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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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还是主人有学问,别人问我叫什么名字时,他每次都回答:“听说,猫有九命,就叫它九命吧。”咦,这名字新奇,虎子、杨叶及杏儿那样俗气。我眼睛一亮,摇了摇尾巴,喵了几声,欢快得跑开了。

    于是,我就成了他们口中的“九命“。

    当然,这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我居然还活着,要知道最初捡我回家的主人都死掉五年了。要不他,也许,我就饿死在草丛了。为了回报他,我早就决心把他家中所有的老鼠都斩尽杀绝。

    他们都说我是林子庄有史以来最长寿的猫,林老爷子都去了五年了,我还能爬那么高的树。嘿嘿,他们当然不知道,更不会相信我能听懂他们的语言:这人类总以为自己多聪明。

    事实上,我不但能听懂他们的语言,还会书写常用汉字呢。纵然,他们真得发现我会这么出奇得聪明,他们也不会承认这个事实。因为,如果一只猫也如此聪明的话,自诩为高级生物的他们岂不会无地自容了?

    因此,他们从不提防我,我也就得知了他们的一些事情。

    2小黑趴到林老屋子门前,朝杨树树干上的我望了一眼,轻轻哼了声,然后,安安静静得睡去了。

    小黑总是这样和我说晚安都的,他也总是在林老门前睡去的。

    只是,今晚,我竟有几丝异样的感觉,我也说不清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这使我颇为不安。于是,我嗖身一下爬上了老院子外的杨树杆上。

    很对很多的夜晚,无论是皓月当孔,还是阴云密布,我会习惯性得爬上这棵挺拔粗壮的杨树。在这树最高的枝子上,我可以轻易地看清老村子的全貌,如果,月光明朗得很,我还过那些做贼心虚的田鼠呢。我给自己在上面做了个很舒适的草窝。林老家附近再也没有老鼠的出现,我的理想实现了。这晚,月光轻柔似水,周围一片祥和。我也可7以小睡一会了。要知道,我也会做梦的。我记不清曾在梦里捉住过多少只老鼠,记不清多少次爬上那高高在上的树干上,更记不清多少次乘着梦回到年轻的田野里。

    你终究会承认我是只特殊的猫。

    我已经有三年六个月零五天没有杀老鼠了。

    话说,那是个特殊的日子——我十六周岁的生日。

    我之所以有生日,是因为我活着,未来也还是要活着呢。我主人曾有很大的烟瘾,最厉害的时候非要抽旱烟不可,可是当他看到嗜烟如命的老伙计死于肺癌时,他硬是把几十年的烟瘾戒了。

    小黑说过人间最美的是四月天。呵呵,小黑是跟主人久了,也变得诗意了。我点点头,我的生日就是四月九号的。我的生日并不是我出生的日子,而是我被主人救回家的日子。至于,我的生母是谁,我真的记不起来了,也没有一丝心力去追寻她的下落了。

    我只记得当时,我被丢到路边,我害怕急了,我只能拼命喊叫妈妈,我怎么可以找不到她呢?!她有香甜的乳汁,有温暖的怀抱,她有美丽的身影~此刻,全都不见了。

    我边叫边怕,后来,我竟被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提起,这虽不是我的母亲,也不是可恶的丢弃我的人,他是我救星,就是我现在的主人。当时,他说今天是四月九号,是我的生日,我不能见死不救。这一点,我记得很清楚,很清楚。于是,我和主人有了相同的生日。

    从此,我不但有了生日,有了主人,也又了自己的领地:主人的庭院和菜地。

    主人的粮仓是阳灰地面的北屋,里面有一张落满杂物的大床和一堆三米多好的粮垛,我是消灭老鼠的主战场。我抓到第一老鼠是在我一周岁的那个夏天,那是只六个月大的小老鼠。他从大床上探出脑袋,两只贼眼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嗖得一声爬到粮垛上,并肆无忌惮地啃咬起小麦来,我耐心得等到他吃到包时。这时,他逃跑的速度最慢了。

    3趁他不注意,我漫步轻声得接近他,在离他一尺时,我一弓腰向前扑住他,我直接咬断他的喉咙,他的拼命挣扎的前爪弄伤了我的胡子,我很生气,便更加有力死死得咬住他,直到他的咽了气,我才放心把他吞掉。

