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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秋的伤口结了痂,逐渐好了大半,她不愿白白躺着,便求了林燕染,要了针线笸箩,做些女红,打发时间。言悫鹉琻
林燕染进来的时候,她正在分着丝线,一旁的小圆桌上放着王雨刚送来的图样,看样式是件女式骑马装,只见图画上领口、衣襟、袖口上面缀着色泽艳丽的宝石,华丽中带着粗犷的暴发气息,非常符合鞑靼人的一贯审美。
她边摆手阻了念秋的行礼,边问道:“又是鞑靼人,王雨最近将精力都放在了这上面吧。”
念秋也笑了:“可不是?自从咱们搬到这儿,这三天她都来了小十次了,她自己都说扰了夫人了,结果,说完又来了,连我都被她缠的有些怕了。”
林燕染一怔,原来穆宣昭才离开三天,她却觉得过了好久。
“不过,我还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对鞑靼人这么有兴趣了,好好的图样,她都不满意,一遍一遍的改,非得让大家都说好。以我说,反正鞑靼人也不讲究,做的精细了,他们还不一定看得出来呢。”念秋一乐,顺口说道:“尤其是她还做了件袍子,上好的湖蓝色绸缎,用同色的绣线绣着云纹,针法细腻,若不是在日头底下,根本看不出来。以奴婢看,她这份用心,连绣嫁衣的待嫁女儿家都比不上。”
第二日,林燕染在瑞福祥,见到了这件精心裁制的衣袍,同色暗纹,流水般滑在柔滑的丝绸上,低调华美。
看到王雨眼神如水,带着少女的羞涩,林燕染蓦然想起念秋无意的话,心里咯噔一下。
离开瑞福祥,坐上马车,林燕染叫来紫衣,踯躅片刻,低声吩咐了几句,紫衣眼眸闪了闪,应了声,跳下马车,自去办差。
马车缓缓地行驶,拐到街面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骑马跟在旁边的青木连忙上前回禀:“夫人,前面过来一队车队,堵了路口,奴婢去前面看看情况。”得到允许便打马而去。
林燕染掀开车帘,果然看到一队绵延的车队,粗粗一扫,就看到七八辆四轮马车,更有好些护卫、仆婢,将这条不甚宽敞的街面,塞的满满的。
命随从停了车,不多时,见青木身后跟着一人过来。
来人脸上带着笑,躬身作揖,报了家门,并连声道歉。
“谢家?”林燕染轻声说道。
自称谢府管事的中年男子,微垂着头,耳朵动了动,听她语气里像是知道谢家的,忙恭敬地说道:“是,家主是江南谢家商行的三老爷,夫人,可是认得?”
“谢家商行,谢怀远可是他家的少爷?”
谢府管事眼眸一亮,抱拳施了一礼,面上堆上了笑:“正是我们府上少主。”
林燕染点了点头,命车夫让到了一侧,让谢家的车队先行。
那管事深深行了礼,道了谢,回了车队。
过了足足两刻钟,谢家的车队才走完,紧紧护在马车周边的护卫,散了阵型,护着林燕染的马车回了府。
林燕染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而谢家那边,躺在车厢里,面容憔悴的主人听了管事的回报,挣扎着坐起身:“认识怀远侄儿,还带着训练有素的护卫,想来是这边那家大户的夫人,唉,应该我去打声招呼的。”
谢莹薇连忙在他身后垫了迎枕,低声劝说:“爹爹,那位夫人不是跋扈的人,等见了堂兄,问清了来历,咱们再备一份礼送去,想来无碍的。”
谢家三叔听着女儿思虑周全的话,既欣慰又有些难过,他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平素爱如掌上明珠一般,怕她受委屈,不惜千里迢迢的从南边迁到冀州广平。
这一路上,他们虽然带着上千护卫,但是,不幸连着遇上了三拨匪寇,护卫折损了大半,抛下了好些装着细软的马车,连夜赶路,人都熬瘦了一圈才到了冀州边界。
他们夫妻毕竟上了年岁,绷的那一口气一松,竟都病倒了,反而是谢莹薇打理起了车队的事宜。
磨难最能让人成长,短短时间内,天真烂漫,一团孩气的谢莹薇迅速成长起来,约束下人、打理庶务,都井井有条的。
看着稳重成熟的女儿,作为父亲他却是骄傲中掺杂着心疼,尤其是发生了那件事。
“辛苦我儿了。”谢家三叔伸出枯瘦的手指,摸了摸女儿的脸颊。
