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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温的阳光,照进了窗棂,昨夜烧残的蜡烛只剩节节的凉意。
阵阵的鸡鸣,啼醒了沉睡中的两人。
曲琉衣嘴角凝含着晶莹的笑意,偎近昨夜眷恋的热源,垂闭的浓睫在如花的娇颜上形成一道阴影。
“嗯,别吵。”她侧翻过身,躲避颈项上的微搔,贪睡的眼仍未告别昨夜。
凉意无声地钻入她粗暖的布衣内,引诱她张开双眼。
“几时了?”曲琉衣缓缓张开眼睛,如平时般地询问床边的侍儿,些许迷的眸子漫无目的地眨着。
稍一定神,破落、斑驳的墙面像只丑陋的怪兽迎面飞来,她一惊,睡意四散,微眯的眸子倏地圆睁。
“你终于起来了。”略微低沉的男声闯进她的耳中。
她错愕地转过头,整个人几被一双剔亮的眸子穿透,曲琉衣霍然清醒,眼中的防备再度升起。
矵九霄挑起一抹笑,如深海的黑眸起了澎湃的浪花,层层地卷进她的身子。
她仿佛听到了海浪咆哮的涛声,全身起了莫名的躁热,戒慎的眼突生怯意,不敢直视他。
“你的身子好美。”他的眸子在眼前的美景中恣意欣赏。
催眠般,她的眼随着他挑情的黑眸游移到自己的身子,上衣的扣子已被解开,红色亵衣贴伏在白里透红的粉肌上,像一朵初绽的花,纯真却带着诱人的美丽。
羞赧扑面而来,曲琉衣纤手一勾,敞开的衣襟被紧抓于前。“不准看!”她娇斥着身前危险的男人,不意却见着他唇上初生的胡渣,她不自觉地抚过颈项,顿时发现适才搔痒的来源为何。
“昨夜,我不只看,还抚过吻遍你全身了。”他的唇角高挂着一抹邪笑,笑她为时已晚的愤怒。
“你玷污了我!”曲琉衣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他竟然对她做出
她的清白全毁在这个下流无耻的男人手中了,这项认知,使她突然像只疯狂的野兽般冲向他。
矵九霄轻易地用单掌便抓住她两手。“你又何必在意,这事是必然的结果。”他不承认也不否认她的话。
“你”她欲辩无言,可与生俱来的骄傲又怎会放过恣意欺辱她的人,曲琉衣头一偏,洁白的皓齿狠狠地咬进捉住自己的男性手腕。
无视于手腕的疼痛,他反而加重了手劲,疼得她皱眉揪目。“你曾允诺要当我的女奴,替我暖床,这事难道你全忘了?”他俯下脸,邪魅地望着她。
“我”她心一窒,齿关渐渐松软。
“怎么,回复记忆了吗?”他笑肆地放开她两手,任她跌落在稻草中。
懊怪谁?是他,是自己?一气之下的诺言,竟逼自己走入绝境,毁掉她贞操的人,是自己啊!曲琉衣自嘲地勾起嘴角,怒张的气焰顿时黯淡下来。
“别心伤,你昨夜的‘表现’,我很满意。”矵九霄春风满面地挑起浓眉,别有用心地说道。
“住口。”她捂住耳朵,不想听进他邪乱的言词。
“听说童女的第一次会有些疼痛,你身子疼不疼啊?要不要我帮你疗治一番。”恶意掉落在挑笑的黑眸中,每一字每一句皆是别有深意的拨弄。
字字如刀,句句蚀心,他尖酸的话几乎埋藏她的呼吸,曲琉衣再也无法忍受那一字一割的痛楚,猛然从稻草堆中一跃而起,急骤地冲向门口。
“去哪?”他拽住她的臂膀,将她扯进怀中。
清脆敲门声在这时突兀地出现,两人皆闻声望去。
“云姐姐,你醒了吗?”兴奋的童音在门外响起。
投给她一记威胁的目光后,矵九霄放开她,前去应门。
“元儿,你只记得漂亮的姐姐,都忘了还有一位矵大哥了。”矵九霄轻抚孟元的头取笑地说道。
“早,矵大哥。”元儿腼腆地喊道。
