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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你受伤了,血都浸湿了上衣。”谢府里,平泰紧紧抱住翻身上马的谢怀远,几乎没有哭出来。
“让开,那孩子若是出了事情,咱们就都得完了。”谢怀远勒紧缰绳,不顾胸前的伤口,焦灼的吼道。
“平康,平安,都是死人吗?快点过来扶着公子。”平泰死死抱着谢怀远的大腿,大半个身子都拖在了地上,如果谢怀远一意要骑马出府,只能从他身上踏上去。
平泰一嗓子喊出,谢府的家丁里,只有两个人,彼此搀扶着,歪歪斜斜的挪了过来。其他的人,要么昏死在地上,要么,缺胳膊断腿的,站都站不稳。
这两个瘸子中的将军,学着平泰,一人扯腿,一人拉袍子角,谢怀远受伤委实不轻,竟挣不脱这三人。只得颓然地从马上下来,紧紧提着的这口气一散,他眼前冒起了金星,进而一黑,晕了过去。
平泰唬的魂都快飞了,战战抖抖地拿了手指,放在鼻下,确定了有气儿,才眼泪鼻涕的抹了一脸,手撑着地面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口里说着:“我去请大夫,你们两个把公子扶进屋。”
乐陵城里最擅长跌打外伤的善济堂的四位坐堂大夫,都被平泰请了过去。这四位大夫一拐过谢府门后的照壁,全都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
一地的伤患,红艳艳的血,衬着一旁尚未融化的白雪,怎么一个触目惊心?
“小哥儿,贵府莫不是遭了强盗?”饶是长年坐诊的大夫,都肝儿颤了颤。
“唉,这位大夫请随我来,地上的这些人,就劳烦三位大夫了。”这场天降祸事,平泰不愿多数,引了资历最老的一位大夫,给谢怀远诊治,剩下的三位大夫留下,治疗躺了一地的家仆。
“尊府主人是气急攻心,才晕了过去,内里没有大的妨碍。只这胸前的刀伤,实在凶险,若在向上错了一寸,怕是华佗来了也救不回了。”大夫先把了脉,又看了刀伤,对着焦虑的平泰解释。
剪开衣裳,一个血糊糊的血洞露了出来,大夫净了手,止血、上药、缠绷带,其中还使了烈酒擦了伤口,那种如烈火焚身的痛苦,一般人都忍不住,都得要两个人,一人按住胳膊,一人按住腿脚才行。
在这种疼痛下,谢怀远中途便醒了,硬生生地忍下了这非人的疼痛,出了腿脚有些不受控制的抽搐,再没有发出一声儿。大夫都忍不住看了他几眼,赞他是个硬汉子。
等缠好绷带,大夫又写了个养血补气的方子,就按照谢怀远的吩咐去院子里诊治其他人了。
“扶我起来。”谢怀远喑哑的说,刚才治伤的过程中,他虽然没有喊叫,可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不仅湿透了三层衣物,连靠背的迎枕都浸湿了。
但,服侍他的丫鬟们都吓破了胆,晕过去了大半,剩下的几个也都吓直了眼,这会子,好手好脚能办事的,只剩下一个平泰。
换下这些又湿又硬的衣物,怕碰着伤口,只披了件狐裘,谢怀远努力思索解决的办法:“那几个暗地里跟在林安谨身边的人怎么样了?”
“都废了,比咱们府里的人惨多了。勉强保下一条命,但以后再干不了重活了。”那几人的惨状,平泰想一想就心惊:“公子,你说,这些贼子是不是和穆将军有仇。我瞧着他们动手的时候,招招要命,又狠又毒。反而是对咱们府上的人,手里留了情,否则,外面躺着的人都得没气了。”
他这么一提醒,谢怀远也回过味来了:“你说的倒是。他们进来的时候,直接冲着林安谨的院落而去,目标明确,行动干净利落。而后,掳了人就走,一件金银器物都不取。”
“扶我起来,备马车,去将军府。”谢怀远眼睛一亮,终于寻到了一线生机。
“公子,不可啊。你这伤口会裂开,大夫说了这次十分凶险。”平泰大惊。
“听我的,快,晚了就来不及了。一定要在林安谨失踪的消息传到将军府之前,赶过去。你别忘了,王青山已经去了将军府,林安谨的身世怕是已经公开了。”谢怀远越发急切,忍着蚀骨的疼痛,穿好了衣衫。
当半道上和将军府的人碰上的时候,谢怀远捂着渗血的伤口,露出了一抹苦笑:“幸好出了府,否则,这事情真的说不清了。”
马车辘辘前行,谢府的人和穆府的人,情绪都无比低落,沉默地走着,等着迎接他们的怒火。
而搅动这一切的人,正安逸地蹲在地上,手里咬着一个鸡腿,吃的香甜。
看着好端端的两个木凳,一路返祖,成了碎木块,安万里怕怕地捂了胸口,并对顶着霍老大的杀气,面不改色地啃着鸡腿的小子肃然起敬。
他的目光太灼热,狠狠地咬下小半个鸡腿,腮帮子鼓鼓的林安谨,蹙着小眉头,望了过去。
安万里一愣,随即,条件反射地露出了笑容,没办法,当初讨生活的时候,练出的见人就笑的本事,一时半会的改不了。
不想,林安谨看了他一眼,就垂了下脑袋,还换了个方向蹲着,用单薄的小脊背对着他。
安万里的笑容立马僵冻住了,他没看错吧,这个小屁孩,在嫌弃他,这小屁孩,竟然在嫌弃他!
