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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早上我部在七点左右醒来,梳洗一下,到厨房弄早餐。时间若充裕,就煮中式的稀饭、小菜,今天因为有事,决定简单点,煎蛋夹土司,姨丈和表哥喜欢火腿,也煎了两份,然后估计他们快下楼了,预先泡好牛奶。
姨丈、姨妈和我的卧房在二楼,中间夹著一间小书房,另有盥洗室。三个表兄弟在三楼各据一室,如今只剩信介表哥一人住著,不知他会不会感到寂寞,怀念求学时代的热闹?
今天信介哥先下楼。
“早啊!小妹妹。”他一向都这么说,使人嗅得出他今天精神愉快。“牛奶?给我加一匙巧克力好吗?”
“没问题!”
我从冰箱取出一罐乳状的巧克力,在他杯中添一匙。
“谢谢,真好喝。我最受不了纯牛奶。”
“冰箱也有昨天买的橘子汁。”
“不用了,早上不想吃太多。”
表哥在烤好的土司上抹奶油,一面又说:“你今天另有任务吧?”
“对,奇拿徵信社,伯爵金星大厦。”
大哥举起牛奶杯。“祝爱丽丝工作愉快!”
我笑。“谢啦,老哥。”
“哎!别叫我老哥。”
“为什么?”
老哥有点无奈的说:“最近爸妈老在提我的年龄。”
我领悟。
“他们一定催你结婚对不对?哥,你跟那位王小姐到底会不会有结果啊?”
“我不知道。”大哥狠咬面包,拒绝再回答。
姨父、姨妈下来用餐,大哥三两口吃完,托言公司有事就溜了。我想,其中必有问题。有爱情也未必如意啊!
紧接下来的半小时,我在房间里忙著,将长发绑成两股辫子,刘海梳整齐,再换上衬衫、牛仔裙、球鞋,让自己看起来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最好像个乡下的村姑。凡凡说过:”搞徵信的人啊,两眼毒得很。”
将一个中型的包包背在肩上,在八点四十五分出门。准备面对陌生的人与事,套一句广告词:既期待又怕受伤害。
今天路上的红绿灯十分合作,所以到达伯爵金星大厦前,我望一下手表,才人点五十六分。将车子停好,走进大楼“长青牙科”尚未营业呢。
“嗨!小甜甜又来了。”!
我向她打招呼。“郝小姐,叫我爱丽丝吧!”
这栋大厦不例外的也雇了位管理员,是个四十岁左右的老小姐,平时浓装艳裹,十分注重打扮,对人又热情,只是嘴碎了一点。我曾听牙科里一位年轻的牙医背地里叫她“老妖精”一追问,才知道她尊姓大名叫郝瑶菁,没听仔细就成了“好妖精”真不知她父母怎会取这样的名字。
郝小姐能当上管理员,据说跟这幢楼房的房东有点亲戚关系,可是,若是追问是哈亲戚关系,她咬紧牙根不肯多嘴一句,只巴眨巴眨地眨著两排仔细卷过的睫毛,那两道名师纹的眉毛飞呀直往上扬,好不嗳昧。
小沈大夫背地就在说:“老妖精,存心教人误会嘛!”
误会什么?我可不懂。
“喂,小甜甜。”郝瑶菁一贯的打听道:“你来看六o一的简凡凡吧!唉哟,那女孩子,喂,她以前是不是就这样子啊?”
浓艳的大眼死盯著我哩!
“什么这样那样?”
“啧,啧,你不知道?”郝小姐悲悯。“也难怪,你看起来那么,”纯”而她,啧,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到底什么事啊?”
