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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华泱郡主寇泱大归回娘家。
安庆王府办春宴,寇泱陪着世子妃在垂花门前迎接受邀的各府女眷,正式昭告各方亲友。
现今的宣武侯夫人故作亲热的拉了寇泱的手,笑道:“啧啧,瞧大嫂的气色可真好,可见还是娘家的饭菜香,今日我可要好好尝一尝王府的美酒佳肴。”上前一步又去拉花荣月的手,亲热道:“不管看几次,世子妃永远美得令人惊艳,而且越见雍容风华,可见还是婆家的饭菜滋养人!以后我家大嫂就有劳世子妃照顾了,可别取笑我没用,留不住大嫂。”
说自己没用,其实是反讽寇泱当了寡妇也不安分,一回娘家便穿红着绿,笑盈盈地帮着主持春宴,一点也不低调,反倒高调地争着出风头。
花荣月第一次主持王府春宴,寇泱就立在她身旁,比她更热络地与各府女眷叙旧,心中已有不满,但在客人面前无论如何不能失了风度,笑容比春花更美“宣武侯夫人多虑了,我自幼与大姊情同姊妹,巴不得能天天在一起才好,而且也多个人尽孝。”心里却暗骂宣武
侯府离破落户不远了,连个守节的媳妇都留不住。
宣武侯夫人叹息了一声“是啊,王爷、王妃跟前多了女儿尽孝,一家人和和美美,欢天喜地!只可怜我家太夫人,时常病着,却少了一个服侍汤药的孝顺媳妇,我今早去请安时还瞧见她老人家抹泪呢,把我心疼死了。”
堵在垂花门前的数位亲眷,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精彩纷呈。
寇泱暗暗咬牙。这是在指她不孝呢,丢下多病的婆婆不愿服侍,逃回娘家享清福!懊死的吴氏,明明太夫人是被吴氏气得故意称病的,这个黑心刀子嘴的破落户!
花荣月目光泛冷“王妃在厅堂等着宣武侯夫人呢,宣武侯夫人尽在这里放马后炮有什么意思?没有太夫人首肯,大姊岂能大归?太夫人之所以感叹落泪,想必是侯爷夫人用心服侍,孝心感人,太夫人那是欣慰喜悦的泪水。”有本事就在侯府大吵大闹,别放寇泱回娘家,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呸!
寇泱舒心地笑了。“可不是,弟妹的孝心人尽皆知,把太夫人哄得心花怒放,倒显得我是多余的。有弟妹在,太夫人定能长命百岁,我放心着呢!”
两人唇枪舌剑了一番,寇泱转身和另一位女客攀谈起来。
宣武侯夫人冷笑了一声,随着迎宾丫鬟进了厅堂。
王府千金,堂堂郡主,从她一进门便瞧不起人,结果能神气几年,还不是没儿没女的寡妇,活该苦守空闺几十年!宣武侯夫人在心里冷嗤,打从寇泱拒绝过继她的小儿子,这仇就结下了。
王府的内院一片热闹繁华景象,搭起了戏台,请了有名的戏班子来唱真假状元,这是最近新编的一出戏——相府千金自幼订亲,但相府不招布衣女婿,只待柳公子夺得功名,方能成就百年之好。
偏偏柳公子不幸在松柏岭遇到抢匪打劫,掉落深涧之中,此时,一名年龄相仿的高公子路过,捡到遗落草丛中的名帖、书信和一块鸳鸯佩,书信是柳公子去世的父亲写给丞相的催婚书,高公子也正要赴京赶考,看到书信和鸳鸯佩便起了贪念,妄想平步青云,便冒充柳公子的身分往丞相府认亲,顺利考中状元,要与丞相千金成亲之前,大难不死的柳公子居然出现了
这是借前朝的背景入戏,当今并无丞相一职,但借古讽今,丞相瞧不起布衣婿,想将假的认作真的,但千金品性高深,宁死不嫁二夫
秋水躲在一旁,看戏看得如痴如醉,完全忘了该回去服侍寒姨娘。反正她要出府了,世子爷看不上她的姿色,不如借着安庆王府世子妃的陪嫁丫鬟这名头嫁个有钱人,爹娘已在外头给她寻了两门好亲事,任由她选,一嫁过去便是正房奶奶,再也不用伏低做小伺候人。秋水如今打的主意是求寒姨娘出面,央求世子妃免了她的赎身银二十两,再打赏她一份嫁妆。
悠闲懒散的日子过惯了,秋水的生活不比商户人家的小姐差,几乎忘了谨慎小心、勤快忠心的奴才本分,只想嫁人后过上更好的生活。
做人家小妾就是低人一等,没有主母发话,都须乖乖待在院子里,这样的热闹喜庆场合可没有她们的分!秋水算是看清楚世子妃是面善心恶的主,连陪嫁的媵妾都不让出来见客,该打压时绝不手软,偏偏寒莲是个没手段的小白兔,秋水这才死心,出府嫁人比较有活路。
明明很受世子爷宠爱,寒莲却懒得争上一争,秋水真看不上她这点。
至于在榴花院的寒莲,早早用过午膳,还小睡了一会儿,未正时分重新梳妆好,笑问云雀“秋水还没回来?”
