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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不到关永实真会怀念他一辈子,世上擅烹饪的男性真正不多了。
饱啖一顿白汁龙虾,芳契觉得这可能全是一个最无憾的假期。
永实问她:“要不要去看我的新居?”
芳契点点头。
永实借来一辆开篷车,芳契用一方丝巾扎着头,在颔下缚一只结,架上副斜飞太阳眼镜,扮五十年代时髦女。
车子向郊外飞驰而去。
芳契有种渡蜜月的感觉。
到达目的地,芳契慨叹世上竟会有这样懂得享受的人,由此可知,也不是所有富人都不懂得花钱,不过别墅主人的心思肯定超过财富。
小必住在阁楼,整层面积并不予间断,光线充沛,布置简单,把睡房。书房。会客室都融汇在一起,一坐下来就有种与世隔绝,心静身静的恬淡感觉。
“地方簇新。”芳契发觉到。
“我是第一位住客,试住后满意,可以买下来。”
“一个人住太大。”
“两个人就不怕静,倘若有三五七个孩子到处跑,更为理想。”
芳契听见他这样贪婪,不禁骇笑。
三五七名儿童,那要何等样的财力物力精力方能达到愿望,太奢侈太狂妄了。
“我带你去看后园。”
浓茸茸的青草地上一排树,已经长得两公尺高。
“什么树?”芳契问。
“樱花。”
哗,芳契真正服贴了。
再过去是泳池,球场,也许关永实说得对,生许多许多孩子,阳光清风底下,听他们清脆嘹亮地哈哈哈哈笑起来,大人们坐在另一角的帆布椅上,戴着宽边帽子,眯起眼睛,看他们雀跃。
真是一个美梦。
在这样的环境底下才会做那样的美梦。
一旦回到烦嚣的市区,也就把美梦丢在脑后。
永实说:“其实我同你是简单的一男一女。”
不不不,不简单,芳契的身体每一分钟都在起变化,她现在的一分钟等于人家的三个多小时,而且是往回走,芳契非常奇怪她没有因此而不舒服,她居然还可以谈笑自若。
人体潜能无限量。
芳契叹口气说:“假如可以马上退休,搬到这里来住,就是神仙了,不过知足常乐,现在我们应当高兴我们有事做,有薪水拿,走吧。”
永实笑,他也爱她这一点,永远无限感慨,但又不影响她做人的积极性,发完牢騒,埋头苦干,妙不可言。
送她到门口,永实忽然说:“还有二十七天。”
芳契吃一惊“你说什么?”
小必答:“我指你的假期呀!”
芳契这才定下神来。
“你一定有心事,芳契,我看得出来。”
芳契没有回答。
永实知道她还不想说,有时候小必痛恨自己懦弱,他尊重她太久了,成为习惯,不敢轻举妄动、他太爱她,不然的话,他可以抓紧她双肩,用力摇她,摇得她钗甩髻散,把她所有的秘密都抖出来。
他用手擦擦鼻子,无奈地叹息一声。
芳契说:“明天见。”
小必发牢騒:“来来去去,多么麻烦,又接又送,浪费精力时间,把汽油钱省下来,已经可以买一枚似样的钻石戒子,真是结婚合算得多。”
他说的全是实话。
所以都同居了。
那一晚芳契失眠,她已经很久没有去探望过老母亲,越不见面,越没有话说,越容易起冲突,恶性循环,更加不想去。
这种时分,光与影想必都休息了,不然倒可以用电脑谈谈天。
办公厅里,句句话要拿捏得准确无比,否则一定传为笑话,下了班,芳契说话不再想用大脑,她愿意学小孩童言无忌,想到什么说什么。
半夜起来,芳契不敢照镜子。
她肯定去理发的时候,发型师会得在她头皮上寻找招缝。
所以别说没烦恼。
芳契忽然发觉,我们想要的,不见得是我们需要的。
噫,这样下去,她会成为智者。
天亮了。
她去做茶,看到对面人家把孩子领出门去上课。
芳契那一代女性视儿童为洪水猛兽,半厌憎半冷淡,芳契却认为他们还可以,不少人都胖胖静静,而且爱笑,不像是有威协感的样子,或许她太乐观了,据有经验的人士称,这些圆脸粗腿的安琪儿,回到家里,马上变成小魔鬼,折磨得大人欲哭无泪。
芳契对他们一无所知,她的双手,从来未曾拥抱过幼婴,也不大觉得有什么损失,直到最近。
试想想,没有承继人!不是自大,但没有小小的声音骄傲地与同学说:“我妈妈是华光机构的副总经理。”多么凄凉。
过不多久,就会闹孩子慌。
电话来了,芳契以为是关永实。
却是工程部一位女同事,芳契看看钟,才八点多,这种时刻,就来騒拢她,一定有要紧的事。
“我就是吕芳契,有什么话说吧。”
对方迟疑:“你的声音不像了。”
芳契笑:“没睡好,大概有点儿沙哑。”
“不,反而尖了,不过且别说这个,有件事大家想拜托你,高敏她昨晚胃出血进了医院,大伙都没有空去看她”
“我马上去。”
“你真好。”
“少废话,什么医院什么病房?”