“我告诉你啊,程疯子昨天没离开这栋大楼。”她就像发现另一个新大陆的人,又兴奋又要故作神秘。
程疯子者,就是服装设计师程春野,在六楼租一间个人工作室。
“艺术家嘛,日夜颠倒也不稀奇。”我说。
“哼,”她说:“会做几件见不得人的衣服的就叫做艺术家啊?骗女孩子上当的手段啦!想当初哦,十年前我二十岁的时候也学过裁缝,随便做一做都比他做得好看!”地面不红气不喘的就替自己减十年青。
我还是没听到她说出重点。
“郝小姐多才多艺,难怪怎么穿都好看,原来是学过服装的人。”干过销售小姐,嘴甜已成了本领之一。
“可不是。”她的塌鼻子上扬得十分神气。
“再见,我要上去了。”
“喂,等一等!”郝瑶菁干脆伸手拉住我,指著我鼻子骂:“你真没心眼啊,我刚才说的你忘了?”
“没有忘什么,我知道你学过裁缝。”我装傻。
“不是这一件,当然,这也很重要。”她一派教训的口吻“我说的是程疯子昨晚没回去的事。”
“那又怎样?”这才是重点。
“小甜甜就是小甜甜,你想想”她红唇凑近我耳边“一个男的一个女的,独处一室,一个晚上哩!”说到这里就停不来,注意我的反应。.
我不敢照镜子,我的脸热得可以在上面煎蛋,想必己像块红布。我不发一语,事实上是一时反应不过来。
郝小姐用肘子撞了我一下。
“所以,我劝你不要上去的好。”
我点头,叹气!
“今天我是来工作的,三楼的奇伟徵信社。”
“陆先生的”
这时我的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吓得我呆住了,一看到那个人郝小姐一转身就走,奇怪的决然。
我大概是呆若木鸡吧,人家拍我一下就吓成这副德行。
“沈大夫!”我叫。
“爱丽丝,欢迎你又来上工。”!
沈宜稳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牙医师,个子不高不矮,给人四平八稳的感觉“宜稳”这名字取得巧。
“早,沈大夫。”我轻快的说“我这次上工的地点在三楼,不是你们那儿哦!”“不是吗?这两天老太太人不舒服,我以为田大夫又会叫你来呢。你知不知道你煮的菜真好吃。”
我谢了他。按下电梯按钮。
沈大夫看看手表。“我去上班了,有空过来坐。”摆摆手去了。
我走进电梯,告诉自己还是多想想这次的工作吧,对了,刚才那位郝小姐的态度
瞬间电梯门大开,看一看,是三楼。
我原打算先上去找凡凡聊聊近况,所以才提早来,现在呢?差二十三分才九点半,直接去见陆经理适合吗?想起郝小姐的话,我按下了电钮,直趋六搂。
郝瑶菁是个爱多管闲事,唯恐天下不乱的难缠角色,我必须警告凡凡检点些,晚上还是回家住吧,免得传出不好听的话,百口莫辩哟!
六楼被隔成六个不小的空间,专门租人作工作室,据凡凡说,除了服装设计师,尚有作家、漫书家、书法家、摄影师、妇女合唱教室。全是为寻求家庭以外的宁静私人密室,因此一律隔音处理,房租当然不便宜。
有一次我问凡凡“他们赚的钱够交房租吗?”
凡凡瞪著我。
“你少俗了,敢在这里租房间的人,家里会没底子吗?像对门那个作家,叫伍书锋,你在书局见过那本书印这名字啦?人嘛,不求利便求名,家里供应他花费,替他付房租,他偶尔文章上报一就够回家炫耀,说自己大器晚成。”
我想问,程先生的情形也差不多吗?既怕失礼,又想凡凡也未必知道他底细,想想真为她的前途担心。
电梯在六楼停下,我走出来,去敲“程春野工作室”的门。
良久,出现一个瘦小蚌子的男人,但长相斯文,穿著合体,所以我很难看轻他不比我高的个子。后来我才知道,他不在乎自己的身高,因此周围的人自然不去特别注意。
“你找谁?”他声音出乎意料的柔和。
“我找凡凡,请问她在吗?”
他朝里面喊。“凡凡,有客人。”
他居然不请我进去,砰地将门开上。过了一会儿,凡凡走出来,一副不太愉快的样子。
“你怎么不先电话通知一声?”
“为什么要?”我不满。
“今天程先生在啊!”“那个人就是程春野?他在又有什么关系?”
