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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后,浔阳街上,一辆马车正往江岸渡口方向奔驰。
“初音,你真有办法救他?昨天之前还没这么严重的。”
盯住那斜倚在自己肩上的人,苏映潮的心情已不能只以担心来形容。因为他的血色早在半日之前就已全失,现在唯剩白中带紫,她深怕他会和街坊传说的鬼魂一样,眨眼就像空气般蒸发掉了。
“你当初说的三魂救两魂,一魂缚在原地,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亡于水,七魄早在气绝身亡时便已散去,留在死地的唯有三魂;而又因为心有执念,所以才会徘徊在生前出现的地方,做生前之事,反复承受着死亡的痛苦。那日你救他回来,只解了他一部分的执念。”路况颠簸,但一向少言的谈初音却完全不受影响地说了一串话,这令正驾着马车的仲孙焚雁不悦。
她对他,从不可能一次吐出这么多字,但对某些人就是不一样,那些她“喜欢”的人。
“焚雁小兄弟,能不能麻烦你将马催快点,我由景德将他背回来,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心里急,苏映潮忍不住催。
“这马就是这速度,再快,会死,就像那人!喔不是,他早不是人。”仲孙焚雁毫无感情地嗤了句。
“你说什么?”有些气,这小子到这关头,还是这么样地冷血!
“说什么?我说我该一刀帮你解决这鬼,省得麻烦。”盯住那鬼模鬼样的江重涛,他眼透嗜血,宛如盯住猎物的猎人。
“你试看看!”她气愤不已。
“试看看?这可是你说的。收了他,等一下我再一并收了渡口船上的那一群。”想来还真是可笑,要不是一刻钟前这女人真来客栈找初音,而由初音口中听得自始原由,或许他永远不会知道,前几天自己居然搭着鬼船游江,还跟一群鬼魂同船。这真是天杀的该死!
他一边暗咒自己晚了试刀的机会,一边则欲松放马缰抽刀伏鬼。
“焚雁,郁垒不断善鬼之路。”这时,阻止他的还是谈初音。
“十方秃驴的话我压根儿不进耳,你跟我说这些没用!”他执意。
“那么我拜托你。”凝住他,眸儿无波,语气无笑。
然而,这句话却正中仲孙焚雁心意。他邪笑:“一句话,这是你欠我,到时我会要回来。”
看了他一眼,谈初音未接话,但他自是当她允诺,是以他驾地一声,将马车催得恍如电掣。
一刻钟之后,马车近了江边,远远,他们皆眺进一艘两桅船只,那船上的四名船夫皆站在船舷处眺望,好似正等着江重涛归返。
“过去吗?”苏映潮问。
“不,在重庆你已救他脱离死亡的循环,若再上船,便等于再杀他一次。”
“那么”
“焚雁,顺着江边走,别让船上人瞧见。”对车前人说完后,她又回望住苏映潮。“姐姐,欲招江魂,得借你的御水术,可以吗?”
“御水术?”如果是破仔的主人,她一定有办法,可自己?哀哉,都怪她平日仅顾玩,荒废了修练,这种上乘法术
“有心,必成。”见她犹疑,谈初音唇间不由地绽出一朵暖笑,那笑意,让任何心不坚的人,看了皆顿生勇气。
看住江重涛,她只得断下决心。“我有心。”即便使用御水之术可能会伤了自己。
马车在一处较宁静的江岸停住,三人下了车,仲孙焚雁被留在车边,而苏映潮和谈初音则往江边去。只是,那苏映潮搀着十分高大的江重涛
“苏姐姐,心见即所见,于今,他该不会那么重了吧?”江风吹来,扬起谈初音的紫色纱裙,加上她温煦的笑颜,让苏映潮不住联想到“仙风道骨”四字。
只是,这样一位年仅十二三的小姑娘呵,她是怎看都比自己像登了仙班了,虽她明晓得她只是红尘中人。“你说得对,我就是一直当他是个人,所以才险些压坏了自己。”
说着说着,她直起腰,而被搀住的江重涛也从一个人的重量瞬时减至一缕幽魂的重量,她可以说只需一根手指就能抬起他。这就是所谓的“心见即所见”她见他是人便是人,见他是魂便是魂。
脚下临水,两人停步。
望往波光粼粼的江面,谈初音问:“姐姐是在何处救了他?重怯谏口外?”
