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纳兰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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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洁拿头痛作借口,匆匆地收东掉了这顿晚餐,跳上计程车就离开了餐厅。她也知道“头痛”是个极无创意的借口,但是管他的呢,她反正只想摆脱那个姓邱的猪八戒。亏他还打算“开车送她回家”开什么玩笑!真要上了他的车,那后果还堪设想吗?

    计程车在家门前停了下来,以洁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抓住了铁门的把手,将自己的身子靠了上去。重达两克拉、外头镶着一圈红宝石的婚戒那是伯母生前最喜爱的戒指之一,大哥结婚时伯伯送了他们作为结婚礼物的。再加上梦一样的长发,幻一样的眼睛。错不了的!家琪那女孩子果然是孙家琪!

    以洁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真的觉得脑子里开始作痛了。她本来以为守谦和家琪之间的交往是家琪结婚以前的事,但现在

    镑种各样的可能同时间拥入以洁脑中,使她无法自己地捧住了头颅。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是不是一开始大哥的“横刀夺爱”所造成的?而他们之间的事大哥知道么?如果知道了

    才刚刚想到这里,小门“嗒”一声开了。以洁吓得跳了起来,对方也发出赫的一声惊叫。

    “我的天哪,阿弥陀佛,你站在这个地方作什么?”何妈一面拍着胸口一面问:“我这条老命都给你吓掉半条了!”

    “我我”以洁吞了一口唾沫:“何妈,你你知不知道嫂嫂”

    “什么啊?”何妈低下头去,将手上拎着的垃圾袋放了下来:“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怎么你最近一直在翻这些老帐?”

    又来了!以洁叹了口气。她早该知道向何妈问事情就会变成这般模样。一个月前,自她决定追究出当年真相的那天开始,她才刚刚向何妈提了个头,这位欧巴桑便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小洁啊,怎么你也来听信外头那些人的胡说八道?你大哥的为人怎么样你是最清楚的了!”她一句话以洁的问话全堵了回去:“你大嫂是车祸死的啦,其他还有什么?”

    “可是大哥和大嫂的感情好不好呢?”她当时不肯死心,兀自追问。

    “很好啊。”何妈简单倒说:“你又不是没看过他们在一起的情况,你大哥像是会欺负老婆的人吗?”

    回思大哥和嫂子在一起的情况,以洁缓缓地摇了摇头。她当时年纪虽然还轻,却也知道家琪对大哥是没有半点恐惧、厌恶或排拒的,虽然也不是非常的亲匿。倒是大哥还来得开放许多,人前人后对她呵护倍至。不,大哥绝没欺负了家琪什么,不可能的!

    从何妈这儿问不出什么来,那么伯伯呢?不,不能问伯伯。不能在他需要静养的时候。我必须另外想法子。我必须!

    几天以后的一个晚上,她给守谦拨了个电话。

    “小扮,好难得你晚上会在家!”她的笑声清脆:“有件事情请教一下可以不可以?”

    “哇赛,我们的女秀才居然有事情要请教我,这么拉风的事几百年才有一次,我怎么敢说不可以?”守谦笑着说:“什么事儿说来听听吧。”

    “是这样的啦。我想买一组音响,却对音响一点概念也没有。”

    “喝,音响啊!那你可真问对人了!”这句话完全在以洁意料之中。小扮从高中就开始玩音响,早都玩成精了:“我说小姐,你这音响打算拿来听什么音乐,又打算花多少钱在上头哪?”

    “听那种音乐有差别吗?”

    守谦大笑了。

    “那当然有差啊!如果你只想听室内音乐,喇叭就不必太讲究;如果你喜欢的是交响乐,赫!”守谦一说到他内行的事就没个完:“我看这样吧,你到我这儿来好了。有个实物让你听听看,你比较知道自己要些什么。”

    半个小时之后,以洁已经置身于守谦的公寓里了。

    守谦的公寓她只来过一两次,来的时候也只在客厅里呆着,没花什么心思去加以注意;这一回仔细端看,便觉得这是标准单身汉的窝了。并不是说这公寓里缺乏布置正好相反,布置得十分讲究。只是那讲究一看便知,是室内设计师的杰作。桌上的烟灰缸已经半满,两只没洗的咖啡杯子也不知道在那儿摆多久了。衬衫更是东一件、西一件,地上甚至还有两双袜子!