“云姐姐醒了吗?娘要我来唤你们用早粥了。”元儿头偷偷地探向门内,想找寻昨夜那位漂亮的云儿姐姐。
“云姐姐早醒了,进去唤她。”矵九霄侧身,让元儿进去。
元儿喜笑颜开地跑跳进入,果然看到云儿姐姐站在稻草旁。
“云姐姐,用早粥。”他怯怯地害羞说道。
“我不吃。”她有些赌气地别过头去,不理这一大一小的男人。
元儿愣愣地呆在原地,云姐姐生气的脸让他害怕。
矵九霄松开环在胸前的手臂,慢慢地走到两人中间,大手搭上元儿的肩膀。
“元儿,你先回房里,我和云姐姐随后就到。”他将元儿轻推向门边。
元儿偷望了曲琉衣一眼,满面的阳光化为朵朵灰暗的乌云,小小的身子渐渐消失在两人的眼前。
“行了,现在四下无人,你可以露出真面目了。”曲琉衣抢在他斥责前发难。
“控制好你娇蛮的脾气,他只是个小孩。”矵九霄倚在门边,背光的脸庞看不出情绪变化。
“我又没凶他。”她嘴硬地回道,即使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曲琉衣却能感受他似有若无的怒气。
“你脸上的表情比凶他还可怖。”他讥诮地撇嘴。
“哼。”他自己的表情又有多好?她不以为然地别过头。
“走了,出去吃早粥。”他打开门,迎进一大片金黄色的阳光。
“我不吃。”曲琉衣动也不动,低下头,玩着自己刚编好的发辫。
“随你。”矵九霄浓眉微敛,不再多说,高峻的身躯一转,径自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淡淡的失落感染上心头,曲琉衣凝望着他曝晒在阳光下的黑亮发梢,随着脚步而飘摇的衣袂,她眉间如新芽般吐露出的柔意,连自己也不自觉。
你胡思乱想些什么!你的贞操已毁在那个可恶的男人手中了曲琉衣一震,温柔流动的血液立即狂啸,她拧握住双拳,眸子喷出怒火,击向那个远离的黑点。
“矵兄弟,有空别忘了来看看孟大哥。”孟大叔再次诚挚地说道。
“一定。”矵九霄朗朗地允诺。
孟大娘怀中的元儿,眼眶微红地望着他们,之前遭受的惊吓已被安抚平息,剩下的只有浓浓的不舍。
矵九霄不着痕迹地将曲琉衣推向元儿。
曲琉衣飞快地凝了他一眼,在他黑眼的监控下,敷衍地微扯嘴角。“元儿,云姐姐有空一定会来看你。”
“云姐姐,你一定要来喔!”元儿挣出母亲的怀抱,急急地拉住她的手。
曲琉衣有些讶异地望着身前的元儿,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喜欢自己,她蹲了下来,有些感动元儿对她的在乎。
“嗯,一定。”她抱住了元儿,掷重地点头,许下了承诺。
柔放的目光,像只轻盈的鸽子飞翔在蹲踞的两人间,矵九霄微扬起一道不易发觉的笑痕。
他抬起头,与孟氏夫妇交换了一个目光,他们的眼中不约而同地出现一道欣慰的光芒。
“该走了。”
矵九霄的轻唤,分开了抱在一块的两人。
曲琉衣由地上站起后,依依不舍地抚过元儿稚气的脸庞,没有多说话儿,元儿的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别哭,要乖乖的,云姐姐会再来看你。”擦拭掉他脸颊上的泪滴,曲琉衣朝他挥挥手。
被人在乎的心悸,连衣角也不时地随风回头,曲琉衣佯装起笑容,留给元儿一道美丽的回忆。
“发现人心温暖的一面了吗?”
矵九霄的话让走在前头疾步如飞的曲琉衣脚步顿了下。
“别否认,你的步伐愈急,表示你心里愈是不舍。”矵九霄拂过探到他头顶上的树枝。
曲琉衣只当没听见般,继续向前。
呵,矵九霄凝着她清丽的背影轻笑,沉默不也是佯装坚强的一种方式吗?
