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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压疼你?”
她抬眼,就见他朝自己伸出手,轻而易举地将她拉起身,还亲自撢了撢她的衣裳,哪有什么暴虐之气。
“寡人心底有主意了,你就尽管在这儿待下,寡人不会伤害你,更不会放任他人伤害你。”瞧瞧他,简直是蒲柳之姿,方才一压,他才发觉他比外表要来得纤瘦许多,如此丽人有此胆量,他欣赏都来不及了,绝不可能让人伤他半分。
闻言,荆轲的脑袋又糊成一片。
她所面对的嬴政,似乎与外头流传的有所不同,还是这只是他笼络人的手段?
直到她回到庆平阁,她还是未能理出头绪,反倒是秦舞阳跟前跟后,问得她心烦,横眼瞪去,他随即乖得像只猫一般伏在一隅。
未久,外室的门一开,两名女子在侍卫的护送下踏入。
“这是”荆轲托着腮,懒懒的问。
侍卫一见她的清艳之姿,犹如盛放牡丹,整张脸红得彷佛要烧起来,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奴婢是大王派来伺候两位的。”其中一名女子扬起轻浅笑意,扶柳之姿,笑若桃李,将一旁从猫再变成人的秦舞阳给迷得忘了家乡在哪儿。
荆轲浓眉微扬,突然间想明白了,原来嬴政不是将她当成男人看待,而是真的以为她是男人,亏她还感到有些开心,想不到嬴政只是个眼疾严重,眼残的家伙。
不知怎地,意识到这个事实,她莫名觉得心底有把火闷燃着。
半晌,荆轲淡声道:“不用。”
“可是大王”
“荆轲,话不是这么说的,大王分明是要赏给我的。”秦舞阳立刻跳出来捍卫自己的福利。
废话,两个貌美如花的侍婢,不是赏给他的,难不成是给她的吗?
“你想在我的房里做什么,嗯?”荆轲脸色一沉,肃杀之气横扬。
秦舞阳的心卜通卜通的狂跳,眼皮也跟着一抽一抽,连带着手颤脚抖,可不管怎样,在女人面前,他得维护己身尊严,于是他用力挤出声音道:“后头还有好几间房。”
“那你为何老是睡在我的床边?”
“我保护你啊!”他理直气壮得脸红了。
“保护我?”
“对、对呀!”秦舞阳硬声道,见她突地站到面前,硬生生高了他快半个头,他一时羞恼的又道:“你只是现在比我高,我很快就会比你高了!”他才十三岁,正要抽长,等他长大她就知道了。
“是吗?”荆轲垂敛长睫,蓦地袭向他,巧手往他肩头一扳,右脚迅疾无影地横扫他的双膝,瞬间,他就像是和水的泥娃娃软倒不起,脸色苍白得连号哭的力气都没有。
她不解地看着他,眉头微微蹙起。
真是奇怪,同样的招式,她还减了七分力,秦舞阳就被她卸了肩和双膝,怎么嬴政却一点反应皆无?难道他的武学如此高深,竟连她最熟练的近身格斗都伤不了他半分?要真是如此,手无寸铁想取他的性命,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许是只剩美人计了,得趁他正兴起时动手,才有一丝生机。
“姊你等一下再想先救我”
荆轲回过神来,睨了秦舞阳一眼,瞧地上又湿了一片,不耐地咂着嘴,对着呆站在门口的侍卫道:“可以处理一下吗?顺便将这两位姑娘送回,多谢。”
两个呆若木鸡的侍婢被侍卫给请了出去,侍卫随即又入内拎起了秦舞阳。
“姊疼啊”救命啊,他是不是废了?