    看见以洁不怎么满意地皱了皱鼻子,守谦邪邪地笑了起来。

    “你要真以为你小扮有那么邋蹋,那你可就错了!”他笑嘻嘻地说:“这可是我费了不少心血才布置出来的呢。好享受女孩子的温柔和照顾呀。”他说,以洁立时把她刚拎起来的衬衫丢回沙发上头去。守谦仰起头来大声地笑了。

    “是我亲爱的小妹,我才告诉你这个秘密呢。”他对着她挤了挤眼睛:“你大概不知道吧?女孩子为了在男人面前表现她们的温柔体贴,整洁能干,会用多么贤妻良母的方法来淹没你!我的房间要是不乱一点啊,她们可会失望到家了!”他“啪”一声点起了一枝烟:“当然啦,小洁例外。你从来就是一个模范生的。”

    “谢谢。被你这么愤世嫉俗的人称赞,我真不确定这是不是一种讽刺。”以洁干干地说,拿起桌上的脏杯子就往厨房走:“就算你方才所说的是真的又怎么样?那本来就是人类的天性嘛,何必将它想得如此不堪呢?”

    “不愧是模范生嘛,真是宽大为怀啊。”守谦笑眯眯地道,一面看着她和杯子里的咖啡垢作战:“别洗得太干净了!我要再弄出两个脏杯子来安慰新交的女朋友,可还得费不少事呢。”

    她啼笑皆非地横了他一眼。

    “同样的把戏你玩久了不会腻吗?偶然扮演一下模范生不好吗?”她不能确定他方才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也只有顺着他的口气往下掰了:“这样一来,你说不定还可以遇到与众不同的女孩子啊。”

    “嘿,那可不成!”守谦笑着说:“那样的女孩子会当真的,我可惹不起喔!”

    “你打算一辈子当花花公子啊?”她找出了咖啡粉,开始上天下地地找奶精。

    “我怎么敢呢?”守谦还是一贯的嘻皮笑脸:“连华伦比提都已经打算改邪归正了!我小洁,你上哪去?”

    “找酒啊。”以洁直直地走进了客厅,拉开了酒柜的门:“咖啡里加点酒很不错的。”

    “不用了!”守谦急急地叫道,赶上前来想阻止她:“我喜欢纯咖啡。”他的右手闪电般抓住了以洁的右腕,但柜门已经拉开了,以洁整个人微微地僵了一僵,伸出左手去轻触那只藏在酒瓶之间的银质相框。相框里那年轻而美丽的女郎巧笑嫣然,一头瀑布般的黑发就像是缎子一样地华丽。

    “你怎么会把大嫂的相片藏在这里的?”她回过头去看着他,祈祷自己的表情称得上天真无邪:“小扮,你该不是把大嫂当成你的偶像了吧?”

    她看见一丝轻微得难以查觉的如释重负掠过他的眼底。他脸上的表情丝毫没变,身体的肌肉却放松了。收回了自己的右手,他悲惨地将那手放在心口上,夸张地叹了口气。

    “被你逮着了,小洁,”他愁苦地说:“我暗恋家琪暗恋了好久了。啊,天底下的美人我都爱!你要不要去参观一下我的卧房?我墙上贴着玛丹娜,桌上有你的相片,”

    她拍了他一下,对他的说话嗤之以鼻。“典型的单身汉!”她说:“吹牛也该打点草稿嘛,小扮,我才不相信你真会在桌上摆着我的相片!”

    “天地良心,你要不要进来检查?”守谦叫屈道:“我每次碰到那种像八爪鱼一样黏人的女生,就把你的相片给她们看,说你是我的女朋友!”

    “原来妹子的作用在这里了!”以洁翻了翻眼睛:“避邪用的,呃?你为什么不拿嫂子的相片去唬她们呢?嫂子生得那么美,说服力一定比我强!”

    “谁说的?你们两个各有各的味道啊。”守谦神秘兮兮地说:“而且,告诉你实话罢:我以前都是用她的相片来唬人的。可是同一个把戏不能玩太多回嘛,对不对?你下回替我弄张乔小姐的相片来,我就放你自由了!”

