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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又过去一个月,周日的傍晚,
陆强接到一份信函快递,蓝白相间的封皮,边角已经卷曲起皱。
他翻过来看了眼,不禁舔了舔嘴唇。
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再熟悉不过。
收件人一栏写着钱媛清,地址是淮州市武清县钱树林村。寄件人的名字是陆强。
他发出的快递,原封不动被退回来。
陆强捏着边角的手紧了紧,过了几秒,他撕开快递的封条。里面的东西很轻薄,仅仅两张纸,一张十万元的支票,还有一封信。信上洋洋洒洒半页纸,却能看出是一笔一划字斟句酌写上去的。
他从头到尾读了一遍,折起来,手指一动,又对折一层,顿了片刻,忽然又将那封信撕得粉碎。
小区门口都是来来往往的居民,他退了一步,转过身,把手里的东西扔进快递袋子。有残片落在地上,隐约露出半个‘结婚的婚’字,只一瞬间,便被风吹走了。
陆强看着那张支票,终是同那堆废纸一块儿收起来。
他往屋里走,有人叫他:“强哥。”
陆强停下,根子手里拎了两兜子羊肉片和各种蔬菜,风风火火跑进来“强哥,你电话怎么不通呢,我打了一整天。”
陆强瞟了眼他的手:“坏了。”
“怎么就坏了?”
“摔坏的。”
根子一愣“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有。”他没说是那天砸门上的,只说:“不小心摔的。”
根子松一口气:“你那老爷机也该换换了,”他跟着陆强走进屋“等明天我给你买个智能的。现在科技可发达了,屏幕都指纹解锁,你说一句话,它就能帮你拨通电话。”
陆强没搭那个茬儿,把快递放桌上:“怎么直接过来了?”
根子说:“哥咱多久没聚聚了,我看这地方挺好的,就自作主张攒了坤东他们来搓一顿,东西都买好了,大龙去买锅了。”
陆强双腿叠着搭在桌子上,点了根烟,没说话。
根子心里没底,总觉得他今天心里有事儿,心情不大好。他试探问了句:“哥,方便吗?”
陆强吐了口烟圈儿,一瞥眼:“不方便。”
根子心惊,却见他忽然弯一下嘴角:“晚点儿,等人少的。”
根子坐实了椅子,放松下来,这才观察这间不大的小屋。桌上电风扇吹的是热风,他眼扫过去,看见旁边放的快递,一抻脖子,上面的字模模糊糊,却也看清个大概,心中便明了。
“哥,”他问了句:“又被退回来了?”
“嗯。”“前几年你叫我寄那些钱也被打回来了,我又寄去你海外的账户。”
陆强点了下头。
“你放心,我用李轻姐妹的账户转的,没人能发现。”
陆强:“嗯。”根子不解:“我不明白,哥,你有钱不用,天天”
他欲言又止,偷偷打量陆强。不怪根子说,他穿洗白的薄汗衫,老北京旧布鞋,平时啃馒头吃路边摊儿,要不是这张脸和身上的肌肉块儿能唬人,一准儿被当成乞丐。
陆强也扫一眼自己,自嘲说:“监狱呆的久,忘了怎么花钱。”顿了顿,眼睛瞟到快递:“想花的地方又花不出去。”
根子说:“要不就回老家看看?”
顿了有两秒,陆强望着窗外:“没脸回去。”
根子说:“现在出来了怎么都好说,总有一天她会原谅你,毕竟你们是”
陆强不想再说这个,打断他:“你刚才说那智能手机怎么的?”
根子立即又把功能重复一遍。
陆强点点桌面儿:“你明天要没事儿来接我一趟。”
“嗯?”
陆强说:“找地方消费去。”
晚上十点,小区消寂无声,远处路灯洒下温和的光。
遛弯儿跳舞的人散得差不多,只有零星几个晚归,从门口匆匆过去。岗亭后面的石桌被临时用来放碗筷,中间的锅子咕咕冒着泡,烟气袅袅,肉香四溢。
几个男人打着赤膊,围坐在石桌旁。陆强人缘好,偶尔过来个居民,非但不抱怨,还笑着打招呼,问一句吃饭这么晚。
坤东带了两瓶二锅头,没多久已经见了底,每个人喝的面红耳赤,热气烤灼下汗流浃背,却爽快的不行。陆强身上多一件跨栏背心,却遮不住满身的疙瘩块儿,肩头肌肉精壮又性感,在柔光下散发精悍的美。
喝嗨了,几人扯着嗓门喊,吆五喝六的。
陆强皱眉:“小点儿声。”
音量这才降下来。陆强挑起一筷子肉搁汤里来回涮两下,也不沾调料,直接扔嘴里,吃完又去叼手里的烟,话也不多,多半听其他几人吹牛。逼。
时间过了一小时,酒喝够了开始涮肉吃菜,坤东瞟一眼门前小路,结伴过去俩女人。
他说:“强哥,你眼福不浅啊,这地方美女倒不少。”
陆强头都没抬:“当是你呢。整天竟寻思裤裆子里那点儿事。”
坤东一噎。
“就是,”根子接过去:“而且你透视眼啊?人都过去半天了,怎么知道是美女?”
