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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包中离开,她便和白芍沿着穿廊回到主屋,敲了敲南安廉的房门。
“何时如此生分,进门还记得敲门?”门内传来南安廉戏谑的嗓音。
南茗棻漾起笑,打发白芍去厨房,便推门而入。“我记得上回爹有说过,进门得要敲门的。”
“何时这般听话了?”南安廉垂首下棋,头也不抬的问。
“一直都很听话。”她拎着糕饼隔着棋盘坐在另一头,看了下棋盘,问:“爹,用膳了吗?”
“大朝奉尚未用膳,我这个闲人岂敢先用。”
南茗棻挑了挑眉,拎出一块糕饼喂到他的嘴边。
南安廉睨了她一眼,咬了一口糕饼。
“好吃吗?”她问。其实,她很喜欢在他下棋时坐在他的对面,他专注着下棋,让她可以尽情的注视着他,看着他浓纤的长睫和那深邃的眸。
“还可以。”
“甜吗?”
“甜。”
南茗棻随即又喂他吃了一口,直到最后一口,他张口时,唇瓣意外含住了她的指尖,他心中一震,随即张口。
“你当我老得不能自个儿吃了?”
南茗棻冲着他一笑,将他吃剩的那一口塞进嘴里。“我喜欢喂爹嘛。”
看着她吃着他吃剩的糕饼,丁香小舌舔着他刚才含过的指尖,他脸色微赧的别开眼,故作冷静的问:“怎么了,今儿个似乎有心事。”
“爹,我知道你为何想要把当铺给收了。”她拎着糕饼,干脆坐到他身旁。
“喔?”她会这么说,代表她已经知道常规一事了,那么今儿个上门的男人,大抵就是空鸣城里的官吧。
“官商勾结,为虎作怅。”她叹了声,把脸枕在他肩上。
“那你现在想怎么做?”
“俐儿说那是常规,你也说那是常规,可我说常规是人订的,自然得因时制宜。”她不想妥协,但她也不想放弃。
“那不是简单的事。”如果可以,他不希望她与官府发生冲突。
“我想也是,但我更想让爹知道,其实开当铺是门好生意,可以在有人急难时伸出援手,当铺是慈善事业的一种,不该沦为官员牟利的器具。”关于这一点,她非常坚持,不容许任何人挑战她的认知。
“慈善?”南安廉有些意外,对这种说法听都没听过。他从小听到的就是如何官商勾结,如何赚取暴利,也正因为如此,他当初才会心寒的从军。
“爹,那是真的,当铺应该是帮助百姓而不是欺压百姓的。”她抬眼问:“可是我也知道要与官为敌,大概不会有好下场,所以我要是把当铺给弄倒了,爹会不会怪我?”
南安廉睨了眼。“我还养得起你。”
“可是爹的薪俸得支付这儿的开销,还得养京城那处宅院,早晚坐吃山空。”
“你忘了当年皇上封我为将军时,还额外给了笔赏银吗?”
她眨了眨眼。“对耶,那笔钱呢?”那时她年纪还小,所以对于钱的处理并不清楚,但她依稀记得应该有几百两才是。
“那时我在京城外的百里亭弄了座马圈,让唐鑫处理。”因为有了她,所以他得替她盘算才成。
“你怎么都没跟我说?”她干脆往他怀里一倒。
南安廉没好气的瞪着她。“你愈来愈没规矩了。”
“爹宠的。”她笑得像得志小人。
南安廉不禁笑眯眼,拿她莫可奈何。“都多大了,还像个孩子。”规矩是他拿来悬崖勒马的坚石,可他喜欢她偎着自己依着自己撒娇的模样,哪怕这一颦一笑都令他起心动念,教他难遏情思。
“我还像个孩子吗?”她问。事实上她觉得自己很成熟了,身为一个女人,她该有的都有了,说她是个孩子,那也太不长眼了。
“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个孩子。”他希望她永远都不要长大,永远待在他的身边,哪儿也不去。
可这话南茗棻听在耳里可就不太舒坦了。“我可不想永远都是个孩子。”她如果只能当个孩子,要如何独占他?
