微苦略涩,但闻着有股特殊香气,应该不会加在这些吃食里。”
听到特殊香气,天蓝想到什么似地说道:“主子,会不会是王妃赏下的茶叶?”
燕祺渊受伤之后,洁英老是担心有人落井下石,对吃食特别谨慎,还让月白去小灶房盯着,她想功夫都做到这样了,应该不会有不长眼的在这时候生事,没想到还是有人想混水摸鱼?
茶叶是母妃赏下的,还能动什么手脚?偏偏是最不可能的,却出了问题。
所以是她的人?还是母妃身边的人?抑或是两边的人都有?还是两边的人在交接时,被人寻到漏洞加进去的?不瞎琢磨,她要直接探一探究竟。
“你去把茶叶找出来给白爷看看。”
“是。”天蓝下去,不一会儿功夫就把东西拿过来。
白轩打开瓷罐,倒出茶叶细细查看,挑出了几叶紫荫草,紫叶草经过揉捻,与茶叶外型挺像,必须凭气味辨别,但泡开之后细看可发现叶缘处有锯齿状。
白轩点头“就是这个。”
洁英凑近嗅闻,原来紫荫草的香气是这样儿,她挺喜欢的呢,最近多喝了些,没想到就中了,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在卖大乐透。
“泡过的茶叶怎么处理?”洁英问。
“奴婢习惯把泡过的茶叶摆在筛子上晒,晒干后送给打理花草的李嬷嬷做枕头。”
接话的是月白,她的手艺好,吃吃喝喝的全由她专管,虹红对银钱仔细,是有名的守财奴,所以她管嫁妆、银子,海棠机灵、天蓝谨慎,她身边离不开这两个人,至于菊黄,那是个外交人才,是探听消息的高手。
“你去守着筛子,看晒茶叶时有没有人去翻看茶叶。”那人总得晓得她到底有没有中毒。
“是。”
待五婢下去,白轩看着这对小夫妻,无奈的摇头,都变成傻子了,还让人惦记着,真不晓得那些人在想什么。“我先回去,有事唤我。”
“多谢七师兄,这件事先别知会父王。”
“知道了。”白轩也不多问,转身就走。
洁英用力朝上吹一口气,额间浏海翻飞,她脱去鞋子躺上床,抱着他的手臂把脸贴在他的臂膀间。
“怎么了?害怕?”
“哪有这么脆弱。”她矢口否认,怕他担心。
她骗他,也骗自己。开玩笑,前辈子她可是专门害人的、抢老公、毒婆婆、逼人跳海、灵魂叛逃什么坏事都干过,还不会被警察抓的坏女人,这点小事就害怕?也太看不起她了。
没错,太看不起她了,她一点都不害怕!
洁英再骗自己一次,相信骗久了,就真的不会害怕了。
“那么在想什么?”他身子不舒服,能够忍下,洁英的“不舒服”却让他忍不下,说话间,几百个念头从心里钻过。
“在想咱们晚点生娃娃吧,我不要孩子受到危险,我想给他们最多的爱、最好的教养、最美好的人生。”
他还以为她在策划怎么“惩恶扬善”没想到她想的居然是生孩子,孩子啊他和她的孩子?一个像他也像她、会用软软的声音喊着爹娘的孩子
他不舒服,但他笑了,以前没想过,只觉得生小孩是水到渠成,是根本不需要考虑的事,但她提出来了,她说:最多的爱、最好的教养、最美好的人生。
像是谁往他胸口灌注了什么东西进去,软软暖暖甜甜的,让他整个人变轻飘飘起来,不痛、不痒,只觉得舒坦。
“不行吗?”见他久久不说话,洁英抬眼望他。
“当然可以。”他把她环进怀里。
谁有过被木乃伊紧抱的经验?她有。
布条捆得他有些硬邦邦的,而且苦苦的草药味儿很重“环境”是差的,但是在这么差的环境里她只感觉到幸福,因为他有力气抱她了,因为他壮壮的手臂又对她说了同一句话——别怕,祺哥哥在。
大概是在爱情里,人人都会变得傻里傻气的,所以明明正被算计着,所以手背才被割了个口子还隐隐作痛着,但洁英只觉得快乐并且幸福着。
她没说错的,没有他,再好的好风景都失去意义,只有在他身旁,山川才会壮丽,风景才会美丽,她的心情也才会得到幸福和宁静。
“我们的新家不需要太大,但是要很舒服。我要东边喊一声,想见的人就立刻出现,不要派个奴仆逛半天还找不到人。”她在替未来画大饼。
“好,要不要盖两层楼的,楼上楼下相呼应。”
“这倒是个好法子,不过还是要有个安静的独立小院才行。”
“为什么?你不是喜欢热闹?”