    后来,我抓的老鼠越多,越熟练省力了。

    没用几年,主人家的老鼠就被我赶尽杀绝了。我如此地尽职尽责,除了报答主人的救命之恩,更因为我要过充实的生活。

    我可不想在临终时,悔叹自己什么都没干过,白白浪费了大好年华。主人曾常常吟颂“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哎,我知道这是中国历史的忠臣良将岳飞的佳句。他冤死在风波亭的结局,实在让人感伤不已。我实在痛恨那些奸臣贼子,他们和贼头贼脑的老鼠又有什么区别呢?他都不如一只勤快的猫,一只忠诚的狗有价值呢!

    说到狗,我的朋友小黑绝对是只忠诚可靠的家伙。

    说来好笑,我是看着他长大的,六年前,他刚被主人抱来时,还是一个小狗崽呢。

    不过,他和我一样,全身的毛都是一码黑的,黑的发亮,黑的漂亮。于是,主人便乐呵呵得给他取名为小黑。

    这个小东西着实让人怜爱得很。特别是,刚被抱来的三五天的夜里,犹豫找不到自己的母亲,整个庭院里都充满这他凄凉的唉叫声,不但是问母亲你在哪儿,更像是在问责母亲为什么会抛弃自己。总之,我无法忍受着叫声,我只会跑到他的身边,喵喵叫着安慰他。这到给自己惹麻烦了,这崽子竟然把我当成他的母亲,径直得往我身下钻,我当时很想笑,这崽子八成是在奶喝。

    后来,他长大了,成熟了,我给他讲这事时,他当时一口否认了,说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我心里乐了:这样的糗事,就算他真得记得,也绝对不会承认的。

    其实,我也蛮喜欢这个小家伙的,因为我知道在以后很多的黑夜里,只有他会和我呆着一起。这会让我感觉到自己没有被抛弃,自己是被欢迎的。

    我曾满怀虔诚地对他说“因为我一辈子都活在这个乡村里,所以,这里是美的,美的。”

    4林子庄经常有水的湾只有两个,村西头有个叫西边湾,东南有个叫老湾。不但我,就连那些村庄里谈情说爱的年轻人,都不知道那个池塘为什么叫老湾。我想大概是很久很久以前,这个池塘就存在了,也许,老祖宗林永年1422年来此落脚时,就发现它的存在。

    我第一次来到老湾,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春日。它大概有十米深,三十米长,二十米宽。喔,到处都是新生的:一丛丛的嫩草肆意占满每寸土壤,就算它们知道你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它们也好不在乎地自在地生长——要知道这春天多珍贵啊!我一眼就能分辨出的只有狗尾草了。这名字形象而又搞笑,它长出的绿穗子是弯成一个弧度然后向下垂去,多像小黑的尾巴啊。书上说,狗尾草是一年生草本植物。也就说,在我年轻的前十年里,它完成十生十世的轮回;在我渐渐去的后十年里,它也完成了十生十世的轮回。它可以年年年轻,而我却渐渐老去。你看,冬季的皑皑白雪是从天而降的棉被,而狗尾草则躲在被它覆盖的土地里正在完成一生一世的轮回,这是多奇妙的过程。

    比起修长的叶子,接满籽颗的穗头还带着毛茸茸刺,更能引起我的兴趣哦。结果,我凑上去嗅了嗅,竟有颗籽颗钻进哟的鼻孔里。好痒啊,害得我一连串的喷嚏才把那个小东西给清除去。好吧“好奇心会害死猫”这句古话有时,这也是成立的。

    其实,我一直以来,我是很讨厌这句话的。为什么是猫?!为什么偏偏是猫?为什么不是人呢?!后来在人群中活久了,我明白了人类自己由于猎奇受到了惩罚,顾及自己的面子,结果就嫁祸到我们猫身上。

    其实,这倒显出人类自己的心虚了。因为我们猫是未完全被训化的动物,这说明我们还有自由的。

    自由,是多么美妙的词语!它是我的信仰,我坚信生命的实质是自由。自由就是我的生命。但,我绝不用“神圣”来形容它,因为我是无神论者。这不是因为我没见人类口中那些法力无边的神,而是我从心底就认为猫不是神创的,猫也是物质存在的一种形态,是经过亿万年进化形成的。哈哈,我倒是听说过物种起源这部书的。我也知道这是达尔文创作的。我自然不用去逐句逐章地读这部著作。我只要用它的中心思想武装自己就好了。