“唉,他不喜欢外人来这里,当这儿是密室。待会儿少不了要训我几句。”
难怪郝小姐骂他程疯子。可惜多斯文秀气的男人啊!
我看凡凡今早不怎么好脾气,于是识相的说道:“中午请你吃饭。”
“你看我两眼充血,有心情吃饭吗?我啊,只想睡他三天三夜。”
“工作那么忙啊?”
“现在天气正热,却要赶做冬天的衣服了。”
听她这么说,我反倒松了口气:那郝瑶菁完全在胡说嘛,
“凡凡,有空常回家吧,你姐很关心你过得好不好。”
“得啦,她自己的事都忙不完,还管我?”
算了,今天呜鼓收兵。
“凡凡,等下我要到三楼的徵信社报到,我们又可常见面了,约个时间聊一聊吧!”
“你等我的电话。我要进去,五分钟到了。”
“什么,他给你限制时间?”
凡凡耸耸肩,消失于门内。我连里面是什么样子都看不得呢!
混帐程春野!
我朝“程春野工作室”吐吐舌头去他的绅秘,随即下楼。
一般装有电梯设备的办公大楼,楼梯间通常都缩水得厉害,但由这里可看出这幢楼的房东是个有心人,走楼梯上下楼一点也不用担心不良份子会从那个角落冒出来,就像在自家爬楼梯一样安心,十分地明亮、宽敞、光可照人。
五楼是由一对父女包下,开设台拳道馆兼女子防身术兼健身房兼一个什么都兼的锻炼体魄的“唐门道馆”我在玻璃墙外看了一会,虽然今天是星期三,却有不少男女聚集在此美化身材,看来不上班或上晚班的闲人很多嘛!
“唐门道馆”的对面便是“奇章徵信社”如果说每楼有净一百坪,那徵信社最多只占二十五坪到三十坪,另外七十坪被两扇颇气派的木门和镂花的铁门深锁著,不能探明究竟,大概尚未租出去吧!
我低头,九点十九分,不管了,说不定里面的人气派大得很,经过询问、通报,见到陆经理都九点半了。
大门是开著的,门旁钉著一块长方铜区,上书“奇章徵信社”旁边有一行小字“请按铃”底下就是一个红按钮,我大力的按下去。
很快地有个男人走出来,瞧他一副邋遢样儿,倒跟小说上的侦探有几分相似。
“小姐?”他怀疑的打量我“是你在按铃?”
我点头,微笑。
“你大概走措地方吧,出版社在七楼。”
“你看我像作家吗?”我好高兴。
他没有笑“七楼在应徵打字员”
又是一个讨厌鬼!
“先生,”我保持风度。“请你向陆星座经理说,四丽公司派的人来了,问他是不是现在见我。”
他看看我,连微笑都没有。
“进来吧!”
我走进去,见到的只是一间很普通的办公室,五张桌子排成了t型,里面有级沙发座,正坐著一男一女,那女的低头像在哭的样子,我尴尬的四处张望。刚才叫我进来的那男人竟不理我,还随口叫我坐,我坐那儿啊?
九点半一到.坐在沙发的男人站起来,女的跟著起身,背著他们,我听到那女的在低诉:“谢谢,真麻烦你了,其他的事我自己会看着办,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太太,不可太软弱啊,男人有外遇的时候,也就是对太太的态度最恶劣的时候,专门捡软的捏。”他温柔的声音充满关切“你自己要坚强。楼下就有位很能干的女律师,对女性受害者特别尽心尽力,你不妨找她谈谈。”
“我回去考虑看看,真谢谢你。”女人始终带著哭声。
“别客气。你自己能回去吗,需不需要我帮你叫部计程车?”他不仅声音温柔,同时十分殷勤。
那太太迟疑了一下。“也好,我这样子不好坐公车。”
他叫邋遢男人:“老刘,你打电话给车行好吧?”再献殷勤:“太太,化妆室就在里面。”
斑跟鞋的躅随声远去。
“小姐是四丽公司的人?”