“不是,是丰都。”
“丰都?冥府!”脸色揪变。
“对,有困难吗?我现在该怎么做?”
“招魂不难,难的是怕众鬼群起。”尤其亡于水底之鬼最是阴恶,他们得忍受晴天如沸油淋身的水温,忍受雨天雨滴打在身上如针戳的痛楚,整整三年过后,才能找替身。而若找不着替身,那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初音,这么做你会有危险吗?如果有,我们再想其它办法。”
“我和姐姐的缘自相遇时即结上,你有困难,我帮。”况且是渡阴魂这样的好事。
对住那娇小的人影,她心存感激。“谢谢你,初音,那么我现在该怎么做?”
“眼前是彭泽之水,欲救他的魂魄,需以彭泽之水换丰都之水。”
“换水?”天,这好难,如果换不回去,不成时空大挪移?“我试试,但不一定能成功,而且范围只能一方。”
“范围不必大,只要维持住短暂时间,足够我唤回他的魂就行了。”
“好,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试。”说罢,她将江重涛扶至一旁,腰上的旋龟也搁地。接着人走进水中,她凝神望水,再则将眼一闭,须臾,仅听见一阵阵细喃自她口中传出,而也就在这时,情况有了变化。
距江岸半哩处,似乎有涛声轰隆隆作响,可是,却半点不见涛浪成形;而近处,明明有着涡流急旋之音,然而竟不见水面有半丝水纹。
那教人心慌的动静,好似全隐藏在水面之下,他们嘶吼、咆啸,只待时机成熟扑杀而出。
至此,苏映潮猛然睁眼,并喝令:
“以一哩之江,换一哩之江,升!”
她话声才出,那江面突起两帘相距数步远的水墙,墙由她脚下平行处绵互至目光穷极之遥,那水势如同飞瀑倒流入空,高度连空中飞鸟都骇着,它们慌乱地忘了拍翅,险些落江。
“诺!以一石之水,换一石之水,入!”
在尖锐鸟鸣声频起之中,再聆进她如梵唱般的咒语。咒语落,但见夹在两幕水墙之间的江面,翻腾如滚沸,原本呈青绿色的彭泽水,在那一滚、两滚连三滚之中,统统翻成了靛青色,那种属于深水才有的颜色。
这时
“初音”努力撑持着,苏映潮回身唤着岸上人,可自己却已冷汗满额,脸色青白。
“好。”毫不迟疑,谈初音疾步往江面去。
孰料,就在她即将踏进水中之际,便被一只强臂狠狠拦了下来。“你不能过去!”
“焚雁?”她的腕被仲孙焚雁紧紧扣住,这令她好生着急,因为她不知道苏映潮能撑多久,而瞧住那表情阴写的人却又
“她果真是妖女!水底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你过去一定会有危险!”仲孙焚雁绷紧两颊,咬牙切齿道。
他这是担心她,她知道,但却不该是这时候。“苏姐姐不是妖女,是沧浪之女,是神。”
“神?”他讶异。
“对,所以我不会有事,你快放开我。”她努力抽着手。
“不行,如果真要下水,我跟你一道!”没松放,反扣成拉,他拉着她往水里走,可这下却变成谈初音不让他下水。
她阻止着他:“不可以,江重涛三魂只剩一魂,太弱,郁垒刀会让他不敢靠近。”为何他至今仍参不透十方恩师将郁垒交给他的用意,也不尽知郁垒的特性?如果御刀之人不够沉稳、不够练达,这收妖刀就也成为凶刀。
他仍是僵持着。
“初音快我怕我撑不了太久。”耐不住,站在水中的人又喊,此刻她已全身微颤,脚下不稳。
“焚雁。”这时被拽住的谈初音,感觉到焚雁握住她的那只手在颤抖。莫非他的不安,不是全部来自于她的险状,而是因为他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的事?那如果让他能见她所见,他该也不会这么彷徨了吧?她臆度着,并立即作下决定。“焚雁!”她喊,待仲孙焚雁把脸转过来,她踮起脚尖将手掌心捂向他的眼。“天眼,开!”