“我要把父王、母妃接走,不要他们和咱们一样累。”
“放心,父王和母妃早已是千锤百炼,哪会被这种小手段吓到。”不过把父王和母妃接走,倒是个好想法。
“我想生三个娃娃,两个男生、一个女生,生完哥哥再生妹妹,男人要学会疼爱妹妹,有肩膀、有担当。”
“像你家那样?”
“对。我人生里最幸运的事,就是有两个好哥哥。”
很扯对吧,这时候他们应该讨论——如何把坏人绳之以法、如何一报还一报,可他们居然讨论起未来要生几个孩子,盖怎样的房子。
她以为他会附和的,没想到他居然反对。“你说错了。”
“我说错?”
“嗯,你最幸福的事,是嫁给我。”
“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在阐述事实。”
他们开始斗嘴、开始说说聊聊,把方才的凝重给丢掉。
半个时辰后,她伺候他沐浴,为他擦背,他们一面洗、一面玩闹,把浴室弄得到处都湿漉漉的。
明知道他不能做那档子事,洁英却很恶劣,搓背搓着搓着,就搓到他的重要部位,引得他粗气连连,一把将她给拉进木桶里,一起享受“药草香”
“坏丫头!”他抱紧她,轻啃她的脸。
“我是在训练你的定力,你总不能当一辈子傻瓜,早晚要恢复正常的,到时会有无数的宴会应酬,我不求你当柳下惠,至少不能人家随便勾勾碰碰,就把你的魂给勾走。”
她说着笑着,但说到一半就发觉不对了,她衣服上的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抽开,胸前的曼妙风景展露出来。
“放心,我的魂已经握在喻妹妹手里,谁也拿不走。”
他说着,气喘得越来越急,他把她的手按在自己上。
他的吻顺着她的颈子一路往下滑,落在她的丰腴上,轻轻吸吮、辗转流连,他粗粗的掌心抚着她身上每处细致,一寸寸带起她的情|欲
在她的手臂发酸时,他发泄了,但她却欲火中烧,找不到水来浇。
这教会洁英,坏女人还是不要乱当比较好。
沐浴后,燕祺渊抱着洁英坐在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他们说些梁氏的笑话,说说吕侧妃和王侧妃的心机,说燕齐盛面临的难题。
“你为什么会选择辅佐燕齐怀?”
“燕齐怀心计野心都不及燕齐盛,但他性情仁厚、以仁为本、以德行政,处处为百姓做考虑,我是百姓,我会希望有这样一个仁君在位。”
洁英点点头,同意他的话。
汉武帝派张骞出使西域,以卫青、霍去病为帅,北伐匈奴,河西之地尽属中国,开创历史盛世,大大扩展汉朝疆域,但连年战火却让百姓苦不堪言。
而文帝、景帝以德化民,轻徭薄俺、劝课农桑、休养生息,让百姓经济富足、生活安定,创立了文景之治。
“百姓求的,也就是一个安定的生活。”
两人谈话间,菊黄和月白相偕进屋。
“有人过去查看茶叶了?”洁英问。
若要确定她有没有喝毒茶,就必须在茶叶晒干之前过来查看,否则茶叶干了,锯齿状没这么明显,白轩可以气味辨别,是在紫荫草尚未被泡开之前,泡过之后气味便淡了,那人更是辨别不出来
月白点点头“是咱们院子里的粗使丫头小屏。她看过茶叶后进了吕侧妃的院子,告诉大丫鬟月铃,但是幸好天蓝谨慎,她命喻武暗中盯着月铃,不多久前,她去了一趟王侧妃的屋里。”
“知道了,让喻武继续盯着。”洁英道。
两人下去,洁英躺回燕祺渊胸前。“王侧妃真的挺担心咱们有后,之前是玉兰花,这回是紫荫草,她为什么这么肯定,父王会把爵位传给你。”
“没这么简单,不只是爵位的问题。”燕祺渊叹气。,
“什么意思?”
