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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中谁可抵抗柳如眉筝歌一曲?
武林中谁可逃过血令明剑的追杀?
柳如眉是武林最美的女子,她嫣然一笑,已颠倒众生。一曲筝歌,人间已是绝唱。
血令,是武林黑道巨首明剑的信物,下血令追杀,人间布下天罗地网,敌手无处可逃。
所以有句话就叫作:“销魂柳筝夺命血令。”
这两样东西两个人,武林闻之胆寒。
在华阳山一座精舍中,众人伏地发抖。一个大汉咆哮如雷。这人高大威武,只这一站,那气势已令人胆寒,何况这一发怒,天地便要变色!似乎再有理,在他面前只有心虚的份。
彬在地上的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女,正脸色惨白地抖颤:“主公,婢子知罪!”
这人平息了一下怒火:“说!”
少女抖声说:“是。婢子们伴了小姐在碎玉湖边荡秋千。小姐品评众派优劣,不觉说到了江湖有名的杀手,说到江湖近年来几件大案轰传一时,比咱们明家杀手有过之而无不及。议论间,小姐好奇,不免问及死者被杀死惨状。咱们小姐从小熟知武功,虽不会自己动手,但世间武功尽在心中,当时就断定杀手是玉家的传人。”
主公点点头道:“不错,是玉家!”
少女平定了一下情绪说:“小姐还说:玉家剑不是杀手剑,心却是杀手心!”
“这时,就有人开口,咱们四下见不到人,知道遇上了高人。主公,这人说的,婢子不敢说!”她脸上颇有为难之色。
“说!那恶贼说我什么?我捉住了他,定要将他寸寸撕碎!说!”
少女嗫嚅:“他说:‘明姑娘,你爹长得象新上了漆的土阎罗,怎么生个女儿似天仙?听说你娘美得很,是抢来的吗?”
众人听得心惊肉跳,那主公大吼一声:“什么?他说我黑?说我土?说我,他妈的,我怎么土了黑了?嗯?老六!”
众人想笑又不敢笑,见他一付杀人模样,又觉得怕,不由尴尬异常。
老六期期艾艾地说:“主公,这个,这个人说话大胆主公黑点可不丑再说咱们武林人又不考状元,像小白脸干什么”
他的汗都下来了,众人对他充满同情。
他结巴着道:“咱们自己人看顺眼就成,夫人夫人可从没嫌过”
大汉转怒为喜,自语:“这家伙夸我的明月,那也是间接捧我!他能生出天仙女儿吗?雨柔,又哪里是我抢来的?童言无忌”
原来他就是豪迈英武,盖世高手血令姓明名剑!当年梅雨柔倾心许嫁,万里追随。英雄美人,始有今日。他生得浓眉大眼,虎虎生威,黑一些,但英气爽朗,只因女儿出事,才会乱了方寸。当下定了定神问道:“后来呢?”
少女回道:“小姐听了很是生气,就要咱们拔剑教训这人!”
明剑叱道:“人家说几句,怎么就动手?”
少女分辨说:“可是那人太无礼,咱们不杀他,天下人不都可以不
敬咱们了吗?”
他皱眉,不以为然,心道:“杀人,人家就敬了吗?这小丫头不明
道理!”
少女又说:“婢子们刚要动手,小姐就止住咱们,说:那是江湖上人称‘公子如玉’的玉晓晨,大家一听,就奇怪。”
“玉公子不由分说,抓住小姐,在湖上飞空而去。婢子们急急从水面荷叶上追赶,不知怎的,小姐已用钗指住他穴位,令他放手!”
明剑点头:“那是明家‘夜流星’。”
“小姐这招精妙,那人始料不及,手指一拂,就扣住小姐的脉门!婢子们一拥而上抢回了小姐。咱们布下了天女阵保护小姐。那人极了得,瞬息万变,使咱们无招架之力。”
明剑点头:“玉晓晨?怎么玉家出了这等人物?”
“斗了半个多时辰,这时白影冲来,咱们来不及动作,人就不见了!”
“不见了就算了”
“他不见了,可小姐也不见了!”明珠道。
明剑“哦”了一声跌坐椅上:“他妈的!”
明珠道:“咱们日夜追,后来就由我赶回来禀告主公,请主公定夺!”伏地抽泣。
明剑咬牙:“明月若有事,我定将他碎尸万段!传令下去!马上给我追杀!”一道血光钉在地上,正是武林闻名丧胆的血令,在阳光下寒气如冰,杀气如冰。
“且慢!”从后堂走出位华裳丽人,正是明夫人梅雨柔。
明剑走过来扶住她:“夫人!”