对方向她报告,她记下来,回睡房披上衣裳,掬着水洗一把脸就出门。
匆匆在花摊买一把百合花,早上,交通挤塞,芳契的车子停在红绿灯前,隔壁的司机看她一眼又一眼,芳契有点儿担心,连忙看车门有没有关好,还有,衬衫钮扣有无扣妥。
好笑不,少女时代,被看多数是因为外型讨好,现在,只怕什么地方出了纸漏,才会惹内注目。
车子驶抵医院,她手持鲜花跑到病房,看护看她一眼“你是她妹妹?”
“不,同事。”
“进去吧。”
可怜的高敏躺在床上,闭着双眼,两只手臂上插着针葯。
芳契无意踢着床头,高敏轻轻睁开双眼。
芳契故作轻松,把花插好,一边说:“我替大家来看你了,小姐,怎么会搞成这样,吓坏人。”
斑敏没有回答。
芳契转过身子,高敏过一会儿才说:“原来是你,芳契。”
“你看你,很吃了一点儿苦吧,老眼昏花了。”
“不,我无大碍,芳契,哪里有镜于内外自己去照一照”
芳契一怔,抬头来说,看到对面墙上那面镜子里去,她当然认得自己。
一边高敏说:“你连声音都不同了,三年前喉咙发炎之后你便抱怨说这种不正经的性感沙哑不要也罢,记得吗?”
怎么不记得。
“芳契,到底发生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芳契咳嗽一声“你太敏感了”
“你是谁,你到底是不是吕芳契?”
“嘘,嘘,高敏,别紧张。”
“没有人会一天比一天年轻,吕芳契,你今天非把秘密说出来不可。”
没想到已经被她看出来。
斑敏说:“你双目中神采又恢复了,笑容充满自信,这不是今天的吕芳契,吕芳契自从三年前着了美新机构的道之后就已经失去这样的风采,你是我的假想敌,你的一举一动我了如指掌。”
芳契在那里。
美新机构,当然,该死的美新机构,自从受了那次打击之后,芳契发觉自己生理与心理上都老了十年。
彼时芳契正春风得意,踌躇满志,猎头公司代表美新前来挖角,风头火势即时要芳契过去上班,愿意替芳契赔偿华光一切损失。
芳契觉得于江湖规矩不合,于是正式递上辞职信,预备三个月后过美新大展鸿图。
在这段日子内,她天天下班过美新兼职,直至午夜,谁知六十天后,如晴天霹雳一样,美新忽然宣布,总公司不再予支持,他们决定解散小组,结束营业。
芳契几乎精神崩溃。
斑敏间:“对不对,我说得对不对?”
“对,”芳契心酸地点头“你完全说对了。”
她差些忘记,她曾为事业付出血汗泪。
芳契低下头。
斑敏叹口气“不止哩,再添上自尊与健康,才换回生计,我们付出多少,不足为外人道。”
是好老板救了她。
一日委靡不振的芳契被召入密室,老板拉开抽屉,取出一封信,递给她。
芳契以为是支票一张,了结恩仇,谁知看仔细了,是她自己的辞职信,芳契脸河邡赤,只想找地洞钻,只听得老板轻轻他说:“芳契,我爱才若命,只当没有收过这封信。出去继续好好工作。”
倔强的芳契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并不在乎那份工作,而是那份关怀。
当下芳契握紧高敏的手“你好好休息,过两天我再来看你。”
“慢着”
芳契没好气“待你出院,我自然把秘密告诉你。”
“钩手指。”
“好的。”芳契笑了,此际她肯定高敏会很快痊愈。
她们的斗志顽强。
驾车回到家,看见关永实的车。
他也看到了芳契,扑过来凶霸霸他说:“小姐,幸亏司阁看见你出去,不然我真要召警破门,你怎么一点儿交待都没有,我以为你在屋里出了事。”
脖子上青筋都现了,可见是动了真情。
芳契不由自主地下车,过去用双手箍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前。
必永实马上融化,怒火去到津巴布韦“喂,喂,怎么了,这下了倒是不怕人看见了?我的意思是,到什么地方去,告诉我一声。”
芳契抬起脸来,关永实看得呆住,这样明亮的眼睛,似曾相识,但不是今日的芳契,他忽然追溯到老远,记起数年前,一位男同事与他说的话:“吕芳契不错长得美,但那双眼睛太可怕,洞悉一切,男性无立足之地。”
小必以为芳契已经收敛该种锋芒,不料今日又再重新看到。
他有一丝欢快,近日来芳契脸上一闪而过的沧桑时常使他心痛,他情愿她使男性无法立足,反正他总会找得到地方站稳。
他握紧她的手“你好像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芳契很郑重他说:“关永实,我要你记住,我永远是我。”
“得了得了。”
“这么早找我何事?”