云雀摇摇头,一脸愤慨。
“别为她动气,不值得,下个月我就让她出府。”寒莲笑笑走出内室,和云雀在抄手游廊走着,软语道:“元宵过后,她不是回家过了一夜吗?我问她亲事可有着落,她说她爹娘替她挑了两户人家,一户是邻县大地主的小儿子,一户是金银首饰铺的老板,是个比她大十岁的鳏夫。你说选哪一个好?”
云雀想了想,比比上面,意思是前一个好。
“民以食为天,若是云雀来选,会选地主的小儿子,质朴实在。”寒莲微笑了一下,在她的预料之中。“可是,当地主的小儿媳,即使不用下田劳作,打水做饭、缝衣做鞋,想必少不了,你看秋水那一双手有多久没好好干活了?若是我没猜错,秋水最后会选择金银铺的鳏夫,听起来体面,想当然聘礼也多一些,以秋水那简单的脑袋,大概以为嫁人后金钗金手镯天天换款式戴不完呢。”
云雀抬眸,又慢慢垂下。
寒莲笑容婉约“秋水的爹娘兄嫂,八成没有完全吐实,二十八岁的鳏夫,能没有子女?金银铺的老板,续弦不难,何必娶一个丫鬟当正妻?图的是什么,能与王府的女眷做生意吗?秋水想舒舒服服的当老板娘,只怕打错了算盘。她自幼卖身入府,与爹娘兄嫂都疏远了,怕就怕她家人只贪图聘金,没想太多。”
云雀无法说话,但在她心中,秋水就是一个贪婪奸滑的懒惰丫头,配给谁都太便宜秋水了,或许年龄大些的丈夫和婆婆可以将秋水改造一番。
寒莲心如寒铁,眸若冰雪,扬眉而笑“不过能当正妻也不错了,这世上可没有四角俱全的姻缘。”
云雀连连点头。
寒莲对待云雀和秋水其实差不多,不斥责,不严苛,多放任,效果却迥异。云雀忠心耿耿,只想待在小姐身边服侍到老,一心一意只望小姐过得好,既勤快又谨慎,所以寒莲也很信任她,将重要财物交由她保管;秋水则是半路过来的,过了几天好日子便得陇望蜀,寒莲全看在眼里,不想对花荣月派过来的人太苛责,便由着她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嫁来安庆王府,榴花院的丫鬟婆子有尤嬷嬷管束,循规蹈矩,寒莲很满意,也省心,有两个在屋里服侍的三等丫鬟十分伶俐,待秋水出府,寒莲便要将她们升做二等丫鬟,培养成心腹。
远远地,传来唱戏的高亢余音。
待寒莲在花厅落座,尤嬷嬷亲自奉上一盏茶,笑道:“唱戏正唱到高潮处,有点吵。”
心里不得不佩服一个才十五岁的小女子真是沉得住气,无法参与王府的繁华热闹却能如此平静,换了别人,多少会心有不平。
这世上有比京城三大青楼更吵的地儿吗?夜夜笙歌,大小风波不断。寒莲早看到不想看了,她爱清静,啜饮一口毛尖,樱唇嘲弄似地浅弯“人生如戏,真正的好戏通常不在戏台上,尤嬷嬷,你说是吗?”
尤嬷嬷一怔,笑了起来。“没错,戏台下的日子过得好不好,才见真章。不论是真状元或假状元,寒门书生高攀相府千金,果真供应得起千金的生活排场?还是要靠千金的陪嫁为他打点上下,好在官场上有寸进?”
寒莲抚掌而笑。“嬷嬷的人生智慧,胜读十年书呢!”