明夫人屏退众人,柔声问了明珠几句,良久才道:“那位玉公子相貌如何?”
明珠:“那个玉公子是武林有名的美少年,和天宇公子、幽冥少主并称。人是极俊,有一种令人心折的气度!”
明夫人沉吟:“一个少年没来由劫走明月,玉家在江湖上可是淫徒之流?”
明剑尚未回答,明珠已接口:“夫人,这位公子在武林名头响亮,是很正派的。据说武林第一美女柳如眉和他来往,并无恶评!”
明夫人一怔:“是那个一笑颠倒众生,筝歌绝世的‘柳筝’么?”
明珠点头:“她惯杀淫贼邪徒!”
明夫人皱眉沉吟。
明剑握住她手:“夫人放心,我必救回女儿来!”明夫人面有忧色:“我只怕从此情缘纠缠,明月她终会心碎”
血令已发下!
箫声清华如月,充满了恋慕与情柔。
一位白袍青年在月下吹箫,衣如雪,人如玉,在月华中连衣衫也似有一抹柔光。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地吹箫,气度如仙。
他脸上却有着痛苦之色!
他的目光一转,痛苦之色更深。这少年拥有世人艳羡的一切,为什么会痛苦?
这时,侍童走来,端着参汤。他接过,掀帘走进去。
一位素衣少女神色委顿地坐在床上,缕缕鲜血仍一丝丝流下来,从唇角。
她年仅十六七的样子,面容憔悴。
美丽。她的美并不在标致上,而是气质。
月光不足以与她争辉;
朝霞难及她的艳丽;
百花不堪与她共鲜妍;
白雪不如她的洁美;憔悴中自有一种难言的华彩,令人感到安宁和柔和。
这便是明月吗?果然如明月般美丽。
一披长发洁如缎披在身上,素袍如雪如烟。抱膝坐在床上,眼泪滴滴不断滴和着血丝落在雪袍上。从袖中伸出的手比雪还白,比玉更光洁,但却痛苦滴绞着。
玉晓晨柔声:“你喝下吧!”
她不看他,不言不语地坐着不动。
他忍耐着,颇有耐心地劝:“喝一点吧!否则你会死!”
她不言也不动,眼光空茫。他一咬牙,伸手捏开她的口强灌下去。她呛得咳起来,泪水滑下来,但仍一言不发。
他怔了怔,柔声:“你仍不愿和我说话吗?”用衣袖为她拭去了泪血和洒在衣上的参汤,眼中有光芒一闪:“我绝不会伤害你!你就和我说句话吧!明月?你开口呵”她一滴滴泪珠,抱膝而坐,一动不动地注视远方,脸色如雪一样白,眼眸漆黑,人似乎飞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留在这儿的只是一个躯壳。她似乎忘记了周围一切。
他的眼波一闪,柔和地说:“明月,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看看我”
她被迫正面对他,眼中有一抹哀绝。
他轻抚她的脸,眼中有赞美和倾倒,喃喃:“真是一张天女的脸。美丽、慈悲,可是却太倔强了!”抬起她的下颌,端详。
她哀伤而恳求地看着他,大眼睛中满是泪水和屈辱,一滴滴溢出。
他浑身剧震,在她的眼波中无所遁形。低下头。她眩晕了一下,脸色雪白地拼命偏开头,双手无力地推拒他,泪水滚滚而下。他柔声:“明月,明月呵”声音有着受伤的痛楚,带着令人心动的苦涩。然后,不顾她的挣扎把她搂入怀中低下头吻她。
唇上一痛,他愕然放开她,看到她悲哀而倔强的脸,泪水连珠似地落。
他唇上滴血,轻轻地叹口气,抚抚她的长发,低声说:“对不起!”走出来。
她垂下头,一言不发。心中充满了恐惧。
自从被他抓来,逃不成也自杀不成,又气又惊又怕,结果病倒了。这个人每天替她治病,带她逃亡,但绝不放松她,令她备感害怕。
她绝食不成只有逆来顺受。
他到底要做什么?她真是恐惧!
一会儿,他端着食盒走进来,摆在她面前桌上,香气诱人。柔和地劝:“来,吃一些吧!这是江南最好的厨子的手艺。珍珠泪、桂花圆子、相思藕粉、梅花映雪。很清淡爽口的!这是用莲子煮的,你试一试,好不好?”
她倔强地低头,一滴滴泪落。
他眼神中有哀伤和苦涩。她是铁石心肠吗?半个多月,他的无微不至、细心呵护、温存柔和都无法令她感动,她坚强地抗拒着他。
他愤怒!他悲哀!他严厉强迫!他用尽一切方法,但却无法打动她!
