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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晌午刚过,少奶奶芝瑶便差人来唤鹊儿去趟前厅。
过了半天光景,才转回房里来。一进门,娉婷便问:
“好端端的,要-去做啥?”
“是少爷从京城差人回来。”
“咦,有事吗?”
“他正在回程的路上,先差人回来交代有位贵客随他同行,吩咐少奶奶要好好准备。”
“啧!他那些猪朋狗友也称得上贵客?”娉婷不以为然地说。
“少爷这回上京明着是去谈生意,其实暗地里主要还是去刁家。”
“他去他的关我什么事。”
鹊儿一听忍不住掩嘴而笑。
“说不定这位贵客就是刁公子呢。”
“我不管是请谁来做客,这也犯不着使唤你啊?手底下这么多人她不会使,干嘛来差遣你啊?”娉婷又问。
“喔,少奶奶只是要我帮着打点些待客的事情而已。”鹊儿圆场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合着是该帮忙的嘛。”
“我心里明白,她啊,明着是压派你,其实就是想欺压我她才称心。”
“没的事,你别多心了。”
鹊儿避重就轻地说,但她心里明白娉婷所言并非全无道理。
赵家自两老身后,芝瑶按理应该负起持家之责。可偏偏她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根本不懂基本待人处世之道。成天顺着性子,或打或骂,胡乱指使,弄得赵家上下对她阳奉阴达,私底下抱怨连连。
没事都能让她搞的鸡飞狗跳,这会儿有了事,她可真是乐得颐指气使的发号施令。
接着几天,鹊儿领着下人忙的不可开交,连歇息的时间都没有。
反倒芝瑶乐得清闲自在,坐享其成,自不在话下了。
几天之后,赵度耘果然带着所谓的贵客返回赵府。
依着礼数,少奶奶芝瑶领着一干女眷在厅前迎接。为此她还刻意打扮了一番。
只见她头戴金丝珠钗,身穿百蝶穿花大红云缎,外罩五彩银褂,下着翡翠撒花皱裙。而那脂粉薄施的脸上,更是一反平日的寒霜无常,显得笑意盈盈,好不亲切。
鹊儿一旁看着,不由得对她心存敬畏。
而身旁的娉婷一脸不以为然的说:
“不就是迎客嘛,干嘛招摇成这样,把自己装扮成唱大戏的花旦似的。”
鹊儿听了赶紧在她身后提醒:
“忍忍吧,别在这节骨眼上生事了。”
话才刚说,便见着赵度耘领着朋友跨进了赵家大院。
这赵度耘年纪不大,但却是一副凸肚挺腹,满面油光的富泰样了。而这德性当然是拜长年纵情酒色所赐。他一进门便扯嗓嚷道:
“别全杵在这,快去备齐酒菜,我要好好帮刁兄接接风啊。”
只见赵度耘哈腰做揖的领着身后一位公子上前来。
“来来!刁兄,里面请。”
众人一听这姓氏,哪还顾得什么礼数,即刻抬起头来瞧看。
不用多言,众人一猜便知这人就是娉婷未来的夫婿刁锦言。
端看他唇薄齿白,粉面俊秀,一双细眼飘忽游移,就知是生在富贵之家的公子爷。
而那一袭石青绣金衫,下着鼠灰长裤,足蹬一双墨黑小朝靴,衬着他那高姚的身形,更显贵气挺拔。
先前还直嚷着不肯出阁的娉婷,这会儿见了这等出众的公子爷,也不禁娇羞的抬不起头来。
“初次见面,在下特意备了薄礼,还望夫人和小姐两位笑纳。”他大方使人送上礼物。
只见他作揖行礼,举止温文,风度翩翩,众人无不欣羡爱慕,更别说娉婷了。
但唯独鹊儿觉得这人目光轻浮,言行里总有一股说不出的虚假造做,当下对他就没什么好感。
领了礼的娉婷一回到厢房,便急着揽镜自照,娇嗔的自言自语道:
“真是的,哥哥为何不事先通报一声嘛,瞧我,一副蓬头垢面,连衣裳都穿的太寒酸了。”
“咦?先前是谁死命的说不嫁的啊?”鹊儿调侃她说:“吓跑他不正合了你的心意?”