悦耳的声音离我好近,我猛的转身,差点撞上了他的下巴。
“对不起,”我退后二步微微弯腰“我叫张丽丝,四丽的简经理说你需要人服务,所以派我来。”
“哦,你知道我是陆星座。”
“是。”我简略的回答。虽然没有人告诉我,但徵信社内只见到二位员工,如果他不是陆经理,老刘该会告诉我经理不在的事。
陆星座经理,看起来和信介表哥差不多年纪,高大挺拔,一头漂亮的浓发,五官更是出色,现实生活中真真少见到这样好看的男人。
他习惯别人对他的注目,很自然的露出雪白牙齿笑着。
“张小姐,我们坐下来谈。”
当经理的态度真比属下客气有礼多了。
我坐在方才那位太太的位子,一时有点别扭。
陆星座倒了杯茶给我,这时那太太走出化妆室,我听见老刘告诉她计程车的颜色和车号,她谢了声便走了。
我收回目光,却发现陆星座一直在凝视著我。
“陆经理,可以谈工作了吗?”我正声道。
他审视著我。
“你这张脸,我好像在那儿看过。”
“有可能吗?”
他很正经。“我不是在说笑,也不是藉故要结识你。你不知道,我的脑子记人最强。你这么可爱,如果我们曾有过接触,我应该不会忘了才对。”
我伸手去拿背包。
“我请简经理另外派专业的人来好了,我毕竟是业余的,更不是正式员工,可能因此使你产生怀疑,真抱歉!”
“不,不,”他摇手,示意要我坐下“我没那意思。方捷跟我提过她们公司有一位年轻的小姐,做家事是一流的,可惜不肯正式加人,四丽,每次都要动之以情才请得动她,叫爱丽丝,就是你吧?”
我无可奈何的坐下。
“我不喜欢替陌生人做家事,可是,她们很难令人拒绝。”
“当然,”陆星座朝我咧著嘴,诡谲的笑着。“我了解,普通人是拒绝不了她的。好吧,既然来了,就麻烦你再忍耐一次吧!”
“你别这么说话,我没理由向你抱怨什么。”
“放心,我守口如瓶。”
唉,凡凡没说措,干徵信的人眼睛真厉害,一眼看穿了你的心。
“一个单身汉,”他突然转人正题“路华,本社的总侦查长。他一个人住,跟我一样,这情形你知道吧?”
我自作聪明的点头。
“唔,”他说“也就是说缺少一个能够替他把家里弄乾净的人。他厌恶家事,绝不肯去碰一下,他妈将他宠坏了,可惜又早逝。他原本雇有一个钟点女工,在结婚的前一天将她解雇了,后来婚没绪成,女佣也跑了。这两个月来我受够了他的抱怨和咆哮,你懂吗?因为他不得不自己擦桌、抹椅、扫地。”他宣泄般的叹了口气:我突然感到唇乾舌燥,没话好说,只是把眼睛瞪著他。
陆星座不理会我的反应,兀自继续:“还好,我认识了方捷,因此找到了解决的方法。我打算劝路华跟四丽签约半年,每周来为路华工作两次,费用是每月六干元是不是?”
“是,每周一次,一月四千元,每周二次则加收二千。”
他淡淡一笑。
“签约要路华自己去签,不过他下星期一傍晚才会回到台中。在这之前,请你今天替他把家里整理一下,或者明天也行,然后星期一下午再来一次,顺便替他弄一顿晚饭好吗?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家里吃饭,怪可怜的。”
他的语气使我忍不住一笑。
“好吧!”
我发誓我会在路华回来之前把事情全部做完,然后将很坚定的向四丽说我再也不做了。我怕再遇上这种情形。
“星期一晚饭要用的材料、我会麻烦郝小姐一趟。”陆星座向我眨著眼。“那么,小姐,你今天做还是明天做?”
我无视于他的魅力一只想及早脱身。
“今天。”
他笑。“省得白跑一趟?”