他叹了口气,捏住她的嘴强喂下去。她的泪滴在他的指间,绝望地瞠视着他。他不敢看她,直到确定她不会再吐出方收手。
撤去饭菜,他端过火盆来,把她抱在怀中温暖她。她无力而疲倦,半个月来的坚持和支撑,如今她身心已受损,虽要挣扎,却只是无力地轻咳,咳出血丝来。
他的掌抵在她后心,一股暖流温暖着她。她无法猜度这个人,他到底要做什么?
他耐心服侍她、保护她l
他给他细心地疗伤,不惜耗费功力!
他并不会侮辱她,虽然他会冒犯她!
或许他真的是爱她?爱她?
但她怎敢指望?连天下第一美女柳如眉都倾心他,她又怎及他所见到的那个美女的丽质和武功?她只希望他不要是父亲的仇人,将她捉来折辱或要挟父亲。
她无助地流下了泪。
“血令已发下!但,他们找不到我们的!嗯,为安全起见,明日走!”他笑笑:“你爹只怕此时恨不得把我剁碎,你呢?”
他的笑容阳光般动人,谁能在他的笑容下依然冷漠?除非是个瞎子!
明月就准备作这种瞎子!
他搂住她的腰肢,头埋在她如缎的发间,低声:“你呢?你也希望
我死吗?”
她震了一下。她应该是希望他死的,是吧?
他在她耳边轻笑:“你不必就这样恨我,等到你爹捉住了我,要把我碎尸万段时,你也砍上一刀,就可以消气了,对不对?”
她应该希望是这样的,对吧?但为什么她的心会不寒而栗?会痛楚欲碎?
她只是不愿见到血腥场面吧?想到他会死在父亲手中,她不禁要心如刀割了。
他的唇轻碰她的柔发,微笑:“你在发抖?冷吗?这儿比华阳山暖多了,也许是内伤未好的缘故!嗯,或许你在担心我?我可不敢奢望。唉!”他轻叹口气:“你比从前”
泪光一闪,不语了。
就在这时,他反手一剑,轻似流风。一个黑色的影子似电曳一般,凌厉几剑刺向他。他手中轻送,把她推开。黑影如影随形,似乎没有一点热气,但招数凌厉凶狠。
玉晓晨微笑:“好小子,不愧是血令门的!”他下手并不狠厉,显然手下留了情的。明月失声:“不是我爹的人”话音未落,人就倒下。
玉晓晨大叫一声,剑光暴起,扑向来人。那人几个起落,已逃出丈外。他欲待再追,嗅得血腥,忙掠回。
明月倒在血泊中。
他心胆欲裂:“明月”一枚毒镖嵌在她肩上,流出的血已成黑色。他怎么也料不到来人会伤害明月,他以为是血令门的人呢!
他封住周围的穴道,给她喂了解毒葯。明月无力地说:“是苗疆金顶虫毒,除非岭南花家能救得了”话未说完昏迷了过去。
待她醒来,见他倒在身边,面色青紫。她惊呆了,泪水涔涔地流下来。
他不顾性命地为她吸去了毒。
泪水溅在他脸上,他睁开眼,就看到一张花一样的笑脸,美丽的眼中尽是温柔。
他呆住了,迟疑:“明月”
她温婉一笑:“你别动。”
他大喜:“你你同我讲话了?”猛坐起,一阵头晕,又倒下。明月忙扶起他,脸上有愧疚和腼腆,柔声:“是我错怪了你了你念我年少无知,别放在心上才是”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握住她的手放在脸边,喜悦地道:“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
明月呆了呆:“你是怎么了”
他拭去泪,把她搂在怀中看着她,声音柔和而温情:“你当真认不得我了么?五年前在竹花坡,你帮我赶走了几个恶人,为我疗伤,那个乞丐,那个乞丐就是我”
她瞪大了眼睛,无法相信。
他微笑:“人是变了很多,但有许多东西已无法改变。”他感慨:“玉家传人,从十三岁艺成,必须十年在外游历,不能以本来面目示人。我做过乞儿、道童、学徒、书童、小贼什么都做过,直到武功成了,阅历也深了,才回复本来面目”
他轻吻她秀发,温柔地说:“那一年,我为了杀几个恶棍追到竹花坡中了埋伏,你从竹花林中走出,身边有四个女童。你助我打退了恶棍,又替我治伤你那时才十来岁,但是看你从花林里走出,像观音一样”
明月嫣然地说:“真的是你!”
他柔声地说:“你还会这么恨我吗?”
她唇角有笑:“你生气了吗?”
他轻抚她长发:“不,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永远不会!我要永远保护你!好吗?”
她眼波流转,含笑道:“你不怕我爹吗?”