“哎哟,别净在那笑话我。之前我以为他是个脑满肠肥的纨裤子弟,今儿一见才知快!别说那么多,先帮我找几件象样衣裳出来换上。”
“可是”
鹊儿话到了嘴边,见她这欣喜的模样也不好说了。
忙完了这头,鹊儿还不得闲的接着帮忙收拾酒宴的杯盘,直忙到深夜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往自个儿房里去。
正走至一处偏厅门前,却忽闻闲置的空房里有人低语交谈着。
“敢情您是醉了,才这么哄我的吧,刁公子。”
鹊儿一听,就认出了这是少奶奶婢女翠红的声音。
“要真醉了,我还能在这等你大半天吗?”刁锦言涎言涎语的回着她说。
“瞧你这么风流,我看小姐以后日子可就难过喽。”
“啧!娶她不过是桩买卖,像这种成天关在闺阁里的大小姐,我可是没啥兴趣。真要比起来她还远不如你咧。”
鹊儿不解,这刁锦言怎说与小姐的婚约是桩买卖呢?
房里沉默了一会儿,忽闻翠红嗲声嗲气的接着说:
“哎哟,我哪能跟人家千金大小姐比啊!”“凭你这骚劲,可就比她强得多喽。来,别说话,先让我好好尝尝”
“等等!虽然我不是小姐,可也没这么容易上手喔,刁公子。”
“你这不是分明折磨人嘛,我哪能等啊。”刁锦言闷声闷气的说。
“嗯说白了,我也不贪,只要你带我回京,收我做填房。到时小姐做大,我做小,不再是供人使唤的丫鬟就行了。如何?”翠红开出条件。
“得!你说什么我都依你。”这个节骨眼说什么也得先答应了。
“你可要说话算话唷。”
“过来!看我怎么整治你这骚浪蹄子”
在房里传来一阵**的呻吟声后,鹊儿终于忍不住探头往门缝里瞧,没想到这一瞧,却当场楞呆在那。
靠着这厅里仅有的一盏烛光,也够看清两个纠缠难解的身影。
只见翠红整个人软倚着梁柱上,坦露在外的双乳就这么任刁锦言揉搓吸吮。而她口中还不时发出阵阵荡人心魂的呻吟。
而几个时辰前还风度翩翩的刁锦言,这会儿却成了荒yin的好色之徒。
不一会儿,果见他褪下长褂,一壁抬高了翠红的腿,死命的往她身上扭动挤晃着。
就在这紧要关头上,鹊儿忽闻身后有脚步声,她一回头,被一名巡夜的小厮吓得打翻了手上的灯笼。
这下小的声响也吓坏了刁锦言和翠红,她急忙推开他拉起衣衫说:“外头有人啊!”这**勃发、正待纾解的刁锦言,被这么一搅,顿时兴致全消,也不管是在谁的地头,裤头一拎,推门出来吼骂着:
“谁!竟敢吵嚷坏我的事!”
才转身的鹊儿来不及定避,被箭步上前的刁锦言扣住手腕,动弹不得。
“放开我!”
刁锦言非但不放手,还强硬的将她拉到跟前,借着月光看个仔细。
“咦?原来是你啊。”
鹊儿见他目露yin色且衣不蔽体,立刻板起脸别过头说:
“刁公子自重,请松手。”
“成,不过你得先告诉我叫什么名字?”刁锦言涎起笑脸问道。
这性好渔色的刁锦言,一见生得这般灵秀标致、身量婀娜的女子怎肯轻易放手。当下转移目标,对风骚的翠红失了兴味了。
鹊儿不依,却又挣脱不开他的手,只能徒然在心里气苦着。
“瞧你生得这般水葱似的模样,你是赵家什么人啊?”