“寒姨娘过奖了。”
“前头在唱戏,我也给嬷嬷讲个故事好了。”寒莲让尤嬷嬷在矮凳上坐了,慢条斯理道:“小时候看过一出戏,演的是花魁女成为状元夫人的故事。做官的爹爹犯了事,被抄家斩首,官家小姐不幸沦落风尘,她非但容貌倾城,且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自己会作诗赋词,很快名动苏杭,文人雅士推举她有惊世绝艳之才,被封为花魁。
“花魁不恋慕人人吹捧的虚荣,一心想脱离风尘,找个知心人,一生一世一双人便足矣。于是,她做出一首诗“夕阳照雨足,空翠落庭阴,看取莲花净,应知不染心。”借以暗喻她的心境,虽然身陷污泥,心仍如莲花洁净。
“这首诗吸引了一位寒门举子上门求爱,这位杨公子是苏杭有名的才子,花魁也久闻他的才名,两人以诗词唱和,成就一段佳话。来年春闱,杨公子在花魁的资助下赴京赶考,终于金榜题名,被点中状元,这中间自然穿插着江南某盐商财大气粗的要强纳花魁为妾,使出种种手段,花魁在朋友的帮助下诈死躲了起来,而在京的杨状元也被文渊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相中,想招为女婿。
“杨状元不愿便挂冠求去,回苏杭寻找他的心上人,得知花魁的死讯,哀恸不已,一心想殉情,此时,花魁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眼前,两人相拥而泣,真情真爱感动天地,皇帝召回杨状元,杨状元用八抬大红花轿,全副凤冠霞帔的迎娶花魁,花好月圆人团圆,花魁当了状元夫人,一段神仙眷侣般的佳话广为流传。”
尤嬷嬷和云雀听得如痴如醉,寒莲静静地喝茶。
“戏曲唱得好,可惜离现实太远。”寇准大步走进来,不知在门外听了多少。
屋里的人全屈膝给他行礼,他摆摆手,坐了上位。
寒莲一双少女般的眼瞳不染尘埃,回眸笑道:“世子爷的见识自然不同一般。”
寇准只是说出事实“不论男人女人,一旦入了贱籍,就不能科举考试,不能当官夫人,吏部要备档,作妾也有碍官声,当通房倒无碍。”
“所以戏曲故事吸引老百姓的地方就在这里啊,把不可能化为可能,让人美梦成真!因此,寒门书生一朝成为当朝状元,平步青云;青楼名妓当上状元夫人,改换身分,乌鸦变凤凰,多么激励人心哪!”寒莲浅浅一笑,耐人寻味地道:“实际上,花魁是真的死了,穷酸文人同情她的遭遇,便将故事改成花魁想要的结局,当成戏曲传唱。”
寇准眉眼带趣“哦,那真实的故事是怎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千金,从哪里知道这些故事?瞎编的吧!反正他闲来无事——春宴大抵是女眷们交流的场合,他跟几位女性长辈见过礼后便避开了——听听他的白莲花编故事也不错。
寒莲轻垂玉颈,幽沉的目光教人看不清,只听见她宁和柔缓的嗓音道:“实际上杨公子并没有点中状元,只是二甲进士出身,而且身在京城,才知三年一发榜,密密麻麻的一堆名字,有两百多个人成为同年,皇帝能记得几个?没有金银打点,六部官员谁会记住你的名字?宦海浮沉,沉下去的比较多吧!
“杨进士选择了大多数男子都会选择的路,有幸被吏部侍郎选中为女婿,立即应允了,成亲之日才知道吏部侍郎家的三小姐容颜不美,眉粗眼小,嘴大鼻塌,杨进士不免十分失望,怀念起花魁的艳丽出众,才华过人。
“花魁苦苦守候杨公子许下的海誓山盟,等来的却是杨进士派随从偷偷捎给她的信,央求她悄悄地进京当他的外室,哦,别忘了将金银细软全带去。杨进士的信写得文情并茂,细述他对她的思念与情非得已的负心,要花魁懂事体谅,说名分不重要,两人之间的患难真情才是真的,洋洋洒洒写了三张纸。
“花魁当场崩溃,又哭又笑,撕碎了信纸,如雪花一般洒向窗外,反反复覆念着两句诗,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那晚半夜,花魁留下一阙绝命词,用一根绳子吊死了自己。”
旁听的云雀和尤嬷嬷均露出了不忍、惋惜之色。
寇准凑趣的拍拍手,用宠爱的眼光看着她,笑道:“莲儿很会说故事呢,我真想不到。对了,花魁最后的绝命词写些什么?”