谢莹薇对着父亲灿烂一笑,鼻翼微皱,颇有些昔日的娇憨,谢家三叔便露出了笑模样。
一行车队,按着一路打听的方向,慢慢地驶到谢怀远的住处。
才得了消息的谢怀远,急慌慌地带人迎出来时,谢家三叔的车队已经快到了府前。
谢怀远心知有异,见着了容色憔悴不堪的三叔,和半昏迷的三婶,心里一沉,直到看见神色如常的谢莹薇,才放了些心。
安顿好众人,谢家三叔却拖着病体,拉着谢怀远,执意和他说些要紧话。
婢女、护卫等人都退了出去,谢莹薇咬了咬唇,最后走了出去。
“三叔,出了什么事?”谢怀远见自家三叔神色有异,面带焦虑,忙开口问道。
“怀远,这一路虽然辛苦,总算都了下来。只是,有一桩事,我是寝食难安啊。”说着,重重地叹了口气。
谢怀远眼露关切“三叔,你说,有侄儿在。”
“唉,都是我身子不争气,眼看着到了冀州,却得了肠疾,而你婶婶身子一向弱,受不得长途奔波劳累,只能躺着休息。我又病了,事情。都落在你妹妹肩上了。”重重叹了口气,谢家三叔眉头紧皱,说起了压在他心里多时的忧虑:“本以为到了冀州,路上就太平了。哪成想,不知从何处流窜了一伙匪寇,极为狠毒,护卫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砍瓜切菜般杀了进来,却不要金银,只要拉车的马。我见他们似乎是急于逃命,就让剩下的护卫围了个小圈,将外面的车马,都送与他们。只是,没想到,没想到,薇儿却在那马车上。”
饶是知道谢莹薇平安无事,谢怀远仍然白了脸,短促地“啊”了一声,手指微微颤动。
“三叔,妹妹”
谢三叔急速地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胡思乱想:“薇儿没事,天幸遇到了个年轻小将,救下薇儿。”
谢怀远长舒一口气,忙问那救下薇儿的小将是何人。
待听了谢三叔的描述,他面色不由古怪起来,又听得三叔问道:“可惜,他不曾留下名字。我观他仪容不凡,必不是无名之辈,又在冀州边界,侄儿,可知他是何人?”
谢怀远一手撑额,回答道:“听三叔叙说,侄儿猜想,应是霍小将军,他是广平府杨致卿辖下最能征战的人,又奉命在外剿匪,想来是他。”
不想,谢三叔越听脸色越黯淡,最后,竟连连叹息。
“三叔”谢怀远不解地唤道。
“怀远侄儿,他可曾娶妻?”
“不曾,三叔,可是要将妹妹”
谢三叔苦笑着扯了唇角:“依我本心,不愿将你妹妹许给武将,不安稳。只是,当时匪寇掳了薇儿,虽然无事,却也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以重金酬谢,那霍小将军却极矜傲,并不接受。他又位高权重,若是有人将当日之事散播了出去,你妹妹的名声”后面的话,他却再也说不下去。
谢怀远面孔肃了肃,以自家三叔对薇儿堂妹的疼宠,怎么能让她受那些委屈?况且,霍绍熙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还救了薇儿,也算是为佳婿,故此,谢三叔才打探他有无娶妻。
“三叔,先约束好了咱们自家的人,都管好嘴巴,不能乱嚼舌根。等霍绍熙归来,再备上厚礼,重重谢了他,他御下极严,想必不会传出不好听的流言。至于薇儿堂妹的婚事,三叔养足了精神,再细细考虑不迟。”即使觉得霍绍熙是个不错的人选,谢怀远还是劝说谢三叔考虑清楚,毕竟事关谢莹薇的终身,而他又很疼爱这个堂妹。
得知了救下薇儿的人的名姓,谢三叔落下胸中大石,听了侄儿的劝,便要回房休息,临走时,突然想起给他们避道的那位夫人,忙说了管家的回报,见谢怀远点了头,记下了此事,才宽心离开。
尚不知被人记挂的霍绍熙,连打了三声喷嚏,不爽地揉了鼻子。安万里笑得促狭,打马凑近,贼兮兮的说道:“俗话说,一想二骂三念叨,准是有人在念叨老大。”
霍绍熙笑骂一声,扬起马鞭,狠狠地甩在他的马上,安万里胯下骏马长嘶一声,撩开四蹄,狂奔而去。
“老大,小的错了,救命!”安万里尖着嗓子怪叫着,一溜烟的狂奔而去。
“整队,最先到达青牛山的队伍,每人晚上加一只鸡。”
霍绍熙一宣布,众人嚎叫着应了,呼哨声、马鞭声、催喝声不绝于耳,烟尘阵阵。反而是他,却停了马,留在了后面。
烟尘消去,霍绍熙望着西边并州,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