一旁的翠红见他态度立转,心有不甘的忙应答:
“她呀,不过是老爷捡回来,搁在小姐身边的丫鬟而已。”翠红哧哧喷着鼻息说。
“丫鬟?那就好办啦,明儿一早我就跟赵兄说,让你跟我一起回京城去吧。”刁锦言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虽说赵家上下全当鹊儿是小姐,但她向来是守礼数,不敢逾矩。因此这话她听了也只能气在心里,不吭半句,免得又落人口舌。
这时得了巡夜小厮通报的赵度耘正匆匆赶到。而生怕事迹败露的翠红,赶紧识时务的闪身离开了。
刁锦言见着主人这才松了手。
赵度耘一上来就谄媚地笑问:
“嗳,刁兄,难得这大半夜了,你还有这分闲情雅致呀。”
“赵兄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找你呢。”
“夜已深,有什么事赶明儿个再说吧。”赵度耘只想赶紧缓了这场子。
“哎,兄弟我这会儿可是心痒难耐,哪能等到明儿个呢。”
“那好吧,我立刻差人为你安排安排。”
“不忙,兄弟我现下就中意这丫鬟,只要赵兄你点个头就成啦。”
刁锦言理所当然以为事已成。
不料赵度耘竟收起了笑脸,严肃地说:
“别人都使得,独独她不成!”
“咦?不过是个丫鬟嘛,横竖我后头多计些银两跟你买了不就成了。”
“她可不比那些低三下四的婢女,再多银两也没得商量。”
说着,赵度耘便伸手将鹊儿拉过自己身后。
刁锦言见一向对他敬畏有加的赵度耘一反常态的拒绝,心思狡猞的他知道强求也贪不得好处,若是与他扯破脸,势必会为将来的合作添上心结。于是连忙为自己找台阶下。
“好哇!赵兄不但在外风流,回到家里也能享齐人之福,真是羡煞兄弟我啦。”
赵度耘干笑虚应了两声,送走了刁锦言,立刻回头厉声斥责鹊儿:
“三更半夜不待在自己房里,到这来做什么?嗄!”
“少爷您这话恐怕问错人了。”鹊儿冷冷回应。
“算了,先回房去吧!明儿个我再仔细给你一顿好打。”
赵度耘嘴凶,可心里却没半点这意思。因为他从小就盼着能娶鹊儿为妻,即使碍于上一辈世交之情娶了芝瑶,但心里总惦记着这念头。
鹊儿清楚他这脾性,又念及他是主子,总得给他留点面子,所以也就隐忍着没做声。
可一回到房里,这为了顾及娉婷颜面所受的委屈加上寄人篱下的苦楚,还是教她哭湿了半边绣枕,直到天色渐明,这才浅睡了过去。
话说刁锦言一行人待了将近半月光景,折腾得赵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鸡犬不宁。
而鹊儿更是每日忙得早起晚睡,饮食少进,等到这贵气公子打道回府后,她也病倒。
经大夫把脉后,幸好只是心郁积劳,开了几帖药方滋补休养数日,也就无碍了。
这天,鹊儿一早梳洗过后随即如常的往娉婷的房里走来。
娉婷一见她进门便上前搀扶说:
“咦,你怎么不在房里休息呢?”
“再躺下去人都懒了,是该起来活动活动嘛。”鹊儿笑说。
自习锦言走后,她俩还是头一回坐下闲聊。
言谈间,鹊儿见她仍是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显然对那刁锦言的为人浑然不知。几经考虑,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
娉婷一听完,也没见她出声,净坐在那失神发楞,半天没有动静。
鹊儿赶紧起身倚在她身边,攀扶着她的肩膀。
娉婷这才如梦乍醒,一头倒进她怀里嘤嘤哭了起来。
“别难过啊,这会儿知道也算欣慰。”鹊儿安慰地说。
娉婷哭了好一阵,终于止住了泪水,拉着鹊儿说:
“这只能怪我自己太傻,还以为哥嫂会帮我觅得好人家、好归宿,到头来好梦这叫什么来着?”