他款款神情:“当然不!只要你肯!”
在一所美丽庄园中,亭台水榭,白纱轻垂。一位少女坐在纱帐中,四周垂手侍立着八个绝色少女,屏息着大气也不敢出。
帐中少女只随便一坐,便千钟风情万般魅力。
长发如水,珠花明艳,身上宽袍长裙,碧绿如水,一直垂到纱帐外的地上。
她周围全是美丽的花,人坐在花中,香花晶莹带露,整个如画如梦,这绝不是人间所能有的一幕。
一位少女似花瓣飘下来,跪伏在阶下,颤声道:“小姐,玉公子劫持血令明剑之女一路躲过追杀,如今下落不明!”
花帐中少女浑身发抖,衣上花香碎落。抖声:“他劫走明月为什么”
瑟瑟发抖中,花帐碎落成蝶,千万片飞花在她上空飞舞,纷纷扬扬地盘旋着。她依然坐在玉台上,宽大的纱衣飞扬起来,华美眩目。
就仿佛一道闪电划亮天地,周围一切不复存在。绿衣鲜花飞舞着,而人仍一动不动。
她不动,但自身上散发出来的清厉杀气已逼人眼目。手中的兰花刹那间枯萎。
她抬起头来,长发就在肩头波动,繁花在周围波动,手指也在抖
众女脸上现出惊惧,瑟瑟而抖。
那少女抖声回禀:“我刺杀未成,仅伤了明月。他们如今已藏了起来,遍寻不到,请小姐饶命据说他要向明剑挑战”话音未落,人就倒了下去,眉心一瓣梅花,殷红似血,呻吟。
“拖下去!”有两女快步走出,抱起少女离去。余下的人依然侍立,刚才那一幕似乎从未发生过。
这美丽绝伦的少女脸上有一种似哭似笑的表情,慢慢泪光涌上,来,低声说:“他哪里是要向血令挑战?他是为了那丑丫头才离我而去,他一直喜欢的是她,为什么?为什么呵”众女发抖着低下头。她凄清而哀怨地抬头望着天空追问:“我为什么比不上她?我是世上最美的!我的美丽谁能比得上?我富甲天下,可以得到一切可是,我得不到他”
她掩泪啜泣:“我得不到他就是给我整个世界又有什么用呢?他舍了我要那个女人在他眼中却比不上她美为什么?为什么?她有什么好?没有人不为我倾倒,只有他只有他”
大滴大滴晶莹的泪落下,滴在花上,晶莹夺目。
“我富可敌国!我美丽绝代、天下无双!为了他,我宁可忘了我的身份地位和武功!只要他肯,我就可以陪他到天涯海角。他只要对我微笑,我就舍弃了一切跟他走,做一个平凡的女子可是他却不肯留下来我为他肯把心交给,他却去找那个女人为什么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呵”她埋首在花中啜泣:“只要他肯我就不是柳如眉甘心做他的使女奴婢抛舍一切可他却头也不回地走了去找另一个女人那女人又哪里比得上我了?我可以让天下人跪倒在面前,可我不稀罕我只喜欢他”
她呜咽着不能自已。
渐渐地停止了哭泣,一字一句:“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那下贱女人”
然后,她一动不动地坐在花中,开始发抖,低下了头。柔弱的肩头在风中抖,晶莹的泪下落。她吃吃地笑,笑到不可抑止,落泪。
阵风来,卷起花瓣和纱衣,也吹起她的长发,她吃吃地笑着抖着泪水纷纷在这美如仙境的庄园,有这样一个美绝人寰的少女,她的哀伤令人心碎
花帐。飞花。美女。春水。
是一幅梦中的故事,绝不可能是真实的
大殿上,明剑焦怒:“快说快说!”
“喜棚直搭到山下,爆竹从早到晚地放。上百个大姑娘又唱又跳,大缸的好酒流水般地喝。礼炮响,拜天地,不是小人饶舌,小人一生里没见这么排场的婚礼。
他从城里找了四十个制衣高手。一连做了半个月,制成各色新衣九九八十一套,都是京里新款。师傅们走后,众姐妹准备装箱笼,布置喜堂。后来京师名厨也上来,帐房先生、打杂差人,总之各色人都有,小人一生没见这么多人聚到一个山头来,只是一些贺客穿得再体面,也和凶神一样,不像贺喜的,倒像山大王”
明剑怒极反笑,笑了一会:“他妈的!这小子倒合我胃口!若不是夫人生气,我早和他干上三百碗!嘿,小丫头嫁他也不委屈!只是”他抓抓脑壳“这可难办,总不成丈人杀女婿!”
有人献计:“主公,莫如上山看看再说!”
