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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口大口喘了几口气,林燕染退了几步,和穆宣昭拉开距离,斜睨着他。言悫鹉琻
穆宣昭轻笑出声,连被她哄骗着喝下酸醋也不生气,笑得颇为自得:“这醋是夫人自己要吃的,为夫却是受了无妄之灾。”
原来薛韵那边一闹起来,就有人将消息传报过来,尤其是薛韵的丫鬟润儿拦着穆宣昭哭求,她本来只一笑置之,并没有难为薛韵的意思。只是,穆宣昭进来的时候,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她连着问了好几遍,都没得到回复,见他压根就没细听,林燕染心里不痛快,便拿了手边预备的醋,倒进了茶杯里,递给了穆宣昭。
没想到,他稀里糊涂的就喝了,滋味可想而知了。
“回魂了么。”林燕染故意揶揄他。
穆宣昭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整了整腰带,故作镇静地回道:“不过是想了些事情,你不要多想了。”
林燕染一面笑,一面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认真地看着他的面色说道:“我可没想多,不过有一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
穆宣昭揽着她的腰,低头看向她,斜飞入鬓的眉眼,带着朦胧的笑意:“什么问题,你说。”
“你什么时候将她挪出去?”
穆宣昭愉快地笑了起来,神色很是得意,置于她腰上的手,微微用力揉搓,一副“你终于承认吃醋了吧”的表情。
林燕染好气又好笑,用拇指和食指掐他胳膊内侧的肉,气急地催促他,只是他皮糙肉厚,她手指都酸了,他却依然不痛不痒。
穆宣昭还故意张开双臂,摆出一副任君处置的架势,在林燕染看来,这是明晃晃的鄙视,她一恼,索性不掐了,改为轻轻地瘙痒。
如此一来,穆宣昭反而受不住,身子一抖,反手捉住林燕染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讨饶道:“夫人,快住手。”
边说,双腿抵住林燕染的腿脚,一用力,带着她倒在榻上,紧紧地扣住她,不给她再次作乱的机会。
林燕染伏在他胸膛上,挣扎间身上的夹袄领口大开,露出一痕雪白的皮肤,正正对上穆宣昭的眼睛。
感觉到身上一阵热,一偏头,林燕染看到他灼热的视线,低头压了压,让他回答刚才的问题。
穆宣昭遗憾的挪开视线,漫不经心的回道:“她今儿又犯病了,这病暂时挪不得,我已经备下了一处宅子,等她病好了,挑个好日子,让她搬过去。”
话未说完,觉得林燕染这番发作实在可疑,她之前并不将薛韵放在眼里,而起他也明确表态过,怎么她突然就不放心薛韵了呢。
“怎么突然如此在意?”
林燕染摇了摇头,敷衍了过去,说实话她之所以想要将薛韵早早挪出去的理由,是出于强烈的直觉,只是这种理由不好说。
得了穆宣昭的明确回复,她也不再说有关薛韵的事。
见她不再关注此事,穆宣昭松了一口气,问起她近日行事,待听到她语气兴奋的讲起暖房育苗、羊毛纺织等事,且一口一个杨致卿,亲昵而又敬服,他觉得嘴里又泛起了醋酸味,想要封住她的嘴。
想到便做到,穆宣昭牢牢掐住她的腰,用胳膊将她圈在胸口,狠狠地擒住红艳艳的唇,辗转吮吸。
石青、娇黄色的缎子袄在地上相偎相依,架子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床上红浪翻飞、鸳鸯交颈,浓夜正好。
自楚王妃颁下赏赐,幽州风平浪静,非但楚王,连三公子李旭都没再闹出事端,仿似将广平甚至冀州抛到了脑后,而穆宣昭,更是被他们选择性的遗忘了。
尤其是二月二十六日,奉命出征鞑靼人的胡浜,斩杀了一队百人鞑靼骑兵,初战告捷,楚王大喜,大肆封赏胡浜等人。李旭则趁势在民间宣扬胡浜的威名,几乎将他夸成了不世出的将帅之才。
穆宣昭看着从幽州递来的消息,连连大笑,王士春等熟悉他的人,在他笑声里,听出了浓浓的嘲讽。
“这是章奎的密报,王士春你来看看。”
王士春双手接过,一目十行的扫过,面上大喜,原来章奎趁着胡浜大军进驻云中郡等边城时,在刘家的掩护下,悄悄的进了草原,寻到了和鞑靼可汗、左贤王等人不睦,被赶往最北边的右贤王一部,双方约为盟约。
“将军,右贤王一部在北部苦寒之地,和幽州之间隔着鞑靼可汗等部,既面临着北端异族的威胁,又无法抵近我朝丰腴之地,对鞑靼可汗早已心生不满。和右贤王结盟,两相夹击,绞杀鞑靼可汗的王庭,此计甚妙。只是,属下担心,蛮夷无礼,若是中途毁诺,背弃盟约,投靠鞑靼可汗,到时候,腹背受敌的就是我军了。”王士春喜过之后,不免担忧。