“好梦由来最易醒。”鹊儿拍拍她说。
“对!既然醒了我就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娉婷咬着牙恨恨地说。
“你别做什么傻事啊。”鹊儿担心地说。
“难怪我那蛇蝎心肠的嫂子死命的想跟刁家攀上亲缘,原来是有这么一计。”娉婷恍然大悟地说。
“你是说少爷想做官?”鹊儿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不禁想到自己自小说过只嫁官君,为的就是看中赵度耘这辈子没文采,考取不了功名。谁知这玩笑话竟被他牢记心中,甚至不惜花钱买官。
娉婷自然也是知晓当中原由,所以只是一笑置之。她于是接着说:
“你不知道在你卧病这些时日,哥哥为了你和那恶婆娘闹的可凶呢!”
“为了我?”鹊儿楞住了。
“可不是嘛,因为哥哥说等你病一好,就要你搬进东厢房。”
“这这话从何讲起?好端端干嘛要我搬?”鹊儿心里明白,只是嘴上不屈服。
“因为这积恨无处发,那婆娘这几天见了人不是打就是骂,简直闹翻天了。昨儿个还拿着刀要往你房里去呢。哥哥不但拦下,当场还给了她两个耳刮子咧。”
娉婷说得痛快,鹊儿却急得使劲咬唇,说不出话来。
娉婷见状,反倒安慰起她说:
“你放心,甭说你不愿意,我也不赞成你这么过去。这不摆明了给那婆娘欺负嘛。所以呢我让哥哥干脆休了她,扶正你。”
“你你怎么能代我说这种事呢?”鹊儿已经气得语结了。
“鹊儿,你听我说。那刁锦言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我还清楚。现下哥哥图着他的权势发了梦想做官,根本不顾全我了-想想,我若真的进了刁家的门,以后的日子那还不如现在死了干脆。”
“你别”
鹊儿紧搂着她的肩,却不知该从何安慰起。
娉婷一边拭着泪一边说:
“鹊儿,哥哥一向听你的话,我想只要你开口他总会依的。”
鹊儿这才明白,合着娉婷为了自己决定牺牲她了。
“小姐,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但别逼我嫁”
鹊儿不愿在人前掉泪,所以话未说完便起身要离开。
娉婷赶忙拉住了她。
“鹊儿,你我情同姊妹,赵家上下也没当你是下人,难道这点忙你都不愿帮我?”
“我都自身难保了,还能帮你什么呢?”鹊儿也哑了声。
“我不求别的,只希望你开口要哥哥把刁家的婚事退了嘛。”
接着娉婷便放声大哭,一壁喊着爹娘。
鹊儿本就心软,再则想起赵家二老的恩情,最后还是留下没走。
但在她抚慰娉婷的同时,心里不免想到,自己的凄苦又有谁来安慰呢?
深思数日,鹊儿决定亲自去说个明白。千等万等,终于盼到赵度耘单独与余管家在房里说话。
她刚踏进长廊还没到门前,就听见房里头一阵怒骂拍桌声。
赵度耘正斥责着:
“我正需要钱使,怎么就说没有呢?”
“少爷,你也知道流年不好,百业萧条,这景况早已大不如前了。”余管家耐着性子解释。
“呵!我才不管什么流年萧条的,再不好也轮不到我头上啊。”赵度耘反驳他说。
“所以我们应该未雨绸缪才是啊,少爷。”余管家仍是好言相劝。
“好啦!别净说些丧气话惹人心烦。不然这么着,给我把药材的批价提高,反正这城里的药行全靠咱们供货,谁敢有意见?”赵度耘甚是得意的说。
“少爷,这行有行规,可不能坏了赵家几十年的商誉啊。”
赵度耘眉头一皱,沉吟了半晌,突然合起帐本说:
“那就把今年的佃租往上加吧!”