他对这位姑爷诸多好奇,一路血令追杀被他逃掉,犹能好整以暇地办了喜事!而且姑爷一表人材,血令门上下反而跟他亲近,不肯卖力追杀!投鼠忌器,主公早欲罢手,碍于夫人面子,勉力作出追杀样子。私下里老头儿做梦都笑出声呢。
明剑心里得意强掩饰。
武林杀手无不以玉家马首是瞻。门拉开,八位少女华裳彩衣坐在一位少女身边,少女坐在帘后。
百花绕衣香,明眸断愁肠。一动不动地听完众人的回话。
然后和婉地说:“那么就算了。没有走漏风声吧?你们可以走了!”众人行礼。就在刹那间香风一掠,美妙的筝声一嫌邙逝,帘未动,如幽灵般的身影已回到帘中,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道门已拉上,遮住了帘子,和帘内美得夺目的少女。一动不动地任门徐徐拉上,掩泪轻轻啜泣
仁厚香尽人缈。
而八位少女头也不抬,层层纱门徐徐拉上,把秋色关在门外。
门外有人跌落,似乎还没明白过来什么,便已被飘忽而来的人影碎了灵魂
倒下眉心已有一朵梅花,人已死去。
他们料不到天下最美的少女竟是天下最神秘的高手。
梅花泪!梅花有泪君惜取!她练成了传说中的武功。
而这些人连照面也没打一个,便被她一招断送。秋风黄叶,吹过他们的脸,他们死也不瞑目,死也不明白。
几个侍女一言不发地将尸体拖走,然后清扫地上的血迹,提水冲刷,洒香薰地
柳筝柳如眉平生最爱洁净,即使杀人时碰都未碰到对方,也必要在百花池中洗浴包衣。她远离丑恶和肮脏,她从来不肯对倾慕于她的男子稍假辞色,认为世上的男子几乎都是粗鄙和肮脏的。唯有例外的就是号称公子如玉的玉晓晨。
可惜世上的男子只有玉晓晨不为她的柳筝所动,却也并不爱她!
也许只为他心有所属才会抵抗住她夺魂的筝曲。这也注定了她的不幸和悲剧。
梅花筝曲如今只能痛断人肠。
她记起了前年,绝代的她在江湖上一出现便已倾倒众生。怀抱银筝飘忽来去,侍女如花筝如梦,绝代梅花已倾城。那时她傲睨天下,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
玉池温水热气升腾,纱帐在热气中微动,花瓣在泉中翻动。在水中花中,人静立成玉雕冰像。她每在一处居住,必要有花池,而她自惜容颜,那更是比什么都甚。
她一动不动地出神,恍惚记起了去年和玉晓晨初遇时。那时她名满天下,不知多少人以一面相见为荣。为追杀一个负心少年,她不慎落入全套,几乎为人所辱。
她在师父面前立誓杀尽天卜负心人!
她帅父情场失意,性格偏激,从小就使她厌恶世上男子。她是被师父从千万个女婴中挑选出来加以培养的,她练成梅花泪后着力杀天下负心人。她的侍女多是救来的,只有八位贴身近侍是从小服侍她的婢女。
在她入江湖以来,从不理会武林诸多琐事,一切都由八侍打点。
那一次,八侍被引开,从无江湖阅历的她中了圈套,就在危急时玉晓晨偶遇,出手相救。
当时惊魂初定,看到他白衣似雪,展颜一笑中跨马而去。那笑容阳光般迷人。
她知道自己变了,别人看不出,但她自己是明白的。她可以改变一切来得到他的欢心!但她从此后却忘不了那个人了。
她在侍女的帮助下知道了他的一切。
她匆匆地赶去,在竹花林外,他无言地望着一座破败的小屋出神,那神色又温柔又爱恋,无言地吹箫,诉说着不能言传的爱恋。
她心中升起酸涩,但那屋子似乎多年没人居住了,她心中释然,那必是他童年的亲人了?
他洒扫干净,住下。她伴在他身边,那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三个多月的相处,他从没对她越轨,和她互相印证武功,只当她如妹妹,从不肯用情,也没冒犯她,但她却迷上了他!
她一生中唯一的快乐呵!
有一天,他们论及武林各门派,说起各种武学优劣。后来他问:
“武林中有谁能熟知世上所有的武功呢?各门派武学尽在胸中?”
她想了想:“从前听人说,把世上武功都收集来的,举世只有一位大手笔,就是血令门主明剑。他所建的藏锋楼,囊括世间奇学。他只缺几种武功而已,梅花功是其一。据说他妻女均无武功。明剑血令追杀无人逃,天下只有他是你的对手!”