    我记得有个叫五柳先生的说自己“好读书,不求甚解”我也是只这样的猫啊。

    在老湾边上还可以看见牛筋草,这也是林子庄到处可见的草。这是种特别牢固的草,要是长到农田或菜园里,农夫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拔出来,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撅头把它刨出来。但是,它到底是顽强的草,它的根部发达并深入泥土中,你很难把它的根除净。

    林子庄是普通的土地,自然也没生长出有名的花儿。老湾的野草从里也曾夹杂这些质朴的花朵,反正,我叫不上名字来。有一种是白色的特别小的花儿,小的让人怜爱,我去嗅了嗅,很清淡的花香。婆婆丁通常开着黄色的花儿,主人庭院房屋脚下也会长出几株婆婆丁的。其实,婆婆丁就是蒲公英。蒲公英的种子成熟了,就变成了毛茸茸的小球,这小球就像尘土般经不起风吹。我四五岁的时候,常常扑倒草丛里,除了捉蚂蚱,就是吹蒲公英玩。它们本来是生在一个母体的孩子,我轻轻一吹,它们就散开飘向各自的方向。它们飘落的地方就是它们的未来。我能把它们送到未来,我很高兴。

    当然,还有成排的杨树和柳树站立在池塘边上。夏天,这里绿荫一片,是个乘凉的好地方。

    除了雨水外,这池塘几乎没有别的水源,所以这里的水是死水。夏天时,这水很容易被晒臭,我曾看到无数红色的虫子在里面游动,真恶心!老湾里几乎没有鱼,因为它根本就是封闭的,从来不和村子东头的河联通

    。在我十岁时,林子庄修建了排水渠,雨季的水就集中就到了老湾和西湾。于是,老湾里水的多少就要看是旱年还是涝年了。

    不过,应该重点指出的是那口枯井。老湾北边是一片田地,它们之间隔着一条东西向的小路,这小路也就只有一米宽,那口枯井就藏在小路南边。要是夏天野草丰茂时,很容易就被忽略掉。我就差一点掉进去过。有个叫宁宁的孩子都不敢在它旁边经过,他跑到池塘坡上,从枯井的下方远远得离开它,还要快步得跑开,仿佛枯井里住着吃人的妖怪,专等小孩子路过似的。

    老湾西边是一小片树林,东边,北边和南边都是田地。十年前,南边是片养殖厂,有七八座用砖瓦磊建的鸡棚,那三四年里卖肉食鸡倒是挺赚钱,四年后,一场禽流感杀死了一大片鸡仔,养殖户赔老钱了。主人邻居家的老婆晚上躲到被窝里哭,我在她家窗户下听见的。这条致富路就变成了致负路。没几年,这里就被拆了改成了田地。

    我几乎没去去那片鸡棚,因为那里充斥着熏人的鸡屎味和鸡毛味。后来,养殖场变成良田后,夏秋时节我经常去那里,因为这里离我家近。当玉米没过成人的膝盖,我常去里面捉蟋蟀,捉蚂蚱,当然还有田鼠。

    5西湾在村子的最西头,过了西湾就是小王庄了。嗯,很难说西湾到底是林子庄的,还是小王庄的。我一直认为这西湾就是我们林子庄的,林子庄的老少爷们也是这么认为的。小王村倒也不介意林子庄人们的想法。也是,这两个一路之隔的村庄还真是和睦相处的邻居呢。这两家还真没有为西湾争吵过。

    西湾倒是离河很近了,原来,还没有修起油漆路时,曾有人把河里的水引到西湾里,这人便在西湾里养起了鱼。后来,不知怎地,那人也不养鱼了。于是,西湾便被遗弃了。偶尔,有人建房修屋时就来这里挖土。于是,西湾底部变成了一个又一个大坑。

    我是只猫,是爱吃鱼的猫。比起遍地跑的老鼠来说,鱼是少见珍贵的。有人补完鱼回家时,我便来此吃那些被丢弃在岸边的鱼儿。为此,我还和别的猫撕咬打过架呢。最后,我赢了,光荣得把鱼带回家了。