“唔!”眼被触及,仲孙焚雁眼窝顿生灼热感,他松开手捂住自己的脸,而谈初音也趁这眨眼时间直直往水中走入。
当水及膝,她马上感到一股潜藏的力量袭击上她的小腿,欲使她身躯不稳,跌落水中。但在下水之前她早有准备,虽她个儿不大,可也没那么容易屈服。睇向眼前逐渐趋于平静的景象,方才滚动的江水仅剩部分冒着水泡,于是她迅速敛起右边的衫袖,摊掌将手心对住水底。
“江重涛,对我来。”她喊,而水底也旋即浮上了成堆的诡异水泡,那水泡呼噜呼噜地响着,就好像有东西正从底下上来。“是你吗?江重涛。”
一串水泡在水面散开,且一直延伸至距谈初音身前一步处,才停了下来。“是你吗?江重涛。是,请对我来。”掌心泛热,她的身子亦跟着发热,左手拭去额上的汗,她注意着水面动静。
忽尔,跟前呼噜一声,一颗鱼头窜了上来,害她吓了一跳,细眼瞧,原来是尾鲢鱼。“鲢呀鲢,你可吓着我了,那江重涛可在附近?”唇轻扬,她自适地对住鱼的两颗眼儿问。
哪知那鱼的嘴巴竟骤时一开一合,好像在说话,那看得谈初音讶异。
“你在对我说话吗?”不知不觉,她缓缓对它伸出手。
“初音别碰它,那鲢鱼是想咬掉你的手掌!”见状,苏映潮登时大喊,而那鲢鱼也即刻失了适才可爱的模样,频频撞击谈初音的腿部。“放肆的鲢,不怕我收了你!”她又大骂,于是那被舍利之气引来的鲢鱼才忿忿地摆尾,急游而去。
“那鲢?”
“再百年即可成精,居然贪心,等我有空随即收了它!江里精怪多,你还是快上来。”苏映潮拢起眉头,亦再跳向江面。“重涛兄的魂不在了吗?会不会是让其他水鬼给缠住了?”她心拧着。
“他的魂”谈初音跟着抬起头,而也在同时发现江心有了动静,那里漾着水波,跟着浮起一颗头颅。“苏姐姐,找到了,在那里。江重涛,对我来!”对住那魂又喊。
在两人的注视下,那魂逐渐自水里浮起,他踏着水,缓缓移至谈初音身前。
“江重涛。”
听了谈初音喊着他的名,他抬头,但未答话,亦无表情。
“江重涛,今日起你可免灭顶之苦,往岸上去吧!”将右掌敛入袖中,她以左手朝岸上指。
像是被指了条光明路,那魂上了岸便往本魂身上躺去,于是三魂合而为一。
紧紧盯着岸上人,确定无事,苏映潮这才吁了口气。“呼,这样该没事了吧,可累死我了。”撑上这一阵,她真虚脱了。“初音妹子,你快上来,我撑不下去了。”
“好。”脚下努力走着,但淤泥绊脚,害她掉了一只鞋,反应地,她弯下腰探手人水想将鞋拾起,却发现身后的水底藏着数抹黑影。
黑影?是水鬼?
“嘻嘻嘻舍利给我给我!”
哗啦!当她存疑,那数道嘻笑的黑影便也猛地自水中窜出,更立即对谈初音扑了来。谈初音一时反应不及,以臂挡脸,掌心更不经意向住他们。
“呜呀”一群水鬼瞬间被舍利之气逼退数步,且哀号连连,可他们竟毫不以为忤,撤掉痛苦表情换上龇牙咧嘴,转眼再度袭来。
“初音,低头!”啪答一声,有人踏入水中,是仲孙焚雁。
他跃高、翻身,足点江面若蜻蜓点水,手中郁垒更化静为动,转瞬间作突刺、作劈砍,利落的攻势每每换来鬼物的号哭。
“有头,断头!有手,断手!有命的无命,我杀杀杀”庆气布满其身,他的眸光因肃杀而陷入激动、混乱。
眨眼,更见他一手捋着刀柄,一手掌着刀鞘作出抽刀动作。
“焚雁不可以!小表被郁垒伤及将永不得超生轮回呀!”这时的谈初音早将右手又敛回袖中,她怕伤及无辜,同样,她也怕焚雁如此。于是她趁腾飞的他再落向江面的一瞬,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我不容鬼!”手上攻势不断,但因为腿被人紧紧抱住,是以他不能流畅开展。“你快放开,他们都要吞了你了,你还护着做什么?”