寒莲一看就明白他当她在编戏曲,完全是凑趣的口吻,她自然不会跟他认真,言笑晏晏,亲昵道:“我哪知啊,我若能作诗赋词,我就是才女了。”
寇准脸上的笑意暖如春风“哦,这故事不是你编的,从哪里听来的?”
尤嬷嬷立在一旁暗道,世子爷在榴花院和寒姨娘相处与在别处时都不同,神色越来越温和,笑容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柔。但她仍摆出一号恭顺的表情,当作什么也没发现。
寒莲神情娇俏地抿嘴一笑“我娘以前很喜欢听戏,看话本故事,只挑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话本看,舅母生前曾说我娘不食人间烟火,真是说对了。”总不能明说花魁的故事是真的,前世益州城“香影阁”的流霞姑娘,便是那位花魁。
语涉尊长,寇准挥手让伺候的人退下,喝了口茶,才问道:“你娘抛下年幼的你遁入空门,你怨她吗?”
寒莲面色微微发白,大大方方的承认“怨过,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许多回,长大后慢慢也就好了,不再怨叹,有人生来就是不食人间烟火,能怎么办呢?反正我有舅母和姊姊照顾,她放心得很,而我也平安长大嫁人了。”神色平淡,可眼底已掠过一丝哀凉。
寇准不由心疼,到底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啊,自幼寄人篱下,只能笑脸迎人,低眉顺目,温柔小意,她可曾高声说过一句话?
“莲儿,”寇准从小被人拿来和哥哥作比较,他脾气急躁,可以将不甘心的怒火朝外发泄个痛快,心底还是钦佩哥哥文武双全,所以他完全了解寒莲活在花荣月阴影下的感觉,正色道:“在榴花院,你是唯一的主子,可以随心所欲的生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奴才们若敢放肆,打骂由你,不须顾忌。”说到后来声音宏亮,立在廊下的尤嬷嬷等人都听到了。
我正在随心所欲的生活啊!寒莲慢慢扯出一个暖暖的笑来,双眸闪烁感激、感动的泪,光,又不好意思被人瞧见似的垂下眼眸,低声道:“我如今的生活已经太好了,有世子疼惜庇护,内心前所未有的踏实,我知足了。”
寇准厚实的大手掌拉过她的小手包覆住,似乎激起她一阵微妙的战栗,他可以感觉到她小手微微的颤抖,他冷硬的胸口融化了一大块。
“常言道知足常乐,所以你的笑容是我见过最美最真的。”他心一紧。而他的世子妃却总是有一堆要求,永远不满足,脸上只有虚假的笑容。
“世子又打趣我,明明是姊姊最美。”她柔声道,偷窥他的目光也很温柔。
“她皮相美,而你的心美。”
她扬起眸,很娇羞又很清甜的笑了。“谢谢。”
“谢什么?”
“听您夸奖一句,可以开心一整天。”
寇准哈哈大笑。他开始觉得,他娶花荣月最大的好处是得到寒莲。“不能出去听戏,很无聊吧?!”
“不会。我在整理我爹生前留下的诗词文章,有喜欢的便临摹一番。”她腼腆微笑。小妾跟随主母出席宴会,要从头站到尾,端茶递巾,布菜拓风,要会看眼色,笑容要温柔,卑躬屈膝,忙得不敢多喝一口水,怕内急。
寒莲一点儿也不想凑热闹,所以花荣月私下曾问她想不想参与春宴,她一副完全为花荣月着想的口吻,要花荣月维护正妻的体统,别教小妾们上窜下跳。
花荣月深以为然,下令侍妾们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寒莲不道是非,不出怨言,闲逸沉静的姿态,寇准十分欣赏这点。
他很愿意跟她多聊聊“令尊生前中了秀才,学问比我好多了,你闲时多看看也好,若有好诗佳作,说来听听。”
“父亲放不下举业,诗词文章多是些残篇短句,完整的诗词不多。”她神态娇憨,笑容婉约,尽是亲昵感激之意。“像是“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又有“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说的都是一些他老人家的心声。”
“说的真好,令尊有大才!”寇准击掌道。
“才如江海命如丝,叹奈何!”寒莲笑意宛然,其实压根儿瞧不上酸秀才的半瓶醋,再说了,寒秀才根本无大才,那些诗句是前世流霞姑娘念过的。只是今生她是寒莲,需要一位上得了台面的父亲,便抬一抬寒秀才的身价。
寇准来了兴趣,要陪她去书房里看诗稿。
此时,尤嬷嬷进来禀道:“世子爷、寒姨娘,二小姐和三小姐陪表小姐游园累了,说想进来喝杯茶。”
寒莲讶异,看向寇准。
寇准的眼底闪过一道寒光四射的锋芒,冷道:“别说我在这里。”说着便去了东次间的书房。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那个表小姐在打什么主意,他很明白。
寒莲温和道:“请她们进来。”
云雀领着三位春花般的少女走进花厅,互相见礼后依主客而坐。
尤嬷嬷亲自指挥小丫鬟上茶点,官窑新出的墨彩山水图茶盅,泡的是信阳的毛尖,宫里赏的菊花糕和樱桃,榴花院也得了一份,自然要拿出来显摆。尤嬷嬷敢说,二夫人那儿不见得有分,更别提五品小辟的女眷哪有资格参与春宴?