“啊,使不得,这万万使不得啊!连年的天灾已经让农民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倘若再将佃租提高,恐怕只会”
“会什么?你怕他们造反不成?好哇!我倒想看看谁敢不缴粮,我叫他们全进衙门吃牢饭去!”赵度耘放声吼道。
此时余管家已无言以对。鹊儿不忍见老人家为难,赶紧转身跨进门去。
赵度耘一见鹊儿进来,果然立刻收起怒容,改了笑脸说:
“鹊儿,你身体可好啦?”
“托少爷的福,都好了。”鹊儿应着,但目光却向着余管家的背影。
正当赵度耘想趋前拉鹊儿坐下,芝瑶带着丫鬟翠红也正巧踏进房门。鹊儿见状赶紧退后。
只见芝瑶寒着脸坐定下来,根本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直望着自个儿那双白晰的手说:
“不知怎么着,这年头下人好像都比我们做主子的还尊贵啦,嗄。”
“夫人,您这话可让人忍不住要叫屈啦。”翠红立刻接嘴说。
“难不成我还说错啦?没瞧见有下人不过做了点分内的事,就这嚷疼那喊痛的,给众人立样了吗?我看呀,往后这屋里上上下下要都学着这么推事图清闲,我还能使唤谁呀!”芝瑶语气尖酸地说。
“夫人您放心,肯做事的人哪学得来那些歪眼斜嘴的心思嘛。您只要当心别让那老鼠屎掉进了锅里,这粥决计是不会坏的。”
翠红这刻薄的嘴上功夫可全是跟她主子学的。两人一搭一唱,倒让赵度耘听不下去了。
“够啦!你们俩就靠张嘴光说。赵家上下谁瞧不出鹊儿是累出病来的,休息休息也是应该的啊,这也好说。”
赵度耘这一帮腔,还真给了芝瑶梯子,让她上台好好演出戏。
“好哇!她是谁啊,由得你这么容着她,这样下去她不迟早爬到我头上撒尿啊!”芝瑶尖了嗓子起身,转眼手绢一拎竟又哭了起来。
“甭闹了,我还有正经事办咧!”赵度耘不耐地坐回椅子上说。
“是呀!你们都在谈正经事,合着就我凝事惹人嫌。”芝瑶一双凤眼喷火似的斜睨着鹊儿,咬牙切齿地说:“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们顺心的。大不了我跟这骚货同归于尽!”
自芝瑶嫁进赵家起,鹊儿就对她言语上的种种讥讽习之若素,平日能不照面就不照面。余管家见状,赶紧对她使眼色,准备一起告退出来。
怎知芝瑶不肯轻易罢休,扯了嗓子喊:“给我站住!”
她走上前来指着鹊儿骂。
“今儿个我非揭穿你这阴毒的小娼妇不可。嘴上推的一乾二净,背地里却把主子给迷得失了魂,成天涎着脸巴结你。别人不知你的用心,偏偏我眼不瞎、耳不聋,就是等着看你何时露出狐狸尾巴来。”
“你没事净扯些话来乱什么!”赵度耘怒道。
“难不成你真是鬼迷心窍,真看不清这骚货心里的盘算吗?你想想,那天夜里,这浪蹄子为什么会去色诱刁少爷?她心里还不贪得刁家财大势大,比起赵家可是风光多了呢。”
“夫人您何苦这样含血喷人呢?”鹊儿终于开口为自己辩驳。
“我含血喷人?这话还有没有天理啊。还好老天有眼没让你得逞,要不然这会儿你应该去了京城,坐在刁家大宅里享受荣华富贵了呢。”芝瑶说完,翠红随即也冷笑了两声。
当晚赵度耘到时的确只瞧见鹊儿,所以他也不好开口调停。而余管家只是个下人,除了摇头叹气也别无他法了。
鹊儿气急攻心,一时悲从中来。她掩了面,正欲冲出房门,没想到却被人挡了下来。噙着泪抬头一看,眼前竟是娉婷。
“我都听见了。”娉婷抓着她的手低声说:“跟我来。”
占上风的芝瑶一脸笑盈盈的主动招呼说:
“哎哟,难得见大姑娘上前厅走动,快进来坐坐吧。”
赵度耘最怕这两人碰头,怎料今儿个碰上,眼前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只见娉婷悠然自若的坐在椅上,面带微笑的理着水袖说:
“话自然是要说,不过可不是跟那些自肉割不深,自屎不觉臭的人说的唷。”
芝瑶被她这么拐了弯一骂,又气得两眼直冒火。
娉婷继续说:
“刚才我听见有人说咱们家出了妖精还是狐狸什么的,其实这话倒也不假。好比现成这房里,可就看得见好些到处作怪的妖孽了。说起来,哥哥应该也不陌生才对啊,是不?”
