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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宋江取出些银两与武松做衣裳,柴进知道,那里肯要他使钱,便差了小厮从自家取出一箱段匹绸绢,门下自有针线女工,便教她们与武松、宋江、宋清三人都里里外外地做了套称体衣裳。
虽然柴进处处想得周到,可是却全都是看在宋江的面上,对武松却并不喜欢,柴进因何不喜武松,原來武松昨日投奔柴进时,话语颇有傲气,让柴进听得颇为不爽快,而武松目高于顶,对柴进家里的小厮们,都不拿正眼去瞧,颇有反客为主的势气,性气刚烈,庄客有些管顾不到处,他便要呵斥他们,恰巧昨夜又因为宋江一事下拳打了那前厅的官家,因此,满庄里庄客都沒一个人道他好,众人只是嫌他,都去柴进面前,诉说他的许多不是处。
柴进虽然不说什么,可是却相待得他慢了,武松先前有些埋怨,却不知这里面的症结,后來得宋江每日带挈他一处,饮酒相陪,武松也倒不觉得什么了。
武松相伴宋江住了两日,怎奈何,那两个公人几番相劝,请武松早些上路,免得误了期限,最后一同吃罚,沒奈何,武松便只得早些收拾了包裹便到厅上相來告辞。
柴进、宋江两个见了都留他再住几时。
武松倒是想留,只是,时光不等人,不是那两个公差催促的紧,只是当真该走了,于是便道:“小弟有案子在身,于路已经耽搁多时,若是再住两日,去了牢城,我倒不怕杖罚,只是连累了两位差役,却是不好,这一路多亏他们照料,我怎地忍心,”
宋江道:“实是二郎要去,哥哥,也不敢苦留,如若他日重出江湖,须得再來相会,”
“一定,一定,”武松相谢了宋江,柴进虽然不喜武松的傲气,却也取出些金银送与武松,毕竟人各有性,好歹相识一场,武松接了银子谢道:“实在是多多相扰了大官人,”
武松缚了包裹,拴了哨棒便和两个差役要走,柴进便治酒食送路。
一顿酒席之后,宋江少不了要嘱咐那两个差役于路上要多多照料武松之类的话,而柴进也打打官腔,略表关心之意,等到酒足饭饱之后,武松穿了一领新衲红绣袄,戴着个白范阳毡笠儿,背上包裹,提了哨棒,两个差役提着水火棍和木枷在左右跟了,三人相辞了便行。
宋江看着三人走出几步,便赶紧道:“贤弟且慢,少等一等,”说罢,也不等武松应一句,便回到自己房内,取了些银两,赶出到庄门前來,说道:“我送兄弟一程,”
宋江和兄弟宋清两个等武松辞了柴大官人,宋江也对柴进说道:“大官人,暂且别过,去去便來,”三个离了柴进东庄,行了五七里路,武松作别道:“尊兄,送的远了,还请回吧,柴大官人必然专望,莫要让他等的急了,”
宋江笑笑道:“何妨再送几步,”于是,便上來替武松來提包袱,武松哪里肯,可是,宋江一味坚持,武松耐不过,只得由宋江提着,看着身边这个身材五短的宋江,心里不禁也想起自己的兄长武大來,以前,武大便是这般,但逢武松出去便要來送,每次都给他带了好多张炊饼,就怕武松路上饿着,还要一直送出几乘,路上武大虽然矮了他兄弟一大截,却总是要上來替武松背上回儿包袱,直到送出阳谷县地界七八里了,这才肯听武松的劝回家去。
眼下宋江这般待他,让武松也不禁心里一暖,想道:“大哥过世,只怕也只有宋江哥哥这般暖人心了,”想着心里便对宋江又多了三分亲近。
宋江与武松路上说些闲话,不知不觉间又过了两三里。
武松挽住宋江手说道:“尊兄不必远送,尝言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宋江指着前面说道:“这话虽对,却容我再送几步,兀那官道上有个小酒店,我们吃三锺再作别,”说着,三个便來到那酒店里,宋江上首坐了;武松倚了哨棒,下席坐了,宋清和两个差役在横头坐定,宋江便叫酒保打酒來,又买些盘馔果品菜蔬之类,都让那小二买來摆在桌上,三人饮了几杯,看看红日半西,武松便道:“天色将晚;哥哥若不弃武二时,就此受武二四拜,拜为义兄,”宋江心里窃喜,当下允诺,武松便纳头拜了四拜。
宋江叫宋清身边取出一锭十两银子送与武松。
武松哪里肯受,说道:“哥哥,这是作甚,我自有盘费用度,哥哥做客他乡也需有用度之处,我若是收了,哥哥却又如何度日,”
宋江道:“贤弟,不必多虑,你若推却时,我便不认你做兄弟,”
宋江盛情难却,武松只得拜受了,收放在随身的缠袋里,武松心里感慨想道:“江湖上只闻说及时雨宋公明,果然不虚,结识得这般弟兄,也不枉了,”想到这里,武松便说道:“不是我武松目中无人,这一辈子,能让我武松佩服的也就区区两人,这一來便是宋公明哥哥你,”
宋江听了,心里暗暗高兴。
武松继续说道:“二來,便是那九纹龙史进,”
宋江到这个名字,心里就不乐意了,心道:怎地处处都有这厮來搅合,于是便问道:“兄弟怎地和他厮混在一处,”
武松听着宋江的口气似乎有些不对,当下愣了一下,便说道:“我从青州过路时,恰好见他救了一人出來,交了番手,那功夫端得了得,只是太过自信,只怕以后他单枪匹马胆子越來越大,反而要出了事,”说到这里,宋江听得出武松对史进的挂念,心里沉了一沉,只听得武松又说道:“我与他便在青州小聚了一番,后來遇上青州兵围剿二龙山,史进出头要去搅混,我便也帮个手耍了一番,哥哥你不知道,那史进不但功夫了得,谋略也有过人之处,端得是个非常人可及的将才,光那一战,区区百人就杀散了青州几千人马,快活的很,之后,我与他结了兄弟……”