坤东摸下巴:“就这俩,一看身材,长得就错不了。”
根子扫了眼“你他妈瞎啊!这还不错呢?腚都垂脚后跟上了,赶不上李轻一半儿好。”
陆强嗤地笑出来:“出息。”
坤东骂他:“你眼不瞎,李轻腚不垂,可胸都掉你姥姥家了。”
“操,”根子跃起,拿筷子打他:“你再说一遍”
其他人哈哈大笑,大龙忽然吹一声口哨,陆强抬眼瞧他。
大龙眼睛都直了“快看这个,这个好”几人顺他视线看去,门口刚进来个女的,从岗亭前面过。那人高高吊起马尾,低垂着眼帘,面孔清丽。暖暖的光把她圆滑额头打亮,眉毛笔直,鼻梁挺翘。她穿一件略紧的黑色衬衫,胸前轮廓饱满,下摆束进白色铅笔裤里,后腰窄窄一条,把臀包出个成熟的桃子形。
大龙又吹了声口哨。
这回那女的听见了,侧一下头,却没敢往这方向看,脚步微顿,步伐却比之前还急迫。
大龙跳起来“嘿,小妞儿。”
那女的就差跑起来。
根子说:“这个真是极品。”
“哪儿呢,那儿呢?”坤东也跟着起身“我刚才没看清”
那个白色小点儿消失在视野,陆强收回视线,一瞟那几人口水快流到桌子上,气不打一处来,把大龙踹回凳子上,斥了声:“都他妈消停点儿。”
***
晚一些时候,小区花园里。
路灯下的长椅上坐了对男女,两人中间隔着女士背包,好一会儿没说话,拘谨的坐着。
又过了一阵儿,女的转头看了眼旁边,小声说:“太晚了,我要回家了。”
“别,再坐会儿。”
她臀又落回去:“你不是有话跟我说?坐了半小时,你又什么都不说。”
“也没什么。”
“那就是没话说了?”
“有。”
“那你说吧!”
“”她脚掌搓了搓地面,起身说:“我走了。”
“等一下。”
他紧跟着站起来,挡住她的去路。
男的身材瘦小,语调轻缓,看举止像个南方人。女的跟他差不多高,注视着他,并没露出烦躁不耐,微抿着唇,眼神竟充满期翼和鼓励。可他却支支吾吾,半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此刻极静,没了人声嘈杂、车笛喧嚣,只有草中蛐虫有节奏的鸣叫,一声声,像给大地唱的摇篮曲。
隐蔽角落的长椅上,有火星一明一灭,细细看,才能辨别那阴影里还坐着个人。
女的终于急了,往前跨了两步:“那么难,要不别说了吧。”
“不是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
“”阴影里的人冷不丁喊了声:“不就看上人姑娘了?说句话真他娘费劲。”
两人一激灵,同时往那方向看过去。
树荫下黑黑的一坨,路灯照不到那里,凭借他指尖的一点红光,根本看不出他的容貌。
他吸了口烟,嘀咕一句:“表个白看的老子蛋疼。”
年轻男女对望一眼,惊魂未定。
在柔弱的女人面前,他终于像个男子汉,把她往怀里一搂:“别怕,有我呢。”又冲着那人:“跟你有什么关系,大半夜藏后面吓唬人,醉鬼。”
陆强也没计较,看他们并肩离开,越走越远。两人手背无意擦了下,分开了些,又轻轻碰触,不断试探追逐,到最后,终于牵起彼此的手。
那画面平淡无奇,却又温暖的戳着人的神经。
陆强笑了下,把目光拉回来。地上烟蒂快堆成小山,他周身都是酒气和烟味儿。
心里装着事儿,容易喝醉。
他把手上那半截也扔了,抬起眼皮。
对面是一栋居民楼,万家灯火逐一熄灭,窗口里暖黄的光是最柔情的颜色。他醉眼浑浊,眯眼数了半天才数清:六楼的灯全灭了、五楼还剩三盏、四楼的两盏、二楼四盏、一楼四盏。
三楼只亮着一盏。
没多会儿,三楼的窗口晃出一抹影子,背后的光把她腰形捏的极细,穿了件小吊带,发散着,发丝被微风轻轻吹起。
吹了会儿风,她手指插。在发中拨弄两下,用手收到一边,抚了抚脖颈,一抬手拉严了窗帘。
陆强手指勾了勾额头的疤,再看去,灯也灭了。
他‘腾’地站起来,微晃了下,快步往那方向去。
楼道的灯仍然坏着,那扇门紧紧闭合,黑暗尽头还是黑暗,他静静矗立在门外。
过了会儿,陆强抬起手,撑住了门板,指头在上面轻点了几下,始终都没叩响。
坤东拿了两瓶二锅头,陆强将近喝了一瓶,他怕自己真的喝醉,理智不够完整。
卢茵躺在床上试图入睡。
门口有轻微响动,黑暗中她睁大眼,往那方向看过去。屏息了几秒,寂静如初,卢茵收回目光,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闭上眼。
夜,漫长又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