“嘿,怎么又扯上我来着?”赵度耘急忙撇清,不想多言。
“大姑娘,今儿个你可得把话讲清楚了。”芝瑶语带威胁地说。
“别急,我正说了呢。不知那天夜里哥哥除了看到刁锦言在纠缠鹊儿,可还见着其他人?”
“啊?我倒是没见着有别人。”赵度耘说。
“哼,可见这妖精有多厉害了,你说是吧?翠红。”娉婷突然转头问她。
“我我”
所有人跟着也转了头看着翠红。这下可把她吓得脸色骤青,浑身发颤,双腿软得险些站立不住。
“翠红,这是怎么回事?”
刁钻的翠红吓得直淌泪,什么也说不出口了。而她的性子芝瑶很清楚,话说到这自然也门清了。
于是芝瑶二话不说,起身就往翠红脸上连挥两耳刮子,直将她打得陀螺似的跌在地上,还不歇手。
“得了,你用不着在这里做戏,到底是打锣卖糖,各出一行,对不对?鹊儿。”娉婷看着鹊儿笑说。
芝瑶自知没脸,揪了翠红的头发便匆匆离开。
当日下午,翠红就被芝瑶差人将许给了城北一名屠夫。而那心里有鬼的赵度耘,自然不敢有意见,就由着她办了。
经这一闹,鹊儿几天足不出户。最后心灰意冷,泪已哭干。终于,她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天刚入夜,乌云遮住了月光。带着寒意的风才刚停歇,天竟下起了微微小雨。
鹊儿拎起了包袱,捻熄烛火,往房门外走去。
她双手扳着门,回头望了自己生活十多年的厢房最后一眼后,悄悄的掩上了门。
她提着灯笼,小心翼翼朝后院走去时,身后突然传来娉婷的叫唤声:
“-去哪啊?”
鹊儿吓得回过身来,赶紧提着灯往声音的来处照看。
“差点没让你给吓死了。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歇着啊?”
“我睡不着,正想找你聊聊。都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娉婷忽见她手里拎着包袱,赶紧问她:“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但鹊儿赶紧将东西移往身后,低头不语。
娉婷明白过来,不禁嚷道:
“你该不是要离家出走吧?”
她这一嚷,鹊儿赶紧抬起头朝四下张望,一壁阻止她说:
“你别嚷啊,要是惊动了人,我可就走不成啦。”
娉婷一听,当下不由分说的拉她回房。待门一关,立刻回身抓着她问:
“你当真要趁着哥哥出关办货一走了之?连我都不说?”
“我怕说了心里难过,所以留了一封信给你”鹊儿拿起桌上的信给她,但娉婷此刻哪有心情,她捏着信嘤嘤哭道:
“你就忍心丢下我一个人啊。”
鹊儿紧拥住她,一时万般委屈也涌上心头,跟着一起掉泪。
“-往哪去呀?难道还有亲人可以投奔吗?”娉婷哭着问。
“自然是没有了。不过我想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之处吧。”
这话令得两人更是抱头痛哭一阵才平息下来,泪眼潸潸的娉婷突然抓起她的手说:
“我跟-一道走!”