“公司要我到新加坡走一趟,七天后返来,对不起,军令不得不受,以为放假,却又做起跑腿来。”
“不,”芳契冲口而出“不要去。”
“为什么,”小必笑“你有预感,飞机会摔下来?”他一点儿禁忌都没有。
不,一去七天,他回来的时候,她的外型会起更严重的变化,她情愿他留在她身边。逐日逐日过,可能会比较容易适应,再说,她或许可以把握机会说出真相。
小必问:“你可愿意与我一起去新加坡?”
“这”芳契又犹疑不决,她得随时与光与影联络。
必永实把片段连接在一起,忽然得到错误的结论:“芳契你有了别人。”
芳契一怔“别人?”
别人,他是指别的男人,这小子,想象力太过丰富,吕芳契连自身都快要迷失,何来他人。
她苦笑,自觉没有必要向任何人解释。
天下微雨,她拉一拉衣襟“站这里干什么,上楼来喝杯咖啡。”
一上楼两个人齐齐看到小书房内闪出特殊的绿光来,芳契有经验,知道电脑上有光与影的留言,小必不禁纳罕地问:“那是什么光?”
“你负责做咖啡。”
芳契把他推进厨房。
她一逞走入书房,电脑萤幕上说:“进来吕芳契,进来吕芳契。”
芳契连忙坐下来“光与影,有何贵干?”
“你应允每日与我们联络。”语气甚为关切。
小必在外边叫她:“芳契。”
芳契匆忙“说”:“屋内有客人,欲向他透露秘密,请准。
扁与影连忙答:“请押后七天才与任何人类提及这件事。届时我俩已经远离地球,尽说无妨。”
这时小必已经走进房来,一手按住芳契的手“你在做什么?”
他一眼看到萤幕上的对白,大奇,刚想仔细读下去,芳契一手熄掉电脑。
她说:“我在学写小说。”她向小必挤挤眼。
“小姐,我没有听错吧?”
“喂喂喂,我正统念英国文学出身。”
小必笑:“这同写作有什么关系?”
“写作一直是我的兴趣。”
小必凝视她,只见芳契狡猾调皮地看着他,眼神正在挑战他的智慧,她精神奕奕,双目炯炯,小必只怕敌不过她,却又乐意败下阵来。
“芳契,我必须承认你一日比一日好看。”
芳契却问:“七天后回来?”
他递咖啡给她“七天,晃眼即过,希望你等我一等。”说得算十分含蓄。
芳契举一举咖啡杯“祝凡事顺利。”
下午关永实走了,芳契开始觉得寂寞,窗外雨连绵,亚热带城市总共只得一个闷长的大暑天,然后只剩这几天有情调,偏偏男伴又得公干。
送罢小必,芳契把车开到山顶,用围巾裹着头,在颔下绑一个结,在风中站一会儿,才回家去。
见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便收拾一下杂物,同事打电话问及高敏病况“我们明天下午可以抽空去看她。”
堡在人在,工亡人亡,至大的寄托是上班,搞人事,搞政治,搞事业,都悉听尊便,升了级,手下一大帮人,一呼百诺,说废话都不乏听众,打扮定当,也有人欣赏,妒忌,批评,要多热闹就多热闹,生病自然有同事联群结队探访,未必是真正关怀,可能只为着日后方便相见,相信不会有人计较。
所以万万不能退休。
睡不着,芳契找光与影聊天。
扁:“你有没有把事情告诉他?”
芳契大奇:“你怎么知道是他不是她?”
扁“小姐,地球并不是我们陌生的地方,贵土的人情世故,我们很懂得一些,哈哈哈哈哈。”
芳契见光取笑她,顿足道:“岂有此理。”
扁大概笑得打跌,不能作答,改由影说:“别去理他,他越来越爱说笑,回到家,人人都怕了他。
芳契问:“你们的世界是怎么样的?既然有光与影,就必有阴与阳,恶与善,是与非,生与死,成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