    “我还弄张何妈的相片给你呢!”以洁没好气地说。她和家琪“各有各的味道”?真服了这个甜言蜜语的家伙!“告诉那些女人说,何妈是你的结发元配,你是因为拉了很多次皮才能维持得如此年轻英俊的。”

    “不成啦,这样太败坏我的形象了!”守谦惨叫,而后想起了什么似的盯着以洁瞧。

    “你知道吗,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斧底抽薪。找个好女孩子结了婚,丢掉这个”黄金单身汉“的名衔,这些烦恼自然就通通没有了!怎么样,”他半真半假地说:“小洁,为了占全台湾人口一半的女性着想,嫁给小扮吧?”

    以洁给了他一个从来没有过的大白眼。

    “帮帮忙,你小扮是真心诚意的地!”守谦悲惨地道:“你甚至不能假装答应一下好让我高兴吗?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向人求婚呢,你居然这样对待我!唉,从今以后,你小扮是半点价码也没有了!”

    “你是不是要我拿蛋砸你?”

    守谦笑着举起双手来作投降状。

    “我以为她是个又贤淑、又能干的好女孩,这才向她求婚的。”他假装自言自语,其实嗓门放得好大:“想不到是这样的一个泼辣货,那还是不要娶她好了。好险,好险!她刚刚要是答应了我的求婚,我往后的日子可就难过啰!”

    “小哥!”以洁又好气、又好笑:“你有完没完?你什么时候才能正经一点儿?”

    “你要肯嫁给我,我就正经了。”

    “你要是老摆这个猴儿样子,娶得到老婆才奇怪哩!”她好笑地说,想着便偏过头来看他。“小扮,你真的都没有成家的打算啊?”

    “谁说的?”他嘻皮笑脸:“我刚刚不是在跟你求婚吗?”

    再这样夹缠下去,缠到明年也不会有结论的!和小扮在一起生活了这么许多年,她突然发现:自己对于小扮的许多想法其实一无所知。因为他说话的方式太似真似假了。当她发现那张相片的时候,两个人都用轻描淡写的方式将它给揭了过去,但是她早已经不是十来岁的小姑娘了,不可能不对它产生任何疑问的。而她相信小扮必然也十分明白这一点。这念头电光石火般在她脑中一掠而过,她决定行险一试了。

    “小扮,”她慢慢地说:“你是真的喜欢大嫂,是不是?”

    守谦的身子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仰起头来大笑了两声。“小洁,你在干嘛?给连续剧编剧本啊?”他笑得几几乎出不来气:“哇赛,我还以为只有文学院的女生才会满脑子稀奇古怪的念头,怎么你也给传染上了?”

    那种过度夸张的笑法给了以洁所需要的答案,她对着自己点了点头。

    “不是就不是,笑那么大声作什么?”她淡淡地说:“喂,我们到底还看不看音响啊?”

    在谈论音响的时候,她可以察觉到守谦常常以若有所思的眼光在观察着她。一直到他送她回家的时候仍然如此。然而她所有的收获也不过就是:确知了一个她已经知道的三角关系。然后呢?然后该怎么办?两个当事人守口如瓶,另一个已不可能再开口眼前事明明白白,只是一条死巷子!

    她阴郁地推开了客厅的门。

    “听何妈说,你到守谦那儿去了?”

    平浩的声音从客厅中央传来,使她有些意外地扬起了眉稍。都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他不是应该在房里看那些企画案和卷宗的么?

    “是啊。”她简单地答:“想买个音响,上小扮那儿去见识见识。”

    “谈个音响谈了那么久?”

    “三个镜头那能算久?”以洁说,迳自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你要跟小扮谈过音响你就会知道,那些东西他可以谈上三天三夜!”

    “我还以为他迷那些东西是高中时的事哩。”平浩干干地说,以洁很快地瞥了他一眼。

    “他现在是没有那么迷了啦,但是积习难改嘛。”她的声音轻快了起来,察觉到一股子奇特的欢快在她心底开始波动,赶忙将它给压了下去。平浩对她的回答没作任何评语,只是双眼沉沉地看着地面,嘴角刻着深刻的线条。就在以洁觉得彼此之间的沉默已到了令人尴尬的地步时,他慢慢地开了口:

    “你最近常常和守谦在一起?”