“啊!一道那怎么成啊!”这话可把鹊儿给吓坏了。
“怎不成?-不都要走了。”
“我不一样啊,你可是赵家的小姐,而我”鹊儿低头没把话说完。
“别说是我,赵家上下也从来没将你看做外人。就看在当年我爹好心收留你,别扔下我一个。”娉婷软硬兼施的说。
“可是这外头可不比在家,会碰上什么连我都说不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再说,你就算嫁进刁家也是荣华富贵,何必跟着我吃苦呢。”
娉婷一听反而气道:
“这话若是别人说,还情有可原,怎么连你也这么说呢?我那哥哥不成材,没那福分娶你,我无话可说。可我难道还得任人牛不吃草强按头吗?”
“可是这一出去,万般皆难,你怎受得了啊?”鹊儿为难地说:“万一有什么闪失,我怎么向老爷夫人交代啊。”
“他们都不在了你跟谁交代去。鹊儿,只要有你在,再苦我也无怨的。”
既已至此,鹊儿自然也无以回应了。
娉婷见她不语,便当她默许了。
“别说了,快帮我收拾些东西吧!”
鹊儿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只闻宅院外火光磷磷,喧闹嘈杂不休。
“怎么回事啊?”娉婷问。
鹊儿侧耳一听,直觉声音不像是府里闹出来的,于是起身瞧个究竟。谁知门一开,可把她吓楞在当场。
远远只见几名蒙面骑马的人,手执着火把往这奔来。火光中,此起彼落的叫呼声夹杂着马匹嘶鸣,显得异常诡谲恐怖。
“仔细的找,非得把那姓赵的小子揪出来不可!”有人嚷道。
这时不明所以的娉婷趋前探头,一壁问道:
“是哥哥又带人回来了?”
“嗳,别出去!”鹊儿赶紧阻止她。
两个女人动作快,黑衣人的眼更尖,立刻叫嚷着朝她们奔来。
“抓她们过来问问。”一名彪形大汉下令道。
四五个黑衣人一拥而上,轻松就将两人架到面前来。
见此阵仗,就算是向来冷静的鹊儿也不禁恐惧起来,更别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娉婷,早吓得放声大叫,死命的挣扎。
鹊儿见状,只好鼓起勇气大声嚷道:
“你们要什么尽管拿,别伤害人!”
那群蒙面黑衣人望了她一眼,其中一个骑在马上的人说道:
“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任何人,只要你说出赵度耘在哪就行了。”
“你们找我哥哥做什么?”娉婷止住了叫嚷,抖着声问。
那个壮硕的大汉一听,立刻睁大了眼问她:
“赵度耘是你哥哥?”
“可不是嘛。”娉婷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直瞅进大汉的眼里,放胆说道:“知道了还敢在这闹事,难道不怕被抓进衙门大牢去,有你们好受的!”
她这话让那大汉楞了半晌,随即才对同伴吼道:
“妈的!原来这龟孙子不在家啊!”鹊儿发现这群人虽然个个栗悍粗鄙,但举手投足间却不像打家劫舍的盗匪恶徒。
正当她困惑不解时,那大汉接着说:
“带过去让我兄弟发落吧,走!”
那一班蒙面人应和着他,随即将两人架着往赵家中庭走去。
一进中庭,才知赵府上上下下早都被人集合在此看管。有人哭着,有人吓得直发抖,壮一点的家丁就被捆绑起来。连那芝瑶也一副状极狼狈的摊坐在地上。
鹊儿远远见到年迈的余管家,不顾的喊着:
“余管家,您没事吧?”
“没事,我没事。”余管家一脸惊魂未定的点头。
“别说话!”
话才说完,站在身后的人立刻动手推了余管家一把。
“你们欺负一个老人家,算什么英雄好汉!”鹊儿不顾自身的安危嚷道。
“耶,你这小妮子挺凶的啊。”一名劫匪调笑地说。
众人跟着也嘻嘻的笑了起来。
这时一个高姚的身影突然上前朗声喝斥:
“不得无礼!”