    十年前,像主人这样的庄户人家是很少吃鱼的,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上贡才买呢,上完贡还要拿来招待客人,最后剩下的鱼骨鱼刺才被丢给我。

    现在不这样了,林子庄的人们也里小康不远了,过年时候的鱼虾都吃腻了,但是青菜更受欢迎了。现在,我也不怎么对大鱼大肉感兴趣了。转眼就是2015年了,我也老了。

    我曾在西湾看到了一种怪物,我只能说这东西长得很丑陋。后来,我才知道它叫三眼恐龙虫。听说,这是种很古老的生物了,居然和三叶虫是一个时代的。乖乖,蛮厉害得!

    西湾原来很大了,后来,北边那一半被填埋做成了场院(晾晒小麦,堆放麦秸用的地方。)那时候,收割小麦后,要摊在场院上,晌午似火的骄阳会把它晒的干干的,然后用拖拉机拉着笨重的石头荤(音:hun)一遍一遍在

    麦秸上碾压,压好后就要把麦粒和秸秆分开,然后,再单独晒麦粒,有时候,麦粒掺杂的麦秸太多了,还要用扬掀趁起风时,农夫要一掀掀把它扬干净,最后还要装袋子。白天,他们很辛苦。我躲在树荫下乘凉,他们要起早贪黑收麦子。夏忙时,最怕变天了,要是小麦被雨淋在场院里,那就糟糕了。农夫往往白天在场院里晾晒小麦,而晚上还要搭窝棚看麦子,一来是防变天,二来就是防贼了。晚上,他们也捞不着睡个安稳觉,也很辛苦啊。

    大概,五六年前,林子庄有人买了大型收割机,专门靠给人收割小麦赚钱。林子庄的老爷们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只等着晒干麦子装布袋了。现在,在林子庄已经找不到像样的场院了,大都种上了杨树。老牛和驴都成了稀罕玩意了。用三轮车拉粮食快速又省力,慢吞吞的老牛和驴自然不再招人欢迎了。

    其实,这些农民还是要感谢这些牲口呢。在机械出现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农民需要它们来运送粮食。它们可真出力了。同样是四条腿的生灵,我们猫倒是幸运多了,不用干体力活。

    和老黄牛相比,我们猫对人类没有依赖性。你看到过到处闲逛的老黄牛吗?不,它们不行。他能要做体力活,然后从人类那里换的食物和水。我们猫行。关键是,我们猫不需要人类提供食物,我们捉老鼠的本事就可以活命了。

    6

    夏收和秋收是我一年当中最累的时候。我要使劲拉着笨重的拉车子运送粮食。对,我是只老黄牛。可是下辈子我一定要托生成一只猫。

    拉车子是由木头做成的,有两个可以打气的轱轮的车子。它是我做活必不可少的工具。主人用绳子把它套牢在我身上,然后,我一走,它就跟着动。

    唉,主人有三亩地是在遥远的家东呢。那时,太阳比起农妇蒸馒头是钱的火可旺多了。主人坐在拉车子上,不时用毛巾擦掉脸上的汗水。而我身上的汗水只能靠蒸发解决掉。要命的是,我把麦子拉到西湾旁边的场院,要有一千多步呢。汗水浸湿了我的毛发,还有牛虻来吸食我的血液,主人还不停不催我加快脚步,我真是要累散架了。我发誓来世,我不做牛,不做人,只做猫。

    我是不得不做这些苦力的,因为我是被农夫主宰的。如果,我不好好地拉粮食,他就会用皮鞭子抽打我,就会不喂我青草,就会不给我饮水。

    我已经认命了,谁让我这辈子是老黄牛呢。与其说我们牛是任劳任怨,还不如说我们是被逼麻木了。嘿嘿,其实不但是我们,就连那些主宰我们的农夫也是被累麻木了。

    有时候,他们完不成作业,会受到父母的责罚,甚至是他们的打骂。有些农村的孩子始终不明白父母为什么逼他们学习。他们是少年不知愁滋味,有父母养着,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地日子,自然不知农民生存的辛劳。