南安廉愣了下,蓦地想起名唤陆谦的秀才与她走得极近的事,正想旁敲侧击时,门却突地被推开,包中走在前,撞见这一幕,登时不知道该往后退,还是干脆一掌把自己劈昏算了。
“还不起来,要用膳了。”
“爹喂我。”她硬是赖在他怀里。
讨厌,说她像个孩子不要激她,否则她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愈来愈不象话。”他动手扯她。
“不管啦,我刚才喂你吃糕饼,你现在应该喂我吃饭,你要是拉开我就是不疼我了,我好可怜”她干脆把脸埋在他胸前,娇软嗓音带着些许哭腔,教南安廉手足无措了起来。
“你”话未出口,听见包中不慎逸出的笑声,教他横眼瞪去。
包中赶紧将晚膳搁在桌上,回头接过白芍手中的膳食和凉茶,往桌面一搁,二话不说的拉着白芍逃了。
“丫头”他哑声唤着。
“呜呜”
“哭得很假。”
“呜呜”你还是得上勾?
少顷,南安廉叹了口气。“我喂,行了吧。”
漾满得意笑容的小脸立刻从他胸膛抬起。“就知道爹最疼我了。”她往他的颊边一亲。
南安廉登时呆若木鸡,好半晌才回魂,俊脸赧红,粗声骂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他抚着颊,觉得像是被什么给烫着,麻了他半张脸。
“人家在街上看到母女都会这样的。”她随口诌着,觉得他好纯情,竟然脸红了。才亲脸而已她不禁邪恶的想逗弄他更多了。
“我不是你娘亲。”他气急败坏的道。
“爹要是不喜欢,那我让你亲回来,算是一报还一报。”说着,她真把小脸给凑了过去。
“别闹了,该用膳了。”他干脆一把将她抱起,她顺势环住他的颈项,撒娇的把脸贴在他的颈边。
南安廉没辙的叹了口气,恼着却也笑了。
南茗棻知道,不管她如何胡闹,怎样放肆,他都会一一包容。
在别人眼里,他是个浑身散发着杀伐之气的凶神恶煞,可是在她眼里,他是个用冷淡包裹温柔的男人,有他当她的后盾,她无所畏惧。
一早,南茗棻前往当铺,心里已经有了底,而南安廉则是把包中给叫进房。
“去查查昨儿个你瞧见的那个男人的底细。”
“那小姐——”
“我待会会过去一趟。”
“我知道了。”包中像是想到什么,又回头说了句。“那个陆谦长得眉清目秀,大略比我矮上半个头,很好认的。”
南安廉顿了下,懒懒抬眼。
“就这样。”包中不敢多嘴,脚底抹油的溜了。
南安廉抹了把脸,望向门外半晌才起身出门。
南家当铺。
“茗棻,你真的要这么做?”二楼的货架前,简俐儿难以置信地道。
“对,我爹也赞成我这么做。”
简俐儿一整个傻眼。“茗棻,你得要好好想想,得罪通判大人会是什么下场,南家当铺有十家分铺,朝奉、掌柜、伙计算算有百余人,你得要替他们的生计着想。”
“嗯,我知道,所以我会很小心。”她会做最坏的打算,先把安家费算好。
“这不是你小不小心的问题,而是”
“反正就这么决定。”
简俐儿很想再劝她什么,但看她态度如此坚持,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小姐,陆秀才来了。”白芍在楼梯下喊着。
“我知道了。”南茗棻将流当价格全都写妥之后,一把挽住简俐儿。“走走走,陆秀才肯定是来见你的。”
她看中了陆谦的字画,所以准备替他牵线,将他的作品送到京城长世侯夫人那儿,因此这几日陆谦走得很勤,但她认为另有一半的原因是简俐儿。
陆谦是个谦谦君子,极为斯文有礼,缺点就是软弱害羞了点,他要是能强势一些,她这红娘也就不需要使那么多劲。
“你别胡说坏了陆秀才的名声。”
“什么啊,怎会坏了他的名声?”这是哪门子的说法?