只见他一身黑衣短打,身型精瘦,两脚分立站在人群之中。那露在黑布外的双眼,含威而不怒的对众人说道:
“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救人,不是来这里恃强凌弱,伤及无辜,否则咱们跟那一班欺压农民的地主恶霸又有什么不同呢?”
方才那大汉闻言,立刻也上前挥拳应和着他说:
“兄弟说得对,冤有头,债有主,大伙留着气力对付那赵度耘吧!”
众人见状,果然一阵叫好。
只见那大汉随即又对那黑衣人说:
“兄弟,那姓赵的小子果真命大,正巧不在家,我们只找到了他妹妹和老婆而已。这会儿该怎么办?你拿个主意吧。”
“既然如此,此地也不宜久留,你赶紧安排大伙分头将米粮运出城去,咱们在指定的地点会合。”黑衣人说。
“那赵度耘呢?咱们就这么放过他吗?”那大汉似乎颇有不甘。
黑衣人沉吟了半晌,最后竟说了:
“要不这么着,咱们先将他妹妹和老婆一起带走。”
此话一出,赵家上下一阵哗然,芝瑶更是吓得哭天喊地。鹊儿一见有人来拉娉婷,立刻上前去护她,但又如何阻止得了,娉婷终究还是被人拉开了去。
这时那下令的黑衣人竟转身恭敬的对余管家说:
“您放心,我们绝不会伤害赵夫人和赵小姐。但劳您转告赵度耘,等他放了衙门大牢里的农民之后,我自会将她们平安送回。”
可不等余管家开口说话,鹊儿已经冲了过来,指着他嚷道:
“你刚不才说不伤及无辜,为什么还要抓人?”
“鹊儿,快别说了!”余管家忙阻止她。
“这种人我不怕他!蒙头蒙脸的,算什么英雄好汉嘛!”
鹊儿一副豁出去似的瞪着对方。
怎料那黑衣人非但不动怒,还执着火炬靠上前来仔细看她。
鹊儿也不退缩。她发辫一甩,挺直了身,很挑衅的回瞪着。
突然间,他当真伸手撤下脸上的黑布,露出了自己真实的面貌。鹊儿一看,立刻忍不住惊呼:
“是你!”
“怎会是你啊?辰。”一旁的余管家也惊讶地说。
辰-本还因为鹊儿记得他,眼里闪过了一丝惊喜,但瞬间就掩没消失了。
那一干劫匪见他撤下了蒙面巾布,也都效法了起来。
尤其是那大汉,手一扯,嘴里更吼道:
“妈的!正好也叫那姓赵的小子心里明白了,今儿个是谁上门来要他的狗命。”
这时被人五花大绑、蒙了眼,准备封口架上马车的芝瑶突然叫骂了起来。
“鹊儿,鹊儿,救我呀!”娉婷也唤着她。
鹊儿这才赶紧奔了过去,一个劲地要爬上马车。
结果却被方才那大汉给拦了下来,一壁对她笑说:
“你是犯傻还是怎么着?别人躲都来不及了,你还想跟着来啊?”
“别拦我!我要跟小姐一起去!”鹊儿嚷道。
大汉不肯让她上车,鹊儿偏又执意,结果两人也就这么僵上了。
大汉最后只好两手一摊,看着辰-说:
“兄弟,你瞧这”“由她吧,等她吃了苦头,自然就后悔了。”辰-冷冷地说道。
鹊儿听了他这口气,不禁恨恨的瞥了他一眼,这才任人架上了马车。接着辰-便跃上了马背,朗声道:
“好!大伙出发吧。”
马车立刻应声向前。
浑身不住哆嗦的娉婷立刻伸手来抓鹊儿,其实鹊儿又何尝不怕呢?
只是那命运偏就这么弄人,竟然让她在这样的情况下离开了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