“王侧妃是燕齐盛的姨母。”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背后有燕齐盛的影子?”
“恐怕是这样,你足不出户,来来往往的除了家人之外,便只剩下这段日子时常过府探病的燕齐怀,咱们污了燕齐盛的名声,他便来坏燕齐怀的名誉。”
“讲清楚一点。”
“皇上注重孝道,处处以皇太后为尊,当年母亲怀上我,皇太后心里气恨不已,为保住皇上的名誉,曾经下令杀了我母亲。
“母妃曾道,当时为了保住我和我母亲,母妃和父王想尽办法掩人耳目,才留下我们母子的性命。我出生后,父王更是在皇太后跟前跪求三天三夜,才让皇太后松口,保我一条性命。不让我袭爵,也是当时父王亲口允诺皇太后的条件之一。你想想,如今再发生同样的事,皇太后会怎么做?”
“赐死我、打压五皇子?”洁英猜测。
“没错,燕齐盛和燕齐怀的战争已经浮上台面,这次的秋猎便可见一二。燕齐盛认定我是个傻子,发生这种事定会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到最后只能听从长辈的话,他打算犠牲你来断燕齐怀的帝王路。”燕祺渊低低发出两声嗤笑,似怒似讽,像是坠了什么沉重的东西。
敢动他的女人?他会让燕齐盛悔不当初。
“我明白了。”
她丢掉恐惧,告诉自己莫慌,她在算计着,如何把恶人给一块儿张罗起来。
燕祺渊也在做相同的盘算,两人面对面,却沉默不语。
不久,她的脸偏到五十度,脸颊一跳一跳,嘴角微勾,那是她的职业坏女人笑容,燕祺渊看得多了,晓得她心里有了坏主意。
他浅哂“你打算怎么做?”
“你也有想法了,对不?”
燕祺渊点头,她拿来纸笔,各自在纸条上写字,两人摊开纸条,上面写着同样的字:怀孕。
他点点头,她跟着点点头,坏男人的笑加上坏女人的笑,下一刻他们异口同声道:“要闹,就闹大一点。”
就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喻柔英怀孕的消息传来。
洁英诧异,怎么可能?她不是但略一思索便也猜到答案,如果不是和自己一样遭人陷害,便是喻柔英自己异想天开了。
真有意思,怀孕本该是喜事,竟也会变成阴谋?
针对此事,洁英与燕祺渊都不多说,只能等待,等待阴谋成熟爆发的那一刻。
半个月后,礼王府上下都晓得大少奶奶怀孕了。
她嗜睡,成天想吃酸梅子,多走两步路就喊累,可是大少爷受伤,不得行房啊,她那个肚子是哪里来的?
一天一天,小话越传越盛,矛头全指向同一个人——五皇子燕齐怀。
礼王爷和礼王妃隐忍不发,他们很清楚这对小夫妻的感情,猜测两人放任谣言扩大,必有后招。
但在旁人眼里,燕祺渊是个傻子,大少奶奶往外发展并不意外,何况有个孩子也利于她在王府里的地位,只可惜日子没算准,居然在大少爷受伤的时候闹出来。
事情越传越盛,却见礼王爷迟迟不处理。
王侧妃急了,吕侧妃和梁氏跟燕柏昆更心急,他们在礼王妃耳边说小话。
礼王妃却维护起自己的媳妇。“你们别胡说,洁英是怎么照顾渊儿的,我看得一清二楚,人累得厉害,小日子迟些、身子倦怠些,也是正常的。”
见礼王妃不为所动,梁氏怂恿燕柏昆找上礼王爷。
在梁氏看来,这件事非得闹开不可,万一燕祺渊胡里胡涂认下,那可是王府的嫡长孙呐。
燕柏昆想的倒不是这个,他想以此事向燕齐盛邀功。
于是怒气腾腾的,一脸的爱家、爱国、爱哥哥的找上礼王爷“父王,哥哥傻了,咱们得替他作这个主。”
礼王爷却打算冷处理,说道:“怎么作主?祺渊根本离不开洁英,如果此事为真,也得隐瞒下来,祺渊傻了,必定弄不清楚孩子是谁的,只要他开心就行了。”
知道礼王爷有意将错就错,燕柏昆心急不已,王侧妃更甭说了。
这与他们的计划不同。
燕齐盛的本意是在礼王府里闹腾开,再透过王侧妃和大皇子妃之口,传到皇太后耳里,皇太后本就看重嫡庶之分,再加上这码子事,有她在皇上那里使力,自能将燕齐怀剔除于东宫之争。
燕齐盛铲除燕齐怀,王侧妃也顺利除掉喻洁英,他们这边再也不足为虑。
所以明知道礼王爷和礼王妃的心思,王侧妃还是不肯放手,趁礼王爷和礼王妃不在,大着胆子硬是熬了碗打胎药想逼洁英喝下肚。
这一喝,不管她有没有怀上孩子都会立刻出血。
一场“怀孕假戏”立刻成为“流产事实”那么洁英到底有没有怀上都不重要了,不贞的事实扣在她头上,而**之罪落在燕齐怀身上,两人便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如果洁英性烈而自尽,对燕齐盛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王侧妃想得到的事,燕祺渊和洁英哪会想不到?