    他们这么苦口婆心地教孩子学习,全是因为他们没有本事,没有文化,为了填饱肚子,他们只好下力种地。他们不希望孩子再过同样的日子,不希望他们再受同样的劳苦。年复一年,他们播种收割,从田地到家里,就像拉磨的驴一样,拴住他们是一条看不见的缰绳,这缰绳就是他们生为农民的命运。年数久了,他们认识到自己不能翻身,也就麻木了。

    想到这,我就释然了。当我窝在土坯牛棚里,我一遍遍地反刍,直到白色的泡沫布满我的嘴巴和胡须,我心满意足地把头贴在地上睡去。你可别以为我是活的多么的轻松,要知道,当我老了拉不动车了,迟早是要被宰杀掉的。

    其实,不但是我,还有人类历史上那么多功臣,特别是朱元璋那伙臣子,还不都是死于卸磨杀驴之计。当朱元璋坐稳了皇帝的宝座,那些卖命的功臣被主子用各种明的暗的手段除掉了,几乎没有人善终。

    所以,我从来都不孤独。在多少个或晴或阴的夜晚,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猫:自由地生,自由地死。

    7既然,老黄牛把自己说地这么悲催,那么,我也说说自己的心酸事。

    我不是没有初恋的猫。她是只全身雪白的猫。她美丽的身影让我眼前一亮。老湾的草丛曾是我们幽会的地方。我们曾经跟幸福。两年后,她竟无声无息地消失。她就像冬日的雾气一样,弄湿了我的身心,却又消失地无影无踪。

    我费尽心力都没有找到她。她走了,连同我的火焰,笑和心都带走了。从此,我变成了独来独往的猫。

    我曾跑到旷野里哭泣,那里草长得极为旺盛,小孩子走到里面都会被淹没,我去了自然安全的很。在她消失的一年里,我的眼泪流干了。在她消失三年后,我的真的凉了,凉了。

    其实,我还时常见到她,但那是在梦里。梦真是神奇的事物,明明消失远去的猫儿,却可以再借着梦出现。在梦里,我们一起笑,一起捉老鼠,一起游戏~

    我也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借用苏轼的诗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这句词是他追念亡妻的佳作。苏轼绝对是中国古代第一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比屈原和李白要全才地多。而我更凄凉的是,不知道她是死是活。我想她一定是死了,要不怎么不回来找我呢?

    不说了,不说了,就让往事随风吧。

    8我是活在被成行成片的杨树环绕世界里。我逛遍林子庄,在每个边角都可以看见它们那高大挺拔的身影。

    每年三月份,杨树上便长出了成千上万挂“树树芒”它们像长长的毛毛虫一样,但是有绿色和棕色之分。林子庄还有句老话:“树树芒一对,虾蟛(这是林子庄老人的学问,其实它就是金龟子)一对”其实,这句话正确的意思是当树树芒长出来时,虾蟛也要到处飞了。它们出现的时间大体是一致的。

    其实“树树芒”就是“葇荑花序”它们就是杨树的花朵。葇荑花序是许多细小的葇荑花长在一串花柄上面了。“树树芒”是雌雄异体的花朵,棕色的是雄花,绿色的是雌花。于是,你可能会看到一棵杨树满是棕色的,而它旁边的一颗却是绿色的。

    这时夜晚,就可以看到好多虾蟛

    出没在杨树林里。还有好多虾蟛趴在杨树粗大的躯干上,它们正在雌雄交配呢。其实,林子庄的人是讨厌它们的,它们身上有股臭味,还经常趁着你开屋门时,带着臭味闯进屋子里,然后绕着灯泡飞个不停。这时,大人都叫孩子进出随手赶快关门,把这些可恶的家伙拒之门外。

    虾蟛不是老鼠,用不着我记恨它。我只要不靠近它们就好了。它们自然是吃不得了,但是老蛸龟(蝉的幼虫,也叫爬猹)可是顿美餐。不过,那要等到玉米长出三四十公分时,它们才会慢悠悠地从地穴中爬出来。

    每天傍晚,天刚擦黑时,孩子们可高兴了,有的孩子都不吃饭就跑到树林里去摸爬猹。他们往往一手拿着手灯,一手拿着瓶子,然后跑到林子庄的各片树林里,从树上寻找已经破土而出的爬猹。它们一旦破土而出,就会迅速地爬上最近的树木,而且会爬到很高,直到它们感觉到安全为止。