我力持镇定。“不做事不好向简经理交代。”
“好孩子,”
看来我的“伪装”成功,老天保佑,他没有认出我来,当我只是一个勤奋的“好孩子”
陆星座站起身,走向一扇门,我这才注意到里面还有一间。这男人也真机灵,适时回头一笑“里面是总侦查室。你坐一下,我进去拿钥匙。”
我点头,心想男人的友谊真不可思议,竟然能放心的将家里的钥匙托给朋友。
拎著一串金色的钥匙,陆星座引我到隔壁的镂空铁门前,先开铁门,再打开两扇木门,他比个“请进”手势,说道:“这就是路华的家了。”
我聪明的含糊应著,一面打量象牙白色调的漂亮客厅,浅灰色地砖,配置一套皮沙发和地毯,整个“家”的气氛完全被烘托出来,墙上挂的书,矮柜上的电视、音响和小摆设,显得那么调和,一看就知道是经专家设计过。
陆星座立在玄开处打量我的反应,我偶回头才发现。
“原来做侦探这么赚钱啊!”我故作不在意。
“开玩笑!”他走过来“路华有一个有钱的老爸。”
原来如此,租住这里的人看来全是有钱人家子弟,工作只是一个幌子,还不够交房租呢!一楼的牙科例外。
陆星座继续说“这个家大约有七十坪,有客厅、厨房加餐厅,主卧室、客房、书房。二个月前重新装修构过,所以请你打扫的时候小心一点。”
“我知道。”
他打开角落的一个隐形暗柜,打扫用具整齐摆在里面。
“需要用的东西全在这里,请你用完再收好。我先带你去看别的房间,好让你心里先有个底。”
每个房间都上锁,用尽了每一只金钥匙,才得窥全貌。七十多坪,打扫、擦抹、吸尘外加拖地,可不是好玩的,他的老婆会逃婚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过,看他对每个房间均付出同等的关心,可以想像不是差劲的男人。光看厨房中的欧化厨具,连小小的调味料盒子都美观又实用,可以想像他对女主人的体贴和期待。客房虽小,淡黄色调的布置使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附带的小浴室里亦诸物具备。
这个男主人,乍听他人形容,该是一个该死的大男人主义者,但目睹他对“家”付出的一切,却不是一般男人做得到的。他是个谜!
十一点四十分左右陆星座再度进来,四处看了一下,表示满意。我说这里最少有半个月没打扫过,才要花这么长的时间,如果三天整理一次就容易多了。
陆星座大笑。“这种话我可不敢去对路华说,他不气疯了才怪。”
他锁上每一间房门,我随他出来,等他拉下铁门,直接跟他道别。
“别急,总得吃完饭再回去吧!”
他的好意使我不安。
“谢谢你一可是我已和家里的人说好要回去吃中饭。”
“那就没办法了。”!
他一副惋惜的表情,很难看出有几分诚意。
我滑进电梯,将他挡于视线外,突然感到无比的轻松。是的,陆星座使我紧张,但并非因为他英俊的外表教我伊然心动,问题在于我自己,我,心虚。
下得楼来,经过管理员室,我真希望一溜而过,不引起郝瑶菁的注意,可是她的人己走出圈子,一把镜住了我。
“小甜甜!”又是那种故作神秘的语气“路先生不在家是不是?”
她挨近我身,香水味刺激得我想打喷嚏。“那一个陆先生?”陆、路同音,我便装傻。
“当然是路老板啊,他才值得注意。你可别被那个小白脸迷惑住了,他除了脸好看之外,什么都没得跟路老板比。”
我真不想理她。
“我没见到路老板。”
“我知道,”她一副无所不知的神气。“路老板回乡下老家度假,上次那个笨女人半途退婚,把他气疯了、足足有一个月没跟我说一句话。”
“别理他就好了!”
“唉哟,你真没同情心,他好可怜哪,我恨不得能安慰他,可是他故作坚强,看了更教人难过。”
我明白了,她揽住我是想同我炫耀她与路先生不平凡的关系不管真假如何,她大概希望变成真的吧!
“路先生星期一回来,到时候你再去同情他吧!”