霍绍熙将手下完败的全过程都看在了眼里,瞪了一眼安万里之后,就专注地对着林安谨放眼刀了。
“老大,你这眼神和那小屁孩一样一样的,他不是你儿子吧?老大你够猛的,十岁就有儿子了!”安万里震惊地张大了嘴巴,足可以放进一颗鹅蛋!
啃完鸡腿的林安谨,一转身,就看到了安万里如此愚蠢的表情,小手抖了抖,骨头一下掉进了袖子里。平静地摸出骨头,若无其事的扔的远远的,林安谨迎上霍绍熙的眼刀,小嘴一张,无声地吐出:“你的眼神越来越不好了,找的人真蠢。”
霍绍熙双眼一眯,长腿迈开,三两步到了他面前,淬炼过的少年,身板硬朗,罩在如豆芽菜般的林安谨面前,就像矫健的老虎在逗弄兔子似的,拥有几乎不可逾越的天赋压制。
单手提起鼓着脸颊的小男孩,霍绍熙嗤笑:“除了耍嘴皮子,你还能干什么?”
双脚离地,衣领越勒越紧,小孩的脸蛋涨得越来越红,酷似其母的大眼睛,憋出了一层的水雾,霍绍熙一怔,手下一松。
眼看着小男孩就要摔到地上,安万里大喊一声,双出双臂,想要接住他。
手臂上空空的,眨眼一看,小男孩稳稳地抱在霍绍熙手上,两人大眼瞪小眼,他不由挠了挠头,看来,这儿是他想多了。
“怎么,说了你两句就掉金豆子,嘁,男儿有泪不轻叹,给我憋着。”霍绍熙板着面孔,但手指轻柔地顺了顺林安谨的头发。
“师傅,我没用,救不了娘,那个坏蛋,哇”惊吓、无助、委屈,尤其是昨夜里得知了亲爹的无情带来的憋屈,种种情绪,缠在他这小小人儿的心里,几乎要压垮了他。终于,在霍绍熙冷眉冷眼下的温情关爱中,决堤了,全部化作眼泪,释放了出来。
林安谨嚎啕大哭,闭着眼睛,张着嘴巴,眼泪就像是决堤的河口,堵都堵不住,哭声嘹亮,震得霍绍熙耳膜嗡嗡的响。
这种哭,是真的被伤透了心,不管不顾的哭,也是一种极为耗费体力的哭。哭了一会儿,林安谨嗓子都哑了,眼睛也红肿了,鼻涕泡泡也吹了起来。
安万里在霍绍熙暴走之前,拿了一沓的布巾,一个擦鼻子,一个擦眼泪,努力把大哭不止的娃娃,拾掇干净。
哭声渐渐止了,林安谨窝在他臂窝里打着一个又一个闷嗝,霍绍熙手掌拍在他背上,却被凸出来的骨头硌了手。怜惜地看了眼哭脱了力的林安谨,轻轻拍了拍,这孩子这段时间吃足了苦头了,林姐姐见了,怕要好一阵心疼。
“呜呜,嗝”林安谨抓着霍绍熙的手臂,噎着气,断断续续地说着话:“我嗝,知道我娘在哪里,你要救她。那个坏蛋嗝,他不要我们,我也不要他。”
霍绍熙没多想:“我知道你娘在哪里,明天,咱们就能团聚了。我也想她了。”
他看着碧澄澄的天空,上面的云层来去变幻,倏忽交错,倏忽又分开,在这个无边的空间里,所有的相聚和分离都是毫无征兆的,它们飘飘浮浮,悠悠荡荡,聚散如此容易。他不喜欢这些流云,没有根基,随风飘泊。
他更不愿意像这些流云一般,被迫地与人分离,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以后,有我在,再不会发生这种事,我发誓!”霍绍熙尚带着少年青稚的面孔郑重的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