他第二天就告辞了。她以为他找明剑去了,谁知他是去找心爱的女人去了
心爱的女人!心爱的女人!
她失声痛哭,眼中几乎在滴血
无力地扑在池沿上,疯狂泪涌。
她是如此的爱他!爱到心碎如割!
然后她止住了哭泣,美丽绝伦的少女从长发与花瓣中抬起哀怨和布满着仇恨的脸,一字一句:“我绝不许!我绝不许她抢走!我不会放手,哪怕用一切来换取!哪怕死”她脸上是绝望和怨恨:“这一切注定那个负心人的痛苦不要怨我,是你造成的”
她咯咯地笑着,压抑着浑身的颤抖,压抑着悲哀的呜咽,串串泪如星般晶莹
世上只有一个人能抗住柳如眉筝歌一曲!
世上只有一个人逃过血令追杀!玉公子玉晓晨!
所以他被柳如眉所爱!
所以他得到了血令主人的赏识!
谁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要绝代美女柳如眉,而为了明剑的女儿
而引来血令追杀!但不管怎样,一年后他携妻子回到华阳山时,玉夫人已身怀六甲。明剑夫妇欢快万分,华阳山上张灯结彩。不久后,明月生下一个美貌男孩,明剑喜极,取名明血令,立成血令门少主。玉晓晨唯有苦笑,却不敢抗议。
一住两年,快乐无比。
明剑爱明血今如掌珠,一刻不离地霸占。所以当明月告诉丈夫自己又有身孕之后,玉晓晨无论如何也不敢再留,在四侍相助下逃离华阳山,回了玉家。明剑在得知女儿又生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孩时,心痒难忍,让妻子修书召女儿女婿。玉晓晨上过大当,无论如何也不肯踏入华阳山半步。对这个酷肖自己的小女儿爱若心肝,取名玉相思。
明剑无奈,笑骂而已。
不意有一天,华阳山的至宝明血令失踪,华阳山找得天翻地覆,不料人已被玉晓晨偷回,改名玉心香。
明剑暴跳如雷,但斗智斗力总被二人识破,在大骂“女心向外”时只好低头,决定玉心香为明玉两家共有,十岁后送还父母。
玉晓晨在躲过柳如眉追杀后,深知如眉之能,携妻女消失于江湖。知道他们去处的只有明剑夫妇。从此,玉公子不再出现。
时光匆匆如流水,武林中渐淡忘了当年倾城倾国的少女,淡忘了丰神如玉的少年。
而在深山一个温泉畔的亭台水榭中,美极的少女手中一束幽兰静静开绽着。她唇角有一个美丽的笑容:“我终于练成了梅花无泪!”
笑容在她唇间枯萎,泪水滑落在绽开的兰花上,殷红似血,鲜艳而凄美。
她的衣白如冰雪,而从中飞出的尊贵,世人已为之屏息。她的脸无瑕而美丽,清亮的眼中却有一抹哀伤,任谁都会为之断肠!
银筝飞出悦耳的曲子,她清歌: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里余,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念面安可知?
胡马倚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以远,衣带日以缓。
啊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置勿复道,努力加饭餐。”
而她脸上有哀苦之色,筝曲凄凉惨淡。她反复吟唱,筝曲长歌如哭,她一遍遍哀歌,弦断。
伏筝哀哀,心碎得无法说出话来。一滴滴红色的泪滴在雪白衣袖上,鲜艳如雪地红梅,也凄艳如河诠一般。她的悲哀如此深沉!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梅花功练到梅花泪,不算梅花功的最高成就。原来梅花无泪梅花无泪,只有血了只有血了”
她低声:“我终于练成了梅花无泪。可是我高兴吗?我从小渴望练成梅花无泪,拥有绝代不老的容颜,在一生的时光中,永远美丽年青。我终于实现了可是我永远美丽有什么用呢?我将为谁而美丽?”
她哽咽着伏在银筝上悲恸:“思君使人老,可我却永不老思念你的心反而更加痛晓晨晓晨,你明白吗?为了你,我可以做一切可是可是你不顾而去为什么”
低声:“自从你娶了她,我日夜从梦中哭醒,那段日子,是个噩梦吧?”
她痛苦地捂住心口,凄凉而惨淡:“我几乎要疯狂了我如果能把你抢回来,牺牲了性命也在所不惜可我没有办法,只能躲入这伤心林中疯狂地修习武功!只要我能胜过血令明剑,就可以杀死那女人那你就属于我了!你就属于我了我苦练了三年终于练成我终于可以得到你了可以得到你了”
静坐在花间,侍女惊恐而至:“小姐不好了原来武林出了大事!咱们却不知”她脸色瞬间如雪白,捂住心口艰难地:“难道他”
惊恐地望着侍女。
侍女喘口气:“一月前血令门主怀抱夫人尸体自焚而死武林如今追杀玉相公”
柳如眉抖声:“为什么”他怎么会是凶手?为什么?这怎么回事?”