我懒懒道声再见,迳自走出大楼,牵出机车,发动引擎,奔驰在太阳底下。我讨厌机车,却没有更好的代步工具,骑脚踏车来回太远了。
回到家里、我做的头一件事一便是拨“四丽公司”的电话。响了二响,应声的是她们新请的小妹,四丽都不在,我留下名字,请她转告四丽回电话给我。于是我将背包拿回楼上放好,然后下楼和姨妈吃中饭。
“哇,炒面,好棒!”我搂住敏柔姨妈香一个。
桌上摆了二盘义大利式炒面和一大碗蕃茄豆腐汤。
“姨妈,你的手艺真不是盖的。”
“爱丽丝,你下午不会再出去了吧?”姨妈突然问。
“有事吗?”
“关于家务代理那种事还是不要做吧!”
“嗯,星期一下午再去一次,以后就真的不做了,替陌生人做家事好别扭。”
“对啊,你并不是很外向的女孩子,还是别做的好。”;
我自有不做的理由,但是姨妈兴奋的神情不大寻常。人跟人之间生活久了,最大的好处就是了解个表情、一个动作都能读出讯息。
“阿姨,你不要我下午出去、真的有事啊?”
“你姨丈打电话回来说今晚要请客人,希望你能表现一下。”
“以前都是你主厨,我副厨,为什么今天不一样?”
“这是你姨丈的意思。”
姨妈表现出资妻风范,一切往丈夫身上推。
“姨丈有没有说请几个人?”
“只有一个。克坚很欣赏他最近的表现,才要带回来慰劳一顿。”
克坚姨丈以前也常带朋友和部属回来共餐,所以我并不奇怪,但这一次居然要我主厨,不免疑惑一下。
姨妈很民主的说:“等一下我们一起拟菜单吧!
我点头。收拾好洗乾净的碗盘“四丽”电话未到,便先和姨妈拟定六菜二场的菜单。
“吃得完吗?我看四菜二场尽被的。”
“不差二个菜。”姨妈十分热忱的道:“人家第一次来,留个好印象才是主人的本分。就六菜二汤啦少””
这就是敏柔姨妈,既传统又现代。一方面扮演著贤妻良母的角色,一方面要求自己尽量出色。尤其在请客的时候,不使每位客人向姨丈赞叹:“你太太真了不起!”她不欢,她在家庭里努力不比女强人在工作上努力得少。
电话铃响,姨妈接了。
“信介啊!你今晚不回来?哦,不回来吃晚饭:何必那么麻烦,今晚你爸爸也要带个客人回来,你请王小姐一道来吃个便饭,大家认识认识吃完饭也可以出去啊,王小姐不肯来?你不必替她解释”
我望着姨妈渐渐不高兴的神情,真希望表哥说话能保留一点,免得王小姐将来真要进门,不幸在姨妈心中己留下不良印象。
敏柔姨妈又说:“嗯,你早点回来。”放下电话,叹气“儿大不中留啊!”望着我苦笑。
我噗嗤一笑。
“姨妈,大哥又不是要嫁出去,什么不中留嘛,那是用在女孩子身上的。”
“差不多啦。你想想看,都交往那么久,还不肯上我们家作客,真要娶了她,肯和公婆住吗?”
“她不肯来,表示她还没决定要嫁、或者大哥的态度不够积极,才叫女孩子犹豫,不要单怪她一个嘛!”
姨妈笑。“别担心,我会叫信介多努力一点。快三十岁的人还没娶,朋友间起来我都快找不出诸回答了。”
我嘻嘻而笑。大哥确实该加油啦!
看完午间重播的连续剧,姨妈出门采购。
我不再空等,主动打电话到“四丽”
“你好,四丽代理家务公司,我是边瑞穗。爱丽丝啊,我正要打电话给你。嗯,你有什么事?”
我简单报告一下今天工作的情形,并且直说今后不再接工作了,我没说出真正的理由,只道:“客人对业余的工作者比较不信任,我今天亲身体验到。所以你们还是用专业的人,比较容易打响知名度。”
大概是我的态度很坚定吧,边瑞穗不再劝我,双方说好做完下星期一那一回就不再合作了。挂了电话,居然有点茫然,也许大哥说得对,我厌恶的并不是那份“家事”工作,而是工作的对象。