他们当然打死不肯喝堕胎药,两方人马就在祺院僵持不下。
就在这个时候,白轩进宫,他脸色凝重的把来龙去脉说给皇上听,并且夸张了府中谣言。
他说道:“这些日子,喻氏心里像火在烧,煎熬着,一边是礼王府的颜面,一边是祺渊的病情,她把苦水往肚子里吞,打死不肯透露中毒之事。”
皇上不是傻子,洁英又不是哪里来的大人物,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在她身上张罗罪名?在听到传言中的“奸夫”姓名时,他便清楚此事牵扯到帝王之争,皇上怒极反笑。
“朕还没死呢,就迫不及待想要这把龙椅了?渊儿已经被他们害成这样还不够,现在连他喜欢的女子也想要一起欺负?”
大掌一拍,皇上微服出巡。
皇上刚到礼王府大门时,虹红便飞奔进祺院手举桃枝做暗示。
于是原本与王侧妃带来的丫鬟、嬷嬷们僵持着的海棠、月白、天蓝等人立刻跪成一排,高涨的气势瞬间转弱。
她们一个个哭红了眼眶,哑声道:“侧妃娘娘,奴婢对天发誓,主子是清白的,主子与五皇子绝对没有苟且之事。”
“是啊,奴婢以命起誓,这是谣言、是陷害!五皇子每回进院子,奴婢们都亦步亦趋的,从没离开过主子身边。”
月白哭得一个情真意切,看得其它人鼻头微酸,真是忠诚啊!
“是啊,五皇子在的时候,白爷也在,更多时候,大舅爷和二舅爷也在场的呀。”天蓝哽咽。
“既然她行得正坐得端,为什么不敢让大夫把脉?”
“没有的事,我为什么要让大夫把脉?这岂不是坐实谣言吗?”
洁英和“病弱”的燕祺渊坐在床上,明明“吓得脸色苍白”却还是挺身保护丈夫。
她看着自己的丫头,心想,自己可以不演坏女人,直接晋级当导演了。
“这会儿伶牙俐齿可帮不了你,来人,把药给大少奶奶灌下去!”
见丫鬟们服了软,一个个跪在前头,而双腿不便的燕祺渊只能躺在床上大喊大叫,却无能为力保护自己的妻子。
王侧妃让婆子们上前,一左一右抓住洁英的手臂,想将堕胎药往她嘴巴里强灌。
这时几个婢女想护着自己的主子已然来不及,力大身壮的粗使嬷嬷将她们牢牢压在地上,又打又扯又扭的,一时间屋子里乱成一团。
洁英不断扭着头,抵死不喝药,而王侧妃有备无患,堕胎药准备的不是一碗而是一大壶,她冷笑着,看洁英能撑多久。
王侧妃心想,只要造就出事实,不管那个“事实”有几分真,喻洁英就算玩完了。
而大皇子那里也有了交代,大皇子妃允诺,只要她办成此事,定会让大皇子助自己的儿子袭爵,至于燕柏昆梁氏要斗赢大皇子妃?凭她那块料,慢慢等吧!