“是水中的痛苦让他们变得急性,只要有人超渡,他们就能脱离。”
哗啦!霎时,一鬼趁着两人对话的空档,由背后偷袭。
“天杀的!”仲孙焚雁回腰倏地一劈,将那鬼狠狠重击入水,而这一动作也致使他散了体内的凝气,蜻蜓点水硬是破了功,两脚更如同踏破冰面地陷入水中,让水溅湿了一身。
“初音,你们两个快上来,等我收了法,他们自然又会回到水里去了。快!”苏映潮已临不支的边缘,她哑声喊。
“啐!”闻言,仲孙焚雁只得横抱起初音,往岸上急奔;但水中鬼物似乎仍不死心,他们跟了上来,且趴上江岸的浅滩,作爬行状。
“收!”然,待谈初音两人上了岸,苏映潮旋即收了法,顿时仅见那倒流入空的水瀑哗然没入水中,而放眼所及之处更化为一摊静水。若非一阵余着鬼味的江风吹过,那儿,就好似根本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
刀鞘插进江边软土,仲孙焚雁回眸瞪住那也上了岸,正跌坐地上的苏映潮。“你要是能多撑个半刻钟,我就能救人也能除鬼!”他嗤道。
“呵,小兄弟未免也太贪心了吧?你以为我轻松呀,这一下子可耗掉我不少气力的!”目瞪焚雁,她径自脱掉了脚上两只湿透的鞋,抓着鞋跟互拍掉上头的污泥。
方才算是幸运的,她那法术没在重要关头破了功。穿上了鞋,她抚着不大顺气的胸,咳了几声深咳。
两人的不对眼,谈初音已习以为常,她只是定定站着,对住江面前道:“没想到水里的魂会这么多,若能,我便帮。”
“你帮?刚刚要不是我,你早死了!”席地而坐,仲孙焚雁调着气息。
谈初音睇了他一眼,又说:“离开这里之前,咱们到寺里找师父开法会。”
“自己都顾不了,还操心个鬼对了,你刚刚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的眼睛会那么痛?”揉着眼,前一刻被捂住眼的同时,他只注意到初音的手高热如能锻铁,是因为那莲形印记的关系吗?
“我要知你会控制不住,刚刚就不会替你开天眼。”她无奈笑道。
“天眼?你是说因为你开了我的天眼,所以我才见得着刚刚那些水鬼?”瞪大眼珠,像要吞了人般。
“是。”有这回经验,她下次可不敢了。幸好这只维持半刻钟,现在的他应该什么也看不“呀!”忽然间,不知从何处刮来一阵飘风,将她吹得扑倒在地,她讶喊一声。
“怎么?”见状,仲孙焚雁怒跳了起来,他刀横在胸前,注意着四周,可却一点异状都没有。“初音,你怎么了?又是那些水鬼吗?”
“不是,是蓝荪。”苏映潮望住那在空中盘桓的角色,秀眉拧聚。“奇怪,它本该在峡区,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我只换了水,并未连山也换,除非它是一路跟着船来!”
才说完,那在空中盘旋的巨翼又飞朴而下,它又掠倒站起来的谈初音,就像鸢鸟擒住小鸡之前的游戏。
“蓝荪,你还不停住,再来,休怪我无情!”瞪向天,苏映潮对它心语。
“呵呵呵,之前你骗我没有舍利,今天我可会听你?旋娟提谟。”咭笑着,那声音让人毛骨惊然。
“什么旋娟提谟?至今仍不清楚我姓啥名谁,就真该收,既然这样,我”原本想凝神念、但一个气虚,她竟无法如意。完了,一定是刚才御水的结果,这狡猾的妖!