一天追着一天,在夏日渐渐淡去时,矵九霄一行人回到了安居多年的地方矵风山庄。
山庄内的人收了通报,敞开了大门,奴仆列于两行,以候主人归来。
识途的黑马,在看见熟悉的归路时,嘶鸣一声,加快了脚步,奔向山庄。
矵九霄勒住手下的缰绳,翻身下马,飒爽的英姿凛如天神,金黄的衣袂如腾飞的金龙。
“庄主,您可回来了。”一名年约四十的汉子迎了上去,接下矵九霄抖落的披风,恭敬地行礼。
矵九霄扯开笑,扬起手,示意他别如此拘谨。
“庄内有事吗?”厉眼扫向偌大的庄园,他淡然地问道。
“禀庄主,您外出的这段期间,庄内外一切安好。”总管张隆抬起低伏的额角报告着。
矵九霄颔首,午后的阳光洒在金黄的锦衣上,耀眼得令人无法逼视。
“帮她解开布条。”
矵九霄扬手,守在曲琉衣身旁的左卫立即解开绑住她的束缚。
“庄主,这位姑娘是?”身为矵风山庄的总管,张隆比他人多了份警觉之心。
“她是矵风山庄新买下来的奴婢曲琉衣。”矵九霄的黑眼随着她的身影转动。
曲琉衣可以感受到锁住她的目光,于是故作不在乎地,轻轻掸着袖上的灰尘。
矵九霄赞赏地朗笑,这娃儿已会掩饰她的情绪,火爆的性子不再猛地乱发。唉,他真替她遗憾万分,因为她的一切早像透明的玻璃,被他看穿了。
“庄主请明示属下,该让曲姑娘做些什么事?”端看着庄主和那名女子之间的神情,张隆丝毫不敢轻忽。
“看庄内哪儿缺人手,就让她去哪。”矵九霄漫不经心地说完,便旋过身,大步走进庄内。
矵九霄的轻忽比起他的邪肆,更令她无法忍受,他怎可以无视她的存在,如弃敝屣般地待她,曲琉衣咬着牙关,委屈直上心头。
她瞪着消失在视线内的男子,就像弃妇怨着薄情郎般,带着薄嗔的恼意。
“张总管,曲琉衣又跟人吵架了,你快来劝劝。”厨娘急急忙忙地来到张隆的屋前,扯着喉咙大声地喊叫。
天知道,这已是这个月的第几回争执了,自从领了曲琉衣进了厨房帮忙,她便三天两头与人争吵,张总管受得了,她厨娘这把老骨头已不行了。
“总管,您开个门啊!”厨娘急得不顾礼分,抡起厚掌扑扑地拍向木门。
再晚些儿去,怕闹出人命,思及此,她拍门的力道又加重了些。
“发生了什么事?”张隆皱着眉的脸庞,出现在旋开的木门中。
“您快呀!否则有人要被打死了。”厨娘一见张隆出来,便没头没尾地说道。
“你慢慢说,别急。”
“来不及说了,您先跟我来。”厨娘不由分说地转头便走。
张隆叹了口气,摇摇头,追上厨娘的脚步。
早就忘记了什么是矜持,曲琉衣不顾一切地和人扭打成一团,粉嫩的脸上红润与泥块并存。
“凶丫头,看我今天不撕烂你这张勾引人心的脸。”臔儿也不顾女孩家应有的模样,硬是要和曲琉衣争高下。
“唉哟,瞧瞧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成什么样了!”厨娘才一到便被一只飞过来的绣鞋给打得七晕八素。
她气急地扯下头上的鞋,败坏地看着眼前鞋子与发髻齐飞的混战。
“张总管,你还不想想办法!”厨娘浑厚的声音气恼得变为尖锐的吸气声。
听了厨娘的大吼大叫,张隆只好哀恸地看了自己的手背一眼,然后伸出来擒住两个女娃的素手,如预料地,两人的另一手准确地落在自己的手背上,想把他的手打开。
五指鲜红的痕迹浮在手背上,张隆莫可奈何地叹口气。“这次又怎么了?”