    如果,你来的正是时候,你会看到一只只爬猹爬上各自的树木,你要捉住它们,你会感到手忙脚乱的。一晚上,一个勤快的孩子可以找二十多只。毕竟,大家伙都出来争找这小东西,也不会抢到很多。

    这老蛸龟藏在洞穴里,可是要靠吸食杨树和柳树树根的汁液呢。要是它们藏在田地里,它们要偷吃庄稼的汁液,所以,对于林子庄的农民来说,它们是害虫。

    不光我爱吃,人类也知道这是个美食。有饭店专门收爬猹,便宜得时候八分钱一只,贵的时候要一毛一只。勤快的孩子一夏天可以卖三四十块钱呢。有些胆大的孩子会专门跑到棒子地里找爬猹,那里面可多,又很少有人争抢,所以,一晚上可以找到六七十个。当时,已经蜕皮的爬猹是没人要的,所以,一晚上也就说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因为,爬猹爬出来,借着夜晚的阴黑暗和清凉,完成整个蜕变过程。所以,摸爬猹一定要赶准它们出洞时候。

    有些聪明的孩子一眼就能从地上找到爬猹的洞穴,那是在爬猹刚刚用爪子挠来了一个小口子时,用手指甲把洞抠大,然后,有手指把它夹出来,或者干脆伸枝细枝条让它自己爬上来。要是赶上下雨天,不用等到天黑就可以找到它们。因为洞穴里进了水,一来洞穴上的泥土给冲开暴露出来,二来泥土里就缺氧了,它们不得不出来呼吸。总之,大雨过后,又是孩子们丰收的时候了。我也赶个巧,也会大饱口福的。不过,因为我能爬上很高的树杆,所以我从不用和人去争抢这小东西。

    也有人捉爬猹回家解馋的,他们用水把爬猹洗干净,然后用热油炸酥,就可以尝尝这美味了。在饭店,这可是一道美食。

    再者,爬猹蜕下的皮也是个宝,可以入药。有专门药店收购,不过,由于那皮子实在比一张纸重不了多少,所以,没有多少人有耐心去一棵树一棵树上搜集这东西。

    9我虽然爱吃老蛸龟,但是不怎么喜欢听蝉叫——连绵不绝的噪音。这些会叫的蝉都是雄蝉,不会叫的就是雌蝉了。于是,雄蝉的叫声就要三种意思:关于天气和其余雄蝉交流;向雌蝉求偶;受到惊吓威胁时的应激声。

    不管它们的叫声有多少意义,它们毕竟打扰了我的午睡,你想想,那样炎热的夏天,野火烧不尽的青草都打焉了,我能不找个清凉安静的地方休息吗?

    而且,它们一叫,就代表大热天来了。主人不喜欢酷暑,当然,我也不喜欢。可是,越是大热天,它们叫得越带劲,仿佛它们不怕晒一样。也是,它们整天贴在被万千树叶遮盖的树枝上,也许,它们还真不热。据说,它们在同一个地方叫嚷,叫饿了就用吸管插到树皮里吸食汁液。这到有点像蜗牛,爬到哪里,就钻到那硬壳里大睡一觉。好吧,我真是服了,这个比我多两条腿的东西居然生就了如此的本事。我只好钻到粮藏去了。我竟然有次梦见自己也变成一只老鼠,在长长阴凉的洞穴里,我根本听不到那讨厌的叫声。

    你说说,有这么多的人捕捉老蛸龟,这二十多年还是可以听见蝉叫。虽然,近几年它们是吃掉少了不少,可是,它们的叫声还是连绵不绝的。

    在我们林子庄,有两种蝉,体形大的就是老蛸鬼,体形小的是知了龟。知了龟由于太小,还没有蝉的一班大,没有多少肉,所以,很少有人捕捉知了。所以,知了龟到是幸运多了。

    在我们林子庄,大小蝉都一般是在地下蜇伏三到四年。网上说,在遥远的北美洲,却有十七年蝉和十三年蝉。这十七和十三年指的是它们蜇伏在洞穴中的年数。这两种蝉都和我们一般的猫活得还要长久。