见洁英抵死不从,王侧妃下令“掌嘴!我就不信她的嘴巴撬不开。”
啪!第一声巴掌响起时,皇上进屋了,身旁的太监大喊一声“退下!”
所有人全停止动作,王侧妃心头一惊,心慌着,皇上怎么会来?!在这个时刻?莫非
隐隐地,她察觉情况不对,但已经来不及收手了。
“见到皇上还不跪下!”
太监扬声,所有人都跪了一屋子,随行太监把下人全赶到外头跪着,只留下天蓝几个婢女在屋里。
皇上见满屋子丫头衣服乱了、头发散了,满身狼狈,洁英的脸肿了一大片,却顾不得自己,急急安抚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燕祺渊。
看见皇上,他怒指王侧妃控诉“她要欺负喻妹妹,皇伯伯帮我把她赶走好不好?”
见燕祺渊这副模样,皇上心疼不已,当初他是自己最优秀杰出的儿子,要不是母后坚持,他才是最适合接下大位的人,他已经被皇后害成这副模样了,他们还不肯放过他?
欺负他是傻子吗?不知道他还有个亲生爹呐!
一把无明火在胸中窜烧着。
“你,你把经过说一遍。”皇上手一指,点向菊黄。
位置是事先安排过的,否则天底下哪有这么恰巧的事,早说过,菊黄是个外交家,她口齿伶俐、声音动作表情活泼清晰,她把刚刚发生的事清清楚楚、生动非凡地说过一遍。
她说得一整个情真意切啊,再加上形容狼狈的洁英、燕祺渊,以及衣服头发被撕扯得一团乱的丫鬟们。
皇上火气越来越盛,脸色冷了下来,目光一射,王侧妃从头顶冷到脚底。
“你有话说吗?”
“回皇上,臣妇这是在维护王府的名声,绝无私欲作祟。”她还一口一句,义正辞严。
皇上冷哼一声,道:“江御医,你去为喻氏把脉。”
听见此话,王侧妃松了一口气,这盆脏水已经往喻氏和燕齐怀头上泼定了,就算无功也折了罪。大皇子那人,心量狭窄,轻易得罪不起。
不多久,江御医跪到皇上跟前。
“怎样?!”
“回皇上,燕大少奶奶并无怀孕迹象。”
“怎么可能?!”王侧妃惊吓,她指着洁英目露不解。
“为什么不可能?因为你认定喻氏中紫荫草之毒,任何大夫把脉都会把出她有孕的事实?”一旁的白轩似笑非笑的问。
闻言,王侧妃吓得脸色铁青,喻洁英早已经知道紫荫草之事?!所以弥天大谎啊!什么疲倦、嗜酸她被喻洁英耍了!
“白某已经帮洁英解毒,只是她中毒时日已久,才会出现怀胎症状,洁英为阖府安宁,不欲张扬此事,想让下黑手之人有一个改过的机会,这才苦苦哀求白某,别将此事传扬出去。
“洁英说燕大少爷身子不好,明里暗地被欺的事儿多了,在府中生活已是困难重重,她只想平安过日子,不想与任何人结怨。真不晓得她怎么遭了王侧妃的妒?”白轩冷笑。
洁英站在燕祺渊身侧,淡淡看着王侧妃,以为别人都是傻的,独独她聪明,这些年埋人在吕侧妃身旁,挑唆、怂恿,每回出了事儿,众人的眼光只落在吕侧妃身上,人人都以为她是个真贤良的,没想到真正的蠹虫在这儿。
白轩的话宣判了王侧妃的罪证,她无从辩驳,更不能把此事牵扯到燕齐盛头上,否则她只能低头认下。
“今日之事属于朕弟弟的家务事,朕不罚你,但你应该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给你十二个时辰,对喻氏做出交代,你千万不要逼朕出手。”皇上轻描淡写地做出恐吓。
语毕,几个内侍上前,把瘫软的王侧妃架出去。
忠心护主的海棠等几人受了赏,王侧妃的人则每个都挨一顿板子再发卖出去,谁也没能逃得过。
皇上还留下来安慰了燕祺渊好一阵子后,才返回宫中。
隔日,王侧妃悬梁自尽,对外只道死于恶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