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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我在,没有人敢嚼舌。”穆宣昭想过这些事,而他的解决的办法就是握住更大的权势,让所有的人都闭嘴。
“既然穆将军有了法子,老夫不再多嘴了,告辞。”周军师一甩袖子,离开了厅堂。
穆宣昭站起身,挥退了战战兢兢的下人,一阵旋风般地穿过走廊,回到了后面。
头上突然压了黑影,念秋唬了一跳,慌忙回头,一见是他,连忙屈膝行礼。
“夫人呢。”
“安排完了事务,夫人身子有些不舒服,才在里面暖间里歪了歪,奴婢正要给夫人熬一碗党参汤。”念秋回道。
“下去吧。”
转过屏风,撩开棉帘子,穆宣昭脚步轻轻地进到了暖间里,见林燕染裹着被子,躺在贵妃榻上,脸色有些苍白。
他坐在榻下的几凳上,出神地看了片刻,忍不住拿手蹭了蹭她的脸颊,不想,林燕染睡眠极轻,睁开了眼睛。
“吵醒你了。”
林燕染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竟然看到穆宣昭讪讪地笑,还有些讨好,她可从没有见过他这样。
“扶我一把。”昨夜又是饮酒又是贪凉,今天她差点撑不住,小腹胀胀的痛。
穆宣昭连着被子一举将她抱了起来,又抽了个嫩黄色绣葵花的大迎枕垫在她身后,让她半躺着。
林燕染略一动,腰上就酸酸的疼,不耐地拍开他的手,将被子拉到腿上,从里面拣出个手炉,放在小腹上,叠起双腿,才舒服了些。
“你怎么过来了?”她还有些迷糊,随口问道。
“前面事情了了,过来看看你。”
林燕染捂着嘴打了个呵欠,人才清醒了些,拿眼看了他一眼,终于确定刚才她没看错,穆宣昭面对她的时候,的确有些心虚,特别像是做了错事的人的底气不足。
等等,他做了什么错事?
“楚王送来的美人,我已经照你的意思,安顿在了西厢房。”林燕染边说边探究地看着他的脸色,越发狐疑。
“哦,随便你。”
穆宣昭不在意的接口,顿了顿,开口:“阿染,过些日子,我让人选定了吉日,三媒六证的娶你进门,好不好?”
林燕染噗嗤一声乐了,越想越可乐,头上的钗环叮叮当当,好不热闹,最后,看着穆宣昭的脸色实在难看,才揉着肚子抽冷气:“哎呦,我肚子好痛,你别再招我笑了,真受不了了。”
“很好笑,嗯!”“特别好笑,真的,我忍不住。”林燕染睫毛上都笑出了泪珠了。
“林燕染,你”穆宣昭勉强忍住了,没有口出恶言。
“你怎么想到那儿的,好端端的发什么疯。”
“昨夜的话你都忘了吗,我要你成为我名正言顺的妻子。”
林燕染定定地看了他片刻,自失一笑,原来他们还是没想到一处,当日在乐陵的时候,他强逼纳她为妾,她不愿意。可若是那时候他说要娶她为妻,她也是不愿意的。
不论为妻为妾,都是他用强逼迫,有什么意思,虽然两者的名分地位不同,可说到底也只是名称不同而已。
之后种种,誓言、围杀、反噬受伤,这些种种复杂的情绪,终于冲破了她心中的藩篱,孤注一掷的接受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同时也向他宣告她的规则。
“名正言顺的妻子?穆宣昭,你觉得除了我,你还能有别的妻子吗?”林燕染的声音很轻,却极坚定。
向上蹭了蹭,坐直了上半身,林燕染抬手戳了戳穆宣昭心口,和昨夜的举动一样,如深潭的眼睛望定了他:“休说旁的妻子,连妾你也别想有!那个美人叫薛韵是吧,我之所以安置了她,是因为考虑到你在幽州的处境,可不是答应了她做妾。让我和旁人共事一夫,我告诉你——没门!”