这时一个声音冷淡:“是我杀了那个贱人”
众人一回头,无声无息走来一个女子。这女子脸似芙蓉,发却雪白,看不出年岁。
“师父!”如眉惊骇无比。
这女子无力地握住她:“眉儿,你坐下来听我说”
她恍惚:“我杀了梅雨柔我以为她一死,剑大哥自然会爱我了当年若不是她我又怎么会伤心一生?”
如眉呆住了。难道上天注定?
她低声:“其实我和梅雨柔当年都修习梅花功,她是师妹我们住在冷梅乡,逍遥自在地生活。庄前有个大瀑布,梅开无数。有天许多登徒子闯入来强行求婚,一言不合斗了起来,内中有不少好手我们守住险关,侍女伤亡很多乱世间强者为尊,我们快撑不住。剑大哥赶来相救。我们本互为有情,他向我求婚。我疑心他,他百般解释,我不听还骂他割袍断义他又失望又伤心地走了”
她低头惨然:“其实我当时就后悔了指望他再来找我他没有从此真的浪迹天涯。雨柔劝我,我不听。她离开冷梅乡去找他我心里好妒嫉她我找到她,逼她走她不惜自废武功也绝不回头剑大哥也护她我羞愧又悔恨其实我真的喜欢剑大哥”
如眉流泪:“师父”
她凄凉:“多年来我度过的日子,就像一场噩梦。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从前,终于我忍不住去见他,他们很恩爱,很恩爱。为什么?这一切为什么?剑大哥爱我,我却活在地狱中,他不爱那女人,他们却夫妻恩爱?我几乎要发狂了上天待我们师徒这么苛我约出师妹,责怪她女儿伤害我徒儿那实在是当年重现一言不合,我以梅花功伤了她她至死也不肯回我一招我知道她可怜我我最恨她这种假仁假义我不要她的情意”鲜血喷出。
如眉悲泣:“师父师父别说了”
她叹息流泪:“我不要不要承她的情剑大哥是我的。可是我却没想到剑大哥发疯似的追查他知道是我他哭了我一生从没听过那种哭声那样子好可怕”
她惊恐又疲倦,柳如眉凄凉地道:“师父”
她倦倦叹道:“我宁可他杀了我他没有杀我,他大吼着冲了出去我听他悲愤的声音,心里就忽地明白了他已不再爱我了”
泪顺着脸滑下来,凄凉:“我眼睁睁地看他们自焚我昏了过去。醒来就浑浑噩噩地要逃到处都是他们的影子笑我他们在笑”
她尖叫了起来,泪血齐下
然后她无力地:“我回到冷梅乡,苦苦追问自己,终于明白了在他走出冷梅乡的那一刻起,他已不再爱我我很早以前就失去了他。他顶天立地,又怎么会为了像我这样的女子伤心一生?我错了错得好厉害”
她脸上有悔恨的泪水。
低声道:“眉儿,你要记住,一生中有一些错是不能犯的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也就那一夜之间,我的头发全白了但他死了,我也不在乎了眉儿,我只不放心你怕我给你造成了一生的阴影你答应师父,忘掉那个人”
如眉呜咽:“师父师父我不能我会得到他我会的师父他会喜欢我”
“眉儿”她一口鲜血喷出,倒在如眉怀中,悲哀地落泪,然后合上了双眼,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个女子一生在为她当年的过错付出代价,她原也是个柔善女子,但为了情字不能自拔,善恶交战,使她的一生血泪斑驳。
最后,终是归于寂寞。
如眉哀哭惨淡,呼唤着帅父,滴滴如血的泪水溅在白衣上,惨厉地哭喊,徒劳地一遍遍输入内力,要向苍人夺回她唯一的倚靠。唯一的亲人、唯一的温暖
“师父别扔下我一个人师父,我怕啊带我走吧”恸哭。
断崖边,玉晓晨身边尽是尸体,侍卫侍女一个个倒在血泊中。明珠拼命护持小姐,也终于倒在血泊中。明月悲呼一声,抱住她:“珠儿珠儿”明珠低呼:“小姐快走”
明月欲扶她,她叫声:“危险!”拼命一扑,一柄剑刺心而过,她死在明月怀中。
明月心胆欲碎,抬头看见丈夫已浑身是伤自知已成了拖累。这时一剑刺来,玉晓晨救不及,甩手飞剑,那人剑未及身,倒下。
但他这一分心,已中一剑。大吼一声扑入众人中,手上无剑却杀红了眼,虽击倒几人,但自身又中了几剑。
明月自知已无法脱身,抢上一步拔起尸体上的剑:“晓晨,你快走!”血溅人落。众人一呆,玉晓晨狂痛,不知从何处来的悍勇,不顾一切地扑杀。他杀红了眼,野兽般狂吼
然后一切安静下来,他挣扎到妻子尸体边,抱住她犹温的身体,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人似痴了。
这时几个声音惊呼,一个女子惨然:“来迟一步快通知小姐。玉相公,我们是伤心林的侍女,我们小姐一会就到”
清啸声传来,一个惶急而美丽的声音:“晓晨,晓晨,你怎样了?”花香袭人,绝伦少女已扑到身边,一见此情此景,呆住了。
玉晓晨抬起头来,那种怨毒让她发抖。
她颤声:“晓晨,她她死了么”
玉晓晨看着她,脸上忽现出残忍而冷酷的笑容:“你不高兴吗?这不是你要的吗?你终于杀了她,你这个狠毒无耻的妖女我看错你你比蛇还毒,比狼还狠。你杀了她,以为我就会回到你身边了吗?”