古翠眉又羡慕又嫉妒地看着寒莲端坐主位上由人伺候的气派,不愧是安庆王府,一名媵妾就有这样的福气,世子侧妃的日子肯定更滋润。
瞧瞧,多宝格架子上新添的古玩摆件和玉石盆景,还有一对霁红釉玉壶春瓶,都是她上次来没见过的。
古翠眉的眼神与表情实在太诚实了,寇沅都有些尴尬,寇洙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二舅母和古翠眉的厚脸皮,外公外婆知晓她们的小算盘吗?
寒莲招呼道:“别只喝茶,也吃些点心水果。”
古翠眉从进王府至今,一直饱受那些贵族小姐的轻蔑与无视,到了寒莲这儿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她神色舒缓,嘴角微翘“你自个儿留着吃吧!可怜见的,宴席上的山珍海味,听戏时茶点果子如流水般轮番送上来,我们都吃腻了,而你唉,被禁足在院子里,没资格出去见客,王府的繁华热闹竟瞧上一眼也不行,这菊花糕和樱桃就自己多吃一点吧!”
寇洙傻眼,寇沅则低下头装没听见。
寒莲的眼底不由闪过一丝笑意,抚了抚莲花木珠手串。有谁不喜欢一个猪对手?她目光微闪,笑道:“古小姐巴着进来讨杯茶喝,就为了讽刺我给人做妾吗?我自己倒不觉得委屈,平日里也不爱热闹,世子妃心疼我,就不教我出去折腾了。”
死鸭子嘴硬!年轻女子哪有不爱繁华热闹的?古翠眉撇了撇嘴,道:“我娘和王妃等长辈们正家长里短,王妃命两位表妹陪我逛花园,待我亲同侄女,而寒姨娘听闻是王妃的外甥女,王妃就不为你作主?”
寒莲静静地凝睇她,笑得很微妙。“我说了我一点也不委屈,我真的不在乎春宴有多热闹,古小姐可真莫名,硬要为我叫屈,还要王妃替我作主,你是想挑拨是非?抑或是在打什么主意?”
古翠眉恼怒道:“我是可怜你、同情你,你竟不知好人心?”
“表小姐真当自己在王府有一丝一毫的影响力?”寒莲眼睛轻轻一扫“你凭什么可怜我、同情我?我虽是卑微的小妾,却知道高低深浅,不敢去提与王妃远得不能再远的亲戚关系。表小姐喝完茶便请吧!”
古翠眉霍地站起身,睥睨她“你居然如此不知好歹!听说你从小寄人篱下,胆小怕事,没想到也敢下逐客令,哼,也罢,迟早你会明白我有几分影响力,到时候”
“到时候我也不会求你,放心。”寒莲似笑非笑地抿唇。
“你”“表小姐可知,这世上最愚蠢的一件事是什么?”
古翠眉瞪着她,不屑回答。
“还没有获得相当的权力,就开始耀武扬威,真像小孩子。”
古翠眉气笑了。“我记得你年纪比我小。”
寒莲老实道:“不,我快五十岁了。”
“噗”一声,寇洙将一口茶喷出来。
古翠眉感觉被捉弄了,气得转身就走。
寇沅忍着捧腹大笑的冲动,拉着妹妹出了榴花院,才一起呵呵大笑。
寒莲则是颇为哀怨,为什么她说老实话,反而没人相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