    10夏天,像蝉叫声一样连绵不的还有那从天而降的雨水。

    如果说春雨贵如油,那么夏天的雨就像白菜一样便宜了。林子庄是藏在中国北方广袤平原上的一个小乡村,而我是藏在林子庄的一只猫。而这里是温带大陆型气候,雨热同期。

    这里的四季分明,各有特点。春天温暖干燥多风,当我还是一只一两岁的小猫时,我一直担心自己会被春风吹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夏天炎热湿润,那耀眼的闪电能把我仰望过的星空撕裂;我还用雨水灌过老鼠洞呢。一到秋天,天气终于凉爽起来了,包括玉米在内的很多果实都成熟了,花花草草却渐渐枯黄死去。秋去冬来,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气吸走了林子庄的热气,一切又变得寒冷干燥。我活了二十年,无论我心情好坏,这里的气候几乎一成不变。还好,我的毛发会随着这季节的变化而有增有减,我总算是适应了这四季的变化。

    夏天的雨水是可以用来灌老鼠洞的。哈哈,我就是要用各种办法来折磨老鼠。谁让我们是天生的敌人呢。不但狡兔有三窟,就连老鼠都有好几个逃跑的洞口呢。我要把庭院里积存的雨水引到猪圈边的老鼠洞里,然后,看着水不停得流进老鼠洞,我开心极了。当然,我也不奢望从这头灌水,就能从另个洞口捉住它。我就是要弄湿它的巢穴,让它不得安生,就这样折磨它们。

    夏去冬来,我可期盼着下一场淋漓尽致的大雪了。雪是冬天的精灵,可以把光秃秃的树林雕饰成银装素裹的世界。你看看,那多像是洁白的童话世界:没有伤痛,只有快乐。我希望雪永远不要化掉,我就可以永远住在童话世界里了。这是多么美的愿望。可是,最近几年,全球气候变暖了,就连童年时常见的淹没麦苗的雪花也少见了。林子庄的孩子会打雪仗,堆雪人,而我则会用手脚去画画。有时,野兔也会在雪上留下自己的脚印,我知道那一定不是它在画画,因为那样会被猎人发现它的行踪。

    我想野兔真是可怜的动物。这美的雪景,它们都不能正大光明地出来欣赏。还好,我是只猫。

    其实,像野兔一样可怜的,还有那刺猬。刺猬是要冬眠的,看不看雪景倒无所谓。只是,它身上会沾满狗蟞螭(学名蜱虫)。这种东西是要吸食刺猬的血液的,而只会缩成一团的刺猬只能坐以待毙。刺猬满是的刺对付大型的敌人还行,对于这蜘蛛一样大小的蜱虫可一点效果就没有了。我常常在草丛里看到刺猬的身上爬满了蜱虫,一只只都不停得吸血,它们吸的肚子都快要涨破了,还是贪得无厌,死咬着刺猬不放松。我真担心刺猬会被它们吸干血液而死亡。可是,这是自然选择决定的,我也帮不了它们。

    和刺猬一样,猪也是哺乳动物。十年前以及更早的时候,家家户户饲养牛和驴,用它们做苦力。在我十岁以后,农用机械逐渐取代了牲口,牛和驴都被淘汰了。前几年,还有人喂养肉食牛卖钱呢,现在都改成养猪了。

    11我是只猪,一只被圈养起的家猪。我虽然可以只吃不做,但我祈祷来世做一只自由的猫。

    我们是比老黄牛更悲惨的动物。因为生来就只有一条路——被人吃掉。它们还借助下地干活时到处转转:从坍塌了的土坯房到新建的石头大厦房,从阴暗的牛棚到开阔的田地,当它们路过陈年的桥梁,还能听见流水的声音。

    你看,自由是多么美妙的。而我们只能一直呆在六七平米大的世界里。我们在这里生,在这里吃,在这里睡,在这里撒尿除了死,我们天天和粪便味呆在一起,而猫的声音从猪棚顶上,从三米高的砖墙上,从十几米高的杨树上传来。

    猫可真是我们的偶像,虽然主人不曾给它香喷喷的饲料,可是,它能捉住老鼠,它也吃鱼,吃主人剩下的馒头块。总之,它们可以不为生存而出卖自由,它们是自由的。

    我来世一定要做只猫。来世,我是只这样的猫:全身长着乌黑的毛发,闪着明亮的眼睛,直立着耳朵,梅花一样的手脚里藏着尖锐的爪子,还有可以卷曲成一个圆弧的尾巴。总之,猫是多么灵巧的生灵,而自由就是它们的信仰。来世,我一定要做只猫。

    12

    其实,猫也有烦恼的,猪怎么怎么会知道呢?