穆宣昭捉住她的手,心里别提多复杂了,既有对她没有翻旧账的欣慰,又有她直言不讳的不贤良的不满。
“你这是妒妇。”
林燕染笑了笑,苍白的脸颊上染上了层绯红:“是你要我做妒妇的呀。本来你可以拥有贤妻美妾的,是你自己不选的,我也没办法呀。”
她这副模样实在娇俏,穆宣昭心底一热,身子也紧了紧,压了下去,低低地缠绵地问道:“怎么是我选的,净胡说。”
林燕染双手撑住他,隔开一段距离:“你昨夜说的话好生狂妄的,要我的人我的心我的魂,真是狂妄啊。你要的太多了,我只能做妒妇了。”
穆宣昭眉头微蹙,张口欲言,外面却传来一阵脚步声,小厮站在外面禀报:“夫人,事情办好了。”
“好,去找管事说一声,让他给你记个二等功。”林燕染回道。
“谢夫人,奴才告退。”小厮喜不自胜,一脸喜气的退了下去。
林燕染好心地给他解释:“楚王府的人打探消息的时候,我让他们行了个方便,给的金银都收着,只管告诉他们,再寻几包药渣,一块包给他们。他们很喜欢这差事,不过,你伤病未愈的名声可就落实了。对了,你还没说,怎么提前回来了。”
穆宣昭见她问到了这里,刚才又见她不甚在意乐陵纳她为妾的事,便将李旭等人的话,略略地说了一遍。
“这李旭的生母就是那个得宠的侧妃吧,只片刻间,就能想到那里,看来他对于生母的出身耿耿于怀啊。”林燕染好心地点评。
“你不生气?”穆宣昭真的诧异了,他觉得哪怕林燕染再豁达,对这种猜测也不可能不生气吧。
“为什么要生气,我这个出身的确不高啊,你嫌弃也是真的嘛,否则”
穆宣昭捂住了她的嘴,沉声说道:“之前的事情我错了,别说了。”
林燕染话还没说完,就被人堵住了,噎的难受,扒着他的手臂,呜呜着继续说,不想他手捂的太严,声音破碎,连不成语句。
“阿染,乐陵的事情委屈了你,别再提了,好不好?”
说完,定定地望着她,林燕染差点都被憋得喘不上气了,只得点头。
脱离了桎梏,深深地吸了口气,林燕染呼吸急促,一口气说完:““不管你当日怎么看的,我却不觉得我出身不好,更不会以为我配不上你。”
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说,穆宣昭有些呆愣。
林燕染笑了一下,眉眼间极为愉悦:“所谓世家,世卿世禄之家罢了,挣下家业的先祖出身未必就好,后世的子孙争气,家族繁衍下去,三五代下来,就称为贵族了。如果子孙不争气,家业就败了,再抱着祖辈的荣光,做出高人一等的样子,只会惹人厌烦。其实,我倒觉得三公子耿耿于怀生母的出身倒是正中旁人的下怀,他缺的未必是显贵的出身,而是广阔的胸襟和气度。”
穆宣昭眼瞳深如寒潭,怔怔地看着她,锦袍下的胸腔起起伏伏,极不平静,低喃地说道:“你说的有道理。”
气氛古怪了起来,那些话林燕染说的时候很是随心,因为她的生长环境和这里的人都不同,虽然阶层一样存在,人们心里也都有一把无形的尺子丈量着旁人的高低贵贱,但至少没有了明确的阶级划分,更没有律法礼仪的强制规定,所以,她可以不在乎。
而此时穆宣昭的神情太奇怪了,似悲伤又是释然,脸上的神情怔怔松松,像是被触动了内心最隐秘的所在,看着他,她连呼吸都放轻了。
“没想到,我自诩英雄,竟然还没有你看得开。”穆宣昭突然古怪的笑了一声,这一笑如云破日出,破除了压抑了他多年的某些情绪:“阿染,你早看出来了吧,秦氏不是我的母亲。”
林燕染轻轻地嗯了声,根据脑海里的记忆,她的确猜想过,现在穆宣昭是要告诉她他的来历么。
“穆家因此被夷了三族,男丁无论大小,全被赐死,女眷没为官妓,除了我,穆家几百人口再没有活口。秦氏是我的奶娘,她和其他几位忠仆,护着我连夜奔逃,我当时的年岁和安谨差不多大,知道家里出事了,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路上追兵不断,护着我的人也越来越少,每天一睁眼就是逃命,连睡觉都不敢闭眼,日子过了多久,我都不知道,只看着外面的树叶子由绿变黄,最后剩下一树一树的褐色枝桠,奶娘他们的眼睛也和枯枝一般浑浊。”
穆宣昭说的极为顺畅,显然这些记忆是深深地刻在他脑海里,连回忆都不用回忆,只要一想,那些画面就扑面而来:“后来,终于在落雪的时候,到了一处落脚地,过了些安稳日子,我也明白了家里的事情,懂得了许多的炎凉事态。不过,这种日子过了几年,再过不下去,收留我的亲族的脸色一日日难看起来,直到我看到他们眼中的贪婪,抢先一步带着奶娘离开了,又辗转多地,后来,落脚在了王家村。又遇上了你。”
林燕染震撼难言,他只是寥寥叙说,可她只想象就可知道,他遭遇的种种,埋伏着多少的险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