    以洁心中一紧,血流的速度突然间全都乱了。这一个多月以来,大哥首次和她谈及公事之外的话题,这表示着什么呢?她悄悄地握紧了拳头。

    “是啊。”她说,倾听着血液撞击着耳鼓的声响。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久,才听得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抬起眼来瞧着她。他的面孔异常严肃,眼底的神情则深奥难解。

    “你该不是在跟他恋爱吧?”他极慢极慢地说:“小洁,这个问题很重要,请你千万不要瞒我!”

    “我怎么会跟他恋爱呢?小扮就是小扮啊。”以洁轻描淡写地说,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心跳因为这个问题而足足增加了两倍。

    平浩定定地瞧了她半晌,而后慢慢地闭了一下眼睛。“那就好。”他说,身子朝前移动了一些,嘴唇抿了一次又一次,显然正在考虑他的措辞。

    “小洁,”他慢慢地说:“我知道你是个大人了,你理性又聪明,能够清楚地分辨是非;我也知道守谦是个很迷人的男子,可是,”他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听大哥的劝,绝对、绝对、绝对不要在感情上和他产生任何的瓜葛,千千万万不要爱上他!”

    以洁深深地吸一口气,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高高地提了起来,而后又撒手让它坠下。有那么短短的片刻之间,她曾经以为她曾经期望而结果,他只是在劝她不要爱上守谦!

    “就这样?”她淡淡地问,自己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在这刹那之间流干了。

    如果不是因为她转开了自己的眼眸,她会见到一抹惊惶之色掠过平浩脸上因为她的疲惫灰心而产生的惊惶。老天哪,他惊骇地想:难道我说得太迟了些?难道她已经开始爱上守谦了?他想也不想地移身向前,一把握住了以洁的手。

    “小洁,我很抱歉必须告诉你这样的话,你不会知道我有多么抱歉!”他焦急地说:“但是我没有法子不说,我”

    “为什么?”

    “因为”平浩咬了咬牙:“因为守谦不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爱上他你会受伤的!”

    以洁霍然间睁开眼来,直直地盯着平浩瞧了半晌。这就是你横刀夺爱的理由么,因为你不认为小扮可以为爱他的人带来幸福,因为你怕家琪受伤?

    这几句话只在她唇边一转,却终是被她硬生生地吞了回去。蹒跚地站起身来,她有气无力地丢下一句:“晚安,大哥,我回房去了。”就离开了客厅。她没看到平浩脸上黑纱一样笼罩下来的阴郁,也没看到他身侧那紧紧捏起的双拳。事实是,现在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直到她关上了自己房门,那忍了老半天的泪水才终于滴落下来。以洁紧紧地压着自己的口唇,在床铺上头缩成了一堆。她好痛呵,一种悲怆难言的疼痛。这样的疼痛说来真是无稽,因为她明明白白地知道大哥会和她说那一番话毫无疑问是出于关切兄长的关切。

    可是我要的不是兄长的关切啊!以洁重重地擂了一下枕头,却只震出了她眼眶中更多的泪水。我爱着他,爱着他,爱着他不是以妹妹的身份爱着兄长,而是以女人的身份爱着男人,爱了许久许久了!

    另一阵疼楚自她心上画过,使得她只能无力地抓紧了被角。这样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者说,是什么时候改变的?确切的时刻她无法去记忆了。真要去形容的话,或者只能像一首流行歌曲的歌词吧:

    “一点点一滴滴,从喜欢变成爱。”

    想到这个地方,以洁无法自制地愤怒起来。呆子,白痴,笨瓜,蛋头!他会想到我和小扮恋爱的可能,为什么偏偏就想不到他自己呢?

    傻瓜,有一个微小却清晰的声音在她脑子里说:那原因还不够明白么?他压根儿没把你当作恋爱的对象来看待啊!无论你做了什么,无论你成长了多少,在他眼里,你总之还是他的小妹妹那个黏人的、啰嗦的、成天只晓得跟在他后头跑来跑去的小妹妹!