“啰唆,等你打理好了再说。”
秦舞阳泪流满面,暗暗发誓,绝对绝对不要再惹荆轲不快,他宁可被一刀杀了也不要受这种折磨。
当晚,荆轲替秦舞阳接上了关节,他从此乖得不敢再顶嘴。
翌早,福盛笑容可掬地带了一个非常高大的宫女前来。
真不是荆轲要说,以女子而言,她的个头算是相当高了,想不到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宫女的身高几乎要和嬴政差不多,站在福盛的身边,硬是让福盛小了一号。
“荆使节,这位是阿蕊,往后就侍在荆姑娘跟前。”福盛笑脸迎人地道。
“奴婢阿蕊给大人请安。”阿蕊羞涩地垂下脸,期期艾艾地说着。
“不用多礼。”荆轲漫不经心地应了声,余光瞥向秦舞阳。
正偷偷嘲笑阿蕊的身长和容貌的秦舞阳吓得连忙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
“奴婢马上给大人备膳。”阿蕊怯声道。
“嗯。”荆轲懒懒的应了声,见福盛还没走,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对了,从今天开始,由在下看守庆平阁。”福盛苦笑道。
“福大人是卫尉大人,管的是守门卫,让福大人看守庆平阁,未免大材小用。”
“由此可见大王对荆使节的看重。”事实上,同侪莫不看重荆轲,就盼能利用她分散大王的注意力,让大伙能够喘口气。
虽然大王有心一统天下是极好,但这一统天下也不是短短几年就办得到的,可偏偏大王不知道心急什么,一方面减税加征傜役,调粮又调匠人打造各式辎具,另一方面又着手河水整治、设驿亭,可天晓得眼下才刚接收韩、赵共五十来座城池,这沿路的驿亭和水治让管钱的治粟内史和治水的少府濒临崩溃边缘,罗少府前儿个上吊是被他给抢救下来的。
大王派了统整关中的内史前往处理韩、赵两国的国库,硬是要把银两给榨出来,才没逼死另一个准备跳河的治粟内史大人。
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为了备战,现在连宫中马匹都尽出,昨儿个晚上太仆找他喝酒,哭了一夜,他都跟着鼻酸了,急速外弛内张的结果,就是让一票臣子常常聚在一块喝闷酒却难解愁,可是大王矢志统一天下,他们还能如何?
眼前,他们只能寄望荆轲了,唯有她!眼前只盼她能迷住大王数月半载的,让大伙休养生息,蓄势再发。
荆轲被福盛充满祈求的目光给看得发颤。“大人言重了,在下不过是被禁锢于此的燕国使节罢了。”她有点反胃,他要是再这样看着她,她无法保证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事。
“荆使节客气了,大王自是看重你。”关于那些什么锦衣玉食的废话,他自动略过,好歹荆轲也是在七国间响叮当、叫得出名号的勇士,那些废话只会惹恼不为名利的人,当然,也包括恢复女儿身的她。
她有张令男人望而痴迷的容颜,一旦展笑,犹如百花簇拥的春神降临,哪怕肃颜倚窗,也如冷冽清凝的月神再世,原本守在庆平阁外的侍卫,竟有人偷偷地膜拜她,甚至为了轮值守门外而大打出手。
正因为如此,大王才要他来此坐镇,把那票失心疯的侍卫全都遣到后院去。
想想昨儿个,要不是殿门全开,怕荆轲的玉体雪肤给人瞧见,说不准大王就将荆轲给就地正法了,由此可见大王对之倾心,足以改变大王的行事作风。
众人之所望,全都系在她的身上了。
“福大人要是无事,尽管先走。”荆轲抽开视线,闭了闭眼,努力地压抑反胃的冲动。
太恶心了,那一副有求于她,甚至明白到用眼神祈望她去霸住嬴政他到底在想什么?她要不要告诉他,他有个眼残的君王,一直以为她是男人,所以她压根帮不上这个忙。
“荆使节,其实大王宅心仁厚,不啻为贤君,荆使节要是能与大王多相处,必能察觉大王不若凡俗人等的睿智贤德。”
“韩国国君割地称臣,依旧被踏破城池,死在兵马乱阵之下,如此歹毒之人,何来贤君之名?”荆轲毫不客气地回道。
福盛哑口无言,沉默了半晌,硬着头皮再道:“大王在灭韩之后,广揽才士,更没有屠城滥杀”
“没有屠城滥杀,并非宅心仁厚,而是韩国早已开城门投降,滥杀只是再添污名。再者,广揽才士,那是因为他需要不少暗桩墙头草,潜入各国窃取军情。他久攻不下赵国大将军李牧,便让人潜入其中挑拨赵王杀李牧,秦兵再借机长驱直入,杀了赵王,灭了赵国,仅剩赵公子嘉远避燕国,由此可见,大王确实是个深思熟虑,慎谋能断之辈。若要论断大王,大王确实睿智,但绝非贤德。”
福盛一整个想死。他是武将啊!明明就不是个长袖善舞、口齿伶俐的人,他没事怎会以为自己可以舌粲莲花地把荆轲给拐了?他没被洗脑就该偷笑了。
他不要再开口,因为他隐隐察觉,他愈说愈有可能坏事,他还是乖乖闭嘴好了。
适巧阿蕊把膳食给端来,福盛趁这机会退到门外。
荆轲用完膳坐在窗边,看着窗外被北风吹得黄沙密布的天空,有时攒眉有时垂眼,教身后的秦舞阳和阿蕊忍不住发出赞叹声。
美人啊,做什么表情都像一幅画,站在再灰暗的背景里依旧闪闪动人,教人移不开视线。
荆轲微微回头,蹙眉看着两人,就见阿蕊羞红了脸,而秦舞阳更是一副痴样,她忍不住叹气了。
算了,懒得计较了。
她再次看向窗外,在心底一再推演有什么腹案可行,但眼前能做的,只有等待嬴政再次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