“呵呵呵,这样也想降我?刚刚救了个鬼,我晓得你一时半刻是降不了我了,要不再乖点儿,只怕你连自己都保不住,呵呵呵”“蓝荪!呕”情绪一激动,她口中立即涌起一波腥甜味,更应声咳了起来。
“舍利,我要能助我成仙的舍利!呵呵,嘎嘎嘎嘎”
见无人能敌,蓝孙模仿出来的人声乍成怪鸟长鸣,它张着血盆大口,皱了一脸横肉,飞速便往趴在地上的谈初音扑去。
“焚雁,劈左边!”苏映潮对那愣着的人喊,既然他见不着,那她就当那郁垒刀的眼,降了这蓝荪。
“左边?”焚雁狐疑。
“我说你做,除非你不想初音活命了!”她拭着唇角的血。
听了,仲孙焚雁旋即提刀往初音身左劈去。
“嘎嘎嘎”那一劈正中蓝荪左翼,使它怪叫连连一冲上天,但又再度俯冲而下。
看来它是不得手不罢休,那她只得一条死路给它。“焚雁,右斩!左旋!突刺!”她给着焚雁指示,而焚雁也依言动作,但那动作虽快,却还是屡屡被蓝荪闪过。
“呵呵呵,一个睁眼瞎子,一个明眼废人,治得了我吗?”它震翅掀起了飞沙走石飞沙入了苏映潮的眼,使她眼睁不开;走石打中仲孙焚雁持刀的手臂,他闷哼一声,将刀许地。“谁奈我何?谁奈我何?嘎嘎嘎”
“蓝荪,你抓我无用,因为啊!”抬眼对天,谈初音本欲闪躲,却被那迎面而来的鳞爪夹起,她两脚腾空。
“初音!”仲孙焚雁眼里瞅不见任何物体,但是却见着初音两脚腾空,于是他更心急地握稳了刀想追上去。而也就在这追击的同时,他感觉到一股气自远处急速而来。
是剑气!待他辨出,那凌厉的剑气已穿透蓝荪的身体,逼得它将爪一放,且叫都来不及叫就落入江中,掀起了一阵波澜。
“小心!”仲孙焚雁飞扑上前,将落向地面的初音稳稳抱住。
“初音没事吧?”苏映潮奔了过来,气虚地问。
“我没事。”让焚雁抱在怀中,她毫不见惊状地擦着脸上灰土,跟着问:“是谁出手?”
“谁?”仲孙焚雁回眼望住远处平静的树林,方才剑气确由那里来,且来人不弱。
“有三个人。”见着了人的苏映潮接道。
“三个人?不会又是那三个跟屁?”心头不悦,仲孙焚雁放了初音,提刀想追。
“别追了,他们是帮手非仇人,而且人早走得老远。”苏映潮补了一句,同时也忆起那三人可能就是在重庆府茶楼见着的三人。他们与初音两人有何关系吗?但眼前看来又不似朋友,却又出手相助?真怪!不过唉,这些也再插不上手,她现在挂心的唯有
“映潮”
像是心有灵犀,她才一回眼,那悠悠醒来的江重涛正对着她唤道。
江畔,芳草丛生,那青翠的绿意一直迤俪至一丘土坡旁。而上坡上有两人,他们一人站,一人蹲。
“你真的没事了?”蹲着的苏映潮抬头,她一手遮着刺眼的天光,眼里凝进伟岸的身影。
“三魂归位,我现在是一缕健康的魂。”他笑。
“呵,会开玩笑,那就真没事了。晓不晓得你淌鼻血的样子很难看。”粉唇轻扬,她折了一截脚边的青草,而后站了起来,将草擦干净,抿在唇边玩着。
“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睇着身旁的人,他由衷说。
偏脸看他,呵地一声轻笑:“是初音招回你的魂,我只不过把你从景德背了回来,其它啥也没做,你要谢,谢初音。”他醒来时,一切都已归于宁静,所以对他而言,是谁救的都没关系了,只要他人嗯,魂平安就好。
况且这时,她已不大想听他说谢呀谢地,因为那样会让她觉得,她与他不过是施与受的关系,忒肤浅的。
“她是因为你才救我。”在船上,他就知道她们两个极投缘,可能是因为两人都与众不同的关系。
“如果你心不善,她也不可能救,所以谢谢你自己。”将嘴边的青草拈在指上,她弹了出去,看着它随风回旋落至江面。沉默几许,她这才又问:“目前的你已经脱离了水难,等于自由了,想往哪里都成,比如进轮回道,比如”再痴痴守在缎儿身边。
江重涛只是看着她未说话,但眼里有深意。
吞了口唾沫,望向他,但发现他正看着自己,于是她又偏开头,并深吸了口气。“你还要将幽冥花带去给缎儿吗?”