“你想的很周到,鞑靼人出尔反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过,这次由不得右贤王左右摇摆了,鞑靼可汗尤利达现在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了,双方再无媾合的可能了。”穆宣昭心情奇好的给了他另一封信。
王士春看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直冷到了骨子里,这计太毒辣了:“以胡浜的大军为掩护,装扮成右贤王的部族,趁着鞑靼可汗尤利达率青壮攻青州时,奇袭鞑靼王庭,斩杀尤利达阏氏的两个儿子,却留下了尤利达庶子的命。”
“这是世子身边顾先生的计谋,大胆又狠毒,实施起来困难重重,一着不慎,反会陷入敌营。天时、地利、人和,顾先生眼光精准,算准了尤利达和胡浜的性格,选准了时机,章奎寻到右贤王所部后,出动百余精骑,直捣鞑靼王庭,不仅杀了尤利达等人留下的妇孺,而且一把火,将王庭的帐篷烧了个干净。如此,右贤王、胡浜和尤利达算是结下了死仇。”这份谋划,穆宣昭也不由击节赞赏。
王士春并未想到胡浜,经此提醒,更是打了个激灵:“将军,这,虽然鞑靼可汗等人的妻儿被杀,可他们的青壮无损,如今激起了他们的凶性,幽州等地就要面对他们的血腥报复。可,眼下楚王却还在大肆庆祝胡浜初战告捷,这”后面的词他都说不下去了,楚王也太蠢了吧。
“这份消息,楚王等人都不知道,胡浜有勇无谋之辈,死到临头,犹在沾沾自喜。”穆宣昭摊开舆图,点着幽州的州府定州:“世子自被楚王逐出府,形同放逐,楚王又频频加赏三公子,增食邑一万户,私军三千人。如此下去,世子哪里还有活路。”
布置下命令,挥退了王士春等人,穆宣昭负手站在舆图上,双眸盯着中部靠南的那一点用朱砂圈出的红圈,恨意汹涌。
三日前得到密报,老皇帝崩了,吃了毒丹,肠穿肚烂而死,宫里秘不发丧,太后、礼王、禁军统领等人各自拥立皇子,争斗不休。楚王等外地藩王诸侯终于迎来了他们期盼已久的机会,世子李昀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危机,穆宣昭忍了多年的仇恨,仇敌却先死了一步,怒恨交加下,只有鲜血才能让他平静。
所以,顾起密信一至,他毫不犹豫的就应下了,瞒着世子定下了这等计谋,和鞑靼可汗尤利达接下血海深仇,将祸水引到楚王处,挑起血战,灭掉楚王依赖的军队,楚王妃的娘家刘家稳住幽州世家,他掌控兵权。一内一外,逼迫楚王让位给世子李昀,如此,幽州便是他们的天下,他们能凭借幽州的地势,南下中原,问鼎帝位,然后,或是报仇雪恨或是称王称霸,一切随心耳。
二月二十八日,二月的最后一天,阳春天气,桃红柳绿,清渊潭里的冰早已融化,浅碧色的水清凌凌的。
穆宣昭在舟船上,招待广平城的谋主周君复,王士春亲自撑船,一道道波纹,打破平静的水面。
两人喝去了一壶酒,却依然说着闲话,未入正题,早春的风,吹起两人素绢广袖长袍,映着乌船绿水,身姿清癯,几可如画。
“幽州大捷,不知道穆将军有何打算?”周君复呵呵一笑,开口问道。
穆宣昭悠闲地喝下一杯酒,问道:“周先生只关注幽州,不闻京师消息么,难不成十多年的蹉跎,磨光了你的雄心吗?”
周君复神色一凛,苦苦思索,只是与楚王、穆宣昭等人相比,他的消息没那么及时,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缘由。
见他神色不似作伪,穆宣昭为他解惑:“宫里的昏君死了。”
出乎他的意料,周君复呆了片刻,竟仰头大笑,猖狂而又畅快,甚而击掌庆贺:“死得好,死得好!”收了笑,周君复歉意地作揖:“老夫与那狗皇帝有些陈年恩怨,大喜之下,情绪激动,有些失态了,望穆将军见谅。”
穆宣昭自然不会和他计较,听他如此说,反而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随笑道:“无妨,此乃普天同庆之大喜事,只是,以后的局势就更混乱了。”
周君复本就聪明过人,得了这个消息,再听穆宣昭所言,心中便有了计较:“乱世出英雄,穆将军的机会来了。”
穆宣昭放下酒杯,冲着王士春点了点头,后者便放下划船的木桨,转身进了船舱,取了檀木匣,恭敬地交上去,而后悄声退下。穆宣昭取了钥匙,打开木匣,将里面的纸张取出,放在周君复面前。
只扫了一眼,周君复就认了出来,这是当初双方签下的协议,他们拿下广平,穆宣昭为他们提供保护,而他们每年上交粮食。
后来,种种事端,尤其是林燕染母子的身世,这份协议双方并没有再提起,而现在穆宣昭突然将它拿了出来,还只约了他一个人,连杨致卿都没能参与,看来,近日将有大变发生。
“穆将军这是何意?”