    我也要挨饿的时候,也有捉不到老鼠的时候,幸好,这样的窘境不太多,要不我就活不到二十岁,你们也听不到我讲故事了。

    我也有流血的时候。我不是只争强好胜的猫,更不是只软弱的猫。我给讲讲我受伤最厉害的一次。

    那是在我十三岁那年,有只黄色斑点的大猫闯入了主人的家里,入侵了我的领地。

    我敢说它是闻到主人挂在兜条上的腊肠味寻来的。这里的兜条是系在厦房方形柱子上的一根白色的电线,那上面有个铁钩子,钩子上就挂着要宴请客人用的腊肠

    。那腊肠离地面有一米多高,就是防止野猫偷吃的。

    那时,我正在厦子的平顶上小睡一会儿呢。别看我会睡觉,可是我的耳朵是警觉的,鼻子也继续搜集异常的气味。一股臭味钻到了我的鼻子里,然后,一声擦擦声从靠着墙的榆树上传来。我立刻起身,就看到一只黄色的臭猫,它看都没看我,嗦的一声从树枝跳到了墙上,然后接着跳到猪圈顶上,然后顺着猪圈坡形

    的墙壁溜到了地上。我伸直了脖子,走到平定边上,向下探头一看:这臭猫是要偷吃腊肠的!

    它私自闯入我的领地,太无视我的存在了,我一定要赶走它。我飞速的从梯子上溜下来,我冲到

    它的面前,这时,臭猫也弓起腰,来回摆动这尾巴,龇着尖细的牙齿,冲着我叫嚷。

    我根本就用不找和它说什么,我直接扑了上去。这只臭猫反映灵敏得很,眼见形势不好,它就闪身躲开了。它又趁着我扑空的时候,红着眼睛扑到我的身上,它居然咬住了我的耳朵,我流血了而且还有钻心的痛。看来,我只能和它玩命了。我顾不得自己的耳朵会不会被它咬断,我拼命得往它身上乱咬,它没料到我也是只拼命三猫,倒是松开了我的耳朵,转身想溜走。我怎么可能让它逃走呢,我一口咬住它的尾巴,我把所有的恨都集中到它的尾巴上,断了!断了!我吐出了两厘米的尾巴梢,哈哈,我咬断了它的尾巴,它疼得喵了一声,然后灰溜溜逃跑了。我咯咯笑着看它逃走,我没有追它,一来,它没有吃到主人的腊肠,二来,我的耳朵也流出了血。

    后来的七年里,我再也没有看到这只断尾的猫。不过,我耳朵上至今还留着疤痕呢。我早就不记恨那种臭猫了,倒担心它会因为断了尾而死掉。

    叔本华说过:“一切既定的事情都有其发生的必然原因。”我很多的痛都是靠这句话治愈的。

    就连高高飞翔的鸟儿也是离不开这土地的。只有无知的鸟儿才会声称自己可以离开土地,单靠翅膀和天空就可以活下去。因为它们就离不开食物链,而食物链的最基础环节就是绿色植物,而千万年来,绿色植物就是依赖土地生存的。

    这些农民是一辈子都活在泥土的世界里的。他们依赖田地产的粮食填饱肚子,依赖土地覆盖的水解渴,依赖坚实的地基建房子,依靠广阔的土地修建四通八达的道路~最后,他们死了还要依赖土地来掩埋他们的白骨。总之,这些农民是生生死死都是离不开土地的。

    我虽然是自由的,但我也离不开这片黄土地啊。因为自由是我的心,但我的身体却需要土地来提供食物。

    好了,不说了。我要给自己挖个洞穴,铺上软草,窝在里面,在一个明朗的月夜,我会乘着月光一夜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