柳如眉抖着说不出话来。
他狂笑了起来,泪水涌出,狂笑着:“可是你有多蠢!你这愚蠢的女人,你怎么会以为我会喜欢你?在你杀了明月后,怎么还指望我会喜欢你?你这卑贱无耻的女人”
他狂笑着一把抓住她,眼光比刀还利!如眉哀绝地毫不反抗,心已碎了。
他咬牙切齿,终于放开了她,朝她脸上重重一唾,骂:“滚吧!我怕脏了手!你怎么可能拆散我们?你生生世世也别做梦了!”
抱住妻子,温柔地笑:“明月,谁也不能拆散我们!我不杀她杀了她也换不回你现在,你等等我”纵身跳下了万丈悬崖。
柳如眉惨叫一声:“晓晨”扑到崖边,也要往下跳,侍女们拼死扑上去抱住:“小姐”
她惨厉地挣扎,血泪悲呼:“晓晨不是我!不是我晓晨”身子一软,倒下。
伤痛使她醒来,她咯咯地笑着笑着撕扯着美丽的长发,疯狂地尖叫着,疯狂地诅咒着。
然后她怔怔地平静了下来。
苍白的脸上有一抹淡淡的笑,在阳光下显得奇异冰冷。
“玉晓晨,我要你死也痛苦!”
她只说这一句,便站了起来,血从唇角滑下来,美丽的眼中盛满了怨毒。
然后,像风一般离去。
“小姐,我们已查到那两个孩子的下落!”侍女回禀,有些不安。
她在花中似梦似雾,声音平静而冷淡地屏退了众侍,只留下八位贴身侍女。
“他骂我卑下残忍,愚蠢无耻!他这样对我!我要让他死也后悔这样对我!我要收养那个男孩,给他最好的培养,然后等他长大,我要让他为他父母的错付出代价。他是无辜的,但我呢?我又错在哪里?卑下残忍是吗?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卑下残忍,晓晨,你看着吧”
侍女们恐怖变色。
她咬牙:“玉晓晨,我不会放过你!”
然后她眼中有冷酷:“谁敢泄露,我饶不了她!出去吧!”众女抖
战着退下。
她木然坐在帐中,手中的花化作了花泥:“玉晓晨,你毁了我!为了报复,我不再自怨自艾!你使我变成了恶女人,用再多的诅咒也无法消我心头的怨恨!我要彻彻底底毁了你,纵然下地狱也肯!你等着!”
她笑得疯狂,渐变成了呜咽
她原本是一个美丽纯洁的女孩子,在鲜花的世界里冰心无瑕。但在那年那月那日,在她抬头时,看到阳光般的笑容。那一刻,命运就变成了刀剑,碎了她的一生
她记起师父曾说,梅花功,注定在这乱世中不能流传。在这乱世,美丽是不见容的!而梅花功,修练时绝不能加入仇怨,否则就会进入魔的世界。
传说,梅花功的由来是帝释天与大魔之间争夺的一个代价,在那个神秘的黄昏中,充满了血腥和神魔的眼泪,幻化而出的花朵。充满了虚缈和美丽。
它所代表的其实就是我们这个凡俗世界人们内心的挣扎,在欲望、情愁中交战。在这乱世中,梅花功很容易进入魔的天地。
她惨淡地笑了。魔的天地!她其实早已不在乎了。她在自我交战中变成了复仇者。
她仿佛看到了魔的世界中的疯狂。
轻轻笑着,抖着,啜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