    她的愤怒消失了,重新浮上心头的,是无以名状的悲伤。整个晚上,以洁在这纷扰不已的情绪中挣扎不已,哭肿了眼睛也捶烂了枕头,真正入睡的时间根本没有多少,醒来时精神兀自萎靡。偏偏好死不死,那邱自涛在办公时间内打了两通电话给她,要想约她出去。以洁那里耐烦理他,第一通电话还和他虚与委蛇,接到第二通时就回绝得老实不客气了。

    “你的追求者啊?”平浩问得仿佛漫不经心。

    “什么追求者?猪八戒!都是小扮啦,”以洁一句话冲口而出,说出口了才开始后悔:不该把小扮扯进来的。她两个哥哥之间的问题可是已经够多了!

    “小心一点,小洁,”一抹乌云笼上了平浩的眼:“杂七杂八的场合少去为是。”

    “我知道,大哥,”以洁淡淡地笑着打断了他:“你也知道的嘛,商场酬酢,什么样的人碰不到?”

    平浩沉沉地皱着双眉,没再说话。以洁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变得更低落了,一直到晚餐时还是如此。而,仿佛是大家有志一同似的,玉翡和她一样沉默。何妈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忍不住地问:

    “怎么搞的大家都这样安静?菜不好吃吗?”

    “何妈做的菜怎么会不好吃呢?”玉翡露出了一点微笑,但那笑容很快便消失了。

    “事实是我在担心陆先生。”她轻轻地说,抬起头来瞧了楼上一眼:“他这几天情况很不稳定,我觉得”

    客厅门砰然一声大响,守谦像旋风一样地卷了进来,还在门口就大声嚷嚷:“小洁,唱tv去,要不要?要就快去准备,跟人家约好了七点半的!”

    没等以洁回答,平浩已经神色阴暗地开了口。

    “跟什么人约的?”

    “横竖你又不认得,问来干嘛?我邀的是小洁,又不是你!”

    “只要是和小洁有关的事,我就不能不管!”平浩眼睛里隐隐地闪着一簇火焰:“成天拖着小洁上一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去,你想都没想过会给她惹来什么样的麻烦?一群牛鬼蛇”

    “哟,哟,哟!”守谦往外喷了一口烟:“又来扮演大哥了?小洁已经不是三岁娃娃啦,还要你来这样管东管西呀?当心适得其反哪,大哥,你扮演救世主还没扮过瘾呀?”

    平浩眼角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我只做我认为自己应该要做的事!”他咬着牙说:“守谦,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做事情有点打算成不成?”

    “喝,还打算呢!”守谦发出一声没有笑意的大笑:“我一直是很有打算的!如果不是大哥你打乱了我所有的打算的话!”他的声音越提越高:“你要把我的人生扰乱到什么程度才肯干休?现在连我带小洁去唱个歌你也要管了?没关系,你现在尽管张牙舞爪好啦,咱们”

    “小扮,小扮,”眼见这争执越吵越凶,以洁连续好几次提高声音,才终于插了进来:“你不是跟人家约了七点半的吗?再不走要迟到了!”

    “还唱歌呢!”守谦死命将烟蒂按熄在碟子里:“你别拦我,我今天”

    “嗳呀,你不是专程回来邀我的吗?怎么人家说好你又不去了?”以洁死命拉着他就往外走:“走啦走啦,大哥只是关心我,他其实也知道我自己是有分寸的。走呀!再不走真要迟到了!”她连推带拉地将守谦拖出了大门,回过头来给了平浩一个“别再说了”的眼神。

    一直到车声隆隆地驶出了大门,餐厅里仍然一片寂静。玉翡悄没声息地站起身来,上楼去看她的病人;平浩则无声地吐了口长气,整个肩膀都垮了下来。他是不是又保护欲发展过度了?他明明知道小洁和家琪是完全不同的呵,可是事情一牵扯到守谦就教他忍耐不住。救世主苦涩的回忆冲刷着他的心田,使他痛苦地将头埋入自己的掌心。

    而后有一只温厚的手搭上了他的肩头。平浩抬起头来一看,看见的是何妈慈祥而抚慰的眼睛。

    “你喜欢上小洁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