“是。”
“那在那之后呢?”玩着发辫,故作轻松,虽她已知道答案。
“我答应守护她一生一世。”
是了,这就是她所认识的江重涛,如果不是因为他对缎儿的这分执着、深情至死仍不休,或许她这个笨蛋也不会喜欢上他。这个时候,她真的好羡慕缎儿能拥有这样不渝的爱。
“呵,你真是跟我一样呆。”不觉,她喃道。
“什么?”
“没。”她撇嘴。“对了,我有样东西想给你,喔,该说是还你。”自腰间掏出那截旧绦带,然后塞进他掌中;只是瞧他摊掌且看得专注,她又忍不住加上一句:“这是你的,你和缎儿的感情证据,我本来不想还的。”因为她奢望以新代旧,更奢望在他心中,她对他能有个不同于朋友的意义。这,就像是一名普通女子对情爱的反应,想占有。
“嗯?”
瞧他愣着,她虽失意,可也努力笑开。“唉,没什么了,不过你还是欠我一条命,这个我要你现在清偿。”
这下他更愣了。
“呵,傻大个儿。”她招手要他低下头,而待他低下脸后,她立即在他唇畔啾了下。“你偷我一个吻,我也偷你一个吻,咱们扯平,以后我不会再追着问你原因,你可以放心了。”她咬着唇。
“映潮”他亦抿着唇。
“不过说真的,如果嗯,我是说如果,如果你认识我在先,而且缎儿她不是让你那么地喜欢,那你会不会不只把我当朋友,而把我当成适合的对象来看待?”
“我”凝望着她,他心绪杂陈,却一时理不清,更说不出口。
瞅着他良久,早料到他肯定一语不发。“唉,罢了,朋友就朋友吧,谁教我们本来就是萍水相逢呢?”
垂眸,她唇边有着微微轻颤。也许她和他的相处不是那么久,也许她对他的不合该也不会那么深,但谁又能晓得,当一个人喜欢上一个人,时间长短已压根儿不是理由了。
这种奥妙,就算她是神,也无法算得准的!
“萍水相逢的朋友?”闻言,江重涛不由地患得患失,因为在他心底,他早已不把她当普通朋友,而是
不由得吁了口气。“我玩累了,想回家了,就在这里说再见吧!你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耗尽气力使用了法术,她隐隐感到身体有着不适,若不回汉水,怕是不能了。而如果可以,也许等身体好点儿她还会到这里来探探这傻子,又或许就这样了。“没话说吗?如果没有,那就这样了,我走了。”偏着头,睇着他,像是要将他这人牢牢记住。
“”五指紧握。
眨眨眼,给了个笑。“走喽!”不再多话,她背过身,开步走,抬手朝后挥了挥,沿着江边小径缓缓对着夕阳走去,她始终没再回头。
而也因为未曾回首,所以她不见身后人复杂的表情,一如身后人不见她眼眶湿润的模样。
她就这样走了,他甚至连她住哪儿都不知道?一眨不眨盯着那背影,江重涛心头揪住,但却无法开口。因为他是鬼而她是人,人鬼疏途,最多也就真这样了,他不想让她变成另一个缎儿。
一直盯着那远去的人,直到身旁一阵脚步声加喘气声响起,他才回过神。是谈初音。
“苏姐姐苏姐姐人呢?”小手拍着胸,喘气不止。
“走了。”
“走了?”眸儿膛大。“那这个怎办?”手一呈,是那被忘在江边的竹篓。
“破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