“我是寡妇,配不上他,你要是在外头胡乱说,我会没脸见人的。”简俐儿难得板起脸,扞卫的却是陆谦的名誉。
南茗棻摇了摇头,软声哄着。“我知道了,你别气。”因为这些身分什么的,让两个相爱的人不能相守,真是太令人无奈了。
简俐儿的脸色稍缓了些,跟着她下楼,然而才刚踏进当铺里,她随即吓得往后一缩,差点让后头的南茗棻撞上。
“怎么了?”南茗棻问,突地意会,探头一看,果然瞧见南安廉站在柜台前,不禁喜笑颜开的走去。“爹!”
南安廉望去,淡噙笑意,但那笑意转瞬即逝。见她像蝶儿般翩然来到面前,原以为她会扑到自己怀里,但她却没有,这令他失落难受。
“爹,既然你要来就应该跟我说一声,咱们可以一起来。”她笑得水眸都眯起了,心想也许是昨儿个的诉苦,他心软要帮她。
要不是在当铺里,她真想扑到他怀里撒娇。
“我到外头走走,顺便绕过来。”说着,目光懒懒的落在身旁的陆谦身上,就见陆谦正瞅着他们俩。
“爹已经很久没来当铺,往后常来走动,要是可以天天陪我来那就更好了。”
“再说。”
“啐。”她皱着鼻子啐了声,余光瞥见有点目瞪口呆的陆谦,忙道“陆秀才,这位是我爹,爹,这是位陆秀才,他的字画极好,所以我想帮他。”
“喔?”字画极好?
“原来这位是南爷好年轻,我还以为是大朝奉的兄长呢。”陆谦由衷道。
南安廉闻言,微扬起浓眉,忖度他有何居心。
“是啊,他虽是我爹,但比较像兄长。”她真的认为陆谦是个好家伙,说话非常中肯。说是兄妹总比父女好一点,对不?
可南安廉不做如此想,暗暗观察两人互动。
“对了,字画呢?”她问。
“都在这儿。”陆谦将一只木盒搁到柜台上。
“爹,你到那儿坐一下,我先看一下字画。”
南安廉应了声,朝角落的桌椅走去,一会白芍便端了茶水过来。“爷,是温茶,爷将就点。”
他轻点着头,目光不离南茗棻和陆谦,就见两人头靠得极近,她丝毫不设防,看字画看得入迷,反而是陆谦察觉不对才赶紧退开,那羞赧神情教南安廉不禁微眯起眼。
蓦地,南茗棻抬眼不知道对他说了什么,两人随即对视而笑,这一幕教南安廉沉了脸色,转开了眼。
然而,就因为转开了眼,教他瞧见有个男人在遮羞板前不知道跟伙计争执着什么,悻悻然离去时,快手将一个东西丢到柜台底下。
南安廉想了下,将白芍招来,要她去把柜台下的东西拾来。
一会白芍拿着一个精绣锦囊,递到南安廉面前,他打开一瞧,里头是块玉佩,雕的是观音送子,色泽青中带紫,饱满清透,底下有大内御匠的落款,而且落的是双款。
他微眯起眼看着双款上的字号,思忖了下,随即将玉佩收妥,起身走到柜台边。“丫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爹,你要走了?”南茗棻遮掩不住脸上的失落。
“早点回家一道用膳。”话落,他便大步离去。
见南茗棻失望的扁起嘴,陆谦不禁问:“大朝奉与令尊的感情极好?”
“嗯他是我爹嘛。”
她苦笑了下,突地听见外头一阵骚动,还没来得及问,伙计已经跑进里头喊着——
“大朝奉,官爷说咱们这儿收了赃物,要查办咱们。”
“嗄?”南茗棻呆了下,她那流当价格都还没送出,通判就开始找麻烦了?她还没得罪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