穆宣昭一直仔细看着他的神情,见他除了刚听闻老皇帝死了的消息时,大喜而笑,其他的时候面上都是一派平静,看不出端倪。
“当时旧约,随着情势变更,颇多不合时宜之处,譬如广平乃至冀州的归属。杨大人已经接受楚王的官职,名义上广平便归幽州统属,本将觉得有些事情,可以重新商榷。”穆宣昭一向不喜辗转试探,遂直接说了自己的打算。
周君复神色不动:“穆将军,老夫只是一介谋士,这些事情需要和我家主上商议。”
穆宣昭轻声一笑:“周先生,咱们已经合作过,彼此的底细都清楚,没什么可遮拦的,本将既然寻你,自然是有我的道理。”
周君复闻言,虽然面上维持着波澜不惊,心里却连连苦笑,哪怕穆宣昭不清楚杨致卿的真实身份,却敏锐的寻了他来商议,未尝不是看清了杨致卿没有争霸天下的野心。
罢了,罢了,扶持一个心善的主上,在这乱世之中未尝不是件好事,况且她终归是女儿身,野心赫赫未必是福气。平安喜乐地过完一生,将来他到九泉之下,也算对得起先太子夫妇的大恩了。
“穆将军,请说吧。”
穆宣昭颇为诧异地望了他一眼,总觉得一瞬间,周君复周身竟然多了些超脱之意。摇了摇头,将这颇为无稽的想法抛去,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周君复神色严肃地听着,等他说完,提出疑问:“穆将军要我们投入世子麾下,这个不难,每年提供二百万石粮食,五万件棉衣,三万件铠甲,一万件弓箭,一万杆长枪,这个数字太大了。广平一地百姓不吃不喝,将田地里产的粮食全都交出,也达不到二百万石。”
“不止是广平,是整个冀州。世子许诺,封杨致卿为冀州节度使,总领冀州事宜,而冀州历来水土肥沃,只要稍加治理,休养生息,区区二百万石粮食,不在话下。至于广平,交通南北,扼守三州,官道四通八达,我瞧着南来北往的豪商巨贾,数不胜数,那些棉衣、铠甲、弓箭、长枪,对周先生和杨大人来说,并不困难。”穆宣昭不慌不忙的算着账。
周君复沉吟良久,权衡利弊,认下了这笔交易,不过,对最后一条,他却不打算退让:“霍绍熙是难得的将才,穆将军若要我们收复整个冀州,只能靠他。老夫不能将他割让给将军,否则我们保证不了冀州的太平,百姓不能安居乐业,这些东西,自然也就拿不出来。”
见他态度坚决,穆宣昭只得放弃,却依然交代了一句:“乱世之中将才难得,而如霍绍熙般的悍将,更是像一柄绝世利器,虽然能克敌,却也要防止伤及自身。这个道理,周先生自然懂得。”
周君复莞尔一笑,幽默的接了一句:“老夫以为没有人敢撄将军的锋芒,在穆将军面前,即便是绝世利器,也要收敛锋芒,所以,将军自管放心。”
两人议定,击掌为誓,白纸黑字,签字盖章,王士春划船上岸。
又过了几日,到了三月三日,上巳节。
杨致卿自占了广平城,将盘踞在周边的盗匪恶贼,剿灭干净,保证了百姓的安全。又施行轻徭薄赋的政策,免了城里贫民的人头税,降低小商户的税金,甚至在开春播种时,免费发放种子、青苗给无钱无粮的农人。种种保境安民的政策施行,让广平迅速恢复了生机。
这日里,广平城的百姓,穿着轻薄的棉麻布,家资充裕的,则穿着柔软的纱、罗,或步行,或骑马,或坐车,携家带口、呼朋引伴的出城踏青游玩。
林燕染掀开车帘,看着衣饰绚烂的少女笑脸盈盈,听着顽童的欢声笑语,脸上不知不觉的带上了笑容,这种无忧无虑的平凡俗世幸福,真是久违了。
“奴婢从不曾见过这种景象,都多亏了杨大人,还有夫人。”念秋的眼睛一直追随着一家人,他们身上穿着浅黄色的麻布衣,挽着木簪、木钗的父母,手里分别拉着一双儿女,大的女儿七八岁,小儿子大约四五岁。两个孩子也穿着麻布衣,头发却梳的整整齐齐,手脸也都洗的干干净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望来望去,有着孩子的天真无邪。
念秋眼睛微微湿润,多年前,她和这个男孩年纪差不多大的时候,也有父母、弟弟,只是眼睛里不是这般的童真,而是如同无数大人一般的麻木、死寂。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以为早已忘掉了的事情,在面对那么多的痛苦的时候,都没想起过,却在猝不及防的遇到这么安逸幸福的家庭时,猝然想起。
那对姐弟接过父亲买的麦芽糖,满足的含在嘴里,四处打量的眼睛,看到林燕染坐的马车上挂着的风筝,讶然的瞪大眼睛,拉着父母的袖子,伸出短短的小手,好奇的指指点点。
“念秋,送他们两个风筝。”林燕染顺着念秋的眼神,看到了这一家,轻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