“万万使不得,”
武松说道那里,还不等再他说下去,宋江便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贤弟,你好生糊涂啊,”
“宋大哥,你这是何意,”武松听得心生诧异,看着宋江一脸紧张之相,仿佛武松自己此刻正坐在刀刃上而不自知。
宋江苦着一张脸面说道:“你对那厮有几日交情,可了解么,”
“前前后后,也不过三四日的模样,虽然江湖上早有耳闻,不过,说起來,却也相知不深,”武松认真地说道。
宋江一拍大腿,道:“这就是了,还好你离得他早,若是留他久在身边,只怕,你就毁了,”
武松听得大吃一惊,问道:“哥哥这……话怎将讲,”
宋江先不回答他,只是身子略略向武松靠近來,问道:“他此番见你,可曾劝你留下与他一同回华州去快活,”
武松点点头,道:“是曾劝过,只是,小弟不肯辜负众人,旨意要先往牢城走一遭,”
“那他可曾说,若是自由时,便去华州寻他,”
武松又点点头,说道:“这个也说过,小弟便也是这般盘算,牢城里出來,便去华州投他那里去,”
宋江听得连连叫苦,一副焦急如火烧眉毛般的表情恰到好处地摆在脸上,宋江说道:”使不得,贤弟,万万使不得,”
“却是何故,大哥,你怎地……”
“我就知道他会这般说,我对他算是了解透了,史进这厮浪得虚名,白白玷污了好汉二字,你不见这人油头粉面、貌似潘安,心里滑头之极,不是个好鸟,你休要被他表面的盛情和仗义蒙骗过來,那厮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人前一套背地一套,端得是算计死人不偿命,”
武松听得宋江这般说史进,心里颇有不快,眉头微微蹙起來,还不等他开口,宋江早就看出了他心里的变化,当下为了说服他,便将史进如何去郓城县寻他,两人如何投机拜了兄弟,之后他又如何卖命为史进搭救出人來,而史进却如何卸磨杀驴,不顾他死活弃他而去,之后,宋江又讲到史进回了郓城县來强奸
嫂夫人,最后酿成宋江杀人的惨案,宋江凭着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和肚子里的那半肚子墨水,将有的沒的一并串联起來,添油加醋说的风起云涌,让人不敢生疑。
武松听得心里惊了半晌,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是,这话却又出自及时雨宋江的口,怎地又会有假,内心矛盾重重的武松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在这摇摆不定的时候,宋江又开口了说道:“这厮说是与你结拜兄弟,那是他用得着你,若你是寻常百姓一个,他那里瞧得你一眼,莫要被他那一副君子扮相骗了去,在他身边犹如伴虎,等到你的利用价值被他一滴滴渣干之后,便是你死期到來之时,那时候,他哪里还会管你什么兄弟不兄弟,更不会管你什么道义不道义,他尚且会为了一个女色來坏我的姓名,他就会为了更重要的东西去出卖兄弟,现在他需要招兵买马,壮大势气,需要一帮人打天下,为他出生入死,等到正有一天天下都收到他手里,那他想要什么,你就得给什么,包括你的家财、妻女甚至还有你的命,兄弟、道义,在他虚伪的面具之后,屁都不算,最后也不过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筹码罢了……”
宋江说道这里,越说越低,悲伤之情溢于言表。
武松看着宋江这副模样,心道真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当下抱着随后一丝一望问道:“宋大哥,你这话,可是实话,”
“怎地不是实话,若有半句假话,我宋江便处处遭劫,”宋江并起中食二指直指天际,他心里自虚,不敢下毒誓,本该说“生死劫杀”,此番嘴皮子动的快些,便糊弄了过去。
武松听了,现在哪里还有不信的道理,心想,我当他史进一表人才,端得是天下无双的伟丈夫好汉子,却不想也是个欺男霸女逼妇为娼的家伙,对宋江哥哥都能做出这般不论不理的事來,他日见着他时,须得提着刀子好好审问,若真是这般,便一刀杀了他。
武松粗粗地唤了口气,心中颇是不忿之气。
宋江见了,心知武松定然对史进是“刮目相看”了,于是,当下便主动岔开话头,举起酒杯來,与武松又饮几杯。
两人喝了一会儿,时辰不早,宋江便取些碎银子还了酒钱,武松拿了哨棒,五个人出得酒店前來作别。
宋江一副惜惜而别的不舍模样,千叮咛万嘱咐,让武松颇有见到武大的感觉,不自觉情到深处,最后堕泪拜辞了才顾自离去。
宋江和宋清立在酒店门前,望武松不见了方才转身回來。
宋清笑道:“哥哥笼络人心的本事,天下只怕无人能敌,”
宋江笑笑,不言不语。
两人行不到五里路头,只见柴大官人骑着马,背后牵着两匹空马來接,宋江见了大喜,心道正嫌走的脚累,却不想大官人这般体己,于是便一同上马回到庄上來,下了马,柴进又请了宋江宋清两人入后堂饮酒。
宋江弟兄两个自此便在柴大官人庄上安身,一面躲避官府追捕的风头,一面在这庄里静静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