“她勾引我的郭青。”臔儿话才说完,斗大的泪珠便掉了下来。
“我没有。”曲琉衣拧起眉,这女人真不可理喻,向她解释了半天,她全然不理,一味地相信自己的“直觉”
“还说没有,昨儿个傍晚,他还帮你提水,殷勤得紧。”臔儿挣开张隆的钳制,径自哭哭啼啼地。
“你还敢提这事,要不是郭青劝着我,我早就赏你个耳刮子。”曲琉衣也愤然地挣开张隆,柔荑直指着玛儿。
“张总管,你听见没,她的确勾引郭清,我我不要活了。”臔儿捂住脸庞,直嚷着。
“好啊,你去死好了,这样郭青和我便可顺理成章地结为夫妇。”曲琉衣恶意地睨向她。
“呜”臔儿闻言,哭喊得更大声了。
“去叫马房的郭青来。”张总管头痛欲裂,两个女人的战争比两个国家的战争还令人厌烦。
冰青急急忙忙地来了,瞧见了啼哭的臔儿,慌忙地环住她。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郭青擦干她的泪,温柔地问道。
“谁?还不是你的新欢!”臔儿抬起脸,指向曲琉衣。
“新欢?”郭青循线望向曲琉衣,尔后大力地摇头。
“还摇头,我昨儿个还看见你帮她提水,你们两人还谈笑有加,呜,我不想活了”臔儿口里说不想活,可头又埋入郭青的怀中。
“你误会了,昨儿个该轮到你提水,可找不到你的人,琉衣便默默地帮你,我刚好经过井边,也就顺道帮忙,这事说起来,你还得感激琉衣才是。”
冰青说着事情的经过,臔儿的脸色随着事实的揭露而青红相接,原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无理取闹。
“这对不住,是我误会你了,谢谢你昨日的帮忙,也请你原谅我刚才的行为。”臔儿红着脸赔着不是。
曲琉衣被她一赞,红了俏脸,羞涩地挥挥手,原本手来脚去的两人,登时宛如大家闺秀般温驯。
“好,没事了,大家去干活去。”张隆驱散围观的奴仆。
“琉衣,我能这样唤你吗?”臔儿赶上前,唤住了她。
曲琉衣不置可否地点头。
“对不住,女人的嫉妒心总是强烈些,我一看郭青和你说话,脑中便什么也容不下。唉,谁叫你的脸长得太漂亮了,我没有安全感。”臔儿说明方才自己失控行为的缘由。
女人在嫉妒作祟下,愈是威胁到自己的,愈能找出个罪名,好好损落一番,一张闭月羞花硬是被拗成勾引男人。
臔儿继续说道:“你知道吗?自你入庄后,咱们庄内的女孩都备感威胁,害怕自己的男人被你抢去,不过,你放心,以后臔儿我再听到这种中伤你的传闻,我一定帮忙澄清到底。”她爽朗地拍拍曲琉衣的肩。
一搭肩,一阵笑,让曲琉衣感动不已。十几年来,她从未体验如姐妹般的交心,任性的骄蛮总拒人于千里之外,她不走向别人,别人也走不近她,她的少女生涯就如同枫叶般飘落在寂寞里。
两人走到了厨房,曲琉衣卷起袖,准备生炉,一旁的臔儿见状,忙说:“昨儿个你帮我,今儿个我帮你,咱们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臔儿怕她不答应,二话不说,便将她挤向旁边,自己在炉口处蹲下。
“其实,我很佩服你,竟敢当面指责宜儿的不是,宜儿嘴甜,但人却怠慢,这是所有下人都知道的,可她仗着一张稍具姿色的脸及满口的甜言蜜语,就能把管事的人哄得晕陶陶的,你骂宜儿时,我真替你捏一把冷汗,万一她去告状,吃亏的总是自己。”臔儿一股脑儿将心中隐忍已久的话全盘说出。
倚在门边的曲琉衣轻轻摇头,她不在乎谁去告状,只要是不平不公的事,每个人都有权反抗,这是她生存的真理,只不过,她以前实践得太过火,反被骄傲及任性操控了心神,成了人见人怕的瘟神。
“以后别再这么做了,大伙儿怕事只敢躲在身后,没有人会帮你,不过,你放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跳出来帮你。”臔儿举着柴枝发誓。
“谢谢你。”温暖的泉水飞过她的胸口,熨烫着她冰冷许久的心,她别过头,抑制呼息,慢慢地将早已涌现的酸甜沉淀。
听风居,望着窗外的男子,左耳上的银环被月光镀上一层银光,修长的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窗台。
张隆看着主人宽广的背肩,继续报告著有关曲姑娘的事,这是他每天的工作之一,虽然主人的态度一派悠闲,不过他知道,主人一字一句都听进耳里了。
“就这样?曲琉衣便和那臔儿成了姐妹之交。”高挺的眉挑起,被银月照得黑亮的眸子漾着无言的笑意。
“是的,庄主。”张隆点头。
她总算放下一身累赘的盔甲,穿了多年,脱下后怕要习惯一阵子吧!轻盈已许的身子或许从此便可以自在地迎向春花秋月了。
“把她调到我这儿,就说她整日与人争吵,特要调开她。”矵九霄旋过身,墨黑如深海的眼眸看不出情绪。
张隆掩不住心头的讶异,他抬起眼,踌躇地望着主人。
“怎么,你哑了不成?”矵九霄锐利的眸光直射向他。
“是,庄主,属下谨遵吩咐。”张隆垂首,缓缓地退至门后,掩住门扇。
忽地,起了一阵风,吹开了未曾合紧的窗户,拂乱了他的黑发,带来暗夜的花香。
懊是遍野落花,芦苇白苍的秋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